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終在死寂中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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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29
《西元1927年7月14日,時間未知,疑似酒虎山內部》
蕪環顧著四周,那圍繞著不祥氣氛的景物。
這裡就是封印饕餮的地方嗎?
若是從擺設的氛圍與規模來看,這的確很有可能。
但這次前來的旅途並不是為了探查饕餮的封印之地。
沒錯,為了調查對方的底細。
如果吉爾兄長的情報正確,那似乎也不太合理。
對方操使著數千隻魔物,那陣仗肯定不小——但這裡除了這些恐怖的骨骸與擺設之外,就沒有半點動靜。
甚至可以這麼說,感覺我們三個應該是這裡僅存的活物。
不覺得很奇怪嗎?
光是要活著從蘭華森林逃出來就已經足夠困難了,更別說來到酒虎山之後,那些疑惑的重重難關。
倘若敵人從東南邊特意跑來酒虎山也就算了,但實在沒有這種必要。
這裡根本沒有駐紮的價值,四處都是詭異的氛圍,這裡根本就不是能夠紮營的好地方。
但也許對方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可以利用這裡可怕的氛圍隱匿他們的行動。
不過這樣似乎有點多此一舉。
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闖進這種禁忌之地嗎?
當然,一切都還是未知數——現在還是得需要保持警戒,這附近看似空蕩,實際上並不是完全的安全。
危險來源就是眼前的廟宇。
就連沒有魔法底子的蕪都能感受到——那座廟宇散發出可怕的氣場。
但廟宇的空間很大,肉眼估計至少可以容納近千人。
硬要說的話,敵人也許就埋藏在廟宇裡面。
於是乎,蕪蹲低姿態,準備悄悄靠近廟宇——
——但是一道擁腫的身影卻從自己的身旁呼嘯而過。
那是泰爾。
奔跑的太過突然且快速,蕪沒能看到泰爾的表情。
但那一身彈跳的肥肉與輕快的步伐已經很明顯了。
可以猜出在泰爾的情緒上,眼前的廟宇讓他感到異常的高興。
這是先前路途上沒有的雀躍。
他似乎對眼前的廟宇感到極大的興趣,不顧性命的衝了過去。
這荒唐的行為完全出乎蕪的預料。
「等等!泰爾,還不知道敵人在不在廟宇裡面啊!」
「放心吧!王子大人,我這就去幫您看看!」
「不是啊!敵人很多的,這樣貿然衝進去並不是正確的抉擇!」
然而,泰爾似乎發瘋似的,完全不聽從蕪的指揮,就這麼獨自衝了過去。
兩人完全看傻眼,呆滯在原地。
「王子大人,怎麼覺得泰爾先生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我也這麼覺得。」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恩——跟過去吧!總不能讓泰爾一人獨自衝鋒陷陣。」
「遵旨。」
不再是以揹著列維基奴的方式前進,而是將自己的左肩當作攙扶他的支點,緩緩扶著他前進。
這樣做自然有道理,如果突然遭遇敵人的奇襲,自己能夠迅速地做出行動。
比如: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列維基奴,讓他能夠平穩的施展魔法。
在靠近廟宇的一路上,渠道裡的血水很是受到蕪的注意。
沒有散發腥臭難聞的血味,除了色澤有點奇怪之外,跟一般的湖水幾乎毫無二致。
血水甚至有點透徹,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那髒兮兮的汙濁臉龐。
漂浮在血水漥上的骨骸雖然零散,但仔細一看卻很完整。
何來完整之說?
儘管放眼望去還是少了好幾截的骨頭,但還能從僅剩的骨架推測出原先的物種。
倒不如說,每條渠道就像是展示各物種骨骸的展場,擺設工整且講究。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挺惡趣味的。
還有吊掛在四處岩壁上的骨骸,到底是誰做出這種噁心的擺設?
負責封印饕餮的英雄是自己的父親——迪森特本人。
換言之,建立專門封印饕餮的禁忌之地應該也是父皇本人親手打造。
那麼這些駭人的擺設是父皇本人打造的嗎?
