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歧路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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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17
這場會議最終不歡而散,連宴會場地都沒看到,清霜便下令回神殿。失望歸失望,鶯空知道蒼藍正在氣頭上,不敢顯露出失望的表情。
「情況不妙。」離開會議廳的路上,冽凇面露擔憂之色,「恐怕只有翠青神殿能全身而退了。」
翠青蝶翼只在會議中發表過一次演說,表明了他們堅守中立,但若需要對外軍事援助一定會幫忙。然而今日會議陷入了意識形態的泥淖,三個版本的修改草案全數否決,近期還會不會召開會議還是未知數。
如果島上內部不和,敵人就有機可乘,這絕不是大家所樂見的。
龍辰海棠也宣示龍騎士堅守中立,並呼籲其餘五神殿平和對談,不要流於意識形態之爭,卻遭到其他神殿對於他們強大武力的質問,懷疑他們會聯合外國勢力一同攻取萊傑恩,這等空穴來風的可笑發言冽凇與鶯空十分嗤之以鼻。
尤其是開了這個頭的絳紅蝶翼,她怎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發出這樣的警告?
「首席、副首席。」後頭有個蒼藍樂師叫住他們。
「怎麼了?」
「大家對於今天的會議結果感到十分憂心,雖然蒼藍沒有這麼明顯,但您應該要想想下一步該如何做了。」
剛才在草案投票階段,闇紫與流銀內部意見不一致,不像其他神殿所投的選項近乎一致。剛才蒼藍也有這樣的情況,但人數沒有這麼多,清霜的臉色已經不太好了。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回去吧,我會再考慮。」冽凇說道。
「是。這關乎您的未來,務必慎重。若需要任何幫助,我等對您忠心的樂師隨時聽候您的指揮。」這個樂師的眼裡閃爍著不明的仇恨,讓鶯空覺得不安。
冽凇神色有些僵硬。「知道了。還有,你們的最高領導是清霜,不是我,不要搞錯了。」
「首席,您心裡很清楚,那不是我們心中所想。」
「退下吧。」冽凇別過頭,朝那名樂師擺擺手。
鶯空看著冽凇,後者努力隱藏他的情緒,可她還是從他微蹙的眉宇之間看出來了:情況開始往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發展。
蒼藍內部已經開始選邊站了。
他們走到馬車前,清霜的表情十分陰沉,連天氣也變成陰天,早上的嬉鬧心情全數消散。
她仍無法忽視他們看向冽凇時那樣燒灼的目光,以及清霜愈加防備的眼神。
一日,鶯空正要前往訓練場與幻術師會合,卻被冽凇叫住。
身為副首席,冽凇若要交代她什麼事情並不奇怪,只是今天的他神色有些怪異。
「怎麼了?」該不會是有人入侵吧?
「凌夢家族,他們要離開吉尼爾斯了。」
冽凇一直沒有詳加多問她的來歷,而其他人一致認為她是舊世界的人,省去解釋的麻煩。
此刻,兩人披上不起眼的灰色披風,拉起兜帽,在人群裡看著一群同樣擁有瑩白色頭髮的人走向島中央的拱門。
清霜站在拱門旁,四周無人陪伴讓他更顯孤寂。
白髮隊伍中走出一個綁著低雙馬尾的女孩,加快腳步到清霜面前。
清霜眼中的清冷褪去了幾分,增添了溫柔與懷念。女孩因再見故人而面露欣喜,卻也藏不住即將離去的悲傷。
鶯空突然感覺到手心一熱,低頭一看,冽凇正緊握她的手,紅眸直視拱門旁的兩人,沒有看到她漲紅的臉。
所以都是真的。
凌夢家族——或是「凌家」——來自吉尼爾斯。
哥哥,爺爺沒有編造故事啊。
離別的時候到了。拱門中空的部分化成鏡面,接著出現如宇宙般的景象,凌夢家族成員一個一個踏進通道後消失不見。低馬尾女孩是最後走的,離開前還與清霜相望許久。她消失在通道的剎那,拱門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清霜有些失落地盯著拱門。
昔日的三人組,只剩下他一人。
冽凇突然將她拉離人群,走向蒼藍神殿,「所以……他們要去的是你原本的世界,而你是他們的後裔?」
「對。」
「那……」他猶豫了幾秒,「你也會……離開嗎?」
古神告訴她,萊傑恩殞落之後便可離開。
他不該知道。
因此,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自那天之後,冽凇除了早上的祭祀儀式及交代鶯空一些公務外,就不會拉著她去溜達,就連在路上碰面時也只像陌生人一樣點頭打招呼,沒來由的疏遠讓她很不習慣。其他樂師發現異樣,紛紛前來關心,講得她好像被甩了一樣,弄得她有些煩躁。
她也搞不清楚冽凇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不理她了?
