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間小聊與獵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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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19
現在已經是隔天早晨五點左右。
村莊一片寂靜,因為村民們還沒有醒來——卻有一道孤單的身影佇立在村內。
蕪獨自站在村莊的某個角落,享受著無人打擾的寧靜與輕快涼風的愜意。
不過與其說是享受,倒不如說正在思考著。
眉頭深鎖的望視著逐漸被日出照耀的天空。
昨晚在治療老翁後,確認了老翁已經恢復原樣,兄妹倆似乎鬆了口氣,同時也對整個治療過程感到相當好奇。
當然,自己並沒有告訴他們——但自己也答應他們會治療所有村民。
作為為我們騰出休憩空間的回報。
儘管木屋的空間不大,但兄妹倆仍然將破舊的傢具堆積在角落,努力地替我們三個整理出勉強能夠入睡的空間。
雖然依舊很擠,但也感到不好意思。
而這個漫長的夜晚,自己也思考了很多。
在經過了昨晚一系列的事情後,自己確切掌握到幾條線索——
有關於喝止村民的不明氣息。
自己能夠在無形之中會爆發出某種氣息,而且這股氣息並不是源自於饕餮的力量,因為生前的自己也曾經使用過這種力量。
從昨晚村民的反應來看,這股力量似乎會照著自己的意志去竄改旁人的意志。
簡單來說——就是強行將自己的命令灌入旁人的意識裡。
但也存在著某種條件。
似乎這股力量只能對「特定目標」產生效果,倘若是外人則就不行。
最佳的例子就是貝西摩與蘿拉,昨晚兩人並沒有順從自己的意志。
但這也不意外——因為他們並沒有違背自己的意志,也就是「闖進木屋」。
能夠推斷這股力量似乎能夠選定目標,但仍然不確定施展的範圍有多廣。
基於這個論點,蕪更加不解——為何當初泰爾沒有受到我的操控?
那時候的自己非常的確定,自己確實爆發出與昨晚相同的力量。
這仍然是未解之謎,或許是隱藏於這股力量背後的深層涵義。
當然,昨晚帶來的發現並不只有這點。
有關於這具身體的「副作用」。
說副作用似乎太主觀,但對目前的自己而言,的確是非常困擾的「症狀」。
首先——自己似乎不需要睡眠。
這是待確認的事實,不過自己確實一整晚都沒入眠。
然而現在的自己仍舊感受不到疲憊。
儘管我翻來覆去,就是毫無半點倦意,頓時也忘去熟睡時的舒適感。
再者,在發現自己失去睡眠的同時——我的「部分觸覺」似乎也消失了。
仍然能感受到觸摸物品的感受,就只有「溫度」與「痛覺」方面頓然消失。
既感受不到夜晚寒風帶來的涼意,更感受不到單薄竹蓆的冰冷。
今早清晨,自己赤著腳走出屋外,卻不知自己的右腳掌已經踩在堅硬的碎石。本應該是痛得驚聲尖叫,直到自己回到屋內清洗腳掌時才發現鮮血噴湧而出。
傷口是確實存在,但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感。
這是非常不利的現象—— 因為只有感覺消失,並不代表不會造成生命危險。
目前還無法確定有關於「絕食」的最強限度,但任何魔法都是有最強限度的。
當然,這點還需要日後仔細觀察。
除此之外,還是有關於「鬼鰣」的最新情報。
雖然早有意識到,但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快就入侵這座村莊。