自己有點不敢置信。
這種場合所彌漫的詭異氣氛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
所幸蘭華森林與先前的山洞也沒有多善良,諸如此類的景象並不會讓自己感到特別害怕。
倒不如說已經適應這樣的氛圍。
泰爾的身影很快就進入廟宇內,不知為何而興奮的身影就這麼消失了。
在衝進廟宇之後,似乎沒有爭鬥聲或廝殺聲——比想像中的平靜啊?
「泰爾他到底怎麼了?跟一路上的形象不太一樣了啊?」
「難道這裡有甚麼值得泰爾先生探查的嗎?」
「應該不太可能吧?酒虎山的資訊是絕對隱密的,沒有親自來過這裡,是不會知道這裡的一切。」
「還是說被某種魔法控制住了?」
「比如說呢?」
「類似『精神魔法』這種可以操控行為或記憶的超物質魔法?」
「如果真要這樣的話,為甚麼只有泰爾受害呢?」
「您這樣說也很有道理。」
「總之——就先進去廟宇看看吧。」
「的確只能如此了。」
又是一次的問答與決定,兩人仍然保持靜謐的靠近廟宇。
並沒有先走進廟宇,而是先待在走上廟宇的階梯旁探望著四周。
親眼所見——渠道中的血液透過階梯流進廟宇的大門內,但從外頭看進去卻啥都看不見。
廟宇裡頭似乎沒有半支燭火負責照明,外頭也沒有說多明亮。
如果真的要探查廟宇內的情況,恐怕只能親自走進去了。
面色嚴肅的蕪轉向左側的列維基奴——自然也不用多說甚麼。
「準備好了嗎?」
「只要您一聲令下,我隨時都會跟著您。」
「謝謝你——那就走吧。」
「遵旨。」
彷彿早已抱著赴死的決心,兩人毫無畏懼的從大門口潛了進去。
兩道無畏的身影緩緩投入未知的黑暗,室內的可見度近乎為零。
還有,一開始衝進去的泰爾也奇蹟似的失去音訊。
所幸蕪還在攙扶著列維基奴,可以靠著些許的體溫感知到對方的位置。
肉眼沒能看見半點物品,但嗅覺卻先有了感知。
室內流竄著某種香味,有點像是濃度過高的香水,很刺鼻。
這味道還真是難聞,腦袋都有點昏沉了。
兩人毫無方向感的遊走於黑暗中,也不忘放輕腳步聲。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只有嗅覺能起到作用,四肢不安的走動著,卻撫摸不到半點東西。
簡直就像是來到另外一個空間,撲朔迷離。
也有些不安。
心跳聲有點劇烈,窒息的空氣讓自己頓時忘了呼吸。
「鏘————」
突然,一陣清脆的鐵器聲從黑暗中響起。
蕪微微震了下身子——並不是因為他而造成的聲響。
聆聽著逐漸微弱的迴音,蕪推斷似乎是身旁的列維基奴踢到了某種鐵器。
「是你踢到的嗎?」
蕪以不能再更細微的氣音詢問著。
「非常抱歉,在下似乎踢到了某種鐵器。」
列維基奴也以不能再更小聲的氣音回覆著。
「不用道歉,話說——你有甚麼感覺?」
「感覺?」
「就是說你踢到這個鐵器後,能不能感覺出這是甚麼東西?」
「喔——似乎類似某種壺,外型圓滑且略微沉重。」
「壺——嗎?難道這裡是飯廳之類的嗎?」
「王子大人,要不要再往前繼續走?」
「可以——抱持兩秒一步的規律,慢慢走。」
「遵旨。」
一、二!
共同在心中默數兩秒之後,雙方默契的踏出第一步——
然後又是一陣鐵器聲。
這次蕪很清楚,是自己踢到的。
「是我踢到的,這鐵器似乎不少個?」
「那您的感覺與我所踢到的相似嗎?」
「這個嗎——?」
蕪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腳尖感受著。
並沒有如同列維基奴所說的圓滑,這個比較像是正方形的物體,但沉重是真的。
自己稍稍從腳尖施加力量,但就是踢不動擋在身前的鐵器。
到底是個甚麼東西?
