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切卻又陌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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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2
跟隨著男子的緩慢步伐與忍受村民們的警覺注視,蕪等人跟著男子走向一間破舊的小木屋——話雖如此,這間木屋已經是村莊內最豪華的建築。

木屋位在村莊的深處,周圍則建造著七零八落的破爛茅房。

放眼望去都是以鬆垮的茅草堆砌而成,就連寒風都未必能夠阻擋了,更何況遇到具有規模的地震,這般可靠的程度實在有待商榷。

光是從造屋水準就可以看出這座村莊有多麼貧脊了。

準備前往的木屋壁面都是腐蝕的痕跡,也許是因為東南方的氣候有些潮濕吧?

無論如何,男子願意將我們帶進相對舒適的木屋,應該算是卸下心房了吧?

「這間木屋應該是村莊內唯一以正常建材建造的吧?」

「算是吧,如果你不把茅草當建材的話。」

「能容我詢問一下嗎?」

「怎麼?難道你想上廁所啦?」

「不是的——據你的說法,為何甘願忍受這種寒酸,也不願接受其他國家的好意?這樣做似乎對村莊的未來存在著負面的影響與發展呢?」

男子不以為意地繼續走著。沒打算轉過頭正視這個問題,更沒打算認真回答。

「……我想你只是想要借住一宿吧?」

「的確如此。」

「既然只是借宿者,我希望你能別多過問村莊的事情。」

「喔——讓你感到不舒服,實在抱歉。」

「沒關係。」

平穩的語氣感受不到憤怒,仍然是斯文且平淡的回應。

並不像是死人般的死氣沉沉,反倒像是與生俱來的沉靜態度。

渾身舉止與語氣都不像是從這個破舊村莊長大的孩子。

對方似乎不太想回答我有關於村莊的問題,本來還打算繼續過問的——

但為了不惹怒對方導致最終被趕出去,自己也只好吞回肚裡的問題。

自己也停在了木屋的門前——枯朽的木頭大門都快不能完全闔上門口了。

粗略看去這間木屋應該是男子的居所,但他並不是直接打開大門——

而是禮貌性地敲著門,彷彿即將拜訪這間木屋的房客。

「我回來了,有客人要借住一宿,開個門吧!」

男子對著木門的另一頭呼喊著,儘管這扇破木門只需要輕推就能夠敲開。

木門的另一頭沒有半個人回應,但卻有急躁的腳步聲朝木門靠近。

腳步聲越來越大,最終突然了停了下來。

「吱——————」

接踵而來的是年久失修的木門打開聲。

木門的推開讓屋內的身影映入眾人的眼簾。

是一名年輕女性。

身高粗估一米六,體型適中,外觀相當的活潑。

留有一頭深褐色的波浪捲髮,兩邊的耳垂掛著普通的小吊飾,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年輕家政婦。右側掛著樸實的木頭髮簪——並沒有點綴任何誇張的豔麗,卻更襯托出樸實的農家女孩帶有的幹練。

沾染著灰塵的灰白圍裙遮掩住破爛的咖啡色短袖,穿著單調的米色長裙。

肌膚是相當健康的小麥色,但卻沒有作為女性該有的光澤。雙手不僅佈滿了破繭,更是附著不少青綠色的菜葉碎渣。

大大的眼珠有著漂亮的翠綠色雙瞳打量著蕪等人。

與男子不同,女子沒有明顯表現出排斥感,只是對於陌生的身影感到驚訝。

「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遊歷世界的旅人,因為沒能算好前往大城鎮休憩的時間而迷失在附近,正當迷離之際正好經過貴村並決議借住一宿,打擾你實在非常抱歉。」

「打擾倒是不會啦,主要還是看『貝西摩』個人的想法。」

「貝西摩——?難道是這位副村長的本名嗎?」

男子點著頭。

「正是。話說先進去屋內吧,外頭氣溫也不高了,待久容易著涼。」

「啊啊——!說得也是呢!請進吧。」

驚覺自己不該讓蕪等人久待屋外,女子顯得有些慌張。

蕪只是不以為然的微笑著。

「請別太在意,請問需要脫鞋嗎?」

「鞋子就不用脫了,屋內本來就很髒了,有沒有脫都沒關係。」

「既然如此——吾等打擾了。」

蕪輕聲答謝,緩緩走進屋內。

儘管男子聲明不需要脫鞋,但為求禮貌,蕪仍然脫下新穎的布鞋。

這脫鞋子的舉止無疑影響了千尾與隆恩斯姆,他們也脫下了各自的鞋子。

三道陌生的身影就此走入陌生的木屋內——

滋滋作響的木頭聲凸顯了屋內的寒酸,屋內隱約瀰漫著稍加濃烈的潮濕味道。

這讓生前就嬌生慣養的蕪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整個木屋的空間非常小,與生前自己生活的王城臥室天差地遠。

