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埋藏衝突的種子
本章節 13979 字
更新於: 2020-10-17
隔日清晨,約莫在九點十五分時,蕪早已梳洗完畢,捧著「術式研究探討」的魔導書,準備前往教室。
待會有一堂十點整的「魔法論」的必修課程,因為昨天的前車之鑑,記取教訓的蕪特別提早準備著課堂所需的教材並出發。
即便不需要睡眠,蕪仍然將這個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喜愛在靜謐涼快的夜晚時開著小窗,搭配著輕快的晚風愜意的投入於書中世界。
但就是太過投入,以至於對時間的觀念變得更加糟糕。
正因為這樣的缺點存在,自己在斯摩卡爾的這一個月裡,要是沒有奎勇跟夜閣的提醒,恐怕自己會因此錯過許多重要事項。
走進空蕩的教室,現在已經約莫九點二十五分,因為學生的開始準備時間為九點四十分,為此這段時間還沒有半個人在坐在教室裡。
蕪獨自坐在講台前並將課本平放於講桌之上,接著抬起雙腿不顧形象的將雙腿靠在講桌上並後背一躺,慵懶的輕靠在黑板上,向空蕩的座位發著呆。
仔細想想,昨天一整天都在為了教課而煩惱,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明明就是「暗中根除黑蛇組織」,自己似乎太過投入這份工作了。
不知不覺的——,也許自己打從心底的愛上這份工作了。
陡然間,蕪的眼角餘光瞥到一旁的門口正站著一個人。自己轉過頭一看,那人正是新任班長,凱拉。
面對學生的到來,蕪沒打算將這一身慵懶的姿態收回,依舊我行我素的保持著不該是老師擁有的氣息,面無表情地向凱拉打招呼。
「早安,凱拉同學。」
「您也早,福特斯老師。」
對於蕪那一身慵懶的姿態,凱拉沒有一點氣憤或是難堪,反倒以稍稍羞澀的微笑回應著蕪的招呼,那甜蜜的微笑隔著空氣都能讓深刻品嘗到,渾身端莊典雅的站姿沒有一點拘束,反倒有種渾成天然的自在。
這般素質極高的美女就算只站在原地靜默的微笑著,都能攬住一大票男子的戀心,只可惜眼前的男人是對於愛情完全無感的大直男。
臉色淡定的蕪只看了凱拉一眼後,便又將視線轉回眼前空蕩的座位。
凱拉就這樣從一旁緩緩進入了蕪的視線,獨自坐在那空蕩的無數座位之中。
將懷中厚重的魔導書輕放在桌面上,純白的手套簡單梳理著自己的雙馬尾,清淡的玫瑰味髮香伴隨著撥弄的髮絲飄揚在空中,在柔弱緩慢的行為舉止裡盡是淑女般的優雅與穩重,難以想像眼前的這女生只是個高中生。
教室內安靜的像是沒有人,蕪乾瞪著凱拉,而凱拉習慣性地翻開待會上課所要使用的教科書,預先自習著。
「凱拉同學,你那雙手套是裝飾用的嗎?」
「欸!?」
突如其來的搭話似乎讓凱拉略顯慌張地揚起頭,手足無措的搓揉著雙手,她露出與一身氣質不合的慌張,嬌羞的回答道:
「噢!並不是的。因為我皮膚不好,醫生建議我不要曬到太陽,所以平時才會一直戴著手套。」
「不能曬到太陽啊,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哦——,不會的,戴久了也就習慣了,甚至自己也忘記手上戴著手套。」
蕪點著頭附和著凱拉,至此兩人的對話就此打住。蕪似乎只是單純想關心凱拉手上的手套,因此詢問完後便又恢復原本的靜默不語,繼續朝單調的空氣發著呆。
這一身自由自在的氣息讓拘謹的凱拉目不轉睛的盯著蕪看,楚楚可憐的臉蛋上佈滿了對蕪的好奇,一覽無遺的表現出心裡的感受。
「老師……,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請問。」
「那個……,你為甚麼要選我當班長呢?」
「這個啊——,也沒什麼,只是想找個思緒清楚,人與品格兼優的人來當而已,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想法了。」
一連淡然平靜的解釋,聽得出蕪並不是沒有想法的挑出人選。
不過凱拉仍然卸不下一臉的狐疑。
「可是……,我的學術成績很普通,在班上的人緣也還好,您確定不再考慮嗎?」
「考慮?不需要啊,再說當班長跟成績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即便如此,這樣也對其他同學很不公平吧?」
「這並不存在甚麼公平的問題,我昨天特別對『弱小』進行提問,而你透過了這個問題讓我了解你是個怎樣的人。」
「那麼……,請問老師,我是個怎樣的人?」
害臊的語氣裡摻雜著迫切的疑問,明明不敢直視蕪的雙眼,卻調皮的不斷瞥向眼前的蕪。