但事發原因似乎與原先預料的不同。
昨晚為了確認空間與現實的時間差究竟相差多少,我故作忘記日期的詢問蘿拉昨日的確切日期——結果非常出乎預料。
昨天是「十月二十六號」——也就是自己死亡的當天晚上。
自己待在空間內大概只有三小時左右——如果有算上饕餮真身前往人類世界的一小時的話。
粗略推估自己的死亡時間大約是早上八點,而抵達村莊已經是晚上九點。
倘若這些事情發生在同一天,這代表整個過程只有十三個小時。
空間的三個小時也就是現實世界的十三個小時,時間差比想像中的還要少。
但這點就足以讓自己困擾已久——有關於鬼鰣的出沒時機點。
沒錯!這座村莊早在一個月前就受到鬼鰣的侵擾,而且危害程度非常嚴重,明顯與我們遇到的鬼鰣群不同。
從昨日村長的病狀就能看出來,這批鬼鰣似乎比先前攻擊我們的品種還要更猛烈,甚至是會長久造成人體危害的「病毒」。
不過終究只是中階魔物——靠著隆恩斯姆的「質變」,輕鬆寫意的將村長體內的所有鬼鰣驅趕出來,雖然過程中仍然不小心消滅零星幾隻。
當然,也有可能是從村莊竄逃出來的鬼鰣偷襲一個月後行經東部的我們。
無論如何,這群非自然魔物竟然已經在野外存活一個月之久。
更誇張的是,竟然沒有半個國家察覺到。
這種明顯會對各物種造成威脅的存在,勢必會引起各國的注意——太奇怪了。
肯定是有人惡意隱瞞這件事情。
「夜閣——你在嗎?」
蕪突然向空氣問話——但很快就有一陣乾癟的回應聲,從袖口內隱隱發出。
是先前藏於蕪袖口內的夜閣分裂體。
「請問您找我嗎?」
「恩,我有事想要問問你。」
「若是屬於能力所及的問題,在下十分樂意。」
「根據寄居於寇特跟塞壬的分裂體回報,他們已經找到適合的長居地了吧?」
「是的。」
蕪也沒多想,更沒有過問寇特與塞壬究竟找了怎樣的地方。
僅僅只是向夜閣確認。
「既然如此,傳達消息給他們倆,我將會安排千尾與他們會合,之後千尾將會加入寇特與塞壬的行動,負責協助他們日後的行動方針。」
「您的意思是打算讓千尾成為您的代理人嗎?」
「不愧是夜閣,理解得如此之快速且精準。」
「您過獎了。」
夜閣依舊保持著冷靜的回謝著蕪的讚美。
「話說——據千尾的說法,你似乎對於魔物相當瞭解?」
「不敢當,只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認識與瞭解,不足以掛齒。」
「那麼你對於『魔物的突變』有怎樣的看法?儘管說出來沒關係。」
「突變嗎……?稟報大人,魔物屬於體內元素劇變的特異物種,其存在本身就是突變後的產物,倘若要再進行進一步的突變,恐怕是有難度的。」
「但你並不否認這件事情吧?」
「確實無法否認。」
「那麼你應該深知『鬼鰣』這個魔物吧?」
「是的,這是透過召喚魔法誕生出的中階魔物。」
正如泰爾與寇特所介紹的一樣,這也是蕪第三次聽到有關於鬼鰣的來源。
但會這麼問絕對不是因為質疑泰爾與寇特——蕪對於鬼鰣抱持著某種猜測。
前面的問題只是為了將話題引導至這份猜測的驗證。
「那這種魔物還有突變的可能性嗎?抑或者說這並不是牠的完整型態。」
「稟報大人,正如您所言,其實鬼鰣還有更高階的型態。」
夜閤的補充敘述讓蕪眼睛一亮。
因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肯定。
這可是初次聽到的消息,至今從未有人跟自己說過。
不過作為守護神的統領,僅能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感到詫異?