房中有一張破爛的木頭餐桌,桌旁擺放三張有多處修補痕跡的木椅。木桌上只擺著一塊生鏽的鐵盤——並不是承裝食物的餐具,而是以盤中正在燃燒的火苗支撐著屋內的光源。

已經窮酸到連蠟燭都買不起了。

左側的牆角建著一座佈滿灰塵的紅磚爐灶,不過並沒有正常運作,只剩下焦黑的木炭殘渣。

爐灶旁放有大木桶跟一張小木椅,桶內還有未洗淨的碗盤,看來在為自己開門之前,眼前這名女子剛剛正在洗碗。

右側則是作為臥室而鋪著三條冰冷的竹蓆,還有簡陋的木製衣櫃,整個木櫃的體積並不大,但衣櫃內也沒有幾件衣服。

就在其中一條竹蓆上,正躺著一位熟睡的人,但厚重的白棉被卻蓋住了整個人的容貌與身體,讓蕪難以判別性別與年齡。

這蓋白棉被的模樣看起來實在不是這麼吉利。

能夠確定他熟睡的原因是源自於正在規律起伏的棉被,確認了正常的呼吸。

若算上那位熟睡的人,這間木屋應該就是三人居住的空間。

看來這名女子應該是男子的親人或配偶吧?

女子禮貌地拉開那三張破爛的木椅,和藹的招呼蕪等人。

「屋內配置寒酸請三位見諒,這三張木椅給你們坐。」

「太客氣了。」

蕪微笑的回應著。

既然主人都替自己準備座位了,不接受豈不是辜負好意?

於是乎蕪走向了搖搖欲墜的木椅。

小心翼翼地坐在這張看似隨時會垮的木椅上——屁股僅僅只是輕碰道到背,滋滋作響的聲音已經在警告著蕪。

就算是讓生前瘦弱的自己坐上去,恐怕都會垮。

看似已經坐上的姿態卻還沒完全放鬆,蕪內心相當害怕跌個狗吃屎。

最終蕪打消了坐上去的念頭。

他挺起屁股,無奈地苦笑著。

「我想我還是比較習慣席地而坐。在我的國家裡,我們也都是席地而坐。」

「原來如此,失禮了。」

「不會。」

勉強找了處能夠坐著空間,蕪緊縮身子緩緩坐在冰冷的木頭地板上,雙腳還沒有伸直的空間,只能彎著膝蓋,利用雙手環抱著折疊的雙腿。

千尾與隆恩斯姆也照坐了。

散發著淑女的優雅氣質,千尾身子輕撫的跪坐在蕪的身後,坐下的過程中完全感受不到因為空間狹小而表現出的遲緩或難堪。

無奈隆恩斯姆體型本來就相當滾胖,如今這種擁擠的空間更是不適應。在百般調整位置與姿勢後,隆恩斯姆確認了自己無法坐下的事實。

畢竟連站著都相當不適了。

蕪看不下去了。

「隆恩斯姆,你就先站著吧。」

這親切的建議卻被當成命令——隆恩斯姆恭敬的點著頭,馬上立正站好。

這幕被女子看見,好奇的視線從她臉上射出。

「你是兩位的領導者嗎?」

蕪不禁瞪大雙眼。

完蛋了,這是絕對不能透漏的消息。

因為這樣的上下關係會讓這樸實的座村莊感到壓迫,彷彿就像是軍官視察農村似的——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呃——你誤會了,只是同伴而已。」

「不過兩位看起來都相當尊敬你呢?」

「那是因為我年紀是三人中最大的吧,這種語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你年紀是最大的啊!?你看起來非常年輕呢。」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快要四十幾歲了。」