「能夠體會弱小之人,便能以平淡如水的相處模式去面對各式各樣的人。能夠直視自己弱小之人,即便受到了挫折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樣的人是最適合擔任班級上的核心,也就是『班長』。在我眼裡,你就是個這樣的人。」
這是完全出自蕪內心的肺腑之言,平穩的語速讓人感受不到一點虛偽,流暢的解釋與正經八百的道理相當好懂,但從放蕩不羈的蕪口中說出,這之間的反差卻令凱拉一時半解無法理解。
畢竟在一個月前,自己最重要的親人曾跟自己這麼說過,在改名換姓的這段時間自己也不斷沈思著,雖然至今仍難以理解其中的含意,但在治理斯摩卡爾的同時卻能讓自己依稀感受到這段話的真諦。
蕪的雙眼看似沒有一點閃爍,其實在那深邃幽黑的瞳孔裡,摻雜著一絲的悔恨。心細的凱拉也沒能看出來,眼前這平凡到不起眼的C級導師,內心卻存在著與外表不搭配的煩惱。
此時,門口外依稀傳來零星的腳步聲,微微吵雜的談話聲讓蕪從衣袖中掏出懷錶確認著時間。
已經九點三十九分了。
蕪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縮回靠在講桌上的雙腳,緩緩的輕踏講台並保持著與剛剛完全不同的端莊坐姿,等待著學生們的到來。那一臉笑容彷彿正在跟凱拉訴說著「以後請好好努力」,震撼著凱拉的內心。
很快的,七零八落的學生逐漸步入空蕩的教室內,喧鬧的聲音佈滿寧靜的周圍,愉快的對話時間戛然而止,凱拉也抑制住心中的種種疑問,低著頭繼續看著桌上的書。
凱拉的視線很快就聚焦在書中的內容,不過她並不知道,蕪的視線開始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準確來說,應該是自己的那一對手套。
只是純白色的手套,的確看不出來那是不是與自己一樣的魔道具。倘若那真的跟自己所佩戴的手套一樣,那凱拉為何需要穿戴限制自己元素的手套?
靠著饕餮的感知能力,自己並沒有在凱拉的身上探測到足以威脅自己的能力,更何況她也只是個學生,左思右想之下,實在想不出凱拉需要配戴這種手套的理由。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正在蕪思考之際,身邊的講桌竟突然大力的抖動著,桌上的書也因為這下抖動而震飛,進而掉落至地面。
數百張的書頁因為掉落而散亂的翻開,這一下劇烈的抖動也引起不小的聲響,班上的學生們紛紛震驚的看向巨響。只有蕪仍然面色冷靜,專注的思考著,沒注意到身邊的巨響。
「切!」
一陣短暫且不甘的悶聲,只見一道壯碩的身影從蕪的餘光閃過,蕪感受到屁股下的椅子突然消失,屁股的重心即將墜落,快要摔至地面。
情急之下,蕪不慌不忙地將元素注入自己的雙腿,使其硬化自己的肌肉,進而在沒有椅子的情況下保持著坐姿,完成了一屁股坐在空氣上的奇景。
這一個感覺,看來是有人將自己的椅子踢開了。
全班一陣驚呼聲,蕪終於將視線轉向剛剛閃過的身影之上。
那是相當壯碩的男孩,肉眼估計近兩百公分的身高,如群山般連綿的雙肩看似非常有擔當,緊繃的制服已經是最大的尺寸,卻仍然相當艱難的包覆全身發達的肌肉。
留有清爽的平頭,堅挺的鼻頭與凸出的顴骨,令男孩的五官顯得端正,一對如猛禽般銳利的眼神正怒視著蕪,小麥色的臉頰上沒有一點疤痕或是痘痘,看得出來在皮膚保養上維持得非常好,但也意味著這人雖然體魄驚人卻沒有一點實戰的經驗。
一般人在情緒高昂之時,體內的元素會因此而些微的洩漏於身外,而眼前的男孩也不意外的宣洩出微量的元素。在蕪的觀察之下,這元素只不過是普通的火元素,除此之外並沒有讓自己特別感到興趣的能力。
那雙彷彿能將一切燃盡的雙眼與宛若冰山般冷酷的雙眼交會著,兩人之間開始對峙著,讓在場的氣氛降至冰點。
「請問有甚麼事嗎?」
對男孩沒什麼興趣的蕪率先發問。
「你擋到我的路了。」
「擋到你?」
蕪不解的看著空曠的走道,自己所坐的位置是在講台上,與學生要經過的走道毫不相干。
找碴的嘛。
「原來——,找我麻煩啊?」
保持著臉上禮貌的微笑,蕪發出隱晦的笑聲並揶揄著男孩。
這不以為然的笑聲重挫著高傲的內心,血氣方剛的脾氣再也忍不住。男孩緊握著能將硬石捏碎的拳頭,憤然的將怒顏湊近蕪的臉龐前,不悅的說道:
「沒錯!我就是找你麻煩,怎麼樣了?」
「這倒沒什麼,只不過我有點擔心的你的尊嚴呢,想捉弄我結果不但沒成,還成為全般的焦點。」
「你說甚麼?」
被怒氣沖昏腦袋的男孩已然不管自己與蕪之間的身分地位之差,憤恨的伸出右手揪住蕪的衣領,舉起的左手已然緊握著拳頭並瞄向蕪的臉龐前。箭在弦上爭鬥也即將一觸即發。
大部分的同學們紛紛冷眼旁觀著,然而令蕪沒想到的是,竟有一小群的學生們主動開始替自己解圍。
「喂!凱薩!冷靜點,對方可是老師,即便你打得過老師,總也對老師尊敬點啊!」
「對啊對啊!老師雖然沒資格教導我們,但他人應該也不壞,沒有必要拳打腳踢啊!」
「鬆開吧!有話好說。」