「似乎是個正方形的鐵器,同樣沉重不已。」
「正方形嗎?看來應該不是同一個吧?」
「的確。不過這樣走實在太慢了——要不我們一秒一步?」
「沒問題。」
再次默數著,蕪的心中默喊了聲「一」。
然後與剛剛一樣默契的踏出下一步——但身體的感覺似乎變得很奇怪。
腦殼突然變得有點腫脹,渾身的冷汗正在不斷滴落。
應該說是腦袋的昏沉現象加劇了——從聞到剛剛那股味道開始,身體就有些不適。
怎麼回事?難道是來自這座廟宇的毒氣嗎?
不管如何,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出現問題,再加上周遭的能見度幾乎為零,如果貿然的繼續前行就太不理智了。
先回吧。
為了表示自己的身體感到不適,蕪緊抓著列維基奴的肩膀,示意他先別走。
只不過——並不只有蕪這樣。
「王子大人……我的身體……似乎有些不適啊。」
「你……也是嗎?」
「恐怕是敵人的陷阱!不知道對方在這裡下了怎樣的手段。」
「既然如此,難道泰爾也落入敵手了嗎?」
「有可能!泰爾先生從剛進來就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恐怕事態不佳。」
「可惡——只好先離開廟宇吧!」
強忍著渾身開始加劇的疼痛,蕪拚著老命的轉過身,攙扶著同樣虛弱的列維基奴。
不太妙——!已經開始感受不到雙腿踏足地面的觸感了,這該不會是麻痺神經的毒氣吧?
麻痺神經——嗎?說到這裡,泰爾之前施放的「仙蠱」也有麻痺神經的毒效,難道是同一種毒氣嗎?
也不知道泰爾現在如何了?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真擔心。
現在的自己,最多也只能顧全自己與列維基奴了。
不知道在走了幾步之後,兩人終於走出廟宇大門口——
然後渾身顫抖的雙雙倒下。
不僅有種脫離肉體的輕飄感,連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總覺得……自己的人中上面……有液體在滴落。
我在流鼻血嗎?
該死,我可是不怎麼流鼻血的啊?
「列維基奴……你還好吧?」
「恩……還行……吧。」
這完全不是能夠讓蕪放心的語氣,根本已經快要昏去了。
至此已經不能聚焦的眼眸茫然的轉向一旁的列維基奴——
果然是流鼻血,他的整條鼻子上同樣也沾滿了鮮血。
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會……就這樣……突然……
失去意識?
完蛋了……眼皮開始沒有力氣了……肉眼所及的景物正在旋轉。
不能睡去……一但在這種危險的禁地睡去……很有可能死掉的啊。
絕對不行在這種地方……
睡去……
完全無法違背的事實,蕪最終還是閉上了雙眼。
感覺漆黑的夜幕溫婉的降臨了,來的毫無預警。
●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迷茫的雙眼逐間睜開——
但未能做好心理準備,不堪入目的一幕就這麼迎來。
仍有些睡意的蕪已經睡意全消——不自覺的瞪大了雙眼。
在眼前的石柱上正吊掛著一具屍體——那是無頭屍體。
噁心至極,慘不忍睹。
渾身都是滿目瘡痍的刀痕,完美詮釋了「千刀萬剮」的現實。
從還在滴落的新鮮血液來看,應該是不久前才遭人割開的,而且手法極其慘忍。
胸腔與腹部的皮肉遭到惡意的切開,一片血肉模糊完整的呈現在蕪的面前。