當然,這句話只是蕪隨意編造的胡話。

自己非常清楚,倘若自己繼承饕餮的血肉,勢必也就變成饕餮——

那麼自己至少也有好幾千歲的年紀。

每每想到這件事情,心中就感到五味雜陳。

就這樣虛增了好幾千歲,自己的心智與歷練卻仍然是十五歲的稚嫩。

在蕪、千尾與隆恩斯姆找好位置休憩後,女子與男子也選擇坐在竹蓆上。

也就是坐在那位熟睡之人的身旁。

似乎是因為我們沒有選擇坐在椅子上,抑或是尊重我編造的「傳統」——作為屋主的兩位都沒有坐在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椅,而是跟我們平起平坐。

短暫的相互凝視。

男子率先開口。

「現在能否先告訴我——有關於你們的名子?」

「對對對,我叫作『福特斯』,身後這位女子叫作『千尾』,而另外一位則叫作『隆恩斯姆』。正如你們聽到著一樣,我們的名子都非常簡短。」

「這也是你們國家的取名傳統嗎?」

「是的。」

「原來如此——我叫作『海爾恩特.貝西摩』。叫我貝西摩就好。」

「而我叫作『海爾恩特.蘿拉』。同樣也稱呼我蘿拉就好。」

「海爾恩特……你們是親屬關係嗎?」

「是的——親兄妹關係。」

「瞭解,請多指教。」

「那現在也該進入正題了吧?有關於你要如何幫助我們的村子。」

「請你不吝開口,我定能幫上忙。」

貝西摩有些不以為然的注視著氣定神閒的蕪。

「你們三個之中,有誰擅長『治療魔法』的嗎?」

「嗯?需要這項才能做甚麼?」

「事情是這樣的——早在一個月之前,有個怪病傳入村莊內。那是足以致命且病容駭人的怪病,這個月內已經因為這個疾病而帶走無數村民了。」

「能否說說病徵嗎?」

「等等——在這之前,我想確認你們到底有沒有這方面的底子。」

治療魔法嗎……?

若硬要牽扯的話,隆恩斯姆可能可以擔當這方面的責任。

但其實追根究柢的說——隆恩斯姆並沒有半點醫學的知識,只是能夠對人體的肌肉組織與細胞進行隔空改造。

倘若沒能找出怪病的變異細胞,那也只是無用武之地。

眼看對方似乎很在意這點,不如就先說有吧。

「不瞞你說——隆恩斯姆其實擁有這方面的才能。」

這句話彷彿發現新世界的寶藏般,貝西摩與蘿拉兩人紛紛顯露出看見新希望的雀躍神情。

當然,蕪也不知道兩人為何有這般反應。

問題也還沒問完。

「隆恩斯姆先生對於任何怪病都有治療的手段嗎?」

「你是指他有辦法治療所有的病嗎?」

「當然不奢求所有,畢竟這樣太強人所難——但希望能夠治癒相對稀珍棘手的古怪病,至少也希望提出如何對應的醫療建議。」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兩位放心,隆恩斯姆絕對是這方面的高手。」

