第四章 04

本章節 4647 字
更新於: 2020-10-24
干戈趕緊關上連接卡門家的門,然後回頭看向玉帛。
工具和用具被閒置在一旁的地上,見罌粟正忙著哄玉帛,他乖巧的上前收拾東西。
女孩似乎是耗盡全身的力氣和精神了,一進門只能呆若木雞的處在原地放空,肩膀甚至也沒什麼力氣抬起來。
罌粟連推帶摟的把她弄進浴室。
干戈悄悄的瞄了一眼。
罌粟替她將連身衣背後的拉鍊拉下,然後脫下她的衣服。
「這些衣服沾血就不要穿了。」說著,他去開頂噴花灑的水龍頭。
玉帛一動不動的就像個洋娃娃,雙眼空洞直視前方,任人擺佈。
卡門正在顧店,沒法及時抽身,干戈和玉帛是兄妹,做這種事有點害臊。
所以,只好由罌粟替她洗澡了。
「我可以摸你的身體吧?」他問她。
但對方沒反應,罌粟默默說了句,我就當你默認囉,因為被血沾到可能會讓你覺得身體不自在。
干戈在外頭敲門,「罌粟,這樣會很奇怪吧?」
罌粟在裡頭回應,「哪裡奇怪,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裸體了。」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都一樣,都是女生的身體。」
干戈翻了一個白眼,也不曉得妹妹現下在想什麼,怎麼反抗一下也不會。
聽到罌粟的聲音被水聲取而代之,他默默離開廁所門邊。
透徹的水光夾雜幾些紅絲從眼前汩汩奔向排水口,玉帛的雙眼只顧著輸入畫面,大腦卻無法接收和處理訊息,全身的感官機能已經停擺了,她甚至感受不到罌粟在自己身上用泡沫搓揉的感覺,腦中不斷續的跑著自己殺人所看到的一切。
好鮮豔、好刺眼、好紅,就是充斥這樣的回憶。
她開口顫抖的說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罌粟看了她一眼,「對,他死了。」
情況相似於自己殺死艾努維卡那晚,他也曾這樣和卡門及青志說,所以他懂,他懂這種不可置信的感受。
「是我殺死他的,」玉帛又說,然後轉頭看向罌粟,雙眼佔滿驚恐,「對嗎?」
罌粟停下手邊動作,堅定地與她對視,「對,沒錯,是你殺死他的。玉帛,你一開始就該清楚了解這點,這就是我要你做的心理建設,你必須坦誠面對和接受這件事。」
玉帛看著罌粟的雙眼,臉漸漸皺了起來,咬著下唇發抖,從哼氣聲慢慢地啜泣,然後開始任由淚水流。
「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這不好玩。」
罌粟沉默,拿起一旁的毛巾替她擦拭身體。
然後他抱住她,靜靜撫摸她後背的肌膚。
「感受到我的手嗎?」
玉帛點點頭,「嗯。」
「溫暖嗎?」
「嗯,很溫柔,也很溫暖。」
「那就代表你還活著,我也活著,玉帛,活在世界上的人還很多,活著就該擔心和苦惱跟活著有關的事,去感受這個世界上其他活著的東西,死掉的就過去了,那沒什麼。」
玉帛聽了,抓緊罌粟的衣服在他懷裡痛哭,對自己做的一切事感到愧疚和唾棄。因為她剝奪了一個人可以活在世界上的權利。
「可是,他也是個命啊......。」
「早點休息吧,睡個覺心情或許就會好一點了。」
他鬆開玉帛柔軟的身子,溫柔的看向她,「把你抱起來?」
得到玉帛點頭,罌粟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女孩擁進懷裡走出浴室。
干戈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兩人,罌粟和他對到眼,說了句趕緊睡覺去,便往玉帛的房間前進。
原希望自己可以幫點什麼忙的干戈,體察到自己被排擠的處境,卻也無可奈何。
失落的低下頭,他靜悄悄的爬上沙發縮成一團,就像在給予自己溫暖似的抱緊自己。

接下來的好幾天,玉帛都缺席了訓練,別說是沒做例行公事了,干戈甚至連她人都見不到。
唯一和她有所接觸和互動的,就是會定期送東西進她房間,或幫她做輔導及陪伴的罌粟了。
干戈也不曉得自己身為哥哥還能做些什麼,畢竟罌粟根本不給他倆見面的機會。
今早,他同樣在鍛鍊身體,罌粟難得在一旁看著,他瞅了他一眼便從地上爬了起來要拿毛巾擦汗。
罌粟見狀笑著伸手取走他放置一旁的毛巾,在對方走過來前,前去替他擦汗。
「你又不開心了?」他笑著說,覺得自己覺得越來越了解這個神秘的孩子,到底是因為男孩最近越發的敢表現出情緒,還是自己真是越來越懂得他的習性,他也不知道。
不過干戈又沉默不語。
「但是我總是想不清原因,因為你的心思太難懂了。」
干戈感受到對方溫柔的動作,就靜靜待著,因為他喜歡這種觸感,偶爾輕輕觸碰到自己肌膚的感覺,力道之柔和。
但想到對方或許也是這樣幫妹妹洗澡的,醋意使他不悅的奪過東西自己擦汗。
