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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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24
夜晚將至,干戈坐在車上,默默觀察一旁正對著連線機器說話的罌粟。
玉帛今早做足了準備,洗了乾淨的澡,沒有用肥皂和洗髮精,然後綁了個辮子,穿上緊身衣,拿著罌粟給的刀就和他們出門了。
干戈當時看著她的樣子,似乎不怎麼緊張,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直到她潛入了實驗室,她就會緊張了。
這是罌粟的說法。
起初不怎麼緊張,大概是這次的任務規模很小吧,感受不到以前你們從我身上感覺到的隆重感,不只是武器等級的差別,還有任務內容的複雜度。
回想著罌粟說的話。不錯,玉帛現在確實很緊張,正躲在辦公桌後方的櫃子裡瑟瑟發抖。
她小聲地用連線對講機說著話,從櫃子門上的通氣口看著外頭黑漆漆的一片,隱約能見幾個東西的輪廓。
干戈看著透過她胸前針孔攝影機拍出來的畫面,隨口說了一句,「其實我們這裡什麼都看不到。」因為照的只有櫃子的門。
「你別那麼沒有同情心好不好,」玉帛小聲抱怨著。
從連接器傳來的聲音沙沙的。
玉帛不是在開玩笑,躲在漆黑的房子中,從櫃子縫看出去的光景,根本就如恐怖片一樣可怕。
眼前受到局限的視線好像隨時會衝出一張滿是鮮血的笑臉,要不就是張開裂至耳邊的血盆大嘴的女子。
外頭的不斷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她也不能跑出去確認聲音的來源,這時氣氛的烘托導致她根本不敢想像,那到底是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還是水龍頭沒關好,抑或是從女鬼沁水的頭髮上來的。
玉帛好幾次承受不住內心的想像,緊緊地閉上眼。
罌粟這時讓兩個人沉默,並叫她隨時做好準備。
干戈悄悄瞄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罌粟轉頭看向他。
「怎麼了?」
干戈搖頭,洩了一口氣靠在一旁車門上。
「你還在為玉帛的事不開心嗎?」
干戈沉默。
罌粟只能輕輕嘆一口氣,「別鬧脾氣了,讓你來也是幫助你累積經驗。」
「我也想幫忙,」干戈說。
罌粟沉默一下,「你還不行,因為你的狀態不對。」
「嗯......。」
「因為她的情緒、氣勢、心態正是時候做這件事。」
干戈輕蔑的把視線撇開望向窗外,「可是你說她會緊張。」
「緊張和時機是兩碼子事,任何人都會緊張,但時機不是任何時候都剛好契合。」
干戈這才沉默。
罌粟看了他一眼,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有時候出任務也可以學到事情,我希望玉帛學到的東西,等你看到後你就會懂了,況且,我也只是在保我自己的命啊。」
最後一句話干戈聽不懂,他轉頭皺著眉凝視罌粟,過上陣子又不解的看回原先在看的街道。
其實他只是想被重視,但是玉帛總是先馳得點。
外頭不遠處的一名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對方正往這個方向緩緩走來,長相在靠近路燈時逐漸清晰,神似照片上的目標。
他立馬轉頭看向罌粟。
罌粟點頭不出聲,但是用眼神示意他看到了,然後低頭看手上的手錶。
「八點二十七,時間剛好,」他拿起對話器小聲說道,「玉帛,目標要回實驗室了。」
那頭傳來玉帛的聲音,「我知道了,」沉默一下,她又說話,「再確認一遍,割斷他的喉嚨對吧。」
罌粟輕輕笑出聲,「用你覺得對或是順手的方式就對了。」
玉帛深呼吸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很明顯的,她比一開始更緊張了起來。
「目標已經進入了,玉帛,應該兩分鐘之內會到達目的地。」
「好、好,我有聽到聲音。」