當然——前提是在找出病因的情況下啦。

蕪暗自在內心補充敘述著。

毫不猶豫地肯定似乎給予兩人莫大的希望,也對蕪那副自信的神情感到安心。

看來真的是困擾已久的問題——兩人看起來是如此的高興。

這時換成蘿拉開口發問。

「好奇的詢問一下——三位在你們國家裡是怎樣的職業?」

「恩……就是普通的商人吧。」

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卻讓蘿拉眉頭深鎖。

「商人?為什麼商人之中會有如此高深的醫者?」

「原因很簡單,商隊時常需要遊歷世界角落尋找交易契機,但遊歷時所承擔的風險就是要面對各種突如其來的疾病,為此才需要這樣的人才。」

「不過你似乎說過,你們是『旅人』而不是『商人』吧?」

「因為商人聽起來實在非常不親切,深怕你們會因此而害怕我們,為此才用旅人一詞。但其實本質上也非常相似。」

「這樣的話——你們應該不會突然向我們推銷商品吧?」

「這點請兩位放心,此次前來只是單純經過並希望借住一宿。」

「這樣就好,我們村子也沒有甚麼錢,買不起甚麼貴重的珍品。」

「話又說回來——兩位還未跟我明說怪病的徵狀呢?」

話題再度被蕪拐了回來,這次換作貝西摩回覆蕪。

「在明說之前,我希望你們要向我保證一件事情。」

「洗耳恭聽。」

「這是最基本的請求——希望三為不要因為病容駭人而臨陣脫逃,這也是作為我們提供三位休憩空間的條件。」

「這點請你放心,我們是沒這麼容易受到驚嚇的。」

「既然如此——」

貝西摩深深吞了一口水,接著便是轉過身子——

轉向一旁正在熟睡的不明人士。

也沒有繼續用言語解釋甚麼,只是將右手伸向覆蓋在不明人士的棉被。

然後緩緩掀開。

逐漸顯露的樣貌讓蕪感到微微吃驚。

在掀開棉被的瞬間,首當其衝的便是一股怪異的臭味,宛若未保存好的食物久放至酸掉的惡臭味,氣味非常濃烈且具有攻擊性。

甚至感覺得到氣味中有股酸意。

而瀰漫著這種臭味的正是源自於不斷熟睡的不明人士——是名白髮老翁。

但眼前的畫面也證實了,老翁並不是在睡覺。

他看起來非常痛苦。

兩顆眼珠已經凸的快要從眼窩掉落,連眼皮都無法完整闔上,瞳孔彷彿被翻到後腦勺似的,只能看見佈滿血絲的眼白。

渾身的肌膚呈現相當嚴重的龜裂,無數條裂痕中滲出黑色的不明液體,隱約中,還能看見皮膚下鑽著幾條生物,正在薄弱的皮膚下竄動著。

不知道是不是老翁天生的體質就非常薄弱,但這身毫無肌肉的身材彷彿一具骨頭人,如今也只剩下乾裂的皮膚包覆著骨頭。

各部位的關節已經嚴重變形,雙腳像蝴蝶結般纏在一起,雙手以不科學的角度彎曲著,就算是靠著蠻力去拉扯也沒辦法做到。

這根本就像是個無法動彈的樹人。

畫面簡直不能再更噁心了。

作為請求者——貝西摩與蘿拉早已經看過這駭人的畫面,但仍然不敢直視。兩人緊閉著雙眼,將頭扭了過去。

雖然一開始就不期待蕪等人能夠抱持平靜的心態,但兩人仍然害怕著對方有所動搖,那怕是一點詫異的呼吸聲。

但卻出奇地安靜。

沒有半點驚呼聲,反倒只有貝西摩與蘿拉的呼吸聲。

三人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於是兄妹倆便好奇的睜開雙眼看向三人。

完全就不該是能夠冷眼看待的可怕畫面——蕪的內心卻沒有感受一絲害怕。

內心彷彿早已空蕩似的,對於眼前的畫面完全無動於衷。

其實蕪的腦內只有一個想法——噁心至極。

但這份噁心感只不過陳述事實的片面之詞,其實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感覺。

靜靜的注視著眼前這幕難以解釋的畫面,蕪不僅對這駭人的病癥感到不解,同時也對自己的沉著冷靜感到意外。

換坐是生前的自己,肯定會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或是驚聲尖叫。

然而,現在的自己是如此的平靜,冷靜的就像是早已見過這畫面似的。

難道這也是饕餮的能力嗎?

