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建立於自私之上的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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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02
《西元1927年7月14日,10點38分,未知地點》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路程,蕪眾人終於脫離了危險地區。
但這一點都不值得高興——望著存活下來的罪犯們,蕪的內心懊悔不已。
這完全不是蕪犯下的錯誤,但仍然感受到愧疚。
要是沒有這次的任務,這些罪犯們何必跟著自己受苦?
肉眼估計八十名的罪犯,每張臉上都深刻留下心有餘悸的驚恐——也包括蕪。
滿目瘡痍的洞口佈滿肌膚,全是鬼鰣的啃咬造成的。所幸鬼鰣並沒有毒素。
雖然沒有毒素——疼痛感依舊存在。
就連剛剛的慘叫聲都迴盪在腦海內,看來短時間內是無法平復複雜的心情了。
說壞也稱不上,就當作是為了接下來的任務提前打上腎上激素,盡早進入備戰狀態吧。
要以現在的心理狀態,要短時間內進入戰鬥是很困難的。
儘管我們沒有應戰的打算,但很難保證對方沒有在酒虎山附近留下埋伏。
除此之外,現在也面臨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個毫無防範的危機。
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周圍的景象從遼闊的平原已然轉變成清幽的森林。
不出意外的,我們已經誤入了「蘭華森林」了。
這也是被迫無奈,畢竟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超乎預料之外的發展也就只能欣然接受了吧!
於是乎——先休息一會,冷靜一下滾燙的腦袋吧。
「諸位先就地休息吧!」
蕪安撫著劫後餘生的諸位罪犯,回應他的卻是充滿絕望的抱怨聲。
「唉——真是衰事連連!」
「本以為靠著簡單的調查任務就能夠得到自由,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危險的任務?」
「你可不知道!那個『吉爾』王子可是陰險之人。這根本就是一趟赴死的任務,為了就是造成意外事故,藉此除掉我們!」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們也只能認了。」
無能為力的蕪就這麼靜靜的聽著,來自於眾人的謾罵與抱怨。
儘管謾罵的對象並不是自己,內心仍然替王兄感到抱不平。
王兄絕對不是那種人!
如此強烈的執念,在內心暗自反駁著罪犯的認罪。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這的確不是一趟安全的任務。
為了平復心中的波盪,安置好昏睡的男子後,蕪正在四處的觀望著。
觀察著這座森林的方位。
四周的景象單調沒有變化,周圍幽靜的有點詭異,只有偶爾的烏鴉啼叫聲。
彷彿就像一座開放式的牢籠,放眼望去明明都是開通的道路,卻感受一股封閉感。
活像個「監獄」似的。
這也許就是吉爾兄長所標示的危險吧?
但倘若只有這樣,應該不至於造成生命危險吧?
既然如此的話,選擇蘭華森林這條捷徑也不是說不能。
況且如果再試圖走出森林,重新走上另一條路徑,這樣就太費時了。
但在決定出發之前——身為一名領導者,有必要做出正確的決策。
這些罪犯們的猜測並沒有不可能。
萬一這次的任務打算將這些罪犯除掉,那自己豈不是幫兇之一?