蕪仍舊保持沉靜,毫無詫異的神情。
「那麼你對於更高階的型態有所認識嗎?」
「稟報大人,以上是小的據聞的內容——當鬼鰣吸取一定額度的血量,便會開始結出『血蛹』包覆自己,並開始融解自己的肉體,逐漸構築新的姿態。」
「完整的蛻變過程大概需要花費多久時間?」
「若是寄宿於血蛹的話,大概將近兩個月左右。」
「若是寄宿血蛹?照你這個說法,難道還有其他的蛻變方式嗎?」
「是的,其實鬼鰣並不一定要在自己製造的血蛹蛻變新肉體,取而代之的還有更加快速的寄宿方式——那就是直接寄宿在活生生的活體裡面。」
「你是指像昨晚那名老年男性的身體嗎?」
「正如您所言——以成年男性的肉體為例,約莫可以同體寄宿十來隻鬼鰣,若要同時脫蛹而出,大約只需要半個月。」
「速度簡直快了不少呢。」
蕪淡定的讚嘆著。
「的確快上不少——但最終蛻變的結果仍舊不會改變。」
「喔?那你可知曉鬼鰣的最終型態嗎?」
「略有所聞,其實鬼鰣與人類世界中的某種昆蟲非常相近——即是『蝴蝶』。」
「這蛻變的過程的確與蝴蝶的習性非常相似。那麼在人類世界裡,關於成長後的型態,人們有為其賦予專有名詞嗎?」
「有的,這是被稱為『魔物界的致命妙蝶』,定位於高階魔物的『骸蝶』。」
蕪表示略懂的點著頭。
鬼鰣被定位在中階的魔物,而力量也在蛻變後理所當然的成長一階。
叫作骸蝶啊。
「既然是高階魔物,自然也是有危險的吧?」
「這點請您放心,是無法傷您分毫。」
與寇特的結論一樣呢。
但這樣也就能放心的執行下一步計畫。
其實自己早有預感——這種魔物存在著更高階的型態。
自己也當然不會感到驚訝,即便是魔物也逃脫不了進化的自然法則。
「看來與我預料的一樣——其實我打算將這些魔物進行保存並培育。」
「請您明示。」
「你也清楚吧?寇特的空間內存放不少活死人,我打算透過那些保存完善的軀體作為培育鬼鰣的容器,同時也試著改變鬼鰣的最終型態。」
「難道您打算改造鬼鰣的生長路徑?」
「哼哼,你不覺得有趣嗎?人們對於這種魔物的認知最多只僅限於『骸蝶』。倘若我能夠尋找更新奇或強大的進化體,想必能夠幫助到自己。」
「確實是非常佩服的想法!」
乾癟的聲音是如此的認同蕪的想法。
但夜閣是絕對無法猜測到蕪的真實想法——攸關鬼鰣對於蕪的真實價值。
「總之——昨晚從那名老年男性體內蒐集的鬼鰣已經讓千尾利用能夠延長壽命的精靈氣息妥善保存著,也許能夠讓鬼鰣群短暫脫離血肉的依賴。屆時千尾會將這些實驗品交付給寇特,讓其轉移到活死人的肉體裡。」
「小的領命,我會完整地將您的指示完整的轉達給寇特。」
「恩,對話至此吧,傳喚千尾來到我身邊。」
「遵旨。」
指令也才下達一秒左右,一陣微風突然飄過蕪的肩邊。
微風中夾雜著攝魂的香水味,足以迷惑所有男性的氣味——
是千尾。
沒有表現出慌張的姿態或神情,就好像早已知曉蕪要會見她似的。
「請問有甚麼事情需要執行嗎?」
「以最快的速度帶著昨晚收集好的鬼鰣,前去向寇特會面。」
「難道您要將鬼鰣交付給寇特嗎?」
「挺機靈的。」
「非常感謝您的讚賞。」
試著壓抑著心中的愛意,受到讚賞的千尾故作鎮定的回應著。
因為蕪的神情相當嚴肅,就算是性格多端的千尾也懂得識別臉色——
——福特斯正在思考著,不得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隨意打擾。
「有關於此次妳前去與寇特會合的詳細內容,夜閣會在前往的路上說給你聽,至於這裡暫時就沒有妳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小的暫時不需要回來嗎?」
「對——與寇特會合後就與他們一起行動。」
「敢問福特斯大人,小的有做錯甚麼事情冒犯到您了嗎?」
千尾看起來是如此的緊張。
這也難怪——福特斯正在以一張嚴肅的表情宣告千尾暫時對自己毫無用處。
不過千尾不知道,這趟旅程本來就沒有她的事情。
會帶上千尾純粹只是擔心她的脾氣不受自己的控制。