有些敵視舊世界的祭司便開始說是冽凇終於發現舊世界人要奪走他的位子了,才會疏遠鶯空,但鶯空無暇對此謠言生氣,只顧著思考自己是哪裡做錯了,讓他這樣對她?
一日,外頭傳來消息:闇紫蝶翼以遊俠首領破夜寒淵訓練成員不力為由,拔除他的職位。此舉立刻引爆闇紫神殿內長期以來的不睦,神殿內戰隨時可能爆發,蒼藍神殿的氣氛也逐漸緊繃。
先前對鶯空態度稍微軟化的人再次對她投以不信任的眼神;擁戴冽凇的人眼底燒灼的光芒更加熾熱;清霜在會議上與冽凇的對話更加尖銳。
剛才團練時間一結束,冽凇便匆匆離開了,樂師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享受後面的自由時間。
鶯空沒有動作,她突然很想彈以前在人界很常聽的曲子。
有樂師前來詢問她是否哪裡不舒服,她笑著搖頭,他們也就叮嚀了幾句後離開了。
待到團練室空無一人時,她開始彈奏。
整首曲子因為有著不少降記號而增添一股憂傷的感覺。前奏緩慢前進,像是引入一個不同的世界。
走進他的世界。
曲風稍微輕快了些,她似乎看見了那位性格與名字相反的明亮少年。
這首曲子,跟大提琴合奏也非常適合。
他今天這麼匆忙,是要去哪裡?
曲風再轉沉鬱,他面對挖苦、嘲諷、期望時總能冷靜以對,但他的內心確實是惆悵的——因為他的光輝已過。
但是——
還有人站在你的角度,知道你內心的掙扎與難過,知道你為了神殿的未來而故作瀟灑,假裝自己不在乎那些名利。
——而你又在閃躲什麼?
右手的音階不斷重複,逐漸爬高且加速。
——我嘗試向你傳達這些話語,你聽見了嗎?
不同組高音快速音群來回變換,像是有人嘗試走到他面前,柔聲說:
——你是,寒泉冽凇啊,無論你是什麼身份。
古神將你換掉又何妨?你的大提琴,還是溫暖依舊。
右手富張力的高音、左手沉重的低音同時出現又嘎然而止。
輕柔的高音混雜著失落感。
然而最後,他躲開了,如此冷淡疏離,好似兩人的關係只是首席和副首席而已。
但是為什麼?
態度轉變的時機點在哪裡?
最後的高音淡去,鶯空重新坐直身體,這時才注意到還有一人在這裡。
她趕緊起身,「蝶翼大人。」
藍漾清霜靠在門旁的牆上,似乎剛從音樂中脫離,迷失的眼神逐漸集中。
他朝鶯空走來,「冽凇已經告訴我你的穿越狀況了。」
她對此倒是不驚訝,不說的話他一定會疑惑為什麼她還在這裡,雖然她對外界的解釋一律為「她想留在這裡」。
「那蝶翼大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他輕輕地搖頭,「沒什麼,只是路過覺得好聽就進來了,如果打擾到你獨處我先道歉。」
「沒有沒有、有個聽眾也挺好的……」鶯空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落寞。
快一個月了啊,這種疏離的情況。
「冽凇他……」蝶翼欲言又止,面露猶疑。
「他怎麼了?」她趕忙問道,接著又因為意識到自己問得太急而感到尷尬。
他愣了一下,隨即道:「沒事。」他轉身,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說:「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雖然不知道名字,但它給我一種……很柔軟的悲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