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同人.河伯娶親(九)

本章節 3364 字
更新於: 2020-09-09
  魔魘,由人的私念所生,人過於貪能成魔,怨能成魔、恨能成魔,那是與仙相同也相反的存在。

  有魔所在之處,易生事端與意外,藉由人心所滋生的恐懼、怨恨來壯大自己的力量。

  除卻直接引發死傷現象外,也會附身於活人身上……

  那是為了滿足其無法填滿的慾望。
  
     *     *     *     *     *

  回到明熙觀,仙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施法把觀內江水全退了出去。若是考量到陸遠即將長居於此,如此做法比讓他信物不可離身要來得更為妥當。

  『無論其目的為何,魔魘在遠兒身體裡越久,一旦生根,想再驅離勢必殃及遠兒魂魄,必須立即動手處置。』

  將陸遠抱回臥房裡,他把熟睡中的陸遠小心放到石床上,以手指輕輕梳理那一頭亂髮,抹去他身上的泥痕土塵,脫去他一身被磨破不少地方的粗衣,凝力於右手指尖,欲自其心槽處探入、拔除魔魘之時,忽有蛛絲般黑液自陸遠胸內濺出纏上了手,看似細絲漿液卻如布履皮革般強韌,緊鎖著不讓他抽離。

  「心疼這孩子了嗎?金鯉。」

  帶著嘲諷笑意的男子嗓音,聽來如此耳熟,以致於仙君怔愣於當場:「師尊?」

  那自陸遠背後汨汨流出的墨黑漿液以極快的速度,覆滿陸遠全身,明明不顯五官,那漿液在陸遠身上流騰的動作,彷彿是掩不住的笑意:「還認得為師的聲音嗎?本座還以為你早把我給忘在川流之息中,否則,見到水脈靈珠之時,怎不見你為為師的逝去而悲呢?為師尚且記得,那一日,水脈平息得極快,儘管那是河神之職,但知曉你不曾為為師感到心傷,為師仍然感到悲哀呀……」

  「師尊……」對此,仙君啞口。

  回憶起,以師尊悲天憫人胸懷與仁德之道,只可能是師尊的力量不足以短時間內消滅下游巨魔,於長久消耗中被對方鑽了空子,汙染精魄,進而吞噬師尊仙體而令他入魔了吧?但尊敬的仙師已化魔,就別指望他不會對自己下殺手。仙君左指藏袖暗暗蓄力,儘管他不明白過去的師父現在想做什麼,但高漲的敵意不容他沉溺於故知重逢的感動。

  纏上仙君右手腕的漿液急速朝其脖頸延伸纏上,突現一股極強力道,將仙君的身子扯向已坐起身子卻全身烏漿的陸遠,於此同時於陸遠臉面上的烏漿凝出一男子獰笑臉龐:「你覺得本座附於陸遠身上回到明熙江,圖的是什麼?」

  「若是……」脖頸被緊掐著的仙君,雖已提起內力抵擋魔瘴的侵蝕,卻也顯得吃力,不愧是道行修行都較他要高位的魔君,光是瘴氣就令他頸上有烈焰灼燒般的刺痛:「……若是師尊想要河神一位……徒兒雙手奉上……」

  「嘖嘖嘖……金鯉,河神這位子本座是親手扔掉的,怎還會想撿回來坐呢?」

  包覆著陸遠的墨漿,以其為芯,擬塑出一名身著墨袍、披散一頭墨黑長髮的成年男子姿態,一如教導仙君百多年的舊人模樣,只是那臉上表情,已不同於記憶中的溫潤,而是成魔的囂狂。一手拎提起仙君的下巴,銳利目光細細審酌著那隱忍痛楚的神情,微吐寒煙的牙口揚起得逞的笑意,低聲咬嚙著:「本座的魔瘴光是碰著你,就讓你很疼了吧?但是沒關係,為師就想看你痛苦的表情啊……」

  『不行……他湧出遠兒體外的魔體還不夠多,甚至把遠兒藏在魔體裡,簡直是以遠兒為人質,令我不能隨意動手……』仙君咬牙,歛去原先已凝於左手指尖的劍氣,放棄原先打算劈砍烏漿的攻擊,思索起其他辦法。

  他的舉動似乎沒逃過魔君利眼,而報以嗤笑:「對,這樣就對了,現在的情況,你隨手朝為師身上一劈,你那寶貝的陸遠身上就得開一道口子,你很捨不得吧?何況為師已在他心上落了根,隨便動手小心連他的小命都得搭上。」

  此時仙君的垂首沉默,像是服軟了。陸遠是他唯一的軟肋,自其誕生以來,他總殷殷切切地關注著他,相伴於他左右的師尊,比誰都要了解……陸遠對他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不過你實在是太不聽話了,為師不是千交待萬交待,讓你不得現身於凡人面前?你瞧瞧,事情變成這樣了。若是你不曾現身於凡人面前,俗子們又何敢放肆?你既先丟了仙格,又怎能怪他們造次?好吧……」墨袍魔君揚起利爪雪亮的右掌,紅舌舐過唇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徒兒有錯,為師也絕不能輕饒,必須嚴懲你呀……金鯉。」