蕪略顯驚訝的看著替自己擔心的同學們,自己也沒想到才短短幾天,竟然就已經有學生開始慢慢接受自己。
然而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凱薩身邊的同胞淹沒。
那些人應該是凱薩的小弟。
三兩群的小弟以肉身包圍著蕪與凱薩兩人,並不屑的向那些人警告道:
「你們要是多管閒事,小心下一個就是你們!」
這般威脅深刻的制止住熱心的同學們,面對強硬且兇惡的脅迫,心善且害怕的他們也只能心有不甘的撇過頭,悶下心頭中的不快與擔憂。
原來如此,看來凱薩向來靠著蠻橫暴力的手段威嚇他人,而身旁的小弟正是他所集結的勢力。雖然暴力是個相當粗糙的手段,但對付一群柔弱書呆子簡直是最佳手法。
身後援助的聲音逐漸削弱,凱薩也露出得意的惡笑,那一臉的笑顏簡直就是在告訴蕪到底誰才是這間教室的老大。
不過蕪自己倒也沒什麼害怕的,若是這一拳揍下去,自己並不會有任何痛覺或傷害,再者自己也沒什麼理由反擊眼前這名凱薩,不如就順水推舟,趕快讓他揍一揍自己好讓他洩恨。
突然間,一陣熟悉的香味從兩人的衝突之間飄過,柔弱的罵聲從人群外發出。
「凱薩同學!請你尊重老師,不準對老師出手!」
那是凱拉,稚嫩的臉頰泛著薰紅,十分緊張的制止著凱薩的無禮行為。
在諸多健壯的小弟面前,身材嬌小的凱拉看起來簡直就是蚍蜉撼樹。帶有不屑的眼神與凱拉怒目相視著,但無論是體型或是人數上,凱薩這邊的優勢輾壓著凱拉那一身嬌羞的氣勢,在旁人眼裡,孤身奮戰的凱拉毫無勝算。
「這不是新任班長嗎?別以為被這三流老師指名班長就心高氣傲,身為一個小女孩就乖乖的在一旁看書就好!少在那邊插嘴。」
「住嘴!就算不是班長,你們這種行為也不會被認同的!像你們這種人遲早會被嚴懲的!」
「你說甚麼?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其中一名小弟舉起拳頭,準備朝眼前的凱拉揍去。
凱薩笑了笑,因傲慢而上揚的嘴角得意的喃喃道:
「你就看著吧,被你選中的班長因為保護你而受傷,讓全班看清與你扯上關係後,會遇到怎樣的迫害。」
蕪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凱薩,對於凱薩的威嚇感到相當可憐。接著蕪再望向一旁的凱拉,那一記重拳已然揮出,即將揍向凱拉的臉頰。
這記拳頭速度極快,嚇得凱拉蜷縮著身子緊閉著雙眼,害怕的不知道該如何躲避這下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學生們感受到一陣強風呼嘯而過並穿梭於凱拉與小弟之間,躁動的狂風令課桌椅都為之震動,學生們也舉起手臂遮住雙眼,以保護自己的雙眼。
當同學睜開雙眼時,只見被凱薩擒住的蕪早已掙脫,並瞬身到了凱拉與小弟之間。
對蕪的出現,小弟沒能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收回那一記重拳,就這樣扎實的走向蕪的胸膛上。然而確切的痛楚並沒有顯現於蕪的臉上,沒有理所當然地的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代表原諒的微笑。
凱薩驚恐的看著眼前空蕩的一幕,他完全沒意識到蕪是何時掙脫自己。即便是靠著巧勁溜走,自己的右手也毫無一絲的感覺,彷彿自己從一開始就抓著空氣。
小弟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拳頭,扎實的痛感從自己的手骨傳至大腦,確切的觸碰感告訴自己這一拳的確打在蕪的身上,但眼前的蕪竟然沒有一點痛苦的模樣,連背脊都伸得非常直,不存在著絲毫的痛感。
「請各位回座吧,小孩間的嬉鬧也就此結束,各位可以準備開始上課了。」
若無其事的蕪輕拍著胸膛並將停滯在自己胸膛的拳頭移開,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中安然的經過茫然地凱薩身邊並回到講桌前,翻開講桌上的書本準備開始上課。
此時,覺得備感羞辱的凱薩看不慣蕪的這份從容,再次握緊右拳,打算冷不防的揍向一旁的蕪。
「還不快住手!」
一聲氣憤的喝止聲從門外傳來,眾人的視線再度轉移。
那是學院長——芙羅爾,正筆直的站立在門口中。在她的身旁也正站著伊芙、諾亞以及先前與自己爭吵的書呆子男學生。
三人都表現出相當的錯愕,也許是目睹了蕪悠然的脫離凱薩的束縛,或是輕鬆的扛住直拳的一幕,臉上紛紛遺留著震撼的訝異。
學院長的出現令凱薩頓時失去先前的兇悍,轉瞬間變成乖順的小狗,連帶身旁跟隨凱薩的小弟們,各個開始故作鎮定的微笑著。
「院長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呢?」