沒有了胸腔外皮的保護,心臟自然也就一覽無遺——不出意外,沒有半點跳動。
凌亂的大小腸子懸掛在破肚之外,還在滲著血液。
懸空的雙腿也不免遭到割開,大腿已經被削得跟小腿一樣細,小腿更是能見到些許慘白的白骨。
但這一切都還不是最可怕的。
蕪的視線很快就放在左下方——在那具屍體的右腳掌上,有我親自包紮的簡陋繃帶。
那充滿擔憂的包紮震撼著蕪的腦海,晴天霹靂的事實正擺在眼前。
眼前這具無頭屍體就是列維基奴。
這是足以深刻烙印在一輩子的痛苦,足以墮入萬劫不復的慾望——「復仇」。
就在那麼一瞬間——蕪的內心潰堤了。
止不住心中怒火,蕪第一次感受到憤怒的亂動著——四肢卻傳出明顯的束縛感。
蕪當即意識到了。
自己被他人綁架了。
順著四肢的感覺看去,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自己也被綑綁在石柱上,雙手遭到反綁,雙腳更是被綑成一圈。
原本善良的雙眼終於也表現出最誠摯的憤怒,展現出邁入邪惡的悲痛。
茫然之間,在悲痛欲絕之際,似乎有某種聲音正迴盪在蕪的內心。
充滿磁性的低沉男音——能夠明顯感受出是對某種事物展現強烈慾望的口氣。
《就是這樣!這才是扒光人性後的最初之貌。》
沉浸於悲傷之中的蕪沒有理會這個不明的聲音。
終究只是男孩,哪能面對這種殘酷的現實?
最終淚腺潰堤。
「啊——————!」
再加上一陣憤恨的哭喊聲。
傾流的淚水已經停不下來,同時也代表著心種那股慾火正在無盡的燃燒。
《感到憤怒吧!孩子,這就是你必須經歷的過程。》
蕪還是沒有理會,即便已經意識到了。
可以把這道聲音視為極度悲傷與憤怒交加時,產生的人格分裂。
但這樣的無視沒有讓謎知音就此消失——而是更加猖狂且激動。
《吞噬這股憤怒吧!將虛偽的正義拋諸腦後——你將會是無所不能之人。》
依舊沉浸在沉痛,不忍的雙眼悲慟的挽留著眼前的屍體。
「列維基奴!你怎麼可以這樣就死去!你快給我醒來!」
還在對著一具冰冷的屍體咆嘯著。
被悲傷與憤怒掩蓋的雙眼還是這麼天真,凝視著永遠不會有反應的屍體,祈求著那麼一點不可能發生的奇蹟。
當然,事實與夢終究不會重疊,逝去的靈魂不再會回來。
《渴望著奇蹟,倒不如將所有的可能性全部吞噬吧!一點不剩的——盡情霸佔!》
最終——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因為不斷的嘶吼而導致的腦部缺氧。
短暫的死寂。
也是最關鍵的一句。
《最終——實施貪婪吧!》
蕪終於開始正視這道聲音。
貪婪……?
到底在說些甚麼?
這聲音從何而來?
難道自己已經瘋了嗎?
孱弱的眼神已經感受不到半點對存活的希望。
甚至都不想活了。
然而,命運總是惡意的逗弄著蕪。
這個最不願面對的結局終將迎來。
那是蕪永遠不會想到的身影——從視線的一旁緩緩地走進蕪的面前。
這無疑比列維基奴死去後的震撼還要更加震撼。
那人正是泰爾。
面目猙獰的欣賞著——蕪的驚慌失措以及不可置信。
「您睡得還舒服嗎?王子大人?」
「泰爾……怎麼會是你?」
「怎麼會是我?您應該得要早一點發現才對。」
「不可能……你沒有理由這樣做。」
「我的確沒有理由這樣做。畢竟我也只是受人之託,實屬無奈啊!」
「受人之託?難道你背叛了吉爾王兄的任務?」
「背叛?啊哈哈哈哈——看來您很信任親人呢。」
「信任親人?」
隱約中,蕪已經推測出泰爾的弦外之音。
難道吉爾兄長賦予我一個假任務,為了就只是勾引我離開王城,再藉機殺掉嗎?