就算兄長沒有這個打算,這次的任務實屬危險,沒有必要牽連這些局外人。
自己有必要對此做些確認——抑或是說「調查」。
「各位,方便聽我問幾句話嗎?」
簡單的一句請求,罪犯們開始停止了對話。
又是一雙雙凶神惡煞的眼神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不過蕪已經很習慣了。
「相信你們也很清楚,這一趟並不是多麼輕鬆的旅程,甚至有可能觸及死亡——關於這點,很抱歉先前沒能與諸位說,身為二王子的我在此向大家道歉。」
語畢,蕪誠摯的彎下腰,向這些身分低落的罪犯鞠躬致歉。
長達五秒的鞠躬,罪犯們不發一語,靜靜的看著。
結束鞠躬後,蕪重新將認真的視線望向罪犯們。
「至此,你們的鐐銬已經在剛剛的危機中解除,我並沒有打算再度束縛你們的自由。」
「你這甚麼意思?」
其中一名罪犯如此問著。
「很簡單,我不強求你們保護我,直到任務結束。想離開的就直接離開吧!」
「可是——!以逃離國家管束之罪狀,我們將會承受更嚴重的懲罰啊!」
「這點請各位放心,回程時我會以為國捐軀之名,上報給王兄的。」
多麼誘人的提議——罪犯們開始騷動著。
這的確是非常有保障的提議,蕪已經為罪犯們打理好後路。
至此,開始有幾名罪犯先行起身——爭先恐後的往回程的方向離去。
越來越多的罪犯跟著離開,待在蕪面前的罪犯正在快速的削減。
對此蕪並不感到意外。換作是自己,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顯然這才是明智的抉擇。
遭受到剛剛鬼鰣的襲擊,蕪深刻的感受到,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失去同伴的感覺是多麼的糟糕。
這些人甚至都不算是蕪的同伴,充其量只是陪同的衛兵。
光是以這般陌生的身分從自己的身邊死去,這份痛心疾首就足以在自己的腦海中迴盪。
於是乎,現在將所有罪犯放走是最仁慈的做法。
這樣做不僅對罪犯們仁慈,對於自己也算是最大的仁慈。
反正這次的任務本來就是屬於自己一人的責任,沒必要拖任何人下水。
然而,眼前的一幕似乎有點出乎蕪的預料之外。
待在自己面前的,是五名不願離去的罪犯——其中包括了那名胖男子。
「你們幹甚麼?現在可是你們渴望的自由啊!不離開嗎?」
「哼哼——!」
那名胖男子冷笑一聲,表示不以為然的冷笑聲。
「只有弱小之人才選擇逃跑!保護王子大人可是我們的職責。」
「胖子說的沒錯!我們本就沒什麼值得留念的,不妨就將最後一份心力留給王子大人吧!」
「是啊!我們深知您與吉爾王子不同,深深受到您的魅力所吸引之後,這便是我們最後的抉擇。」
蕪都看傻了眼,自己並不會輕易的因為這些阿諛奉承而感到自滿。
取而代之的,是對於這些笨蛋的執拗感到惋惜。
明知道眼前將會遇到更加危險的境遇,這樣做只不過是徒增自己內心的壓力罷了。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自私」吧!這份情緒甚至超越了對罪犯們生命安危的擔心。
就如同那七十幾名的罪犯們,他們的離去正是出自於內心的「自私」——但這是能夠被接受的心態。
這不就是人性嗎?
沒有必要譴責自己,更沒有必要改善——這份自私無論是對自己或是他人,都是最好的保護。
但如今,眼前這些罪犯們,又或者說是自己的追隨者,卻是超越人性常理之外的特例。
顯然的,蕪並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特例。
蕪將所有人都看得太過「邪惡」。遇到這般感性的人們,會讓自己失去判斷力。
為此,蕪打算以稍加嚴厲的口吻威嚇著這些「倖存」的追隨者。
「你們別傻了!我終究只是一個凡人,既沒有權力掌管你們的性命,更沒有能力保護你們的性命。」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甘之如飴。」
「即便面對最痛苦、最殘忍——甚至無法言喻的折磨,你們也在所不惜?」
「答案非常明顯——我們一定會留下。」
五人堅定的雙眼澆熄了蕪心中妄想趕跑這群傻瓜的怒火。
何等的忠誠?何等的執拗?何等的高尚?
自己甚至沒與他們有任何交集,為何會讓他們對自己產生如此的羈絆?
看來這些人是打算跟自己跟到底了——抱著必死的覺悟跟隨自己。
太折磨人了……恨不得現在立刻殺掉這些人!