但福特斯的這個決定,已經證明了他先前的想法是錯的。
「妳誤會了——妳非但沒有做錯事情,反倒執行得非常不錯。」
「小……小的不理解,昨晚小的甚麼事情都沒有做啊?」
「就是這點——!正因為妳甚麼事情都沒做,我才感到慶幸。」
「呃——小的不明白。」
「我昨晚不是吩咐妳進入村莊後別輕易開口,單就這點妳確實執行了。」
仔細回頭一想,從剛進入村莊到治療好老翁,千尾的確一句話都沒說。
儘管貝西摩與蘿拉兩人對我的口氣相當輕浮,千尾仍舊沒有大發雷霆。
處在這種狹小骯髒且窮酸的環境,千尾完全沒有對此嫌棄。
她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這麼一來,自己也敢放任她獨自執行任務。
看著千尾仍舊一頭霧水,蕪也不打算繼續解釋。
這種事情就算再怎麼解釋,永遠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總之——這次派遣妳前去與寇特會合,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託付妳。」
「難道是新任務嗎?」
「沒錯,這也是我今天早上才想到的。」
瞭解到自己被更加重用,千尾的臉龐瞬間顯露出甜蜜的微笑——頓時釋懷。
簡直就是熱戀中的小女友。
「我希望妳能協助寇特與塞壬整理我們未來的棲息之地。」
「請問要如何協助?」
「恩——就當作是我的分身,適時給予他們意見。」
「小女不敢當!」
千尾把頭壓得更低,視線不敢直視著蕪。
「成為我的分身不好嗎?」
「小女沒有您這般才能,連您的萬分之一都不及,不足以擔當您的分身。」
「妳們把我想得太強大,也把自己想得太弱小。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止於此。我希望妳們都能夠有自主的思考或決策能力,並非一昧地跟隨我的意志。」
「但若是因為小女的拙見而破壞您的計畫呢?」
「那也算是種經歷,雖然不免需要懲罰,但仍然是相當值得的體驗。」
「……小女指教了。」
「害怕懲罰嗎?」
「小女並不害怕痛苦,但卻害怕拖累您的腳步。」
「懲罰只是一種深刻領悟錯誤的途徑——既然如此,就把事情做到最好,證明妳自己的才能,別讓我失望了。」
彷彿受到頓悟般的恍然大悟,讓千尾些許釋懷。
釋懷的神情隨著微微昂起的頭,直視著蕪。
「感謝大人的諄諄教誨,小女定不會使您失望。」
「恩——離開吧。」
「遵旨。」
又是一陣夾雜香氣的微風,但這次是快速的褪去。
蕪再次獨自站在村莊中,彷彿回到了最初寂靜的早晨。
其實這樣做的原因還有很多——除了加快寇特與塞壬的執行速度,還要順便培養千尾的決策能力。
因為先前自己錯看她了。
其實千尾不是感情用事的神。
這樣說吧——儘管私底下會肆無忌憚的擁抱我,甚至辱罵其他守護神或更低階的神祉,然而這樣的暴躁脾氣卻不會輕易表現於公事上。
千尾懂得忍耐,甚至善於觀察局勢並隨機應變。
雖然這樣下結論似乎過於倉促,但千尾無疑具有領導人的特色。
當然並不是現在的千尾,自己必須要慢慢雕磨千尾的細心與思想。
若是還將千尾安排在自己身旁甚麼事情也不做,那並不是明智的抉擇。
自己終有無法兼顧這些守護神的一天——既然要以新的肉體存活於這個世界裡,就要有隨時都會被人類發現的心理準備。
屆時,自己可不能像現在一樣能夠隨心所欲的使喚這些守護神。
「請問您是福特斯先生嗎?」
身後突然傳來年邁的問候聲。
蕪略為驚訝地轉過頭——是昨晚那名治癒好的老翁。
有別於昨晚駭人的病容,經過一晚的休養後,老翁的神色明顯清爽不少。
白髮蒼蒼的長髮披散於雙肩,因為嚴重駝背的關係,身子比蕪矮小不少。
只靠著一根木拐杖支撐瘦弱的蜷縮身姿,其實走起路來非常穩健。
老實說——這名老翁簡直比生前的自己還要有活力,除了被寬鬆布衣包覆的枯瘦身材以及蒼白長髮外,其實難以看出他的真實年齡。
可謂老當益壯嗎?
