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伸手

「聽好了，要不是塞爾裘大人替妳說情，我是絕對不會答應這項請求的！待會妳無論遭受甚麼對待，都必須心平氣和保持彬彬有禮的態度、要不然我就立刻中斷這次會面，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了。如今我是『魔族事務仲裁機關』的一員，理應止息紛爭而不是挑起紛爭。這是我自己選擇肩負的職責，絕對會認真看待的。」

一直語重心長地告誡我的帕娜茜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歎息起來。

「妳現在打算幹的事情就很可能會挑起紛爭……」

「這個我也明白。可是，因為現在關系不好、因為被對方敵視著，僅僅因為這樣的理由就放棄嘗試溝通，這不就是在重蹈覆轍嗎？」

我這麼回應後，走在我們身旁的塞爾裘嫣然一笑。

「看吧帕娜茜狄，我不就跟妳說了麼？艾可‧塔洛辛已經改變了，跟以往的她比起來可不一樣。所以，帕娜茜狄也放輕鬆一點吧。」

「旣然塞爾裘大人都這麼說了……」

當我們慢慢走到王都郊外的魔族集落附近時，有不少魔族陸續出現於視野裏探頭打量、並且向塞爾裘以及帕娜茜狄行禮。帕娜茜狄指著集落深處、與森林接壤的部份開口。

「就是那裏了。與人類簽訂和約後，我族與大杜西里公國人民的交流日漸頻繁。先是莎凡妮亞所領導的『魔族事務仲裁機關』成員，然後是王立研究所與恩密卓這些一同共事的人員，最近就連其他商會與行業的人也跑來招募員工了。為了照顧那些仍然相當厭惡人類的同胞，我們特意設立了禁止人類出入的區域予他們居住。」

沒錯，接下來前往拜訪的對象就是恩密卓所言，「最為拒絕人類」的魔族群體。當初莉莉亞與她的兄長們本來是打算跟著我一起來的，但是被帕娜茜狄嚴辭拒絕了、說光是讓我這種人單獨進去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我想艾可妳應該也有自覺的，住在那個區域的魔族裏超過一半都是因為妳才待在那裏拒絕與人類接觸。說白了，就是過去兩年裏我那些被妳奪去性命的部下眷屬。他們是絕對不會給妳好臉色看的，這點希望妳能謹記。」

隨著我們朝那個人類禁區筆直進發，集落裏的魔族開始竊竊私語。若果不是塞爾裘與帕娜茜狄陪伴在左右，恐怕我現在已經被攔下來了。彷彿準備幹甚麼大不諱的褻瀆之事那樣，我攝手攝腳地跟隨帕娜茜狄走進森林裡。

此時接近夏日的尾聲，本來是陽光明媚的正午。然而與生機勃勃的魔族集落相反，此處被濃密的枝葉遮擋了陽光、顯得昏暗一片。然後，給我的感覺也跟集落完全不一樣。

於黑暗中燃起的眾多赤紅眼瞳、彷彿就要把我撕成碎片吃掉那樣。毫不避忌地朝我投來的陰狠冷漠的目光、以及此起彼落的低吼聲，使得極其險惡的氛圍於大氣中瀰漫著。

「抱歉打擾到各位的休息了。這位是艾可‧塔洛辛，曾經的光之聖女。今天作為塞爾裘大人邀來的賓客，希望能與各位對話。」

帕娜茜狄的聲調也變得緊張起來了。從她特意提到我是被塞爾裘邀來的，大概是希望借她的威望以鎮住這裡的魔族、免得他們撲上來攻擊我吧？

與外面那些對於身為族長的帕娜茜狄畢恭畢敬的魔族不同，這裡的魔族沒有任何人作出回應。躊躇了一會決定自己主動出擊的我，剛朝離自己最近的魔族走上前希望搭話、結果對方冷哼一聲後就一溜煙跑掉了。

「那個……艾可只是希望能了解一下你們當前的處境而已。就沒有誰可以跟她說上一兩句嗎？」

帕娜茜狄斟酌過後再一次跟他們放話，把事情說清楚直接邀約了。然後不出所料的，得到的回應為零——啊不對，在魔族紛紛四散離開之際，我好像隱總約聽到一句 「居然指望妳會替夫君報仇，我實在是太愚蠢了。」

「看來這是完全沒戲的了。不好意思，艾可，但是我已經提醒過妳想跟這些魔族修復關系可是相當困難的。」

「看來確實是這樣，我也不打算採用強迫的方式。今天只好打道回府了，下一次會面的日期有勞帕娜茜狄安排了。」

似乎正因為我沒有說出不肯放棄、或者強行拖一位魔族走過來而稍微安心下來的帕娜茜狄，在聽到最後一句時愣住了。

「……妳還打算再來啊？！」

「我從來就沒有奢望過僅憑一次拜訪就能奇蹟似的修復關系、一開始會處處碰壁不斷遭受挫敗也是意料之內。本來就已經做好長期作戰的打算，所以之後的安排就拜託妳了。」

大概是以為我只是心血來潮、被拒絕就會立刻放棄吧？帕娜茜狄張大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塞爾裘見狀微笑著打圓場。

「好了，這些事情用不著站在這裡討論吧？關於今後的計劃，大可以先回到集落裏從長計議——」

塞爾裘看到有甚麼正搖搖晃晃走過來時就中斷了對話。我瞇起眼睛仔細觀察時，發現是一位大小與外貌都和公雞差不多、素未謀面的魔族。不知為何，他的翅膀軟弱無力地垂在地上。

……不對，這個魔族，我好像有點印象。是在哪裏見過嗎？對了，好像是去年的時候——

『唉呀，在發現這一窩時剛剛生產完畢、輕鬆地就將處於虛弱狀態的魔族捕獲真是非常幸運！魔族幼體是貴重的研究材料，可是身形嬌小比成年魔族更容易逃脫。所以在它們孵出來以後就立刻把翅膀剪掉了。』

『原來如此，那麼這隻大東西也要剪掉嗎？反正一邊翅膀已經被我廢掉了、旣然再也飛不起來，乾脆把另一邊也去除，更方便以後控制吧？』

當這段我與王立研究所職員的對話在腦海中閃過時，額頭開始冒出冷汗、身體也情不自禁地發抖。即使不願意回想起來，我仍然記得一清二楚。

沒錯，那是阿茲維爾殿下命令將俘虜的魔族當成實驗材料運送到緹爾亞高等學院時、所發生的一段小插曲。至少，那時對我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我認得妳，光之聖女。就是妳和其他人類把爸爸、媽媽、還有兄弟姐妹全部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