罌粟哼笑出聲,覺得萬分無奈,「我要服侍你,還要服侍你妹,但是你們都不給我好臉色,我何苦呢?」
干戈只是默默地將頭扭到一旁去,留給對方一個側臉。
男孩優柔的下巴線條,襯托出氣質的臉蛋,罌粟伸手直接替他抹掉沿著鬢髮流下的汗珠。
「別感冒了,」他說。
干戈看向他,又露出一個他無法解讀的表情,也不曉得是開心還是生氣。
有點酷似男孩小時候被自己抓來沒多久,那次在餐桌旁為了解他背景而聊天時的表情,他當時說媽媽會打他,自己則心疼他,他也表露出這樣的眼神。
是訝異嗎?還是感動?
「你也稍微信任我一下嘛,」罌粟笑著說。
干戈只是甩甩頭,抬眸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一旁的房間傳來玉帛的哭聲,吸引了罌粟和干戈的目光。
干戈看向罌粟,但罌粟只把視線停留在玉帛的房門上,然後直直地走向那裡。
男孩目光隨之移動,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後,才將手搭在被觸摸過的地方,眼神染上一片落寞和孤寂。
和罌粟相處的時光總是不到短短不到幾分鐘,他都還沒來得及像玉帛那樣任性,對方就會匆匆地離開自己。他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那個人,可有可無,自己在別人心中的份量總那麼容易被取而代之。就像隻被拋棄的幼貓一樣,他最終都只能無可奈何地杵在原地發慌。
把毛巾放在桌上,干戈走回沙包旁,輕輕推了一下沙包。
他靜靜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事了?怎他永遠留不住一個人對自己的關愛?爸爸?媽媽?罌粟?又或是玉帛?
這麼想著,他又用力推了一下沙包,並任沙包撞倒自己,一屁股的跌坐在地上。
是不是他現在受傷了、痛了,然後哭了,罌粟就會趕緊出來關心自己?但是他做不到,他沒那個能叫回罌粟的信心。而且,他也不會哭,不只不會哭,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所以他沒理由任性。
不管如何,他知道,現在他留再多的汗或淚,一定都叫不回罌粟停留在玉帛身上的心了。

作為讓自己散心的運動,干戈出去補貨家裡已經被用完的雞蛋,以及喝完的牛奶。
他不是背著罌粟的答允出來的,不過他想,照往常的慣例來看,罌粟通常進了玉帛的房間就兩個目的。
要不是哄她睡著,要不就是和她聊天,第一個可能要半小時到一小時之久,第二個到隔天都有可能。
反正自己也被放生習慣了,他有時候反而還覺得自己獲得的自由比玉帛來得許多......。干戈想著,然後走出超商。
而從近期的生活模式來看,罌粟似乎是信任他的自主能力,認為沒有他的叮囑,自己也會乖乖的訓練及運動,而且也不會出甚麼簍子。
唯一少的,大概就是和玉帛對打的練習了,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叫玉帛出來和自己槓上一波,干戈有自信現在一定可以贏。
踢著街上的小石子,他若有所思地從街口轉進小馬路內,一旁的房子成過景晃悠而過。
小巷子內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頓下腳步,扭頭瞄了眼裡邊。
幾個小混混正聯合毆打著一個人。
干戈吸吸鼻子,默默的離開是非之地。
但才踏出一步,想到這幾天的日子過得無聊,回去也是孤獨一人,而且好些天沒有實打了,他頓著思考,把手中提的東西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地上。
邊脫著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邊走往小巷子去。
在回到家時,令他訝異的是,罌粟竟然出現在客廳焦慮的來回踱步,似乎正在等他。
干戈內心有點手足無措,因為畢竟自己是瞞著他出去的,且沒想到會這樣和罌粟碰個正著。
他面不改色,故作鎮定地回過身闔上了門。
感受到他凝視著自己的動作,干戈關上門後竟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就以背對罌粟的姿勢僵住了。
罌粟快步走向他。
「我以為你離家出走了。」
語氣聽上去是輕快的,但依照對方善於隱藏情緒的個性,干戈不敢確定。
他諾諾的回過身,搖搖頭然後打算逕直離開。
罌粟在他側身經過自己時,抓住對方的手腕。
干戈錯愕地看向他。
「你打架了?」
不是疑問句,事實上更像肯定句。