不過竟然沒有服用半點藥物,就能恢復得這麼快速,看來擺脫了鬼鰣的寄宿後,病情就會有明顯的好轉。
這也證實了這批特別兇猛的鬼鰣並沒有半點毒素。
老翁主動且親切的招呼聲讓蕪短暫拋去剛剛的思緒,轉變成和藹可親的容貌。
「我正是福特斯本人——見您恢復得這麼快,我替您感到高興。」
「這都要多虧你們的幫助。」
「只不過是棉薄之力,也是作為寄宿貴村的酬勞罷了。」
「您還真是謙虛呢!不過也沒想到那兩丫頭竟然會同意你的進入。」
「讓您感到不悅了嗎?」
蕪故作擔憂地問著。
「怎麼會呢?你可是治好我怪病的恩人,沒有半點怨言。」
「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我清醒的時候那兩丫頭還沒醒來,導致自己沒有機會過問——不過我對你們的來歷感到很好奇。」
「只不過是來自異國的商人罷了。」
「僅僅只是商人嗎?能有這種『驚人的力量』,與商人的身分非常不對稱呢。」
老村長是如此淡然的感嘆著。
就是如此一句無心的感嘆——蕪微微皺起眉頭,聽出其中的怪異。
難道眼前這名老村長昨晚有短暫清醒,並親眼見識過自己的力量?
我應該沒有在他身邊使用過半點魔法吧?因為昨晚喝止村民的力量是在木屋外使用,待在屋內的老村長是不可能見識到的。
這也不對啊——治療村長的功臣是隆恩斯姆,壓制鬼鰣的功臣則是千尾,如果是短暫清醒的話,應該也是讚嘆著同在屋內的隆恩斯姆與千尾吧?
難道自己在探病的過程中無意洩漏出相同的氣息,而老村長感受到了?
不得而知。
不管怎麼說,老村長似乎對於自己感到很好奇。
但自己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
「在原本的國家,領導人講求格鬥普及化,即便是市井小民也會些伎倆。」
「有點好奇,請問你是出生於哪個國家?」
「恩——只是沒沒無聞的小國家,名叫『聖歌地牙斯』的小城鎮。」
老村長皺著眉思索著,但就是對這個國家沒有頭緒。
「果真非常的不知名,連老夫都沒有聽過。」
「是嗎——哈哈哈哈哈。」
沒聽過當然是正常的事情,因為連自己都沒聽過。
這只是剛剛隨機編造的名子。
「不過還真是神奇呢!彷彿飛快地過了幾秒鐘,沒想到也已經半個月了。如今竟然還被外人相救,難道是在暗示我該稍微開明點了嗎?」
老翁頗有感觸地感嘆著。
「對了,還沒請教老村長您的大名呢。」
「喔!老夫叫作『海爾恩特.華納夫』,沒能先向你自我介紹是我的過錯。」
「言重了。不過話說——能藉此向村長您詢問一些事情嗎?」
「請問吧。」
「因為您不是最早染上怪病的受害者,為此——我想知道你們是否有追查染病的原因嗎?」
「這個嘛……」
華納夫眉頭深鎖的回憶著,臉上的皺紋也堆積在一起,表現出苦惱的神情。
然而,答案令蕪相當失望。
「目前還沒有確切的線索,不過倒有些猜測。」
「可否告知於我?」
「雖然平時我們沒有特別關注各國的動向與消息,但也略有耳聞——你可聽說過『艾恩克王國』這個大國家嗎?」
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場合,這種身分,這種時間點再次從旁人聽到「艾恩克」這三個字——
