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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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2
女子露出淺笑,牽起青年的手,兩人隨即消失,過了許久,濃霧才逐漸散去。
「剛剛那是怎樣?那個女的是人還是鬼啊?」小申這才回過神來。
「你覺得祂像人嗎?」
鬍子越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繞到有應公廟的後面,整個人鑽進草叢裡。
「欸你要去哪!所以我剛才是在超級自然的情況下看到鬼了喔?回答我啊,幹!」
小申也跟著往裡鑽,才發現原來草叢後面還有一小塊空地,擺了一座比有應公廟更小的石頭屋,大約只有三十公分寬。鬍子越走到石頭屋的前面蹲下來仔細檢查,上頭歪歪扭扭地刻著「姑娘祠」三個字,屋裡除了一塊牌位別無他物。
有應公廟後面還有個姑娘祠……雖然在意料之中,鬍子越還是有點不能接受,怎麼會有兩座陰廟這麼近地連在一起呢?這麼說來,剛剛的女鬼就是「姑娘」了,是祂把陳宜的弟弟牽走的。
想到這裡,鬍子越掏出手機,打開搜尋介面卻發現沒有訊號,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問小申,記不記得以前在這裡出車禍的駕駛都是什麼樣的?小申搖搖頭,他壓根沒去看那些新聞,一點沒有概念。
真沒用!鬍子越順手點上一支菸,狠狠抽了一口:「反正霧已經散了,咱們先回去!」
「你不救人了喔?」
「我有事情要確認。」
鬍子越快步往回跑,如果真的如他想的那樣就棘手了,那男的很可能也會沒命。
他們跑得很急,絲毫沒有察覺到在不遠處的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廂型車,從上面下來幾個帶著球棒的黑衣人,正悄悄地靠近。
等鬍子越終於發現不對勁,才要回頭,有什麼重擊了他的後腦,他只聽「嗡」地一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奇怪,他們怎麼還沒回來?難道真的出事了?」
劉白不安份地盯著手錶,一個小時前鬍子越給他打了最後一通電話,講的還是些莫名其妙的內容,現在霧也散了,卻還沒看見人,他不由得更緊張了。
「不要等了,去找他們吧!貧僧身上有佛經,鬼不敢對我們怎麼樣的。」和尚嚴肅地建議。
「舅舅,直接去找他們啦,等一下天就要黑了!」
陳宜也催促著,她絕對是所有人裡最害怕的,她怕因為救弟弟連累了他們,無論如何,他們可千萬不能出事。三人交換了下意見,決定下車找人,大叔剛推開車門,方才那輛黑色廂型車突然又衝了過來,瞬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怎麼又是他們……走那麼緊,趕著去投胎啊。」大叔不高興地罵道。
「不要管了,趕快去找他們!」
陳宜獨自跑到前面,逮著一個坐在屋外繡花的老太太,問她有沒有看見過兩個男人來這裡。老太太愣了下,指著那條藏在樹林裡的小路,說他們往裡面走了。三人道過謝,走進小路中,裡頭的氣氛很壓抑,一點風都沒有,讓人渾身不舒服。
路上有許多凌亂的腳印,大致可以看出有進去的和出來的,只是幾乎都重疊在一起,無法分辨是否是他們兩個。再往前走一段,三人都嚇了一跳,因為地上居然有著點點紅色的痕跡,和尚蹲下來用手沾了一點,湊近鼻子聞了聞,脫口:
「是血!」
「血?」大叔也跟著蹲下,眨眨他的老花眼:「師傅啊,你確定沒有聞錯嗎?」
「不會錯的,這個味道貧僧以前經常聞!是貨真價實的血!」
「你常聞……?」劉白聽出古怪來了。
「那都是貧僧年少輕狂的往事了,現在不要說這個!」
「是噢?」劉白點頭:「那你有辦法聞出來這是誰的血嗎?」
「呃,貧僧還沒有厲害到那種地步……」
也對啦,要真聞得出來,都趕上警犬了。可其實仔細用邏輯想想就知道,這些血跡是紅色的,代表還很新鮮,最近走過這條路的人應該也只有鬍子越他們。劉白的心被龐大的不安瞬間攻佔,雖然血量不是很多,可搭配鬍子越剛才的電話,很難讓人不往壞的地方想。
「怎麼辦,要不要報──」劉白還沒說完「警」字,就看著一群穿制服的搜救人員進來了,領頭的那個發現陳宜,訝異地喊:「陳小姐!妳怎麼跑來這裡了?」
陳宜險些忘了自己早已報過警,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毫無斬獲,她該怎麼說現在又多了兩個人要找?