總之先不論這點——老翁的病容確實非常嚴重,也難以判斷是怎樣的病徵。

轉過頭望向身後的隆恩斯姆與千尾——不出意外,兩雙視線都相當平靜。

但最重要的還是隆恩斯姆的判斷。

三雙視線都是如此的平淡無奇,一旁的貝西摩與蘿拉紛紛對這份冷靜感到訝異。自己可是每天看著這般慘樣,但如今也難掩噁意與恐懼,不敢多看一眼。

「可以簡單的詢問嗎?這位老翁是你們的父親嗎?」

「是的,同時也是這座村莊的村長。」

貝西摩相當徬徨的回答著,被蕪的冷靜深深震懾到。

「那麼以下就稱呼為兩位的父親——請問你們的父親約莫在甚麼時候染病?」

「呃——大概在兩個禮拜前就開始發病。」

「可以簡單說明初期的症狀嗎?」

「就是不斷盜汗,渾身肌肉感到無力,渾身有發癢的感覺,但卻找不出癢點。除此之外,父親還會不斷流鼻血,呼吸急促且意識昏沉。」

「那麼有呈現發燒的狀態嗎?」

「粗估撫摸父親的體溫是沒有發熱的現象,但卻異常的冰冷。」

「冰冷?那麼有關於中後期的症狀呢?能夠變成這副德性似乎也不容易。」

「關於這點我與蘿拉就不清楚了——實在太慘了,不敢多看幾眼。」

「也就是說你們就從頭到尾都用白棉被覆蓋著你們父親的面容嗎?」

「是的……」

看著老翁的慘樣,其實蕪也摸不著頭緒。

這樣簡單的詢問也只是為隆恩斯姆蒐集線索罷了。

自己沒學過任何醫術,就先不說一般的疑難雜症,更別說這種連看都沒看過的怪病。

沉默了一陣子後,蕪將疑惑的視線轉向身後的隆恩斯姆。

他招手讓隆恩斯姆過來,隆恩斯姆點著頭便往老翁的方向走去。

為了方便讓隆恩斯姆看病,蕪特別站起身來,將自己的位置挪給隆恩斯姆坐。

對於下屬的隆恩斯姆,這樣的行為無疑是非常意外,也讓他感到非常拘謹。

蕪當然也很清楚隆恩斯姆的矜持,所以露出了毫不在意的表情。

既然上位者都毫不在意了,作為下屬就不應該有所意見。

於是乎也只好抱持恭敬的態度,跪坐在原先蕪蹲坐的位置。

並用那肥厚的手掌摸著老翁的皮膚。

似乎正在用雙手感受著老翁體內的病毒——過程長達漫長的一分鐘。

期間,蕪關注著隆恩斯姆的「看診」動作,同時也繼續向兄妹倆問著。

「我知道這樣問很不禮貌——但面對如此嚴重的流行病,為何不試著向其他國家求助?而是選擇自己默默承受?」

「因為這是父親的理念,即便父親臥病在床,我們也不能輕易打破。」

「僅僅只是這般理念就足以讓你們忍受這般痛楚嗎?」

「是的。」

貝西摩相當斬釘截鐵地回應著。

蕪當然覺得這個想法很愚蠢,但也沒有正大光明的表現出不以為然。

「恕我直言,倘若你們沒遇到我們,你們的父親很可能就會步上黃泉,當然這般理念也會成為你們父親的陪葬品,這樣真的值得嗎?」

「即便如此,我們仍然要秉持著父親的理念,即使父親過世了也不改初衷。」

「然後呢?讓其他村民跟著這份理念一起陪葬?」

「甚麼……?」

「因為一己之私而選擇放棄救治其他村民的病,無視村民們的痛苦,只在乎你們父親的理想——是不是有點太過自私了?」

相當平穩的口氣裡卻是滿滿的譴責。貝西摩與蘿拉麵面相覷,無話可說。

至此,隆恩斯姆也診斷完畢。

他緩緩收回雙手,將呆萌的視線望向高高在上的蕪。

蕪也抱持希望的望向隆恩斯姆。

「如何——可以讓他恢復原樣嗎?」

隆恩斯姆點著頭。

這無疑讓蕪感到開心——至少已經有足以讓兄妹倆認可我們的機會。

這回應也讓沉思的兄妹倆瞬間拾回高興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可以完全治好他,讓他變回原本的模樣吧?」