不!王兄再怎麼討厭我,也不會做出這種離譜至極的舉止。
況且,我可是很尊敬王兄的!相信他一定能夠體會我對他的敬仰。
「你說謊!吉爾兄長絕對不是那種人!」
「都已經說到這裡了,不願相信就算了。」
「這根本就不是事實!我勸你趕快坦白——是誰指使你的?」
「關於這點——很抱歉的,儘管您已經是將死之人,我仍然要對此保密。」
「將死之人?難道你想殺了我?」
「唉呀——您這樣說不會讓自己感到害怕嗎?與其說『殺』倒不如說是『解脫』。」
「究竟為甚麼……?」
濕潤的雙頰再次滑過兩行新淚——這次是來自於泰爾的背叛。
「恩——?您有甚麼疑問嗎?」
泰爾不以為然的問著,這無疑觸動到蕪的神經——憤怒的神經。
強行醞釀著腦內雜亂的思緒,蕪露出難得一見的凶惡。
「疑問……?你說疑問是嗎?」
「是的,總是要解決您的煩惱吧?」
「很好——我就告訴你我的疑問……」
就算努力的平復住心中的怒火,但已經燒得太旺了,來自於對這十五年來的壓抑。
最終,一次性的大爆發。
「完全沒有理由殺掉我啊!我平時努力的對人卑躬屈膝,努力的看別人眼色,竭盡自己所能的幫助他人,不與他人爭奪甚麼,就只是獨自過著穩妥的生活——這樣的我!就是這麼單純的我!憑甚麼受到他人的暗殺?」
一連串毫無中斷的真誠自白,順暢的就像事先背過稿一樣。
但可惜的是,這並不是演戲,是真實發生在蕪身上的「悲劇」。
泰爾靜靜的聆聽著。
儼然就像蕪的傾聽者,奇妙的變成蕪身邊唯一的朋友。
殊不知,卻是活生生的敵人。
「您說完了嗎?」
「甚麼?」
「王子大人啊——雖然這一切根本的問題並不是出在您的身上,但您也無權對此辯駁甚麼。」
「為甚麼?」
「很簡單——天真會導致災厄,您自以為的善良卻是他人眼中的邪惡,您認為的犧牲並不一定能夠幫助到對方,這是一種非常『自以為是』的心態。」
「我自以為是?身為一個骯髒的背叛者,你憑甚麼審視我的人格!」
「道理講不通嗎?那麼我就問個問題吧——您認為列維基奴是怎麼看您的?」
「就……同伴啊!」
「是嗎?您可知道列維基奴死前說了些甚麼嗎?」
「說……甚麼?」
「在開始折磨他之前,我先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認為蕪王子在你的心中佔據怎樣的地位』,您可知道他怎麼回答我的?」
「怎麼回答的?」
「他居然說『您是他心中無法輕易觸及的高貴存在,光是一起說話都會感受到壓力,更何況自己還成為您的負擔,這讓他對自己的傷勢感到懊悔』。」
「怎麼會!?我都說不用在意了!」
「那只是您個人的想法。並不代表列維基奴本人這麼想喔。」
「怎麼會……」
「這下你可知道了吧?這就是您自以為是的善良,最終也只是造成他人的陰影。」
原來是我……太雞婆了嗎?
難不成格羅薩爾也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終日視我為好友,其實也只是顧及我的感受罷了?
父皇提拔我作為下一任的繼位者,也許只是想要填補母親死去時的懊悔?
到頭來——我還是孤獨一人嗎?