「我很早就在這裡了,凱薩同學。」
「呃!」
凱薩錯愕的呆視著芙羅爾,而伊芙與諾亞也攙扶著心有餘悸的凱拉,將她扶回自己的座位上。
而男學生從門口走回自己的座位,同時茫然的雙眼卻帶有戒備的瞪著正在淡然看書的蕪。
「凱薩同學,別仗著家族勢力就為非作歹,這裡是我的學院,每個學生與導師都應要有相對應的待遇與待人之道,你這樣做只會讓你就此孤身一人。」
「可是!像這種三流導師根本就不該屬於我們學院,再說我們付出高額的學費,只求得到相對應的教育水平,如今學院長您招來這種連學生都打不過的老師,這樣做只會引起更多的紛爭與不滿而已!」
一連串的強硬反駁中飽含著對學院長的膽怯與害怕,即便如此,凱薩仍然抑制住渾身的顫抖,試圖靠著一鼓作氣將心中的不滿渲洩而出。
然而,芙羅爾卻不以為然的盯著凱薩,面不改色的淡然令恐懼的氣息更加凝重。
「說完了嗎?」
「甚…甚麼?」
「我問你說完了沒?」
「呃——,說完了。」
「很好,那抱怨完了,你也可以回到座位上課了吧?」
語畢,芙羅爾便轉身朝門口離去。
「院長!您還不理解嗎……?」
「閉嘴!」
陡然間的一陣怒吼聲,強烈的壓迫感從震耳欲聾的喝斥聲中散發,將全班的學生壓得喘不過氣來,包括渾身顫抖的凱薩。
倒是蕪依舊面不改色地看著書,對於芙羅爾散發的威嚇氣場仍然不為所動。
芙羅爾斜眼看著自己身後的凱薩,那雙被怒火填滿的眼神中包含了來自上位者的威嚇與不得已的脅迫。
凱薩驚得連忙跪坐在地上並像芙蘿爾磕著頭,難掩心中恐懼的擺出最真誠的道歉姿態。
「給我記住了凱薩,老實人要是生起氣來,連神都可以輕鬆消滅掉。你要是膽敢再霸凌福特斯先生,你的下場終將歸於痛不欲絕的悲慘之中。」
隨著尾音的消失,芙羅爾的身影也隨之消散,不知不覺的消逝在眾人的眼前。
凱薩因為發自內心的緊張而沒察覺到芙羅爾的離去,僵硬的肌肉仍然蜷縮著,連頭都不敢抬起。
「凱薩同學,院長已經走了,你也趕緊回座位準備上課吧。」
闔上手中的魔導書,好似置身事外的蕪淡然的提醒著凱薩。
「OK!請大家翻開手中的書本,我們準備開始上課吧!」
握起粉筆,蕪露出不以為然的微笑,而凱薩則含著不明顯的淚水,抑制住心中的怒氣,正怒瞪著黑板前的蕪。
那一抹被陰黑與鮮紅混雜的天空,夕陽的柔和令埃利爾的街道宛如一幅絕世美畫,高貴的馬車與悠閒的行人步行在磚道上,毫不違和的融入於美景之中。
當然,這也包括人群中一名身形略顯慌張的富豪。
厚重的羽絨皮衣長得幾近完全包覆住矮小的身體,也讓體型瘦小的富豪增胖好幾圈,頸部上牽掛著多重堆疊的晶鑽項鍊,重得令枯瘦的頸部撐得相當吃力,十支乾枯的手指上各戴上五顏六色的真品鑽戒,亮眼程度快要比過身上的所有飾品。
不過即便身上有著這麼多目不暇給的高貴飾品與服飾,那一臉不適應的神情依舊難以融入這一身高雅貴重的氣息。
身穿著顯眼的服裝,賊頭賊腦的富豪走進了磚道旁的一間酒廳。
酒廳大得幾乎佔住快兩個街區,四面牆皆以純金建造而成,連作為來往出入口的大門都是以珍貴的水鑽打造,光是碰著就感受到真切的昂貴感,沉重的大門更反映著相對應的價位。
推開比自己身形高出一倍的水鑽大門,瞬間濃郁過頭的香水味撲鼻而來,刺激的反而令人作嘔,裡面是一間媲美皇城的高級舞廳,燈光昏暗的難以看清楚室內的每個角落,只能隱約看著各個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環境下跳著難堪的舞步。
在裏頭跳舞的全是有權有勢的各方富豪。
散落一地的金銀財寶全是富豪隨意丟棄的玩具,舞廳中的大型舞台上沒有半個專業的舞者,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絲不掛的舞孃,在搔首弄姿之際也任由台下的富豪撫摸把玩。右側設有酒吧,在冗長的長椅上,只有零散的五名富豪正背對著自己,悠閒地喝著小酒。
酒吧內的木櫃裡放滿了珍稀的藏酒,在吵雜的樂聲與歡笑聲中,身穿西裝的酒保格外清幽的擦拭著手中的玻璃酒杯。
身材高挑的酒保微低著頭,專注的在這狂亂的環境下擦拭著酒杯,渾身乾淨整齊的西裝服足夠顯示著酒保的專業與修養。
看準酒保的位置,顯得格格不入的富豪擠過眾人來到吧檯前,故作鎮定的坐了下來。
屁股接觸座椅之際,一聲溫柔的問候聲隨之發出。
「請問要喝點甚麼?」
這是一聲中氣十足卻保持著優雅的問候聲。
可惜周圍的雜音太過吵鬧富豪沒能聽清楚,無奈之下只好難掩緊張的微微站起身,將耳朵湊近酒保面前。
「請問您說甚麼?」
「我說——,請問您想喝些甚麼?」
酒保並沒有特別提高音量,仍然注視著手中的玻璃杯,淡然的問著。
在兩次的確認後,富豪雖然沒能完全聽清楚酒保的聲音,但焦急的腦海中開始間接拼湊著零星的幾個字,自己也推測出酒保的問題。
他是問我想喝甚麼酒嗎?