要是換做平常,能夠交到不同理想與年紀的朋友,這樣會讓自己感到莫名的成就感。
但現在——凝視著未知的危險,現在的自己完全不想與這些人有更進一步的深交。
這樣無疑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直到現在,自己仍然深信著——僅僅片面的誓言是無法保證到最後一刻。
期待著瀕臨死亡的一刻,能夠嚇跑這些人。
抱持著這種心態,蕪下定決心的起身。
「既然如此,告訴我你們的名子吧。」
雖然不是很想認識這些人,但總是要了解互相的名子,才好應對接下來的危機。
此時,一名骨瘦嶙峋的駝背男子站了起來,兩眼滿是無神。
「在下叫作『特斯拉.邁爾斯』,您叫我邁爾斯就好。」
「瞭解了,邁爾斯。」
語氣虛脫無力,簡直就像好幾個月沒睡覺似的。不過語氣倒是很俐落且乾淨。
接著,那是一名渾身肌肉的陽光男,與邁爾斯的形象成鮮明對比。
「我!就是——年輕活潑且——帥氣的——『歐斯.共爾.戴特』!能與您認識,小的實在與有榮焉啊!」
「呃,你好。」
超乎想像的活潑,這人真的是罪犯嗎?
緊接著又是一名失去右手的落魄男子。那一臉無神的臉色已經媲美邁爾斯了。
「您好……小的……『列維奴基』——姓名忘記了。」
「你……你好。」
姓名忘記了……?難道是待在監獄久了嗎?
思考之際,第四位罪犯也開始介紹了自己。
與戴特一樣渾身都是肌肉,不過塊頭比戴特大上許多,兇惡的模樣卻流露些許的笨拙。
「您好……我叫作『傑森.金』,請您多指教。」
「請多指教了,金。」
不得不說,這應該算是前四人當中最正常的一位。
至此,最後一位的罪犯也不需要過多的介紹。
胖男子站了起來。
「您好,小的名叫『泰爾』,請多指教。」
「原來你叫泰爾啊,請多指教了。」
終於,五名罪犯的名子也搞清楚了。至少心中很明白他們到底是誰。
「邁爾斯,戴特,列維奴基,金還有泰爾,接下來的路程並不簡單,你們應該心裡有底吧?」
「那是當然了!」
「既然如此,作為共患難的夥伴們,希望你們別當我是王子。」
「這怎麼好意思!」
「等等——我知道你們一時間適應不過來,所以我不強迫你們直呼我們的名子。但在你們的認知中,我希望你們能把我當一般人就好。」
「這真的沒問題嗎?」
「哪裡有甚麼問題?」
「既然您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只能服從了。」
「這樣就對了,既然事情都說完了,那我們也該出發了。」
「遵命!」
一聲恭敬的道謝從圓嘟嘟的嘴巴中發出。
隨著胖子的道謝聲說出,身後其餘四名罪犯也隨後補上。
「非常感謝王子的大恩大德!」
「不過——!在出發之前,我還是想先補充一下。」
「請說。」
「我無法保證眼前的危機能夠像剛剛一樣幸運挺過。如果想要逃跑,不用顧慮我的安危!你們隨時都可以獨自落跑。」
「這是不可能的,請王子大人放心。再者——我們並不如王子大人想像中的弱小。」
「這並不是弱小的問題,而是最基本的『情誼』問題。算了!多說無益,現在立即出發吧!」
「遵命!」
抉擇就這麼艱難的塵埃落定。
整理起地圖與水袋,蕪率領著剩餘五名的罪犯,前往未知的森林中。
●
不過眼前的路途似乎比蕪想像中的還要——順遂?
