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夢魘驚魂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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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01
噹——噹——噹——噹——那一聲又一聲的鐘響直直打入內心,深達靈魂深處,眼前似罩上了一層朦朧薄紗。

忽地一股強風迎面襲來,掀起了那面紗,底下的真容是片荒原。
空地中央,有位穿著聖女服飾的金髮女子,在她身後,四名全身罩著斗篷的人單膝跪地。

聖女嘴裡喃喃念著什麼,我想細聽,所有的文字卻在聽到後馬上「被遺忘」,唯有那抑揚頓挫的音韻極為熟悉,似乎早已刻進血脈,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當聖女停止吟詠的瞬間,身上忽然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待光芒散去後,只剩她一人還在原地,而她身邊出現了紅、黃、藍、綠四道光團將她圍在中央。

噹——心裡默數至第十二聲時,鐘聲停止,畫面也跟著消失。

「艾薇,護國鐘被敲響了。」盧卡斯直接和我的意識對話。

護國鐘起,鎖地千里;萬物歸寂,秩序重啟。——記載自《星之花起源》秘境篇章。

國境內所有異族在第一聲鐘響時,便會被驅離至國境外,而普通精靈族民則會在第六聲鐘響後全身被薄膜包覆,進入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那薄膜具有「神的祝福」,能保護他們不受任何傷害。

這樣的話,剛剛是護國鐘殘留的影像嗎?

「你們分散了嗎?」我透過意識回應。

「沒,我動了點手腳讓酒吧裡面的人都在一起。」

那樣的話雷比應該會安排好。我再次陷入沉思中。

精靈族中被選定者,達到一定年齡將會開啟限定與通用繼承,所以年紀越大是真的會懂得愈多。
這也是為什麼正式祭司的年齡不會小於五千歲的原因。

精靈族的壽命能長達十幾萬年,卻因各種因素,很少人那麼長壽。
到了我們這代,中間的斷層更是十分嚴重,十幾萬歲的或許還有,「老年」的平均壽命已經是兩萬歲。
因此,那些超過五萬歲的被選定者往往會被奉為上賓,大祭司正是最好的例子。

回歸正題,敲響護國鐘的方法至少要五萬歲以上,且身為祭司殿人士才會知道,而祭司殿中符合的只有大祭司。

若是這麼想,無疑是對那個推測多一層肯定。這也許就是大祭司消散在精靈之源的原因。

但是,為什麼他要啟動護國鐘?又多了一個疑點。

「盧卡斯,能幫我問雷比一些問題嗎?」我說完又補充,「矮人族那位少女。」

「她還在裡面。」

「!」我猛地抬頭,景物已經變回原先的辦公室。眼前,雷比一臉淡然地坐在原位,彷彿什麼大風大浪都經不起她眼中一絲波瀾。

蕾比原來是混血?混血還會在裡面嗎?隨之而來的疑惑好像成了某種牽引,脫口而出連自己也匪夷所思的話,「雷比,其實妳並不是什麼雙重人格吧?」

「會這麼大膽猜測的,妳是第二個。不過剛剛那個奇怪的鐘聲或許是妳會這麼認為的原因?」她後半句是肯定句。

居然也有人那麼猜過?
但她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我直覺這不是該繼續觸碰的話題,順勢接著她的話,說:「剛剛那就是傳說中的護國鐘。」連帶也將在古堡中看到的話及方才的推測一同告訴她。

「大祭司在整個事件中,只說了兩句話,看似沒什麼不妥,但沒有那兩句話,可以說,一切不至於演變到現在這個局面。他的一切動機都不明,就算護國鐘是他啟動的,也無法百分百保證他的本意是站在我們這邊。」雷比總結。

「艾薇。」

「嗯?」

雷比低聲道,「這三年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棋子,常有種明知道事態在惡化,卻無論做什麼都阻止不了的無力感。雖然事態仍未明朗,但完全跳脫出框架的妳,果然能從更多不同的角度下手。
很開心妳懂我剛才的意思。對於妳相信的人,妳總是能給予極大的信任,卻也很容易在他們面前放鬆警戒。前者是我很欣賞妳的一點,但後者,如果我是不懷好意地試探呢?
以我熟知妳的情況下,妳剛的反應輕而易舉地就能讓我推測很多事情,諸如:勇士即使不是真的『消失』,也『與世隔絕』了三年等等。
這以妳的身分來說,不見得是好事。」

「古往今來,能同時涉略魔皇語和精靈國祭司殿相關事情的人,除了我和大祭司,怕是也很難找出第三個吧。」我失笑道:「至於消失嗎,算也不算,正確來說,是時間軸出現落差。我在迷霧之森待不到一個禮拜,出來就發現外面已經過了三年。」

「迷霧之森的時間軸以前分明和外面相同?!」雷比的聲音不自覺提高。這是我今天第二次看到她眼中閃過恐懼,第一次是提到二夫人的時候。

連覺得自己是棋子,都沒讓運籌帷幄的她露出那種表情,為何偏偏在這兩者上破功?