意識到問題之意,無所適從的視線開始橫掃酒保身後的酒櫃,慌張的挑著酒櫃中的酒瓶。
然而,琳瑯滿目的酒瓶上全是寫著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且每一瓶的形狀與外觀都相當雷同,實在難以清楚的道出酒的種類。
在周圍不斷傳來惱人的樂聲中,慌張的富豪已然沉默片刻,那一臉焦急的神情在昏暗的視線下並沒有太清楚,急促的呼吸聲也被周圍的雜聲蓋過。
此時,酒保輕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將視線轉移到眼前的富豪。
「見您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就拿出本店的藏酒作為招待,不知您意下如何?」
「呃……,這當然好!那……那就拿出你們最好的藏酒吧!」
一頭的汗水滑落,富豪發出難聽且做作的笑聲,接著從大衣的口袋中掏出純白的手巾擦拭著額頭的汗水,動作僵硬的將內心的緊張完全表現出來。
酒保轉過身,快速的舉起手,從藏有近千瓶的酒櫃中精準地掏出其中一瓶酒瓶。
畸形且怪異的瓶身裡裝著幾近全滿的烈酒,在昏暗的燈光下,酒色看似黃鶴色,香醇的氣泡在搖晃的瓶身中零星顯現,透徹的酒水宛若鏡面,在扭曲的瓶身裡,那一臉慌張的神色也隨之扭曲,醜惡的面貌卻貼切的映射出內心的貪慾。
酒保熟練的提起一旁乾淨的玻璃酒杯並緩緩將酒倒入杯中,將酒量控制到水窪般淺薄,接著就將手中的酒杯敬給眼前的富豪。
富豪神色慌張地接過酒瓶,躁動的眼珠不斷看向身旁的其他五位客人,極盡全力的試著模仿正確的品酒方式。
是這樣喝嗎?
依樣畫葫蘆的富豪有模有樣的輕搖著酒瓶,並將酒杯放在距離自己眼睛五公分的位置,故作滿意的觀察著。
接著,他享受的閉上雙眼,微微張開溫熱的雙唇,將冰涼的玻璃酒杯貼在柔軟的下唇,動作柔和的傾倒杯中的烈酒。
當酒水滑入喉頭之際,刺激的酒味沁入鼻頭,難以言喻的美味從味蕾中散發——,那是令富豪幻想出天堂美景般的奇味,帶有水果的淡淡香甜,並混入濃郁的酒香,雖然味道刺激,但口感卻滑順,即便是沒品過酒的人也能從中悟出美酒的真意。
這一口意猶未盡讓富豪愛不釋手的握著空酒杯,神情上的緊張也隨之消散。
「先生還滿意嗎?」
「滿意!太棒了!」
「既然如此,就讓我再替您斟些酒吧。」
「沒問題!」
幾杯酒水滑入肚中,心中的滿意沒有隨之消磨,反倒更加愛上手中的這瓶烈酒。
也許是酒精發酵的緣故,在視線昏暗之下,迷糊的餘光中瞥見了酒瓶中的酒量似乎完全沒變過,就像是新的一瓶。
不過酒的美好也讓富豪忽略了種種的疑惑,繼續沉醉在美酒的誘惑中。
泥醉的模樣與一開始的緊張完全判若兩人,酒保只是靜靜的看著,那一抹隱晦的微笑也在昏暗中閃現。
「請問,您此次來舞廳的理由應該不是喝酒吧?」
突如其來的問題沒有讓富豪從爛醉如泥的狀態中醒來,滿腦子酒精的他再次發出難堪的笑聲,吼道:
「那是當然!我這次來是想找一個瞎了眼睛的侯爵,遽聞他經常光顧這間舞廳,便來這裡碰碰機會。」
「那麼——,您找侯爵大人要做些甚麼?」
「這個……,不能說!」
「不能說啊?」
陡然間,一道垂老的問聲從富豪身後發出。精氣的聲量並沒有被周圍的雜音蓋過。
富豪轉過頭,只見一名人高馬大的便衣隨扈正攙扶著只剩下一隻手的侯爵,瘦弱的身姿只著簡單的深灰色禮袍與一條簡單的深藍色西裝褲。
「我正是你要找的侯爵,從一開始我就感受到你要見我的意圖,請問有何貴幹呢?」
「感受?你是怎樣感受到的?」
「人只要一失去光明,對於景外的任何事物都會變得敏銳,當然包括了某些意圖不軌的人心。」
「齁?那可真厲害呢。既然人都到了,我們就借一步說話吧。」
「沒問題。」
在隨扈的攙扶下,侯爵先行走向舞廳旁的一扇小門,而酒酣耳熱的富豪也挪動著搖搖欲墜的身軀,緊跟在侯爵身後。
當三人走進小門內的房間後,酒保漸漸對著闔上的小門露出高深莫測的邪笑,而坐在長椅上的客人們也放下手中的酒杯,隨著酒保的不明笑容跟著微笑。
五人抬起頭,那五雙空洞的眼眸便注視著那扇小門,在曖昧的光線下,始終低著頭靜靜喝酒的面容也一一顯現。
那是五個完全相同的面貌——,準確來說,是「六」個相同的人。
小門裡頭的房間與外頭的絢麗簡直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房間相當小,約莫只能容納五人的空間內只擺放著一張簡陋的小桌與兩張沙發,四面牆壁漆成一覽無遺的深黑色,其中掛著幾幅柔和的自然風景畫,將黑色所帶來的壓迫感消除。
隨扈伸出手並凝聚起小火,接著點起桌上的油燈,讓室內更加明亮。