顫抖的雙手逐漸緊握成拳頭,蕪就此沉默了。
不過泰爾沒打算停止他的嘲諷。
「但還真是可惜啊——」
「可惜甚麼?」
「可惜沒能讓您親眼看到列維基奴『慘死』的過程。」
多麼過分的話,蕪都氣得再次瞪大雙眼。
「我的折磨手段向來習慣先以胸腔開始,再逐漸往下執行。列維基奴也不例外,每一刀都真實的劃向列維基奴的骨肉,他可是『高興』的不斷大叫呢!」
「閉嘴……」
完全不顧及——應該說是要故意折磨蕪的精神,泰爾以非常尖銳的口氣陳述了這段慘忍的「虐殺」過程。
「從切開肚皮到割掉大腿肉,這段過程似乎更能引起他的興趣,叫聲也越來越有意思。」
「拜託……閉嘴……」
「還有還有!您可知道嗎?他可是一直叫喚著您的名子啊!也許是期待著您能夠救下他吧?反正那陣叫聲非常的銷魂喔!」
「你給我閉嘴————!」
蕪終於無可奈何的大吼著。
同時,也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
彷彿一道無法觸及的氣場,就在剛剛瞬間從蕪的身體爆發。
即便稍縱即逝,但泰爾卻看見了——漆黑的蒸氣如同暴風圈般朝外震開。
泰爾深刻的感受到這股氣場,頓時有些驚嚇到,不再繼續說下去。
不過蕪本人似乎沒有察覺到。
神經都快衰弱了,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這點。
但這的確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現象——那是一股超越魔法的氣場,不屬於任何元素。
泰爾本人完全無法解釋這股感覺。
蕪沒有在意泰爾臉上的驚恐,繼續向泰爾追問著。
「為甚麼?你大可以選擇在任何時候殺掉我們,為甚麼偏偏要挑在這裡?」
這問題將驚恐的泰爾敲醒。
雖然無法解釋剛剛的現象,但事情還是得完成。
連忙將剛剛的狐疑拋諸腦後,故作鎮定的看著蕪。
「很簡單——為了探索這裡。」
「這裡?」
「請您看看這附近吧!」
既然泰爾都這麼說了,蕪自然也好奇的扭過頭探望四周。
簡直是令人訝異的畫面。
在木質地板上,堆滿了四散各處的金銀財寶、雕滿細緻花紋的銅器、鑲滿珠寶的飾品——當然還有更多新奇的寶物。
只要拿走任意一樣,就足以能夠使人享盡好幾輩子的榮華富貴。
這些珍寶全藏在這座廟宇裡面。
想當然爾,自己先前踢到的銅器也來自於這些昂貴的鐵器。
被這些寶物震驚到後,蕪終於想要確認自己身在何處了。
不可置信地探望著四周——牆上掛滿了吊燈,需要以燭火點燃。
也許在一開始,這座廟宇並沒有被點亮,以至於甚麼都看不見。
然而,現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並不在一開始進來的空間。
因為附近並沒有離開廟宇的大門,推斷這裡應該是廟宇內的某個房間。
而自己正被綁在房間的右側角落,也是其中一根石柱上。
牆壁似乎是以某種鐵礦堆砌而成,雕刻著排列的經文,但並不是現代文明的字。
看到這裡,自然也就不用泰爾多說了。
「你想利用我與列維基奴,為了就是能夠來到這裡?」
「沒有錯——早已耳聞迪森特皇上為了鎮壓住饕餮的強大魂魄,便用各國的『封魂』寶器供俸於此地。在黑市裡,這些寶器的流通價值是非常高的。」
「這可不行!萬一你拿走隨便一個寶器,豈不是會減弱饕餮的封印?」