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輕咳了聲,繼續說:「看來這似乎很大機率也是其中一環⋯⋯還有,雖然只是提醒妳一下而已,也別又忽略好嗎。」

「嗯⋯⋯這也是有前提的,能讓我真正相信的人屈指可數,雷比妳可是十分榮幸能成為其中一個喔!」

「我真是感激地痛哭流涕。」雷比面無表情地說著,耳朵突然動了動,「還有人在裡面?」

「嗯,三、和我回來的朋友中也有位精靈族。」我也聽到了腳步聲還有對方自言自語的聲音:「靈魂鎖,好久沒瞧見這有趣的東西了。」說完,是叩叩兩聲敲門聲。

雷比抬手比了個請,我起身開門,見奈特眉頭深鎖地站在外面。而他開頭便道,「我想,現在可能不是討論的時候了。」

「怎麼了?」我也跟著到了房間外。

不過聽到奈特剛剛的話,沒想到是真的只有少數人「進得去」雷比的辦公室。回想之前,我的確也只帶潔西卡到門口而已。

「皇城淹大水了,尚未確定是不是魔法粒子失控,但這水我控制不了。」

嘶——我好像聽到他的尾音中摻雜了別的聲音,還有雷比的一聲「快閃」,還未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三哥已經半抱著我連退了三大步。

下一刻,大水壓垮了樑柱,宛如瀑布般自我們剛才站的頭頂位置傾瀉而下。

嗯,看來真不是普通的水,不然應該摧毀不了這裡的房樑。

愣神地看著這壯景,啪的一聲,額頭好像被什麼彈了下,後知後覺地才是痛感。

我傻傻地回頭,看見「兇手」還維持著攻擊姿勢,眨了眨眼睛。

「還分神?妳的反應速度可得好好加強。」

我的人生經歷「尚淺」,那一瞬間閃過的「發生什麼」中真的完全沒這種可能嘛⋯⋯
但我不敢這麼說,只好一臉無辜地看著奈特。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他說:「妳朋友還在裡面?」

我搖了搖頭。裡面有很多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雷比不可能還在裡面。

果然,我轉頭一看,雷比已經到了我們前方,臉色極為難看地說,「兩位請隨我來。」
她的表情肯定是因為傢俱被毀。

「我們也走吧!」

⋯⋯?

我在原地站了幾秒,都沒見奈特有要動的意思,拉了拉他的袖子想提醒他,哪知他竟直接將我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

「欸?!」我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十分錯愕,想起他還用著易容,馬上偷看了雷比一眼,恰好看到雷比正將頭轉回背對我們的方向,側臉帶著興味盎然。但當我回過頭看向奈特的那刻,想說的話頓時像被鯁在喉中般說不出口。

他眼中隱隱露出的情緒,複雜的讓我難以一一分辨,可是從他微微顫抖的手,能感覺得出當中似乎帶著幾分後怕。

家人⋯⋯我細細咀嚼著這個對我來說已經很陌生的名詞。

一百年的時間,足以讓我習慣自己一人,卻仍在多少個夢醒時分,貪戀那隻能出現在遙遠回憶中的溫暖⋯⋯

當那份溫暖真正出現在眼前時,總有幾分虛幻的感覺。

我輕輕靠在他的身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不過,三哥你這樣差不多等於自爆身分了⋯⋯雷比非常了解我,剛還疑似說溜嘴⋯⋯




我們跟著雷比繞來繞去,途中又遇到幾次相同情形,走了十幾分鐘,才到還算完好的酒吧大廳。

剛剛所在的房間位於地底,整片上方的地勢是傾斜的,大廳不但在地面也是整體位置最高的。

「大水暫時不會淹到這,我剛試了下,這水中含有混亂的魔法粒子,誤打誤撞下破壞了保護建築的魔法陣,而其他魔法物品也都受到了干擾。」雷比邊說邊動了幾個吧檯上的機關,那掛在牆壁上的菜單變成了一個閃爍著黑白條紋的大螢幕,顯然它的訊號也受到了影響。

雷比盯了螢幕幾秒,隨後看向奈特,「我沒什麼能證明自己的,信不信在個人,但我不像某人會連著對方的朋友一同信任。為了接下來的合作,我就直接問了,閣下是三王子殿下吧?」她在外面似乎一直都是這麼狂妄的。

「是。」奈特微笑道。

我有些意外三哥竟然這麼簡單就承認,不過這樣剛好省去不少解釋的麻煩。

雷比問完這句也沒有深入追問的打算,逕自道,「我剛已經和銀狼通過話,知道其他人都在靈魔兩國交界的森林,並交代他安置無關人士。皇城不宜久留,我們肯定要離開這。出去後我目前的想法,是打算先和倫恩他們會合,而兩位出去後有沒有其他打算,取決權在你們自己。」

銀狼是誰?不會是指路人管家吧⋯⋯我默默在心裡為幫他取了個這樣的綽號心虛了一把。

「我跟著妳。」奈特看著我。

我一愣,低下了頭,有些猶豫地說,「我也想去見他們。我擔心大哥的狀況。」
他回皇城前的反應⋯⋯他和其他人間是不是也發生過什麼?

但奈特只是摸了摸我的頭,溫聲道,「妳去哪我都陪妳。而且,妳都選擇踏出去了,我也沒有一直逃避的道理。」

「三哥⋯⋯」我抬起頭。
他的表情一如再次相遇時,似艷陽般燦爛,不見一絲陰霾。

於是,我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種久違的感覺,真的很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