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祭典03

鶯空和長笛手、翠青蝶翼及一些舞者站在一棵樹後方，看著蒼藍蝶翼與龍騎士團團長進行點燃營火的儀式。現場約莫一兩百人，她卻為接下來的表演感到緊張不安。真奇怪，明明在原本的世界參加音樂比賽的場面比這大得多，而且在那之前也與舞者合練過這麼多次，是在緊張什麼？
因為她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場合彈奏非古典樂的曲子？
「別緊張，你的琴藝很好，不會有問題的。」翠青蝶翼說道。
鶯空回以緊張的微笑。「有兩個蝶翼在這裡，感覺站在這裡有點不真實。」
「別傻了，少了鋼琴，這首曲子就沒了靈魂。」他笑了笑，「放輕鬆點，能站在這裡代表古神與清霜認可你的實力。」
「為表彰龍騎士團與神殿的深厚友誼，特此邀請蒼藍蝶翼藍漾清霜一同點燃營火。」團長宣布，並自旁人手中接過兩把火把，一把交給站在旁邊的清霜。
「感謝各位共襄盛舉，期待日後神殿與龍騎士團的合作與友誼更加緊密。」清霜說道。
語落，兩人同時用火把點燃最頂部的木柴，霎時間篝火升起，眾人開始鼓掌。
「點火儀式結束，接下來是祭典主題曲的演出，請大家欣賞。」團長宣佈，「音樂部分，小提琴：蒼藍蝶翼藍漾清霜；中提琴：翠青蝶翼翠竹冷杉；長笛：冰泉泠溪；鋼琴：凌夢鶯空；舞蹈部分……」
鶯空深呼吸，待舞者魚貫出場後，才邁開步伐，走到清霜旁邊站定。
一股壓力襲來，她眺望遠方，不看觀眾。
自項鍊裡取出鋼琴和座椅後，她確認清霜已經架好小提琴，翠青蝶翼架好他的中提琴，長笛手也拿出了長笛，舞者在篝火旁就定位，便開始演奏。
輕靈的音符自鍵盤浮出，輕快的節奏引領舞者們起舞。七名舞者，分別來自六個神殿及龍騎士團，放下歧見、放下畏懼，一心完成象徵平和交流的舞蹈。
琴音邀請大家走進充滿芬多精的森林裡，領受大自然的輕鬆氛圍。繁星點點的夜晚，精靈們設好了森林祭典，四周被螢光點綴，營造空靈的氣息。
第一段結束，鶯空與翠青蝶翼交換眼神後，開始曲子的過渡段。中提琴的加入點亮了曲子，舞者舞步漸慢卻仍然輕盈。接下來小提琴加入，清亮的音色讓整體畫面更加明亮，似乎宣布了這場晚宴的熱鬧開場。清霜的小提琴完美詮釋了曲子的意境，在第一次合奏時就為此驚艷不已。
長笛也加入演奏，增添一種柔美之感。主旋律回到鋼琴，此刻的樂句一如之前的輕巧，背景的中、小提琴巧妙的斷音增添了一種俏皮感，像是精靈們拉著來賓上台共舞。接著兩提琴轉為渾厚的低音，拉出悠揚的長音後再交給鋼琴獨奏。清脆如銀鈴的高音，掩藏不住一種蓄勢待發的感覺。短暫的停格，迎接曲子的最後一段——
長笛與中提琴、小提琴同時加入，輪流擔任主旋律，將曲子的氛圍推到最高，舞者在篝火旁快速轉圈、跳躍，與音樂、節奏融為一體，宛若有音符在他們身旁翩翩起舞，煽動觀眾的情緒，迎接充滿熱情與新奇的晚會。
最後的收尾，琴聲漸歇，最後融入森林裡。
眾人開始鼓掌，鶯空起身，將樂器收回項鍊裡，接著和長笛手、蒼藍蝶翼和翠青蝶翼一同鞠躬。掌聲漸停時，一道尖銳的質問劃破和諧的氣氛。
「四個人裡面就有兩個是舊世界來的人，這樣安排有何居心？」
一名身著銀灰色長袍的少女提出質疑。
雖然來到這裡才一個月，類似仇恨舊世界的言論她卻聽過不少。會散播這種言論的人認為，舊世界移民會佔用他們的資源，漸漸主宰整座島嶼，不利於原生島民的生存。
一切分歧從三位蝶翼被撤換開始。
「請問你對這首主題曲的演出有何不滿嗎？」清霜問道，「如果是對演出者本身不滿，那我想你的問題不是問題；如果對演奏技巧有意見，請直接提出來。」
少女本想再反駁，卻被另一道聲音阻止。
「熙月，不得無禮。」
出聲的人是一名身著銀色長袍的女子，想必是流銀蝶翼。「蒼藍，是我管理神殿不周，讓你見笑了，在此向你道歉。」
「沒事的，有什麼話說出來比較痛快。」
鶯空與長笛手默然退下，腦中不斷思考著剛才發生的衝突。長笛手是原生萊傑恩島人，所以那位少女知道凌夢家族。
感覺凌夢家族家大業大啊？祖先們除了她知道的一位執政官，還有做什麼特別的工作嗎？
「很精彩的表演。」冽凇說道。
鶯空回過神，看見他讚賞的神情，才意識到她就這麼自然地到她旁邊坐下，訥訥地回應：「啊……謝謝。」
冽凇看向前方，低聲說：「剛才那個出來找你們麻煩的是前任流銀蝶翼，在位時就十分強勢，不過在這種場合挑起仇恨實在不是好示範。」
「流銀神殿侍奉的精神是『寬容仁慈』吧？怎麼會出現這種人擔任蝶翼？」
「我也不懂。開會的時候我超怕被她槓上，根本沒完沒了。」冽凇誇張地打了一個哆嗦。
鶯空輕笑，「原來你會怕這種人啊？」
「什麼啦，說得我好像超級怕她一樣。」他話題一轉，「現在先專心看錶演，待會去品嘗龍騎士的美食，然後去找阿藍。」
根據他人所言，冽凇從未這樣對待新進樂師。
她是有任務在身的，不該對這片土地產生感情，這樣到了殞落之日才不會覺得不捨。
可她捨不得這樣明亮的少年就這樣消逝，肯定有方法可以避免最後的悲劇。
前方龍騎士演奏磅礡的戰曲，發出懾人的戰吼，但她沉浸在自己複雜的思緒裡，絲毫未覺表演即將結束。