眾人在寂靜中默默行走了半小時之久,半個障礙物都沒有,就連個活蹦亂跳小動物都沒看見。
別說危險了,連半點風吹草動都沒有,簡直就不像是一座自然森林該有的幽靜。
倒不如用「死寂」來形容還較為貼切。
就是這般違和的死寂,正是令蕪感到戒備的危險。
森林有些陰暗,因為附近的樹幹都特別粗大且密集,以至於天空的陽光不容易潑灑到森林內。
也因為這樣,蕪難以判斷現在的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從自己剛進來這座森林開始推算吧——假設逃跑花了十分鐘左右,我與這幾名罪犯的談話與休息時間約莫二十分鐘,再加上行徑的時間大約半小時,自己已經在這座森林待了整整一個小時。
這樣一來可以大致猜測出,現在的時間約在七點左右,可能比猜測得還要再晚一點。
從地圖上的路徑長度來看,穿越「蘭華森林」抵達酒虎山只需要兩個小時左右。
扣除談話與休息的時間,實際上有在前進的時間約莫四十分鐘——意味著我們酒虎山還有一段距離。
也還沒走到這座森林的一半。
在這種毫無方向感的森林中,要是失去了時間的把握,最終將會迷失於心中的焦躁。
為此,把握住行徑時間的拿捏也是至關重要。
依照地圖上的路途形狀看起來,這應該是一條直通酒虎山的路徑。
總而言之,只要我們方向對了,抵達酒虎山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希望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沒有任何意外地抵達。
頓時內心感到陣陣壓力的蕪如此的祝福著。
與此同時,這趟旅程似乎比想像中的尷尬。
儘管這些罪犯表明了對於自己的信賴,但雙方似乎沒有共同的對話交集點。
也許他們會因為尷尬而不敢主動與我搭話——即便身體感到不適或發生其他的狀況。
看來自己還是需要適時的關照這些罪犯們。
「各位會累嗎?需要休息一下子嗎?」
「應該沒有這個必要!倒是王子大人,一直揹著這名男子不累嗎?」
為表示自身的擔憂,看起來仍然臉不紅氣不喘的泰爾貼心的詢問著。
「恩——的確有點重,但還稱不上累,應該還可以再揹一陣子。」
「要不然還是讓在場的各位代勞吧?王子大人您就先歇一會。」
「不了——王兄對他犯下了不小的過失,為了代錶王兄表示微不足道的歉意,這點疲勞只是應該的。」
「真是偉大啊——!」
「偉大嗎……?」
「當然偉大啊!自願承擔他人之錯誤,縱使自身為無關者,仍然能夠付出一己之力,無代價的償還他人的過失——也許用無私來形容較為貼切。」
「太言重了。我沒那麼偉大。」
並不是暗自竊喜的推辭,而是發自內心的認為泰爾太過誇大其詞了。
這也就是蕪的個性,不喜愛太過宣揚,與吉爾好鬥的個性截然不同。
「話說,從你的談吐與知識中,你不應該只是一般的罪犯吧?」
「誇耀自己容易感到害臊呢——就這樣說吧!其實今日隨侍您的那些罪犯都不是簡單的罪犯。」
「從剛剛抵抗鬼鰣的實力來看,的確能看出你們的非凡,但我想知道你們的真實身分。」
「呵呵呵……您的觀察能力確實很敏銳。」
「我的觀察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蕪的錯覺,從剛剛的那句話,蕪總有個感覺——泰爾似乎很了解我?
應該是錯覺吧?
「其實……我們正是艾恩克極力隱匿的特殊罪犯——人稱『職業級』的罪犯。」
「你們就是『職業級』!?包括那些先行離開的七十幾名罪犯?」
「是的。」
頓時間,蕪拋去剛剛的疑問——臉色陡然變得驚豔不已。
職業級罪犯的神秘程度可不是隨意可及,就連身為二王子的蕪都未能知曉。
也難怪蕪會感到如此驚訝,又或者說備感榮幸?