蕪難掩詫異的愣在原地。
「怎麼突然提起艾恩克王國呢?」
「看你的反應似乎知道艾恩克的存在,那我就告訴你吧——其實艾恩克王國正在進行某種實驗,有關於某種『活體實驗』。」
「活體實驗?能否再說詳細點?」
「非常抱歉,這也只是幾個月前耳聞的情報,但沒能過於深入。」
「為何您會知道這種機密的事情?」
「艾恩克每年都希望與我們建立良好關係,但我們每每拒絕,因為我們不希望外界的力量干涉我們這座純樸的村莊。而三個月前,他們再次前來拜訪。」
「然後對方親口告訴你們這件事情?」
「當然不是。前來拜訪的軍隊是艾恩克著名的『艾恩克魔導師團』第二席次——代號『終焉』的白髮魔導師。那人揹著一口駭人的巨大棺材,渾身都是厲鬼般的惡寒,彷彿是來自於陰間的死亡使者,嚇得我完全不敢亂動。」
「然後呢?同樣是談論有關艾恩克與貴村的合作協議吧?」
「沒錯,不過除此之外,我們的村民曾經從位於附近待命的士兵對話中偷聽到關鍵的對話——有關活體實驗的內容。」
「但只有擷取到這方面的消息嗎?沒有更進一步的詳細內容?」
「因為沒有村民敢靠近那些兇悍的軍隊,只敢躲在屋內偷看著。不過艾恩克也真是夠陰險,竟然安排如此兇惡之人前來訪談,擺明就是恫嚇我們嘛!」
說到這裡,本來慈祥的華納夫轉瞬表現出老年的憤怒,不滿的抱怨著。
不過蕪沒有被這份情緒感染到,只是思考著有關「終焉」這個魔導師的由來。
自己仍是王子的時候也非常清楚,九大席次並非全都是善類。
儘管成立的目的都是為了保護艾恩克的領導人,但他們同樣也有各自的意志。
而「終焉」這個人似乎並不是正常人——絕非是從這個代號去理解。
曾有聽說過某名魔導師善於觸碰各方面的禁忌,追究能夠超越人類肉體的極限,掌握各式各樣的魔法領域,甚至甘願將自身靈魂獻給高深莫測的死神——
這人就是魔導師團的的二席次——代號「終焉」。
每個席次無法互相干涉,並且都各自擁有專屬於自己的魔導師團。跟隨終焉的士兵們肯定都是長久幫助本人的忠誠士兵,也是替終焉效命的部下。
那麼這些士兵會知道這些事情,也就代表終焉正是這項活體實驗的負責人。
在席次之間無法互相干涉的前提下,士兵們不可能會知道其他席次的秘密。
至於這項實驗有沒有可能是出自於宮內的某名大臣或是五大家族?
當然也是有可能。
但相較於大臣的自由度,九大席次能夠隨意行駛宮內權力執行自己的慾望。
至於地位與九大席次相等的五大家族——由於是輔佐父皇的親近大臣,平時都是待在父皇身邊,以至於沒有相對的自由。
況且從華納夫的說法來看,這項活體計畫似乎執行一段時間了,能夠穩定提供資金與技術去維持計畫的執行,怎麼看都只有九大席次才能夠辦到。
能夠有閒情逸致去專注這種計畫,最有可能還是九大席次。
不過自己還是最在意活體計畫的「詳細內容」。
「可是這項計畫又與你們遭受怪病感染有何關係?」
「儘管只是猜測——老夫認為這項計畫其實就是某種毒蟲的傳播實驗。」
「毒蟲?為何這麼肯定是毒蟲?」
「因為在村內第一樁病例發病的前幾天,曾有村民在井水裡目睹某種怪異的小蟲子——有點難形容,長得很像漆黑的蜈蚣。」
難不成——華納夫說的是鬼鰣嗎!?