牆壁的隔音效果十分優秀,當小門關上的瞬間,外頭的雜音便在關門聲發出之際全然消散,只剩下三人的呼吸聲。
在沒有隨扈的攙扶下,侯爵靠著感知準確地坐在沙發上並翹著腳,等著富豪的發言。
因為酒精的催促,小房間的壓迫沒有讓富豪感到喘不過氣,反倒是富豪一身濃烈的酒臭味瀰漫在室內,將寧靜的沉重感蓋過。
富豪也隨意的找了合適的位置坐著,雙手呈一字型的靠在柔軟的椅背上,不拘小節的姿態彷彿自己才是這房間的主人。
看著一旁站姿如鋼鐵般僵硬的隨扈,不解的富豪以奇怪的口音問道:
「你不坐下嗎?」
「他就不了,他是我的隨扈,沒有理由與我們平起平坐。」
「喔,那好吧。」
侯爵平心靜氣的聽著富豪的呼吸聲與心跳聲,敏銳的直覺能夠輕易地分辨出富豪所說的每一句是否為真或是偽。在這靜謐的空間之中,因為失明而昇華的聽覺被發揮到最極致,無論是空氣間的流動抑或是更加細微的躁動聲,都難逃那一雙敏感的雙耳。
當然,如犬類般敏銳的嗅覺也能輕易嗅出富豪身上的所有飾品種類,以及身上所穿搭的大衣品質與材料。這樣的能力是完全不受濃烈酒氣的影響,可以說超越了人類原有的嗅覺,甚至超越了大部分的犬類。
但要是平常,侯爵並不是那麼提心吊膽的戒備著周遭的人事物,這一切都是因為先前遇見福特斯後才挑起的戒心。
靠著聽覺與嗅覺的觀察,侯爵率先發問。
「從您身上的穿搭與品味來看,我能確定您是具有一定水準的貴族,不僅是財產的多寡或是個人的品格,都讓我為之驚艷。」
「呃——,那是當然,我這一身可不便宜,款式與品味也絕對是精挑細選,絕不馬虎。」
「呵呵呵——,原來如此。那麼,您找我有甚麼事情嗎?」
「是的,其實呢,我知道您最近正在搜捕一名稱作『福特斯』的罪徒。」
「福特斯」三字瞬間在靜謐的空間中傳開,接二連三的迴音也不斷傳入侯爵的耳朵內。
那一臉憤然的神情一覽無遺。
「沒錯!那的確是我所通緝的,不過嚴格來說,那是所有貴族的通敵,相信您也是一樣的吧?」
「那當然!小小外來人士竟敢在埃利爾內如此猖狂,簡直不可理喻!」
「外來人士?您怎麼知道『福特斯』是外來人士呢?」
看似說溜嘴的話詞,因酒精發酵而壯膽的富豪仍然義正嚴詞的解釋道:
「那是聽別的貴族說的!不過不管他是不是外來,這些都不重要!我這次找你的目的,是來談談合作的。」
「喔?願聞其詳。」
富豪露出難得的嚴肅,他右手撐著膝蓋並身長脖子,將滿是酒味的臉孔湊近著侯爵。
「首先,我想先問問,鎮長他是否知道這件事情?」
「鎮長?怎麼會提到那個傢伙?」
剎那間,侯爵的臉神有些難堪,甚至更讓人覺得他是在生氣。不過那也只瞬間的神情表現,很快的也就恢復鎮定。
「據我所知,『黑蛇』可是與政府勾結的組織,想當然爾,鎮長肯定與黑蛇脫離不了關係。」
此話一出,侯爵當即難掩臉部肌肉的抽搐,那一臉像是被抓包一樣的震驚表露無遺。
這話其實存在著很大的風險。
埃利爾的「鎮長」正式這座城鎮的管理者,也是受任於艾恩克王國的高官。而黑蛇卻是與艾恩克王國相抗的反派存在,按照常理來說,明與暗之間的關係本是天理不容,更別說是身為敵人的黑蛇組織竟然與艾恩克王國的高官有私底下的勾結。
「侯爵」的身分正是當地政府與民間的溝通橋樑,也就是說侯爵是與鎮長接觸最頻繁的職位,而這樣非法的利弊關係,作為與鎮長最接近的人來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這並不代表這樣的關係是絕對透明的資訊,以城鎮的資金來源——貴族來說,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與權力,對於鎮長的安排只要別影響到自己,自然也不會深究,更別說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平民與長年被壓榨的乞丐們了。
不過若是這群井底之蛙得知了這個天大的消息,那會引起怎樣的結果?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喜愛博弈的貴族們揮霍無度,將所有財產投入到投資報酬率極高的「人才賭博」,這也是由黑蛇企劃的單方面遊戲。簡單來說,其實賭場內的所有選手都只是黑蛇精心訓練的惡徒,黑蛇會在每場比賽前統計下注率最高的選手,最後便以這樣的數據作為賽後結果的決定。
說穿了,一切都只是精心策畫的遊戲。
貴族們向黑蛇組織購入非法的選手,並投入大量的資金訓練選手們,最後將其送往賭場上進行博弈。然而看似一切都是由貴族們掌控,實質上這些選手們的心一直都不在貴族身上,而是「黑蛇」。
一切的命令都是聽從黑蛇的指示,是要故意輸掉比賽或是全力以赴,這些都由不得貴族。
那為何不讓下注率最高的人輸掉比賽,使黑蛇一夕之間獲取暴利呢?