「其實，我大略猜得到為什麼清霜要你演奏祭典主題曲。」冽凇邊說邊夾起一些野菇放進鶯空的盤子裡。
「喔？怎麼說？」
表演結束後，團長邀請祭司們品嘗道地的龍騎士美食，清霜也邀請龍騎士試試萊傑恩人的佳餚。一張張桌子擺在森林中，飄散出森林獨有的香氣。放眼望去，到處可見神殿祭司與龍騎士嘗試交談的情景，畢竟雙方鮮少在非戰時刻合作過，或許神殿與龍騎士的感情可以再更進一步。
「這跟他在舊世界的經歷有關。」他叉起一顆肉丸子，咬下一小口，「他在那裡有一個心儀的女孩，那女孩的朋友之一來自凌夢家族。」
「後來呢？」鶯空試探性地吃了些菇類，清爽的氣息在嘴裡散開來。
「那女孩……死在舊世界的戰火中，常常聚在一起演奏的三人組少了一人就不成了，而且她的朋友必須跟隨家族到北方定居。清霜為了讓自己走出陰霾，決定留在這裡，誰知道古神又讓他遇到凌夢家的人。
「那位朋友也是彈鋼琴的，或許是你的出現讓他想起過去在舊世界的時光。」
難怪她總覺得清霜對人有些疏離，有種高不可攀之感，甚至有種孤獨感。
昔日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回不去了。這個世界，只留給他無盡的鬥爭與壓力。
「兩位吃得還習慣嗎？」
兩人轉頭，看到龍辰海棠手裡也捧著餐盤，眼裡多了不少笑意。
「廚藝不錯，不輸神殿裡的廚師。」冽凇評論道。
「很好吃。」鶯空簡短地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我怕大家吃不習慣。」團長說道，「有些肉類比較硬，希望你們咬得動。」
「放心，我們牙齒可以的。」冽凇說道，「話說，怎麼沒見到副團長？」
「洛倫向我請假回布利茲探望父母。」
「原來，想說他是不是被女祭司包圍了。」
「想太多。我介紹幾位龍騎士大將給鶯空認識如何？」
「好啊，但要快點，我還得帶她去找阿藍。」
「……想趁機溜走啊？今晚不醉你別想跑。」團長邪笑。
「團長大人行行好，我的酒量你知道的，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出洋相啊！」
鶯空插話：「冽凇酒醉後會怎麼樣？」
「喔，反正你看不到的，別問了，快走！」

兩人得到龍辰海棠的允許，離開祭典來到龍騎士營地。這次祭典還沒有讓龍參與，因為其他神殿的人還沒有特別熟悉龍騎士，怕他們看到龍可能會過度驚嚇，把龍的示好當作威脅。
向守衛說明來意後，冽凇叫道：「阿藍！」
不一會兒，一隻小龍衝出來，興奮地龍嘯。經過一個月的相處，阿藍已經對鶯空十分友善，似乎也很享受聽她彈琴。
阿藍是一隻水龍，在龍族甚是稀有，擁有優秀的潛水能力及溫和的個性。牠已經開始接受訓練，由一條身經百戰的水龍指導。
「你知道嗎，剛才鶯空的表演超厲害的，你應該要聽一次！」冽凇興奮地跟阿藍分享，水龍時而眨眼、時而吐氣回應。
冽凇似乎在這時候才會完整綻放笑顏，是因為這裡不會有人期待什麼嗎？
不會有人期待他重新成為蝶翼，只有兩個忠實的聽眾。
這才是音樂的真諦啊。
他的大提琴，不是為了權力而拉，是真心愛音樂才拉的。
所有神殿的精神本應如此。
因為愛這片土地、居民、音樂，所以成為神殿祭司、幻術師、樂師。
阿藍和冽凇開始鼓吹她把祭典主題曲再彈一次，她拿出鋼琴的同時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
我想一直看到他的笑靨。
漫天星辰的夜晚，在龍騎士營地，洋溢著鋼琴與大提琴完美的樂音，像是永夜裡的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