「僅僅就拿走一個,哪能有甚麼影響?」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我不能允許你破壞父皇努力得來的成果!」
「都已經是將死之人了,您還將自己當作尊貴的王子呢?」
「閉嘴!你這樣做只會給你自己帶來殺生之禍!」
「倘若結果真是如此,那我也就認了。不過呢——殺掉我的人絕對不會是您。」
一抹可恨的微笑鄙視著毫無辦法的蕪。
蕪仍然嘗試掙脫著,但無奈泰爾將自己的四肢綑綁得很緊,毫無辦法。
「您也就別掙扎了。我本來打算好好折磨您一番,無奈時間拖得太晚了,看來只能盡快除掉您了。」
話都還沒說完,泰爾的雙腳就開始向前走——朝蕪的方向走去。
「你……你別過來!」
「請別擺出這種表情,至少您在我心中,仍然是一位相當有智慧的人。」
「叫你別過來了!」
毫無掙脫辦法的蕪只能順著求生意志的嘶吼著,但完全沒用。
泰爾已經提起小刀,站在了與蕪距離不到五公分的位置。
也就在那麼一瞬間——蕪抱著濃烈的不屈,無能為力的接受事實。
「順帶一提,怕您死的不明不白——麻痺您與列維基奴的毒氣是我事先排放的,名為『百夜子』的毒氣。是由偉大的邪神——『蝕星神』創造出來的高階毒魔法。」
「告訴我這些幹嘛?」
「我想讓您知道,這招毒魔法在人間非常的稀有,甚至會被當作秘密武器。就是如此貴重的毒氣——為了就是表達我這一路上受您照顧的謝禮。」
「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你,但你果真是我看過最邪惡的人。」
已經感受不到半點憤怒或害怕的語氣了,蕪已經相對平靜。
「我就將這句話當作是您對我的稱讚,誠心地收下了。」
「那樣我會感到很難過。」
「不會的——你已經不會對此感到難過。」
與此同時,泰爾右手裡的小刀正在緩緩拿起。
一把還沾染著血液的小刀。
「唉……」
蕪自知已經無法掙脫了,最終輕嘆一口氣,靜靜地閉上雙眼。
直到冰涼的寒意從頸部襲來,蕪憋下了一口氣。
閉眼所帶來的黑暗讓蕪陷入人生跑馬燈——父皇、王兄、叔叔、格羅薩爾、朵拉……
還有好多好多的身影,都是市集裡待自己為親朋好友的老闆與居民們。
要是死後能夠化為靈魂,自己一定會默默守候在他們的身旁。
保護他們。
就算不知道自己的死去,那也沒關係。
至少我曾經活在他們的心裡。
成為永恆的回憶。
「再見了——雖然感覺你這個人挺有意思,可惜你是我的任務目標。」
這是泰爾送給蕪的最後一句話。
短暫的寒風吹過——無聲的離去。
除了地上那一攤新鮮的血漥之外,剩下的只有某種物體掉落於地面的聲響。
泰爾靜靜的望視著第二副藝術品,臉上竟有些不捨。
這看似結束一切的舉止,不料卻是災厄的開端。
●
漫長的「任務」也就執行完畢,泰爾沒有打算清理現場。
兩具靜默的屍體對視著,讓兩人死後仍然待在一起,以「朋友」的身分共同死去。
已經分不清楚泰爾的善良與邪惡。
「好了——是時候該挑選這次要帶走甚麼寶器了。」
走向房間的四周,宛如孩子挑選禮物般的雀躍。
但這份雀躍並沒有持續很久。
——因為有人來了。
「吱——」的一陣長音,那是來自另外一個房間的腳步聲。
泰爾驚了。
明明初來乍到時,只有自己與其他兩人。
如今蕪與列維基奴都在這裡,那腳步聲又會是誰的?
腳步聲仍然在吱吱作響,節奏十分緩慢且規律。
不僅證明了廟宇的木質地板有多麼老舊,同時也大膽的表示——我正往你這間房間走去。
怎麼辦?難不成是盤居在這裡的鬼魂嗎?