同時間,蕪瞬間對這些職業級罪犯抱有極大的興趣。
腦袋內瞬間被無數個好奇的問題充斥著——雙腳還在繼續走著,腦袋卻忘記計算著路途所花費的時間。
這份心情就像是見到大明星一樣的受寵若驚——興奮到讓蕪忘去自己身為二王子的事實。
畢竟職業級罪犯在艾恩克之中屬於最高機密,從判定罪犯等級到關押,一切的過程都將會以最隱密的方式執行。
當然,職業級罪犯的身分也將永遠抹去,身邊的家人被下以封口令,違令者——斬。
當蕪的腦袋裡經過一片空白後,首當其衝的問題也油然而生。
「判定『職業級罪犯』的標準為何?」
「其實並不是甚麼奇特或崇高的標準,甚至還比其他等級的罪狀都還來得低。」
「這怎麼可能?『職業級』不該是最窮凶極惡的代表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番話被戴特聽見,不禁哄堂大笑。
並不是不以為然的嘲笑,比較像是被戳中笑點的發笑。
「怎麼了嗎?我說錯甚麼了嗎?」
泰爾也笑了出來,同時帶有笑意的解釋道:
「並非如此的。『職業級』是指『特立獨行』的身分,與其他三種等級完全不同。當然也就不能以罪狀進行判定。」
「那麼——用作判定的因子究竟為何?」
「用來判定『職業級』的重要因素就是……」
胖子男的話還未說完,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斷了談話。
劇烈的「碰」聲從左側傳來,差點震破蕪的耳膜。
原本寂靜的森林開始撼動著,不僅是空氣,還有大地。
蕪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怎麼了!?」
「請您先迴避!似乎有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往我們這邊靠近!」
「巨大的力量?」
蕪不解的重複詢問著。
但也不需要泰爾的過多解釋,力量的來源正以超高速度朝蕪等人撲來。
只有彷彿巨石掉落的墜擊聲,而且是接二連三的爆發。
然後——身影就這麼出現了。
那是一副將近十米高的龐然大物。
是一頭血肉模糊的巨象,暴跳如雷的重踏著倒塌的樹木,失心瘋的朝蕪等人衝去。
無法直視的噁心,那一身血腥且暴露的血肉,宛如軀體被來回折磨般疼痛——巨像看起來楚楚可憐。
奇特的是——看起來是如此的疼痛,巨象彷彿聲音被封鎖一般,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應該是被迫性的發不出叫聲。
那一瞬間,蕪竟能深刻地感受到——藏匿於無聲之中的痛苦,這頭巨象似乎很難過。
但蕪毫無憐憫這頭巨象的時間。
那奔跑的速度簡直不像是一頭笨重的巨象,地面也因為巨象的跑動而引起不小的地震。
地面都應聲迸裂,石塊與樹幹紛紛被巨象的巨掌踩斷,脆弱不已。
「快撤!」
「等等!」
泰爾隨即向男子叫停。面對即將襲來的巨掌,罪犯們似乎沒有很擔心。
「您不想知道我們為何被稱為『職業級』嗎?」
「我當然想知道啊!可是現在要做的應該是逃跑才對啊!」
「不!就讓我們以保護來演示吧!」
「甚麼?」
蕪甚至都不知道泰爾想做甚麼,罪犯們卻開始有了共鳴。
彷彿做足了準備——即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應戰。
「扭曲強手!」
那是邁爾斯的迎唱聲——他將枯瘦的雙手指向近在咫尺的巨象,做出擰毛巾的手勢。
看起來毫無邏輯的動作,卻讓蕪瞪大了雙眼。
——巨象那肥厚的四肢奇蹟似的出現了曲折。
連碰都不用碰,僅僅只需要做出動作,看似毫無精力的邁爾斯竟然輕易的扭斷了巨象的四肢。
失去重心的巨象就此倒地,大地因為龐然大物的倒地而劇烈的晃動著,但也是最後一次。
但眾人並沒有就此放過巨象。
「吸魂封印!」
又是一陣活潑豪邁的吟唱聲,來自於戴特的聲音。
陡然間,位在巨象身邊陡然顯現出一道又一道的碧藍光環,正一層層的綑綁住那龐然的軀體。
足以壓抑住躁動的力量,巨象失去了一開始的暴躁,逐漸平息了下來。
蕪看傻了眼。
第一個是屬於「意念型」的超物質魔法,第二個則是耳熟能詳的「封印術」。
諸如此類的超物質魔法,有別於六大元素的奇特魔法,施術者並不被稱為一般的「魔導師」。
施展「超物質魔法」之異人——「天選者」。
那一瞬間,恐怕只有「新奇」能夠形容蕪的心情。
泰爾卻表現得淡定無比,對於他來說貌似是家常便飯。
「誠如您所見,所謂『職業級』並非針對罪狀進行斷定,而是叫為籠統的稱呼。泛指獨有特殊能力之人,也就是具備專業能力之人,總稱為『天選者』。」
「好厲害……完全無法用常識去理解。」
「那是一定的。」
「也就是說,在場……不,今日跟隨我的所有罪犯們全都是『天選者』嗎?」
「是的。」
在揭曉事實的瞬間,蕪感到無比的震驚。
其震驚的來源——來自於王國對於這種身分的界定。
這麼做並不象是父皇的風格,與他提倡的「人權平等」相違背。
如果是因為獨特的能力而遭到忌憚,這種骯髒的界定自然也就會產生。
建立於這種畸形的身分區隔,只會壓縮天選者在社會中的生存空間。
以至於王國不願公布「職業級罪犯」的判定標準,猜測是為了隱匿這種不公的事實。
但明明都是習得魔法之人,為何要如此懼怕天選者?
