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歧路04

隔天一早，鶯空被告知冽凇有事找龍騎士商量去了，要她代理首席指揮樂團。她沒有多想，就這樣順利完成早上的祈禱儀式。但她一整天都沒有看到他。
第二天，她又被告知冽凇身體微恙，要她再代理一天。本想在儀式結束時去探望他，卻又被侍者擋下來說他不見客。
第三天，當她再次被告知今日冽凇還是告假的剎那，她的理智線齊刷刷地全斷了。用煩躁的心情指揮樂團，整個樂團自然也心浮氣躁，好在整體表現沒有差太多，來參拜的民眾應該沒有發現異狀。
儀式一結束，鶯空立刻去冽凇的房間，卻又被侍者擋下，於是她用副首席的權威強迫他開門，侍者才囁嚅地說冽凇其實不在房內三天了。
沒有太多思考，她直奔蝶翼的辦公室。
鶯空滿腔怒火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聽到一聲「進來」後便大力轉開門，大步走進辦公室。不等她開口，清霜便說：「你是為了冽凇而來的吧？」
「他離開三天了？」
「那個侍者真是多嘴。沒錯，他離開三天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他去了哪裡？」
「樂師總是要有個指揮，兩個首席都跑了，儀式還要不要進行？」
「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勞煩一個首席三天不歸？」
「無可奉告。」
鶯空對於清霜如此果斷地拒絕感到驚愕，「冽凇交代你不能說？」
蝶翼的神情冷了幾分，「你再問下去我也不會回答你。在他回來之前，你就是代理首席；但是如果他……」他突然打住，然後用更冷漠、低沉的聲音說：「也好。」
她立刻明白那不完整的句子，「你怎能犧牲別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鶯空，注意你的身份，還有沒證據別亂說話。」
她更惱火了，「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如果是這樣，你居然什麼消息都不發布？他無意跟你搶位子，你還是想除之而後快？」
「閉嘴！如果沒有這麼做，舊世界的人就沒有相對應的實權！你以為蒼藍神殿很和平嗎？就算他不想跟我搶，還是有支持者希望他搶！這樣我的威信何在，我要怎麼領導蒼藍神殿？歷史上哪個蝶翼這麼薄弱？」清霜厲聲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現在給我滾出去，馬上！」
鶯空被他的暴怒懾住了，頓時腦袋一片空白，趕緊行禮後腿軟地離開。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辦公室，走沒幾步又靠著牆無聲地滑下，又趕緊把自己拉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著。
她茫然地在神殿內遊走，回想著剛才的情況。
站在清霜的立場，一個頗有實力也有支持者的首席樂師，在這素來都是樂師當蝶翼的神殿，絕對會令現任蝶翼覺得芒刺在背。
他的樣子看起來比較希望冽凇不在……
原來一個人可以為了權力，到這麼無情的地步嗎？
還以為清霜不一樣，沒想到到頭來他也是只想著怎麼鞏固自己地位的人！
這樣想著，又一股怒火上來，無處發洩之時，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出神殿，進了通往赫拉納營地的森林。
居然下意識地走到這裡來了……鶯空想起一年多前冽凇初次帶她來這裡介紹阿藍的情景，如今阿藍也與她成了朋友，那段在森林合奏的時光可真愜意，卻在一個月前終止。
這段時間，她也不是沒來森林，但每次來都看到冽凇正拉著大提琴、阿藍舒服地怕在地上休息，也不好上前破壞這份靜謐。她擔心冽凇看到她就想閃躲，就像她在神殿遇到他時，他的反應一樣。
而今日，當她走到往日與阿藍見面的地方，只見一條龍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不見冽凇的身影。
「阿藍。」鶯空輕輕地叫了牠的名字，龍警戒地抬頭，看到來者是鶯空便放鬆下來。
「冽凇這幾天有沒有來？」
問句一出，阿藍立刻露出難過的表情。
「那他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她問出口的瞬間便後悔了，龍群裡只有最菁英的龍和龍王才會說人話，她可真是問了一個蠢問題。
阿藍歪了歪頭，然後轉身，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難道冽凇給自己留了信？
阿藍咬了東西回來，鶯空期待地定神一看，一顆心馬上掉進谷裡。哪有什麼信，這明明就是隨便摘來的野花嘛？
鶯空既失望又疑惑，阿藍顯得有些無奈，要是牠能說人話一切都好辦了。
失望歸失望，她還是接過野花，看看能不能猜出阿藍的意思。
花是深紫色，沒有什麼特別漂亮的花行，就是……花。
深紫色……
阿藍出聲，她看到牠在地上擺了六個石頭，並對她手中的紫花示意，她一頭霧水地把花放到牠指定的石頭上。
接著阿藍咬了一朵藍花過來，放在有紫花石頭旁邊那塊石頭上。
瞬間她好像明白了牠想表達什麼。
在地理位置上，離蒼藍神殿最近的是闇紫神殿。
一個可怕的想法閃過她的腦海。
「冽凇……他去了闇紫神殿？」她顫抖地問道。
阿藍感覺到她的緊張，慎重地點頭。
現在闇紫神殿已經陷入嚴重分裂，他去那裡想充當和事佬嗎？瘋了嗎！
都已經三天沒回來了，莫非……
鶯空驀然起身，「我去找他。」
阿藍急切地吼了一聲，瘋狂搖頭。她知道深入敵陣是個瘋狂的行為，但清霜決定不出手且封鎖消息的情況下，還有誰知道他深陷險境？
她不能去找龍騎士，不能讓他們干涉神殿間的紛擾，不能讓他們認為龍騎士強大的武力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阿藍，我必須去。」鶯空堅決地說道，「是他帶我熟悉這個世界、融入這個社會的，他待我如此，我絕不容許自己在神殿乾等他回來。」
阿藍沉默，過了幾秒後允諾地點頭。鶯空上前抱住牠，冰冷的體溫不禁讓她為之一顫。「我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鶯空回到蒼藍神殿，心不在焉地和經過的樂師們打招呼。回到房間後，她換下淺藍色祭司袍，穿上去年初來乍到時在市集買的平民白袍，披上灰色披風，拉起兜帽。
她踏出房門，一路避開有人的走廊，輕巧地閃過神殿主廳中祈禱的人群，快步走到外頭。停頓了幾秒後，她又走進主廳，在祭壇前跪下，雙手合十，閉眼默禱：「古神吉尼爾斯，我是凌夢鶯空，請您保佑我成功救出冽凇，拜託了。」
黑暗中隱隱傳來一個嘆息。
「汝不應如此在意將逝之人……」
將逝之人……
可我不想就這樣冷漠地看著世界走向毀滅啊。
我真的不能改變什麼嗎？
她睜眼起身，看見蒼藍蝶翼在陰暗處冷眼看著她，卻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他不贊成也不反對。
這樣就夠了。
她轉身走出蒼藍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