泰爾不得而知。
但能確定的是,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趁著腳步聲還沒靠近,泰爾急忙躲藏在蕪身後的石柱,望視著遠處的門口。
「吱——吱——吱——」
腳步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大聲,似乎已經快抵達這裡。
即便上一秒還是裁決他人性命的執行者,這時的泰爾仍然難掩恐懼的難堪神情。
直到身影從大門口出現,泰爾終於放下了恐懼。
取而代之——是一副你怎麼會在這裡的詫異神情。
「你是!?」
不再躲藏於石柱後,泰爾終於走了出來。
那是一道披著漆黑斗篷的神秘人,臉蛋被斗篷帽蓋下來的陰影遮住。
身高估計接近兩百公分,即便是蓬鬆的斗篷,仍然能看出神秘人的身材精壯。
不過泰爾像是早已見過他一般,但對於神秘人的出現,他感到非常不解。
當神秘人的身影顯現於門口,他便不再繼續往房間裡走。
而是靜靜的站在門口,就這樣凝視被綑綁在石柱上,慘死的蕪。
泰爾才不管這個詭異的舉止,張口就是不禮貌的問責。
「你怎麼會在這裡?」
「恩……」
只有一個呆滯的「恩」聲,泰爾完全不知道神秘人想表示甚麼。
「你到底想做甚麼?還有——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辛苦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甚麼?」
不明所以的弔詭慰勞從神秘人口中說出——語氣極度沉悶。
泰爾完全不理解,只能從神秘人口中說的關鍵詞——「任務」去做問答。
「你所說的『任務』是指我的計劃嗎?」
「這並不重要。總之——請你離開。」
「讓我離開?憑甚麼?」
「接下來的事情——你無權干涉。」
「是甚麼事情?」
「區區凡人無權知道。」
一陣平淡的語氣裡摻雜著堅定。
神秘人冷不防地抬起右手,似乎準備發動某種術式。
泰爾當然沒有給神秘人行動的空間——早有準備的他快一步施放魔法。
「肌肉衰弱!」
以眼神對神秘人發動術式,術式成功發動。
將毒元素融入視線之中,以眼神對視的途徑將其注入體內。
而「肌肉衰弱」能夠短時間內將人體的肌肉溶解,達到制伏敵人行動的作用。
得意的眼神望向靜止不動的神秘人,卻不如泰爾預料。
神秘人雖然靜止不動,但也沒有表現出半點不適。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一句不以為然的問話,完全否定了「肌肉衰弱」對神秘人的毒效。
「怎麼可能?魔法失效了?」
「我說過了——你無權干涉,即便還未開始,但也沒能逃過事實。」
「你到底在說些甚麼?既然沒效,那就用更強烈的——『幽毒』!」
深吸一口氣以填滿胸腔,瞬間將胸腔灌的彷彿一顆大球。
然後再一次噴出——毒性劇烈的暗綠色毒霧大量朝神秘人噴發。
這是只需要吸入一口便能致人於死地的高階毒魔法,危險性極高。
然而神秘人就是不躲,依舊站在原地。
身影也就此被大量的毒霧吞噬。
「這下你可就死定了。」
泰爾自信滿滿的說著。
不過這份自信卻不超過三秒——又是那道煩人的身影,不為所動的站在原地。
終於,泰爾慌了。
「這種玩意兒是動不了我分毫。好了——是時候該請你離開了。」
見對方似乎有了行動,泰爾立即進入防禦姿態。
超級戒備的舉起小刀,專注的視線盯著神秘人不放。
但這並非肉眼可及的速度——一眨眼的時間,神秘人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明明剛剛兩人之間還有十公尺之遠,如今卻只有十公分的距離。
「嗚————!」
泰爾驚呼一聲,同時感覺肚子被甚麼東西推了一把。
低下頭一看,是神秘人的右手。
斗篷將神秘人的整隻手臂都遮住,但佈滿血管的手背仍然清楚可見。
手掌上刺滿了某種不明經文的刺青,與周圍牆上的經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就瞥到這麼一眼,泰爾整個向後倒去。
但神秘人早以事先準備好承接泰爾的工具——通往其他地方的傳送門。
那視線彷彿即將掉落懸崖的恐怖視野,泰爾只能仰望著漸遠的神秘人,毫無懸念的掉入傳送門裡。
擁腫的身影毫無預警地離開了此處,神秘人隨即揮了一下右手,關閉傳送門。
房間內再度陷入沉默。
沉默之後,神秘人緩緩走到了他的目的地——蕪的面前。
屍體已經有點冰冷了,甚至開始有點僵化。
靜靜的觀望著,在那垂落的帽緣裡,不知道是以怎樣的眼神注視著。
可以確定的是,神秘人非常在意蕪。
至此,神秘人突然有了動作。
撿起地上的頭顱。
安息逝去的臉龐沉穩的睡著,已經永遠醒不來。
但在神秘人的面前,他並不打算繼續讓蕪睡下去。
就像是將蕪的頭顱當作瑰寶似的,神秘人相當謹慎的捧在懷中。
然後說出沉默之後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