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同人.河伯娶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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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15



  有一人,出生官宦,家境優渥,飽讀詩書,年少便見官場險惡,頹心喪志流連青樓之中,於結識各方道友後,步入修道之途,離家遠走,遊歷四方,姓名字號已棄,人問其故鄉何方,答杜溪,故人稱杜溪子。

  因明熙大水而自願投身鎮河,故也被奉為定河真人,河神仙號為明熙仙君。

  『鎮河千年,時光悠悠,若問此心何寄,遙遙煙波江水中。』

  於江底建一明熙觀,濯白袍、滌烏髮,習字撫琴,偶有仙道拜訪,孤身一人倒也無不自在,時光荏苒,亦無需細數夏冬晨昏。

  勘破紅塵萬千,終得道成仙,以為再無罣礙,塵緣已盡。

  某日,一鯉龍造訪明熙觀,手持仙友拜帖,下跪禮敬。披髮純金,雙眸冰藍,凌眉厲目,看似冷傲難馴,雖已修得人之形體,似鹿雙角未隱,如鰭雙耳不藏,一身金鱗未化,一口銳牙仍利,是為妖仙之形。

  鯉化龍,少說也得千年修為,但此妖鯉卻只得五百年修為便飛升化龍,故交將其託付門下,助其潛心修習仙法、學習道理,為仙門效力:「若有河神空職,便可令其司掌,水族鎮河,勝過人仙。」

  杜溪子應允,准其入門,收之為徒,喚名『金鯉』。

  『千萬人皆過眼煙雲,唯有一子,伴我春秋。』
  
  
  
  見過俗世最美光景,不過花鳥風月,卻耽溺於你眉眼,一縷青絲,難成紅線。

  得道成仙後才經受情愛思念之苦,何解?

  一『緣』字,無解。



--陸遠夢見了,一名白袍道人的故事。


  自石椅上幽幽轉醒,他全身疼、腦袋暈痛暈痛地,雙手扶上額,想搖又覺得更暈了。揉了揉乾疼的眼皮,才在模糊逐漸清晰的視野中,看清了四周,是熟悉的明熙觀主廳,但他的衣袖、身上的衣服,已從穿破穿爛的舊衣變成一套乾淨青裳。

  「我的衣服呢?那套衣服是娘親手……」

  正疑惑,卻忽然想起,他的衣服有些破爛,巧兒姐姐說要替他修補……之後--

  他被誣陷是小偷、是騙子,原先他以為很熟的朋友、鄰人大哥,怒罵他、毆打他、不聽他辯解,拳腳在他身上錯落重擊,手、腳、頭、肚子、背……沒一處被放過,他們甚至還打斷了好幾根棍子。

  可怕的回憶令他不住顫抖,那疼痛、那絕望,被打斷數根牙的嘴裡吐不出來,一張口就只能嘔血,他……死了嗎?被活活打死了嗎?所以明明經歷了那麼可怕的事,但現在全身完好無缺、連點擦傷也不見?

  如果死了之後魂魄被帶到明熙觀,這樣想來似乎也不錯……正這麼想著,一陣撲鼻香味止了他的猜測,他的視線朝一旁的桌上看去,印象中沒這張木頭桌子,新設的?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上面擺了好幾盤佳餚,有烤雞、滷豬蹄、燒鵝、炸肉、烙餅等等多到他一個人吃不完的巨量美食,光是看、光是聞,就肚子咕嚕咕嚕叫了。