玉帛壓低的聲音傳來,車上的兩人也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上看。
一旁時間的秒數在跑,兩人都在等著目標進到房間的那一刻。
隨著喀的一聲響起,畫面突然變得明亮一些,而且明顯的晃了一下,玉帛大概是因為緊張而不安分的動了。
罌粟小聲指示她,「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就別說話了。然後,最好趁目標坐在辦公桌前背對你的時候下手,要是他一直沒有坐下,就趁他去隔間時出來,躲在一旁襲擊,如果也沒有去隔間,只要是他背對你的時候都可以出來,但是別一出來就衝向他,記得躲在相對他看不到的位子,隨著他移動,抓到適時的時機再出手。」
玉帛在胸前的攝影機處比個讚表示她收到。
干戈在一旁說道,「那如果他開櫃子門怎麼辦?」
罌粟用一臉好笑的表情看向他,「我和玉帛講好了,一刀進太陽穴。但是,好的殺手就不會被發現。玉帛躲的櫃子是空櫃,我調查過了,因為他前陣子換實驗室,這個櫃子舊了,他打算後天拿去回收,所以打開的機率不高。」
干戈小聲的哦了一句,心中佩服罌粟細膩的心思,原來執行任務前連每一個傢具都要調查。
這時,畫面中出現玉帛揮動的手,吸引兩人的注意。
「怎麼了?」罌粟提問,「目標要坐下了是嗎?」
玉帛又比了個讚。
「那就再等一下,等他坐久一點專注在自己的事情時再出來。」
玉帛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緊張,從通氣口看出去,目標的後腦勺就在她正前方。她雙手握了握拳,像是在熱身一樣,然後搖搖頭,再把手遮住自己的口鼻,閉上雙眼讓自己冷靜。
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要做這種事。
她竟然要殺人了,從小到大都不曾想像過,自己竟然要奪取別人的性命。
父母去世的樣子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不敢相信自己要做同樣的一件事,奪走一個人呼吸的權利。
那個人會掙扎、會痛苦、會扭動,這跟切肉根本不一樣,玉帛心裡吶喊著,雖然這是她自己說過的話,但現在想想,這一定會很不一樣,那個人被刀子劃過,一定會噴血、一定會尖叫、一定會驚恐地看著自己,這跟一塊肉不一樣。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要把刀子劃進別人的身上,割破他的喉嚨,切斷他的氣管,看著他掙扎、抽搐,然後死亡。
玉帛握緊刀子,低下頭像在祈禱,但是她現在反悔的話,她該做什麼?她又出不去,只能窩在這裡直到目標離開,但是如果她這樣做的話,罌粟會有什麼反應?他應該有自己的備案,他應該會進來殺掉目標,然後帶自己走。不對,如果她任務失敗,罌粟說不定會拋棄她,別說拋棄,他說不定會殺死自己,因為自己沒有被培訓的價值了。
感到焦慮,玉帛不斷地顫抖著,畫面跟著晃動。
罌粟知道女孩的糾結。
他緩緩開口,「玉帛,現在差不多是時機了,你可以動手了嗎?」
玉帛沒有回應,她甚至不敢比出手勢來拒絕。
「玉帛,動手。」
罌粟再次下令,「小心地打開門,然後殺掉他,這很簡單,沒什麼好怕的。」
干戈來回看著畫面和罌粟。
「玉帛,殺掉他,然後離開,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打開門,然後從後面殺了他。」
罌粟不斷不斷的對著對講機說出類似的話,就像在催眠一樣,聲音沉穩、雅緻,又很溫柔。
干戈覺得他很有耐心,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被玉帛的怯場急得有點焦燥了。
「玉帛,這只是一下下的事,想想看,你很快就可以回家窩在床上舒服的睡覺了。」
「你只要打開櫃子門,出來,然後殺掉他,一切就結束了。」
就在罌粟講完這句話的同時,玉帛似乎是下定決心了。
兩人看到畫面一閃來到明亮的室內。
目標的後頸就在畫面的正中間。
「很好,動手吧,玉帛。」
罌粟說著,但玉帛很明顯地又僵住了。