隆恩斯姆再次點點頭。

「治療過程應該不會很久吧?」

隆恩斯姆搖搖頭,似乎對執行速度感到很有自信。

「很好——那在治療之前,我希望兩位答應我一件事情。」

「甚麼事情?」

「希望兩位能夠先暫時離開屋內。」

「為甚麼?我們也想看看父親病情轉好的那瞬間。」

「雖然很抱歉,但我們對於醫術的保密是絕對的,就算是高官也無權旁觀。」

「連看一眼都不行嗎?」

「不好意思。」

「好吧……蘿拉,我們先離開吧。」

「恩——」

兩道落寞的身影緩緩走出木屋外。在闔上木門的瞬間還透過門縫望向屋內,向臥病在床的老翁投向擔憂的視線,似乎很不放心。

蕪全看在眼裡,但也無可奈何。

畢竟這壓根不是甚麼治療魔法,而是非常少見的「質變」魔法。

自己必須對隆恩斯姆的能力保持絕對的神秘。

確認著木屋旁沒有能夠偷窺的窗口或縫隙,蕪這才放心的繼續下達指令。

「執行吧!」

隆恩斯姆低頭表示應許。

同時伸出雙手摸向老翁的身軀,彷彿正在尋找老翁體內的病毒。

最終找到——隆恩斯姆開始對病毒注入「質變」的力量。

「質變」發動。

頓時間,蕪能夠依稀感受到周圍的空氣正在躁動著,地面也有些不穩的輕微搖晃,濃烈的潮濕味與老翁的屍臭味似乎也正在消散。

正在被某種力量消除似的。

這就是源自於「質變」的力量,能夠抹除任何物質的強大魔法。

就連病毒都能夠消除——

此時,老翁的身體陡然劇烈的震動,彷彿受到強烈的電擊似的。

震動幅度越來越大,直到噁心的外觀開始變化。

乾裂的皮膚開始大量脫落,也因此使得躲在皮膚下的不明生物就此顯現——蕪瞬間驚呆。

這不是鬼鰣嗎!?難道導致這般病狀的原因就是鬼鰣嗎?

治療還沒結束,老翁的身體還在變化。

因為鬼鰣的脫離,老翁的皮膚漸漸生成出原本的光澤,腫脹的眼珠正在消腫,眼皮也才得以安詳的闔上。

猶如枯木的皮膚像是金蟬脫殼,健康的老翁正在脫穎而出。

治療結束。

過程完全不超過一分鐘的時間,但畫面卻相當的震撼。

一切彷彿重生般奇蹟,老翁的臉色恢復圓潤,發白的雙唇逐漸有了血色。

雖然這段過程滿是驚奇,但更讓蕪在意的點還是散落一地,還在地面掙扎的鬼鰣群——難道這些就是先前襲擊我們的魔物嗎?

不過貝西摩也說過,這個「怪病」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發生。

難不成今天正好是自己死後的一個月?

這並不無可能,空間與現實的時間差異本來就存在。

那這也代表艾恩克的紀念日早已經結束。

看來還是在空間裡逗留的太久了嗎?