蕪似乎已經透過華納夫所說的可能線索拼湊出大致的可能。
「難道你認為是對方不滿你們的拒絕,為此偷偷排放毒蟲至村內的水井?」
「我正是這樣認為的。反正我們也不是艾恩克的同盟村莊,無論死了多少人,對艾恩克的上位者而言僅僅只是某間小村落集體死亡罷了。」
「果真如此?你的語氣似乎很瞭解艾恩克的上位者呢?」
蕪面色沉靜地問著。
華納夫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喔呃……抱歉,當我沒提過,請原諒我的無禮。」
「不必要道歉,看來對方的死纏爛打讓你感到非常不悅。」
「確實是呢。」
逐漸進入尾聲的對話戛然而止。
對於蕪而言,華納夫親口說出的內容讓自己感到非常有興趣。
沒想到精心挑選一座與艾恩克毫無關聯的村莊,竟然還能被自己碰上艾恩克。
捉弄人的命運。
不過倒也無妨——也許鬼鰣正是出自於第二席次「終焉」之手,自己勢必需要稍微改變計畫。
「話說,我打算在今早的時候挨家挨戶的治療受到怪病侵害的村民,希望村民們能盡快做好準備。」
「這當然沒問題,請問你打算在甚麼時候執行呢?」
「約莫早上十點,在村民們享用完早餐後執行。」
「既然如此,我先去與那兩丫頭彙報。」
「麻煩了。」
華納夫勾起佈滿皺紋的微笑,以和藹的笑容作為告別。
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回遠處的木屋。
雖然只是隱隱之中的感覺,總覺得眼前這名老村長似乎有甚麼事情瞞著自己。
寇特環視著溼地的周圍,與其同行的還有站在寇特肩上的塞壬。
除此之外,寇特的雙手還沾染了鮮血,隨著寇特的步行而在路徑上遺留血跡。
不知道是甚麼生物的血液——顏色相當繽紛,絕對不是同一種生物。
陡然間,寧靜的溼地中出現第三者的聲音。
乾癟的聲音。
「寇特,大人有新的指令。」
「甚麼事情?」
「大人派遣千尾前來與你們共同辦事,並且要將新鮮的鬼鰣交與你保管。」
「鬼鰣?保管?難道大人希望我挪出新鮮的屍體,作為鬼鰣的容器嗎?」
「真是聰明——應該沒問題吧?」
寇特略有為難,但很明顯地正在壓制這份情緒。
「既然是大人的命令,那我自然也沒有甚麼歧見。」
「太好了。還有——塞壬,你能先好好聽我說話嗎?」
夜閣的呼喚聲使原先正在放空的塞壬瞬間抽離。
看來她剛剛完全沒在聽夜閣說話。
「恩?怎麼了嗎?」
「大人指派千尾前來與你們會合,在之後的行動中還要與你們一起行動。」
「蛤!?你說那個老太婆啊?」
塞壬馬上露出嫌棄的神情。
「我知道你們兩個水火不容,但也別影響公事。千尾可是半句怨言都沒說。」
「那應該是因為站在福特斯大人面前,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吧?」
「就算是如此,千尾也不會任意的發牢騷,即便大人不在身邊也是一樣。」
「喔嗯……」
「所以說——待會見面後就少點衝突,要吵架等事情辦完再說。」
「好啦。」
塞壬不情願地說著。嘟起小嘴的稚嫩臉龐馬上撇了過去。
與此同時,寇特露出不解的神情——但這份表情其實從剛接到命令的時候就有了,似乎對蕪的新命令感到狐疑。
「話又說回來,為何大人如此執著於鬼鰣呢?不就只是單純的中階魔物?」
「為甚麼這麼問呢?」
「先前在挑選適合的落腳點時,大人也曾向我詢問這種魔物的來由,似乎很感興趣。我沒多想,以為大人只是一時興起——這類魔物有何特別之處?」
「其實大人有向我說過,他希望能夠改造這類魔物,創造出超出這個世界常理的新魔物。但也僅僅只有這些,大人並沒有說明他的初衷。」
「我並不是質疑大人的理想,不過以我的認知實在難以理解——這種體質貧弱的魔物要如何撐過三番兩次的研究與改造?」