  認命了似地,咬緊的牙關,擠出喘息:「……請師尊……降罪。」

  「很好,乖徒兒。」

  湛藍瞳眸倒映著那在面前舉起的指爪,銳利如劍的指甲似墨漆黑,凝匯起只有仙君看得見的黑氣,像要凝出足以捅穿仙君軀體的巨大能量,這一下,可能會死,但仙君仍屏息以待……等待著,魔君的嘴角揚起,似是已攢夠包覆於五指上形似盔甲的黑色氣膜,若魔瘴要凝成肉眼可見的形體,那必然壓縮了相當龐大的能量……頸上與腕上的緊縛度略鬆,可能有擒住他的力量,也有自陸遠體內挪出使用的力量。

  「讓你久等了,金鯉。」

  朝仙君胸膛直貫而去的指爪,深深沒入其胸膛,應著那鑿穿胸口的力道,仙君身軀一顫,瞠目口吐鮮紅。魔君的手指並未貫穿他的身體,而是撓動起指尖,彷彿在找什麼東西,粗暴地探入遊走,於滑溜柔嫩的臟腑內翻攪,反映那劇痛,仙君身下血花怒放,雙眸逐漸失了焦距。

  「你藏在哪裡呢?水脈靈珠……不在上面,難不成在下面嗎?」冷笑著,攪爛了胸膛內的軟肉,魔君伸長了右臂,往仙君下腹尋去。

  「您說……您不要河神之位……又何故……尋靈……珠?」

  那銳爪仔細地撕開他所碰觸到的每塊嫩肉,應著他的動作,仙君再嘔了一口紅。

  「本座要剝奪你的河神之職,像當初為師那樣……只要除去體內的靈珠,你就不再是河神!」

  「那麼做……是不行的……師尊……」

  因魔君為聚魔能打入仙君內體,原先緊纏著仙君的墨液皆已散離,仙君雙掌攀向已鑽入體的魔君上臂,看似因劇痛而掙扎的舉動,卻帶上了金光,有如打上魔君上臂的雷霆,轉瞬間奔騰上魔君之身的金色光枝將魔君之軀撕裂成焦黑土塊,只在一聲轟雷爆擊後,雙雙於漫屋煙塵中失了身影。

  待煙塵稍稍沉澱,先現出身形的,是赤身裸體的黑髮少年,暈厥似地失速墜倒在地。

  『金鯉……為何阻止我?一旦將水脈靈珠自你體內除去,你便……』

  魔君的聲音,虛弱得宛如呻吟,話未盡,便已失了氣息,然而這只是短暫的罷了。一陣仙風捲來,吹淨了房內的煙塵,把被仙氣震碎的魔瘴悉數化無。再度現身的仙君,披散著一頭沾染血珠的金髮,渾身是血,隨著往陸遠去的跌撞步屨,在原先潔淨的滑石地板上抹擦開大片暗紅血漬。

  「沒能徹底解決你呀……師尊。」遺憾般地,隨著鐵鏽腥味低低吐出的話語,宛如泡沫輕輕地落在陸遠的耳膜裡,沉沉地澱進了魔君心裡。

  『可笑……真是可笑,前一句師尊、後一句師尊,下起殺手來卻毫無猶豫,不惜崩壞仙體也想消滅為師……你心中可真有為師的存在?』

  「……正因敬仰您,才必須消滅您,徒兒不忍看著您墮入魔道,做著違背您初心之事。」

  江水未起波瀾……儘管仙君方才承受了撕心裂肺之痛,卻不曾擾動江河安寧,原來仙君對他下手之時,連殺氣也未曾動過。似是有感於此,魔君語帶嘆息:『罷了,罷了,可悲吾徒,為師之心,汝未可知。』

  在那之後,魔君的氣息平靜了,就如假寐於陸遠之心那般。仙君屈膝輕撫陸遠額髮,少兒依舊沉睡未醒。將之抱起,以著不穩的步伐,將他抱離臥房,往主廳去。

  主廳那兒雖無大床,但有滑石長椅,足以令小兒歇息。仙君將陸遠安置在那之上,回頭叮囑一名魚臣所化之素衣僕役:「代本座給他換上乾淨衣裳,待他醒來,替本座好生照料他,別讓他進本座的房裡……」

  魚臣僕役化身化得匆忙,尚未理清發生什麼事,就叫仙君那一身血紅、帶血碎膚崩落的暗紅臉面與頭上一對斷角所驚:「發、發生什麼事了?河神大人!您的臉……!」

  應著他的驚惶,朝他瞪來的藍眸,眼白充斥著腥紅,那恐怖的威壓令他頓時噤聲。

  「嗯……所以……別讓遠兒進房……」

  拖移著步伐,仙君的指尖在長廊上落下一點一點斑紅花碎,儘管魚臣認為清理很麻煩,但現下,仙君的狀況更是令他擔憂,一向懶得走動只會瞬移來瞬移去的仙君,居然不知被誰弄得只能腳踏實地、踉蹌不穩,明明江河安定,不見波瀾呀?

  但他除了遵照仙君之意行事外,再無其他辦法。



  『師尊說,河神的位子是他扔掉的……又說,一旦將靈珠自我體內去除,我便能如何?』

  『徒兒不明白您想說什麼?師尊。』

  他對陸遠的執著,像風一樣透明無形,卻綿沿萬里、橫貫古今……所以才忽略了,一直照看著他的仙師,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

  或者說是……什麼樣的感情?

  『但……無論您是不是走火入魔,您永遠是我的師尊。』

  『就算要親手消滅您,我也永遠敬您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