「我知道你們很擔心,但是晚上可能會下雨,還是先下山比較好。」小隊長邊說邊拿出小手帳翻著:「關於妳弟弟的事,上午有人通報,目擊他跑來這裡,你們來的時候有發現嗎?」
陳宜只好把原委說了一遍,差點又哽咽了,小隊長聽了很不高興,搜救是他們的專業領域,怎麼能把局外人牽扯進來?可事情都已經發生,說什麼都沒用,便問明了鬍子越和小申的衣著特徵,要同仁加緊搜尋。
「又有人不見……這裡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我們還是稍微拜一下比較好喔?」有個國字臉的隊員小聲開口。
「那叫做迷信,在山裡面不要亂講話,不吉利。」小隊長沒有發現自己的回話充滿矛盾。
「也要神也要人嘛,拜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那隊員掏出毛巾擦汗:「你剛沒聽那個阿婆說這邊的有應公很靈,好像就在這裡面。」
有應公豈能隨便拜!小隊長臉都綠了,可來都來了,還是得仔細搜尋一下,否則要是錯過什麼蛛絲馬跡,可就虧大了。
一行人很快走到盡頭,果真看見傳聞中的有應公廟,可眼尖的小隊長馬上發現了貓膩。在有應公廟後頭的草叢裡,有著兩個不自然的窟窿,看起來像是外力作用使然。他脫下背包,一個人鑽了進去,然後,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驚呼:
「啊!廟後面還有廟!」
「還有廟?」隊員在外面問:「怎麼說?」
小隊長把身體從洞裡抽出來:「也是一個小廟!上面寫姑娘祠!」
「對啦!我就說怎麼每次在這邊不見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小男生,原來是有個姑娘在這裡!快點擺一些東西請祂,看看祂能不能把人還給我們?」那個國字臉又說話了。
「我就說那叫迷信……」
「不是迷信、絕對不是迷信!」劉白不知哪來的勇氣頂了回去:「這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有拜有保佑啦!」
大夥都安靜了下來,半天,和尚才問他:「施主,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
劉白低下頭:「我只是覺得,如果鬍子越也在的話,他一定也會說要拜。」
在山窮水盡之際,小隊長終於還是同意一部分的人留下來燒香拜拜,剩下的人力繼續上山搜尋。
他們問住戶拿來一張矮桌子,擺上酒菜,燃起貢香,陳宜跪在最前面,顫抖著說道:
「我不知道妳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怨恨,但是我弟弟跟妳無冤無仇……妳已經當神仙了,應該要有慈悲心……能不能請妳把我弟弟還給我……」
說完,她起身擲筊杯,期待有好的結果,可一連擲了三次,全都是陰杯。
「怎麼會這樣……」陳宜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沒關係,祂又不是什麼,憑什麼祂說不還就不還?我們繼續找,總有一天會把他找出來帶走,祂能拿我們怎麼辦?」小隊長說。
「不可能的──」
忽然有誰開口,小隊長回頭一看,居然是剛才在外面繡花的老太太。
「人真的不能鐵齒……」老太太用標準的台語說:「姑娘就是得罪老爺才會變成這樣,人已經沒辦法回來了,祂不還,咱也不能強求……」
「妳、妳說姑娘得罪了『老爺』?」小隊長舌頭都不聽使喚了。
老太太點頭,這才說出了「姑娘祠」的典故。原來二十多年前,姑娘還是個天真的女大學生,她跟朋友一塊登山,發現了這裡的有應公廟,便向「老爺」求了桃花,說好一定來還願。一個月後,她果真遇到一個情投意合的男孩,兩人迅速地相戀、同居。
她原本以為男孩能與他廝守終生,孰料過不了多久,男孩的本性顯露出來,他原來只是個登徒子,不僅好色還嗜酒,一喝醉就打人。她受不了長期被暴力對待,想起了山上的有應公,心裡滿是怨恨。
她決定砸了那座廟,即使不能改變什麼,怎麼說至少也能解恨。在一個陰雨綿綿的秋天,她和一個朋友回到有應公廟前,她舉起榔頭,要敲碎這害她至深的破屋子,可手卻像是被打了石膏一樣,怎麼都動不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連親眼看著的她的朋友都不敢相信。
她拿著榔頭的手,慢慢地往上舉、往上舉,然後重重朝自己的太陽穴砸去,頓時血漿四濺。
她就這麼死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附近的人們可憐她,想給她蓋一座小廟,又怕惹老爺不高興,便擲杯問可不可行。他們挑了許多地方,老爺都不滿意,最後才在有應公後面的小空地擲出了聖杯。
那之後,這裡就開始出事了,每每有年輕的駕駛經過這個彎道,總要點小傷,嚴重的甚至丟了性命。由於彎道的下方就是姑娘祠,有人說這是因為姑娘一直到死都沒能找到另一半,而急著想拉人做陪。
可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能讓姑娘真正滿意,證據就是那些人的屍體,後來都會在樹上、河理甚至更怪異的地方出現,他們說,那是姑娘「退貨」了。
「所以啊,妳擲個杯問姑娘,她要不要跟你弟弟冥婚,這才是最保險的辦法……」
老太太以這句話作結,轉身走了,留下陳宜陷入糾結當中。
冥婚?真的要把那麼恐怖的東西帶回家嗎?可不這樣就不能救弟弟,她到底該怎麼辦?旁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就是拿不定主意,劉白特別希望鬍子越在場,他肯定有法寶能宰了這個鬼。
只見陳宜不斷深呼吸,然後伸手抓起一旁的筊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姑娘……妳放我弟弟回來,我讓你們兩個結婚,妳就不用待在山上受苦受難了,這樣好不好……」
說完,她擲出筊杯,兩塊筊子在地上彈了兩下,一正,一反。
「啊──有杯了!」
陳宜壓抑著心中的激動,給姑娘祠磕頭:「多謝姑娘大恩大德、多謝姑娘!」
幾乎就在同時,小隊長收到搜救組傳來的捷報:他們在接近山頂的一棵樹頂上找到人了。
「怎麼會在樹上?」小隊長差點笑了出來。
『毋知影!可是他人很清醒,問問題也都有回答,應該沒大礙啦!』隊員的語氣也帶著笑意。
此時正好是黃昏,從樹林的縫隙中,橘黃色的夕陽投射進來,把每個人的模樣都添上一筆溫暖。
劉白卻不怎麼高興得起來,滿腦子想著鬍子越跟小申到底去哪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