  「死人還會覺得餓嗎?不過要是死了可以吃這麼豪華的飯菜,死了也不錯!」

  探手抓餅夾肉大口啖起,入口的鮮香美味簡直感動到痛哭流涕,當魚臣提著一壺熱茶再進門時,就看陸遠吃得可香呢,不枉費他們折騰個老半天弄來這麼一桌好吃的。

  為陸遠上茶水時,魚臣好心提醒:「陸小哥啊,吃慢一點,噎著了可不好,好不容易留了一條命,噎死了可就划不來呀。」

  「咦?!」

  沒提醒沒事,一被提醒就被噎上一口,陸遠連忙灌了口茶,卻被燙了舌頭而哀痛個不停:「好燙!燙燙燙!」

  原本還想問自己還活著嗎?被燙這一下也不用問了,哪有死人會被熱茶燙舌頭呢?大口呼涼後,他忍痛問:「發生什麼事了?我記得我在村裡被人打個半死……是仙君救我回來的?」

  魚臣頭微歪:「應該?河神大人只說你出事,他要去接你回來,然後你就被他放在這裡叫我要好好照顧你呀。」

  「……仙君呢?我要去見仙君。」魚臣的話,讓陸遠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在沉睡時他做了個很長很模糊的夢,但在夢的最後,似乎見到了,仙君渾身是血的樣子。

  魚臣搖頭擺袖:「不行不行,他說過不要讓你去找他,不知道在上面發生什麼事,河神大人傷得挺重的,現在應該是閉關靜養,沒事了就會出來陪你玩,別擔心啊。」

  「叫我別擔心?」

  「那位可是河神,他有事沒事你看江水的狀況就知道了,真有事現在上面早發大水,就是平靜無波我才敢跟你打包票他沒事呀。」
  
  經魚臣這麼一說,陸遠連忙跑向廳門,於門內抬頭上望,上方江水的確安穩,魚兒悠遊一如尋常平靜,但卻明顯看得見門口有道泡沫般的薄膜,伸手出門,就感覺得到濕涼江水,還差點摸到了正從眼前游過的江鯽。

  魚臣提醒:「你現在身上沒帶著河神信物吧?仙君他把觀內的水全給退了,你就安心在觀裡活動,別出去呀。」

  「這是把我關在這裡?」脫口而出這句話,陸遠就反悔了:「啊……就算不把我關在這裡,我也沒地方可去了……」

  村裡的人那樣對待他,說什麼也不可能再回去。

  「有什麼事等河神大人出來再跟他說吧,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啊?」

  魚臣這麼說,陸遠也就乖乖坐回石椅上,繼續咬著肉與餅,渴了就喝口茶,只是,食之無味如嚼蠟。現在腦袋一片混亂,他需要時間慢慢整理,那些亂七八糟、似夢似真的片段。

  最想見仙君的時候,卻不給見,思緒紊亂,明明只有那人的手能夠撫平……莫名強烈的思念,竟讓他有些哽咽。

  『想見仙君……好想見他啊……』

  『想見金鯉……好想見他呀……』

  若有似無地,複誦著與他一致的心願,那是另一人的低喃。

     *     *     *     *     *

  『獨守江流千年未嘗孤單,卻因有你相伴而飽受寂寞煎熬,情關最是難過,可枯石,天亦老。』

  有一名白袍神仙,藏身在遙遠的濁江黃浪中,懷抱著不可言的情念……

  他騙了他的徒兒。

  江水因其苦而濁、因其悲而狂,之所以出水患,不是什麼妖魔作亂。仍是妖仙而不知水患何來的金鯉,傻傻地信了仙師的話,殊不知,仙師所謂降魔之行,只是為了不再見他。

  『若不再見,可否斷此思念?若思念成毒終不復,可否斷我仙命?』

  水患難息,他已是失職,天庭前來視察的仙官是其故交,見江水時好時壞,再念故情,也就只多予些時日寬容,倘若七日未得改善,方上奏天聽,削除其職位,另行發落。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仙官給的七年限期,對地上子民而言,太過漫長,飽受洪患之苦的凡人,哀淒之聲不絕於耳,限期未到,杜溪子已萌生卸職之念。