「我也很好奇,但我認為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先不討論大人的真實動機,你不認為改造出能夠跳脫原先框架的新品種,是件非常值得嘗試的夢想嗎?」
「嗯……確實是值得一試的舉動。」
「是吧?撇除最後強度的問題,各方面都是值得深究的角度,也是為了滿足心中飢渴難耐的求知慾與好奇心!」
夜閣越說越激昂,搞得好像他才是這項計畫的主使者。
不過這還是沒有解除寇特心中的疑惑。
「那麼你認為大人的動機呢?」
「嗯嗯——雖然這樣揣測大人的想法屬實無禮,不過在小多少也有些猜測。」
「洗耳恭聽。」
「其實我認為大人想要以這類新生魔物當作自己的『暗器』,以出其不意的手段給予這世界會心一擊。」
「你這麼猜測的理由是?」
「我只是順著大人的期望做出推論——若是能創造出由來不明的新生物,便能大幅降低新生魔物被擊敗的機會,等到萬物找出擊敗方式時,早已來不及。」
「原來如此——用這個世界的話做形容,應該就是『借刀殺人』了吧?」
「這也僅僅只是猜測,大人的宏大理想不可能是我們能夠輕易揣測的。」
「確實如此。」
寇特也表示認同的點著頭。
「反正新任務的內容大致就是如此。你現在打算做些甚麼?」
「喔喔!沉浸於新任務的猜測中,忘了跟你說——我打算前往溼地的身處,與這片土地的管理者進行第一次的會談。」
「管理者?大人不是希望你找尋人煙稀少的空地嗎?」
「那隻不過是片面之詞。總之——看清楚我們接下來的計畫吧。」
「那你雙手上這些五顏六色的血液是……?」
「關於這個啊——」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寇特即將要解釋時,三五成群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正在快速的靠近寇特與塞壬。
不過寇特好像沒有很在意這詭異的腳步聲,只是氣定神閒的微笑著。
「你也知道,大人這才剛恢復自由之身,想必現有的狀態定是虛弱不堪。」
「然後呢?」
「為此——自己勢必得要找尋『食材』替大人好好滋補身體。」
陡然間,腳步聲已經清楚地彷彿正在自己身邊。
接踵而來的是一群兇惡的魔狼。
將近五十匹的巨大魔狼群,灰白色的鬃毛上沾有新鮮的血液,順著同伴的狼嚎奮不顧身地往手無寸鐵的寇特撲去。
然後血盆大口,打算大肆啃咬寇特的肉體。
數量之多讓人目不暇給,也難以同時抵擋這麼大量的魔狼——無疑是大危機。
但寇特表現出反常的游刃有餘。
倒不如說已經等候多時。
「鴉絕。」
就在一瞬間——萬物彷彿停止了流動。
魔狼神奇似的定格在原地,停留在最後一次的動作。
不僅是魔狼,連周圍的寒風也靜止,池塘的漣漪不再有波紋,嫩葉上的露珠站在嫩葉的尖端,宛若拚命地緊抓著嫩葉表面。
但並不是萬物都停止——寇特與塞壬仍然可以移動。
躲在寇特西裝的夜閣當即意識到。
這些魔狼的身上被賦予某種詛咒,是足以使萬物抓狂的詛咒。
而施加這份詛咒的始作俑者,是坐在寇特右肩上的塞壬。
停止萬物流動的施術者,正是施展「鴉絕」的寇特。
「難道你們想獵捕這片溼地裡的所有魔物嗎?」
「因為大人僅僅只提過——不得獵殺『人類』,但沒有特別提過魔物。」
「說得也是……不過也太過大費周章了吧?」
「沒辦法,如果直接屠殺的話會引起當地管理者的注意。總之——先去採集我們精心捕捉的『食材』們吧!」
寇特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修長的後背突然迸裂出一對漆黑的羽翅,是只有烏鴉才有的不祥之翅。
散落的絕黑羽毛彷彿無數把利刃,優雅的飄散於冷冽的空氣中。
隨著寇特帶有殺意地緩緩往停滯的魔狼群前進,散落的「羽刃」也隨之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