干戈不曉得他如何知道的,認為他有可能是猜的,所以他保持態度不搖頭也不點頭。
猜得到對方的心思,罌粟伸手撫上他的右眼處,讓他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
「或許你沒有感覺,但你這裡已經受傷了。」
「是嗎?」
干戈伸手碰了碰罌粟說的位置,然後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前端確實沾有血水,他長長哦了一聲。
「那是......。」
罌粟聽對方這種語氣,便後退一步抱胸沉下臉看著他。
干戈對上他的視線,知道他不開心,打消了原先想說謊的念頭。
「知道我為什麼不開心嗎?」
干戈點頭,「因為我自己偷跑出去,而且還打架。」
罌粟吸了一口氣嘆出來,「對,而且你還受傷了。受傷是重點,因為你明明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
聽到關鍵字,干戈敏感的抬頭看向罌粟,「不一樣?」
「這不是我這段話的重點,不要岔開話題,」顯然干戈沒有專心聽更加惹怒了罌粟,他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以後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都不可以打架,不管對象是誰都一樣,知道嗎?」
干戈點點頭。
罌粟閉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讓自己冷靜,然後他看著干戈。
「來吧,你剛剛是怎麼和別人打架的,讓我看看。」
說著,他把干戈手上的東西拿走放到一旁,對他招招手作勢要跟他比劃一番。
干戈見狀,倒退幾步,就直接來個高鞭腿攻擊罌粟的頭側。
罌粟以左手擋掉,用右手出拳直擊他,但干戈也閃掉了,並且試著向前想膝撞對方,不過,罌粟立馬又出拳以左手打上他的右眼,但是他當然沒真打下去,而是停下動作,然後看向眼前有些訝異的男孩。
「剛是這樣被打的吧?」
干戈點點頭,「嗯,你怎麼知道?」
「你別急著攻擊了,會因為注意力放在往前而露出破綻。你適合先觀察,找出對方弱點,或是等對方疲憊了,再一次進行攻擊,畢竟以前看你和玉帛對打,你的防守蠻強的,如果不要一心想進攻對方的話,破綻應該不好被發現,況且你又耐打。」
「知道了,」干戈小聲的回答。
罌粟現在才露出笑容,「這不是誇獎,是忠告,耐打是好事,但對你不是,因為別人知道痛就會閃,但你不會,」說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用手指在空中揮了揮,「對了,我覺得你應該可以試試看這個。」
他走到放置武器的庫室拿東西,而干戈跟著他前進,但止步於客廳等待,因為他曉得罌粟不允許他們進去,儘管現在對方開著門也沒有特別要上鎖的意思。
不到一分鐘,他手中拿著幾個東西滿意的走了出來,反腳帶上門。
「你試看看這個,這是我以前用過的,不曉得你戴不戴得上去。」
罌粟拿著手指虎示意干戈伸出手來,並給他套上。
干戈新奇的將手抬到空中觀看。
「好像有點太鬆了,」罌粟說,「但是沒關係,你現在還小還會長大,以後應該就合適了,反正手指虎以後就是干戈專屬的,」邊說,他邊伸手拉下對方舉著的手,「玉帛不能用。」
干戈難得給握著,睜大明亮的雙眼看他,「真的嗎?」
生平第一次,竟然會有自己專屬而妹妹沒有的權利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根本開心到不行,笑得都抿不上嘴了。
罌粟點點頭,「我說話算話,」和你媽媽不同,他心裡想著。
「不過,你要答應我,干戈,下次不可以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擅自跑出去,也不可以打架。」
干戈聽話,點頭。
「你的身子特別,而且你自己還無法清楚掌握它的狀況,常常受了傷你都不知道,我怕沒有我看著,你會出事,」罌粟說著,微微彎腰將雙手搭在他的雙肩上,「不可以忘記CIP的好處,但是更不能忘記它的壞處。記得,無論如何,保命第一,殺人第二,好嗎?」
干戈聞話,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他。
「但是你和玉帛說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殺死。」
「不一樣。反正,聽我的話就對了,好嗎?」
干戈凝視對方雙眼,許久,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