  只需將水脈靈珠還予江水,他便從此恢復逍遙自在之身,也許尋個無人所知之境,親手蓋間草廬,從此不問世事,一片痴情深埋於心,也好。

  『為師不義,只求你一切安好……』

  苦撐三年有餘,終究無果,最後,白袍仙人將靈珠歸回江流,卸下河神之職。

  然而,江河荒浪平息之迅速,就像證明了金鯉並不因他的離去而感傷。多年來投注在其身上的心血與陪伴,竟然溫暖不出一絲感恩情懷。

  『百年師恩,竟不足以在你心裡佔有一丁點地位嗎?金鯉。』

  深埋思念之苦,犧牲自己成全了他,杜溪子原先並不求任何回報,只求他一滴淚、一陣波瀾,然而明熙江新任仙君,卻連這點祈願,也吝於表現。

  白袍染上烏漿、仙氣化為魔瘴、雙眸銳發紅光,只餘下對徒兒的怨恨、不潔之情、病態欲求,那就是杜溪子化魔的緣由。

  作為旁觀者的陸遠,只是看著,像聽人說書,仍未明白那當中的感情,有多麼激烈沉重。

     *     *     *     *     *

  飽食後,魚臣不知去向,獨留陸遠一人給自己倒了杯熱意漸散的茶水,獨自啜飲。

  白袍道人獨自在幽幽河畔掩面似泣之貌,在茶水之面浮現,看著可憐,但他卻無法同情他:『這是事實嗎?如果這是事實,就是這位河神害死不少人吧?包括我爹娘……』

  想知道夢裡的一切是不是某位神仙的記憶、是不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陸遠有一個判斷方法。他起身擱下已一飲見底的茶杯,往仙君那位師尊的私室去,在那裡應該可以得到確認。魚臣只交待不可以去見仙君,沒說不能往那房間去,何況現在仙君也管不了他了。

  左顧右盼著走到那私室門口,陸遠小心翼翼地貼在那道石門上,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誰經過的身影,但除卻廊外悠遊的魚影與廊上悠哉慢爬的幾隻龜,沒幾隻眼睛在看著他,也就放大膽拉開那道門,立刻閃身而入、返手關門,以免被魚臣發現。

  關門無窗的室內,照理而言該是陰暗的,但就在陸遠竄入室內一刻,燭台主動亮起火光,於門旁一盞、書案旁一盞、床頭一盞,橙黃暖光將室內照得通明,刺繡華美的絲綢床簾半攏下是以黑檀木磨得光亮的高床,另一側是置有筆硯墨寶的書案與幾隻黑木櫃,一地舖滿錦繡絨毯,於床旁木櫃上還有一純金香爐,映著火光閃閃發亮。

  「比起仙君的房間,這房還比較像人住的地方……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想想……」

  陸遠回憶著零零碎碎的片段,往書櫃上去尋找,找到了一疊畫,在案上攤開來看,那數十張畫,只畫一人:金色流瀑的長髮、碧色如天的眼眸、俊秀清麗的臉龐……怎麼看,都只能是明熙仙君,但畫中人的身段卻似女子嫵媚、朱唇似血身披花紗,與本人有些差異,畫上眼眸柔情似水、唇邊微勾,更像是個女人。

  翻了翻,陸遠找到了他在夢裡見過的一張畫:白袍仙人一筆一畫於他夢中完成的畫像。

  依稀記起那片段,是某位仙官迎娶仙女,迎親隊伍浩浩盪盪地飛過千萬里路,行經之處各路仙道皆盛裝出迎。雖然河神不能離開駐守河域,但師徒二人,仍著盛裝於江上恭迎祝賀。

  「原來仙人也有仙緣可結呀……」

  一向面容冷淡的金鯉,吐出這句話時,嘴角微微揚起清淺笑意,純粹因人喜而喜:「若是尚能有比翼伴侶,誰還能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呢?」