很簡單,因為這樣做就沒有然後了。
利用極高的回饋誘使貴族們走火入魔於這般永無止盡的賭局,靠著穩定且高額的門票收入與販賣選手的高額暴利,便足以支撐整個組織甚至是城鎮。
至於貧民們,因為失序的經濟曲線與物價水準,對於黑蛇的積怨已深,更別說是對那些貪婪無度的貴族們。
這樣的消息傳播出去,勢必會引起不小的抗亂,因為黑蛇正是這座城鎮經濟大亂的罪魁禍首,更是將貴族們玩弄於股掌間的幕後黑手。
此時再將話鋒轉回來,這種種的原因已經足以證明了富豪在此時攤牌的危險性了。
因為這些內幕並不是富豪應該知道的。
富豪一開始所提出的合作建議,本應該是雙方互相答應的互利合約,但因為這樣的醜聞曝光,這樣的關係便見風轉舵,變成只有富豪具有決定權。
但這也並不是絕對的結果。倘若侯爵心一鐵,他大可動手殺了眼前的富豪就此封口,這也就是富豪目前面臨最危險的一次危機。
不過侯爵心中對於福特斯的怨恨使他暫緩了心中的殺機,決定靜觀其變。
這樣的危險性取決於侯爵對於福特斯的仇恨多寡,以及富豪會祭出如何的合作內容。
雙方沉默一會後,侯爵若有所思的傾吐著鼻息,試探性的問道:
「鎮長的確知道福特斯的存在,但他似乎沒有打算親自處理這件事情。話題至此,基於我的好奇心,我倒想問問看,既然你已經清楚知道了鎮長與黑蛇的關係,那麼你決定站在哪一邊?」
「當然誰也不站,不過我也不會放過福特斯。因為他害我在那場賭局中失去所有的一切,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如此乾脆且直接的回答,似乎讓侯爵有些鬆口氣。
「是嗎。這樣也好,其實我也是保持中立的關係,對於鎮長的行為我並不苟同,不過作為他的下官,我也只能就此作罷。」
「既然你對鎮長的行為不苟同,那我在此也有個想法。」
「想法?說來聽聽吧。」
「侯爵先生,你就替我除掉福特斯,作為交換,我會傾盡我的所有勢力推翻鎮長。既然你保持中立的關係那也就不強迫你親自對鎮長動手,除此之外還能除掉福特斯,豈不一石二鳥?」
此話一出立即讓侯爵面露難色,但也沒有及時的駁斥,反倒是猶豫的思考著。
看來是心動了。
抓緊這之間的空隙,富豪便趁虛而入。
「這件事情可以好好讓你考慮,但在考慮之前,我還是得先跟你說說一些『潛規則』。」
「恩,請說吧。」
「雖然你嘴上說自己保持中立關係,但你終究是鎮長身邊的人手,我擔心若情勢一變你便會出爾反爾背叛我。至此,若是你答應了我的合作,你得先交出一些基本的『抵押』給我。」
「是怎樣的抵押?」
富豪發出勢在必得的冷笑聲,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供出你所有的勢力分佈與待在這座城鎮的權力分配,當然也包括與你有任何交集的貴族們以及商家。」
「你這麼做的意義是?」
「一旦你背叛了我,我便會傾盡所有財力與權力破壞你身邊的一切,讓你深刻體會到背叛我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一連串兇殘的威嚇沒有一點遲疑,被神秘氣息包覆的肯定性與威脅完全不像是從一個酒醉的富豪口中說出,比較像是被某人操控一般。
不過深思已久的侯爵也沒注意到這些細微的反差。倒不如他正在心中衡量著這之間的權益關係。
的確,與無權無勢的福特斯相比,擁有整個城鎮勢力的鎮長是最難以對付的,自己若是要借刀殺人,這點負擔與風險是必須的。
雖然自己表面上是順同鎮長,但對於鎮長的種種惡行自己也早已忍不住,因為鎮長不斷的威壓,自己的勢力也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既然如此,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積極的做出反抗。
打量著眼前這名富豪,從一開始的觀察就可以得知,他身上的服飾與飾品都是極為稀有的高等貨,再從他談話的語氣與思維來看,看來他真的擁有足以推翻鎮長的勢力與信心。
再者,自己其實也不需要向眼前這名富豪索取甚麼抵押。但凡在埃利爾留下半點足跡,只要透過一點手段自己便能輕易掌握,倘若他臨陣倒戈,自己也保有數以千計的方法做反擊。