正在蕪思考之際,邁爾斯又有了動作。
「如此危險的魔物,不應該存在於這片大地上。」
有氣無神的威嚇從發紫的雙唇中發出。
看來邁爾斯有意打算對失去行動能力的巨象執行進一步的斬草除根。
他往巨象倒地的方向走去,平舉著雙手,準備收割巨象的性命。
「等一下!先不要靠近牠!」
蕪連忙以話語阻止了邁爾斯,但似乎叫晚了。
邁爾斯面無表情地盯向巨象,儼然就像臨別被害者的殺手,以無奈的眼神目送著垂死的巨象。
無奈的替對方的弱小感到惋惜。
這渾身殺氣的邁爾斯意圖很明顯,巨象不可能不知道。
不過巨象卻出奇的平靜。腐爛的雙眼選擇平靜的盯著邁爾斯,連笨重的身軀都停止了掙扎。
是放棄了嗎?
那枯瘦的雙手保持平舉,不理睬蕪的阻止,蓄起第二波的元素,殺機已經無法收回——
——轉變卻超乎預料。
並沒有預料中的死亡,只有飄散於四周的碎片塵埃。
源自於邁爾斯的軀體。
彷彿支離破碎的粉塵,新鮮的肉體在無聲之中化作塵埃,那失魂落魄的眼眸彷彿還在眾人的面前——但最終仍然消散於空氣中。
塵埃皆無色無味,連點血液都沒有,邁爾斯就像瞬間蒸發似的消失了。
「嗚——————!邁爾斯!」
蕪驚呼一聲,備感驚恐與不捨。
終於不再冷靜對待了——罪犯們開始意識到,這頭巨象並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為了回應巨象的強大,眾人選擇了逃跑。
又失去一名同伴——明明才剛交談兩句話,結果就這麼死去了?
對於突如其來的轉變,蕪感到嚴重不適。
但再多的不捨都改變不了事實了。
「快跑!趁巨象還未恢復移動能力!」
「遵命!」
蕪開始驅動著發抖的雙腳,奮力的向前奔跑著,揹扶男子的雙手更是緊握著男子的屁股不放。
用盡剩餘的力氣,奮力跑離那頭詭異的巨象。
所幸,似乎因為「吸魂封印」的緣故,巨象沒有動身追殺蕪等人。
在逃離之際,蕪的視線好奇的再次望向逐漸消失的龐然大物。
那一瞬間,蕪震驚了——他確切的看到了。
巨象正在哭泣,腐爛的雙眼留下鮮紅的血液,落寞的雙眼似乎正在盯著——
——自己?