  那是定河真人,初次動了凡心……對象卻是只對他抱持恭敬心的弟子,情不自禁地勾進了他的指間、與他十指交握,卻只換來他的一臉困惑。

  從未經歷過男女情愛、一心只撲在修行上的弟子,並不懂得此時江面為何會起浪。

  所以杜溪子初次提筆畫下金鯉的模樣,是那一日所見,於霞光瀲灩間的璀璨身影,戴鳳冠、著霞帔。

  由這畫可印證那些夢中片段屬實,陸遠也很容易就從畫上發現,杜溪子看著仙君的目光,並非是師父看著徒弟,而是丈夫看著妻呀……所以這些畫上的仙君,才會那麼像個女子,溫婉可人、媚態盡現。

  最後兩張的金鯉,衣著不整、玉體裸裎,就像明訴著,杜溪子對他不只是愛,還有逐漸膨脹的慾,與愛慾皆不可得的痛楚。
  
  就像夢中一個片段,無法離開明熙江的杜溪子一人獨守著明熙觀,在金鯉回來後,細細偽裝了尋覓不見他的焦急,一表平靜地詢問:「金鯉,所去何方?」

  此時,總無表情的金鯉卻面露微笑,恭敬作揖行禮回報:「稟師尊,徒兒的救命恩人轉世到臨近小村,徒兒去看看他過得可安好?」

  單純的愛,只求共渡韶華,但相較於在他身旁相守百年的師尊,他卻一心只繫在突然誕生於小村裡的孩兒,這時,杜溪子才因心裡陣陣灼痛而領悟,他要的不只是和他相護相守,更盼望與他相惜相知啊。

  一旦提起那仍受輪迴之苦的凡人,金鯉的藍眸就會浮動起爍爍金光,無邪笑容甜得像抹了一斤糖……殊不知,那看得仙師好生嫉妒,嫉妒於令他露出可人笑容的原由,竟然不是為了他。

  逐漸扭曲的愛慾,令他心中暗魔萌芽,漸趨陰狠暴力,想撕咬他的肉、啜飲他的鮮血、以他的哀鳴作樂、舔舐他的淚水--

  以仙道來說,他不該有這些思想,所以他才選擇撒謊,在令弟子對自己失望之前,離開了他。

  陸遠能夠體會得到杜溪子那嫉妒的心情,那種感情他也有過,在張巧兒要他幫她和仙君牽線的時候--儘管不像杜溪子的感情那麼強烈、強烈到幾乎要喪失理智的程度,但那灼心的難受,他是明白的。

  陷於杜溪子對金鯉的感情中,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個聲音,似是在他的耳畔說話:『你還想追究水患因誰而起、誰該負這個責任?是為情所困的杜溪子?對那情意毫無知覺的金鯉?還是哪裡不好出生偏偏誕生在這河域周邊的凡人孩童?畢竟若不是那孩子的出現,杜溪子也不會因嫉妒而發狂吧?』

  若沒有那孩子的存在,他們師徒二人,攜手共渡晨昏的平靜生活,可以持續到永遠、永遠。

  「那……那孩子是……?」

  『只為那孩子遇險便壞了不得現身人前的規矩,重要的身上之物卻給了那孩子當信物,任其出入明熙觀,這等專寵溺愛,你想,能是誰?』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爹娘、村裡的人……全都是我害的?」

  『不,我沒說是你害的,你只要……』漆黑的手指,掩上了陸遠的眼簾,那低嗓在耳旁輕囁,微帶狡黠笑意:『全怪金鯉就好了。』

  『怪他就好了。』

  『怪他就好了。』

  『全都怪他就好了。』

  『是他擾亂了一切。』

  『是他讓所有失衡。』

  『是他讓我們愛上了他,』

  『是他讓我們變得不能沒有他。』

  『是他讓我們想獨佔他,』

  『是他讓我們害怕失去他。』

  『所以,』

  『全都怪他就對了。』



杜溪子:我喜歡他、你喜歡他,不如咱們一起搞他<( ̄︶ ̄)↗
陸遠:*.\(≧▽≦)///.*
金鯉:(ʘд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