女孩拿著刀不斷顫抖著,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發現這個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甚至很有可能在路上撞見他,因為他就是個平凡人。
這個人會回家、會睡覺、會和人談話,過著和每個人都一樣的生活,但是現在,她卻要殺掉他,一個有可能和她聊天、和她認識、和她當朋友的人。
她辦不到。
因為他是一個人。
罌粟見狀,小聲對著對講機開口,「玉帛,你再不下手,很可能會被發現,他會報警把你抓走,因為這裡是他機密的實驗室。」
干戈看向罌粟。
「而且,我和你哥不會和你站在同一個陣線上,以前我就說過了,如果組織中的一個成員事跡敗露,就只有被丟下的份,因為其他人也得保命。」
玉帛聽著罌粟的話,再看著眼前的人,天人交戰。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這種想法不斷在心裡重複著,讓她焦慮的瘋狂顫抖,也說不定是因為害怕。
她很想大叫,但是她沒辦法,她也很想動手殺人,但是她也沒辦法。
這時,從耳機中傳來一個聲音,讓她幾乎是不敢置信的差點哭出來。
引擎發動的聲音隆隆作響,罌粟似乎打算開車載著哥哥離開。
玉帛被逼到一個極限,她用力握緊刀子。
再不下手,罌粟和哥哥就要離開她了,她得一個人去坐牢,一個人活下去,她不要。
就是一剎那的想法,當她回過神時,面前的男人正摀緊自己的脖子處歇斯底里的慘叫,她看到鮮血不斷從對方的手縫之間汩汩流出,他氣喘式的殘著氣,發出嘶啞的氣音,整個身體不斷地抽搐顫抖著在椅子上扭動掙扎。
玉帛驚恐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身體跟著不受控的用力發抖,她甚至感受到自己雙齒寒顫的敲擊。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說道,淚水開始在雙眼打轉。
男人根本沒聽到她說的話,一個勁的用力呼吸和抽動,他知道身後有站個人,但是第一次試著回頭的下場就是氣管上的傷口傳來撕裂的痛感,所以他便做罷了。
「他、他沒死,」玉帛哭著說著,既內疚又焦急的看著眼前已進化成瘋狂扭動的活物,「怎麼辦?好可怕。」
「當然,」罌粟平靜的聲音這時傳來,「因為割氣管死不了人,除非你割到頸動脈,但是那種放血的死法很耗時間。」
「可、可是,你沒有和我說過,」玉帛氣急敗壞的說著,但是她現在正焦頭爛額,沒心思和他鬥嘴,「我該怎麼辦?」
「還記得我以前教你們的人體構造圖和實作嗎?就跟我們用假人頭練習的那一次一樣,從後面拿刀插進他的腦幹。」
玉帛聞話,又開始躊躇著想放棄,但是想到了干戈,自己親愛的哥哥的臉,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鼓起勇氣,或許是罌粟作勢離開的行為讓她害怕失去親人。
她上前,用左手抓住男人的頭頂固定,用右手使力將刀捅進對方的頭顱裡,但觸感與她以前練習的不同,堅硬度高上許多,就像在測試她的決心似的,使她好幾次都因為出力無效,差點放棄,但聽著男人因為劇烈疼痛的喊叫聲,她使力到底,將刀子插到最深處,想讓對方早點解脫。
終於男人在短短幾秒鐘內腦死,不動的癱軟在椅子上,玉帛無神的低頭凝視身前一片狼藉。
她的人生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啊?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鬼?
到處濺滿了鮮血和濁血,也沾著自己一身,辦公桌上的血是最多的,根本潦原侵天,染得桌上的文件滿江紅。
就在玉帛放空的同時,罌粟的聲音傳來。
「玉帛,站到他的右邊去,把刀子拔出來吧,別被噴到了。」
玉帛聞話,也只是機械式的照做,踏一步站到男子的右側,轉頭看向對方後腦杓上的刀子。
對,拔出來吧,然後就可以回家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