無法確認那頭巨象的來由,但也沒必要了。
畢竟現在能夠活著離開這座森林,大大勝過於抵達酒虎山的重要性了。
眾人奔跑了五分鐘之久,見巨象終究沒有追過來,也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那頭巨象哭泣的畫面記憶猶新,喘著粗氣的蕪緊緊揹著仍舊昏迷的男子,陷入了沉思。
本應該是劫後餘生的環節——
不過接踵而來的危機並沒有給予任何一點喘息的空間。
又是一連串詭譎的竄動聲——聽起來像是某種長條生物正爬行於七零八落的樹葉堆。
還未鬆懈下來的罪犯們紛紛挺身而出,以自身的肉體保護蕪的安危。
這幕是蕪萬萬沒想到的——在遭遇危險的同時,這些人選擇了拔刀相助。
很快的,竄動聲突然消失。不過眾人還沒捕捉到聲音的來源。
對於這種藏匿於無形之中的危機,蕪感到非常不安。
「怎麼辦?要分頭尋找音源嗎?」
「恕小的直言,分頭行事並不會讓危機就此分散。現在該做的,應該是群聚在一團,不要產生半點破綻。」
「沒錯,這聲音……有可能……是潛伏於某處的……魔物,我們……被盯上了。」
「可是我甚麼都沒看到啊?」
「請王子莫慌!對方似乎還在打量著我們,請切記不要流洩出鬆懈之氣。」
「鬆懈之氣……你是指放屁嗎?」
「放……?哈哈哈哈————!」
聽得出來,其實蕪並不是有意搞笑。直率的發言直接逗笑了戴特。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死亡就在一瞬間——
一道黑影從眾人的眼前疾馳而過,貌似從地面衝出。
也就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嗚」的一陣悶聲傳入眾人的耳朵內。
然後黑影就這麼消失,連點樣貌都沒有看見。
「那是甚麼!?」
「不知道!我甚麼都沒看到啊!」
「左側看看有沒有異物!右側也確認一下!」
「左側啥都沒有啊!」
「右側也……等等!怎麼感覺少一個人啊?」
其中一名罪犯的疑問讓眾人回過神來——消失的人正是戴特。
顯然的,無意間的玩笑話使戴特露出破綻,最終遭到捕獲。
泰爾專注的觀望四周,同時簡單的以話語重整思緒。
「別慌張!保持防禦姿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王子大人,也請您先暫且別說話。」
「呃——!抱……抱歉。」
戴特……我對不起你。
連半點殺氣都感受不到,即便出手也可以完美的隱匿行蹤與氣息。
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讓眾人斷定這絕對不是普通的魔物。
就這麼沉寂了十秒之長——蕪感覺有十小時之久。
在凝重的對峙中,隱藏於暗處的對方似乎按耐不住了。
「那個是……?」
以顫顫發抖的語氣打亂了眾人的思緒,其中一名罪犯茫然的望著前方。
一條百米之長的蜈蚣,竄動著成千上萬對的足,緩緩爬向眾人。
在竄動的樹葉堆中,兩顆血紅色的眼眸正盯著蕪等人。
蜈蚣的身體由黯綠色的鐵皮包覆而成,油亮且堅硬。那對宛如大剪刀的毒顎流動著某種鮮紅液體——
那是戴特的血液。
這駭人的模樣著實嚇壞了大家,噁心的對足密密麻麻的交互爬行著,意圖不軌的往眾人爬去。
「這不是蜈蚣嗎?長得也太噁心了吧?」
「太誇張了——!這長度已經堪比一條龍了吧?」
「不僅是外型……渾身……都是不妙的……殺氣呢。」
身手高超的罪犯們皆以讚嘆與畏懼作為這隻蜈蚣的評價。
很明顯的,這隻蜈蚣與剛剛那隻巨象存在著某種關聯。
眾人慢慢往後退,蜈蚣毫無防備地朝蕪等人爬去。
簡直就是在挑釁。
「看來十分瞧不起我們呢。」
泰爾如此說著。
「該怎麼辦?前方的路已經被這隻蜈蚣擋住了啊!」
「現在如果往原路逃跑,肯定還會再遇到那頭噁心的巨象。」
「看來……勢必……一戰了。」
「依照現況而言,是的。」
就這樣達成了協議——眾人不再後退。
此時,蜈蚣也跟著停了下來。
雙方互相對視著,以眼神相互試探著對方的意圖。
不過幾秒的和平對視,列維奴基先行動手。
「元素增幅術——『真.風切』!」
那股寒冷呼嘯而過——以風元素擬態出的刀刃精準的砍向蜈蚣的細長身軀。
擊中的一瞬間就引起不小的爆炸,這威力並不是一般的風切。
拜於「強化型」的超物質魔法,這道風切可以達到接近幻級的強度。
別說防禦系術超高的魔盾兵,可能連體質強大的高階魔物都不一定能安穩的吃下這一擊。
但就這麼結束不就太無聊了?