事已至此,也許眼前的富豪正是自己翻身的轉機。
「既然如此,我就將我所有的勢力與權力分配滴水不漏的告訴你。作為交換,你得按照規定替我除掉鎮長以及他身邊的所有勢力。」
「很好,那麼我們現在正式開始規劃吧。」
富豪伸出粗糙破爛的手掌心,而侯爵按照著手掌散發的微量氣味,精準的輕握住,與其握手達成協議。
此時,一旁的隨扈正靜靜的看著,一成不變的臉神上彷彿定格般注視著這一切。
在這之間,夜閣正位在舞廳的頂樓,雙手靠著佈滿鐵鏽的欄桿上,愜意的眺望著風景。
而西裝鼻挺的奈亞拉托提普站在夜閣的身後,雙腿伸直五指併攏的站著。
徐徐微風輕拍著兩人的面龐,因為陽光而溫暖的風,卻暖不了如雪原冰霜般冷酷的雙頰。
靠著自己化身的記憶,奈亞拉托提普如同翻譯官般一字不漏地將富豪與侯爵的談話內容念了出來,慢條斯理的語速沒有一點停頓,抑揚頓挫的語氣使談話內容變得更加鮮活。
當雙方談判結束之際,夜閣也滿意的點著頭,得意的神情正應證著先前的猜想。
「果然,靠著膚淺的幾件飾品與服飾就能讓愚蠢的人類輕易相信。不過奈亞拉托提普啊,你究竟是給那傢伙喝下怎樣的酒,為何原本膽怯的他會有如此反差?」
「稟報大人,那也只不過是一般的酒,我做的只不過是灌醉那名膽小如鼠的可悲之人,讓其壯膽並毫無顧忌的與對方交涉罷了。」
「原來如此,那可真的幫了個大忙。那名侯爵其實並不是甚麼狠角色,但在敗給福特斯大人之後,提心吊膽的他似乎深刻的記住了我與大人身上的一點氣息,若是沒讓那名人類前去交涉,恐怕自己也難以接近了。」
語畢,空氣中只剩下空蕩的風聲,以及奈亞拉托提普的呼吸聲。
忽快忽慢的呼吸聲,正是緊張的表現。
感受到些微異樣的情緒,夜閣並沒有表現出奇怪的神情,只是依舊泰然的欣賞著風景並不以為然的問道:
「你有甚麼話想說嗎?」
「是……是的,夜閣大人,能冒昧小的詢問一件事情嗎?」
「恩,問吧。」
「謝謝大人的批准。我記得福特斯大人對您下達了『殺害侯爵以及所有相關勢力』,那為何您不直接派遣小的對其動手,反倒還要大費周章的拐騙人類前去談判呢?」
「呵呵……,你還挺機靈的嘛,奈亞拉托提普。」
「非常感謝夜閣大人的賞識!」
奈亞拉托提普像是有些鬆了口氣的單膝跪地,以一成不變的語氣向夜閣道著謝。
不過這麼問對於一個下屬來說確實有些無禮,畢竟這可是在質疑夜閣對福特斯的忠心。當然,夜閣並沒有放在心上。
「是啊,若是直接派遣你前去綁架侯爵,用拷問的方式供出有關於他身邊的所有勢力,最後再將其殺掉,這非但輕鬆且高效率。不過呢,我在接受福特斯大人命令的當下,其實存在著別的想法。」
「敢問是何高明之見?」
「一個輕易就接受外來威脅的鎮長是難以甚至沒有能力凝聚官心,更別說是人心了。我在想,那個失明的侯爵也許是迫於無奈之下才歸順於鎮長的暴政,如今事實真的與我猜想的一樣,那現在還未必除掉那名侯爵,因為他還有利用的價值。」
「不過您這樣做豈不是違背了福特斯大人的命令嗎?」
「這點你就大錯特錯了,奈亞拉托提普。」
一陣語重心長的駁斥,毫不猶豫的否定了奈亞拉托提普的觀點,那佈滿了神秘色彩的修長背影,在奈亞拉托提普看來,是多麼望塵莫及。
「利用人類並將其的效用最大化,這是自大人解除封印後教會我們的道理。大人靠著虛偽的情理感化了人類,在沒發生任何流血之下便輕易的掌管諸多物種,甚至洞悉出人類的長處,將其發揮至淋漓盡致。若能智取,何必髒了自己的雙手呢?」
「也就是說,您想靠著那名侯爵的身分,藉此靠近鎮長甚至是黑蛇,以便替福特斯大人找出真相嗎?」
「恩,可以這麼說。」
話鋒一轉,背對著奈亞拉托提普的夜閣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期待著甚麼一樣。
「不過呢——,就算對方坦承面對,有些事情還是得自己追查,畢竟人類就是個充滿虛偽的包裝品,僅靠片面之詞實在難以相信。」
「那麼您下一步該怎麼做?」
「好好記清楚有關侯爵身邊的所有勢力,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好玩了。」
意猶未盡的笑靨直視著一覽無遺的天空,高深莫測的野心彷彿細水長流的雲朵,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