滿地鬼鰣密密麻麻的竄動著,似乎非常不適應冰冷的木質地板。

這畫面也讓密集恐懼者無所適從——千尾就對此投以嫌棄的眼神。

「真是噁心的魔物,與夜閣身邊的手足一模一樣呢。」

「不——噁心歸噁心,不過依舊是非常值得培養的魔物。」

「您的意思是……?」

「在這種中階魔物的體內存在著各種進化的可能性,如果能依靠不同手法進行培養或改造,說不定會培養出相當驚人的力量。」

「難道您想要收集這類魔物嗎?」

「或許並不是壞想法——千尾,你知道有誰特別專精於改造魔物的領域嗎?」

「稟報大人,對於魔物的認知與知識,莫過於夜閣那傢伙了。」

「很好,你和隆恩斯姆將這些收集起來,待這次行動結束後交給夜閣處理。」

「遵旨。」

蕪滿意的微笑著。

其實比起改造魔物,蕪更想知道這些鬼鰣的習性與由來。

目前只知道是鬼鰣是透過召喚魔法創造出來的,但會出現在平原上就不是正常的現象——如果能夠過研究來由而追查兇手,說不定也與暗殺我的內幕有關。

這是值得研究的事情。

果然,當初挑在平原東方的村落是正確的選擇,沒想當真能夠遇到鬼鰣。

同時也對這些魔物感到越來越好奇。

下達完指令後,蕪從容地走出屋外,喚回在外等待的貝西摩與蘿拉。

「吱—————」

又是一陣惱人的開門聲。

屋外不僅是貝西摩與蘿拉,就連其他村民都跟著圍繞在兩人身旁。

無不擔憂的來回走動。

「治療完畢了。」

「結果如何?」

「過程非常順利,兩位的父親已經恢復正常了。」

眼前的貝西摩與蘿拉一臉驚訝,其他村民們更是詫異不已。

這可是困擾著村子一個月的病症,竟然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治好了。

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以讓我們看看嗎?」

「治療過程結束了,兩位當然可以進來看看。」

「我們也想要看!」

其中一位中年女村民跟著喊著。

接著便是村民們的請求,似乎都很想看看這不可能的奇蹟。

不過蕪並沒有打算讓過多的人探望——大病初癒可忍受不了吵雜的喧鬧聲。

「不好意思——希望可以讓病人好好休養,這麼多人同時探望,恐怕不妥。」

「就看一眼——拜託了!」

「對啊對啊!我們家的人也深受其害,我們想看看村長大人恢復的速度!」

眾村民相當堅決的想要探望,但不行就是不行。

「十分抱歉,還是請各位先回家吧。」

「福特斯先生說得沒錯,大夥們先回房休息了!」

蘿拉也安撫著眾人的激昂情緒,連忙附和著。

眾人間流散著失望的氣息,似乎真的很想親眼看看這般奇蹟。

正當蕪以為眾人準備離去之時——其中一位女村民突然朝木屋衝去。

「等等!妳想做甚麼?」

蕪連忙喝止著——不料女村民的拋磚引玉,引起眾村民的跟隨。

更多人開始不聽令的往木屋衝去,迫切的想親眼目睹奇蹟。

難道這就是被長久恐慌壓抑的情緒嗎?

蕪也沒時間解釋這個現象。

老翁現在才剛恢復健康,極需要好好休養,這麼吵雜是絕對不行的。

現在還無法確認老翁的身體有沒有辦法承受這種吵鬧。

這樣很有可能發生意外。

但人數太多,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吆喝這麼多人——

怎麼辦?就算有貝西摩跟蘿拉兩人也沒辦法阻止所有村民的暴動。

毫無辦法——就算自己有力量也不知道該怎麼喝止這些人。

現在的腦內只有想要立即控制住在場所有人的慾望。

控制得住嗎?

正當破爛的木門即將快被村民們衝破之際,蕪只能手足無措的大吼——

「別進去——!」

就是這一陣大吼聲,奇蹟的現象發生了。

周圍突然爆發出漆黑的氣場,瞬間瀰漫空曠的村莊內——

這股氣場源自於蕪的肉體。

也許蕪本人並未注意到這股莫名的力量,但周圍村民的異樣卻深深震懾了蕪。

村民們彷彿看到了駭人的畫面,所有人面露驚色的呆立在原地。

全部都沒有了動靜。

很明顯的,這與剛剛這股氣場有關聯。

這份沉靜沒有持續太久,村民們逐漸變得理性。

然後各自默默走回自己的家裡,好像甚麼都沒發生似的——場面異常的詭異。

不僅是蕪感到震驚,連蘿拉跟貝西摩都深深震懾住。

詫異的眼神雙雙投向蕪的身上。

也許蕪本人沒有發現這股氣場,但他很清楚。

這一切是源自於自己的吼聲所為。

蕪愣在原地,一切的結果都超出他的預料。

其實蕪早已隱約感受到了,這是在生前的自己就有的感覺。

這是股莫名的力量——不是源自於饕餮的力量吧?

依稀中第一次使用好像是在廟宇時,泰爾正在往自己靠近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非常害怕,因為死亡正在靠近,腦內只有一個想法。

別靠近我。

在剛剛村民們即將衝進木屋的瞬間,自己也有非常強烈的執念。

希望村民們別進去木屋吵醒老翁。

或許只是巧合,但這不免讓自己有所聯想。

難道觸發這股力量的條件是需要強烈的執念嗎?

不清楚——使用的太過突然,自己沒有過於注意。

但還真是有趣,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種強悍的力量,而且還是天生就有的。

這也算是魔法嗎?可是饕餮不是表明過自己就是無能力者嗎?

總之,目擊者並不只有我一個,勢必得好好解釋清楚——

瞠目結舌的兄妹倆朝蕪走去,狐疑且驚恐的望著蕪。

「福特斯先生,這個是……?」

「恩——先這樣吧。我們先進去看看兩位父親的狀況。」

「好……」

茫然的兄妹倆跟著蕪走進木屋內,完全無法解釋剛剛的現象。

但兩人不清楚的是,就連蕪本人都難以解釋。

蕪先行打開木門——屋內相當乾淨。

剛痊癒的老翁正在安穩的熟睡著,原先駭人的病容已然消失。

將剛剛受到詭異氣息的狐疑拋諸腦後,兄妹倆相當高興的衝去關心老翁。

而一旁的千尾與隆恩斯姆以沉靜的姿態迎接著蕪的回來。

或許他們剛剛已經感受到——那股詭異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