在煙霧褪去之後,又是熟悉的身影再度向眾人會面。
蜈蚣毫髮無損。
「喂喂喂……可別告訴我這是真的喔。」
「看來牠對元素魔法的防禦能力非常的強大。」
「既然如此——就換我試試看吧!」
泰爾站了出來,雙手大幅的揮舞著——
「仙蠱!」
陡然間,蜈蚣的身旁瀰漫著大量的紫色煙霧,陰魂不散。
「諸位,請摀住口鼻!」
「呃——!好!」
眾人照做了。
蜈蚣的身影很快就消失於紫色的煙霧中,泰爾得意的笑著。
「這可是能夠瞬間麻痺所有神經的『毒魔法』,只要稍微碰觸一點就足以發作,即便是再嚴密的裝甲都無法阻攔毒氣的穿透!」
「這麼厲害?」
「那是當……」
泰爾都還沒自誇完,毒氣瞬間消散。
不是自然消散,比較像是被蓄意吹散,本來瀰漫在蜈蚣周圍的毒氣瞬間消失。
映入眼簾的,是仍舊毫無異樣的蜈蚣。
血紅色的眼眸還在盯著蕪等人,長的嚇人的軀體還在蠕動著。
可見「仙蠱」對蜈蚣並沒有造成半點影響。
泰爾驚了。
「怎麼可能!?」
「牠……還在靠近我們欸?」
「可惡!戴特死了,沒有人能夠施放『封印術』,這著實難辦!」
「既然……如此……請交給…小的吧!」
金以如此膽怯的語氣毛遂自薦著。
高大的塊頭筆直的往蜈蚣走去,貌似想獨自與蜈蚣單挑。
「你想做甚麼!?快回來啊——————!」
蕪不想再讓一個夥伴死在自己的眼前,那簡直是撕心裂肺的吼著。
但也挽不回金的決意。
「永恆蛛網!」
金如此喊道。
陡然間,以金為中心點,瞬間佈開了透明的結界,包圍住蜈蚣與金。
也就在一瞬間——金與蜈蚣的身影就這麼消失了。
彷彿突然人間蒸發,毫無預警地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金?他去哪裡了?」
蕪四處喊著金的名子,不過肥厚的右手掌抓住了蕪的左肩——是泰爾。
「放棄吧,金正在結界中與蜈蚣戰鬥著。」
「甚麼意思?」
「剛剛的『永恆蛛網』屬於結界魔法的一種,以施術者的性命作為結界的維持時間,再強大攻擊是無法攻破結界網。」
「你的意思是……?」
「沒錯,要突破『永恆蛛網』——唯一的辦法只有施術者死掉。他這麼做就是要為我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怎麼會……?」
蕪幾近崩潰。
明明才相處不到半天,他們憑甚麼自作主張的犧牲性命,就為了保護我?
到底要多「自私」?
「王子大人!別辜負金的好意,請快跑吧!」
「……」
蕪不想逃跑,但現在的他卻毫無辦法。
望著原先金所站的位置,如今在那一處空蕩裡,正有人為了自己而奮戰。
「走……吧!」
撇過留戀的視線,蕪不忍心的往前方跑去——卻動不了。
宛如肌肉被冰凍般僵硬,完全動不了。
「怎麼回事?」
「為甚麼身體停住了?」
同樣動不了的泰爾與列為奴基發出不解的疑惑。
三人就這樣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定格在原處。
很快的,答案在眾人面前出現。
漆黑的身影從前方的灌木叢緩緩走出——是一頭渾身黑鎧的犀牛。
那應該不是戰鬥用的鐵鎧,也許就是犀牛本身的外皮。
但從遠處看就可以看出其堅硬度非常驚人。
除此之外,接踵而來的「客人」並不只有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