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夢魘驚魂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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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12
艾斯康卓。

全身的血液彷彿在聽到那四個字的一瞬間凝結。

我不會因為當年凱薩琳做的事,或是曾聽過的相關秘聞,就在不確定時,先入為主地懷疑他們整個家族,這個當下卻仍止不住地惡寒:那一點以為不是有誰受到「操縱」的慶幸完全消失了。

可是,為什麼他們敢有恃無恐地直接用家族名字,就不怕⋯⋯

這樣想的同時,一個可怕的念頭跟著在心中浮現。

如果今天有人想影響精靈國,對他來說最大的阻力和變數會是什麼?

我不禁這麼問自己,但不論怎麼想,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既不是大哥,也不是皇城中的任何一個人或軍隊,而是——里維!

上述提到的其他人或許在很多情況下會受到「拘束」,但他沒有,而且⋯⋯

想起時隔百年後、第一次碰到他時的場景,以及那時百姓們的反應,他出現在精靈國已經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

先不管當中細節,我幾乎可以肯定,魔龍失控就是對他設的局,目的是要讓他在「關鍵時刻」被「伊蒂絲」影響。
但這樣想的話,難道迷霧之森的三年也在他們的預料之內,所以,他們才不怕被知道?!

不!沒有人能百分百確定里維會跟著進去。

「⋯⋯至於我的安危妳不用擔心,因為里維他也會跟著一起去!」潼恩那時說的話,對是外人的我,本來就不用說真正原因,所以即使當下就覺得不合理,我也沒有多想。

讓他跟著進去的理由是什麼?那個理由又是誰給的?跟這件事有關聯嗎?

如果有個人同時知道魔族禁忌和連古籍也不曾記載的內容,那麼那個人⋯⋯

⋯⋯

哈啊⋯⋯這些猜測未免過於喪心病狂,而且也想太遠了!我連幻瞳具體控制範圍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迷霧之森和伊蒂絲在歷史記載上的確切存滅時間。


「雷比,妳能⋯⋯!」腦內的想法轉了一圈,最後卻是不想深思似的沒有什麼結論,我本想向雷比詢問一些疑點,卻被一張湊近的臉嚇得身體往後直貼上沙發。

「艾薇?妳還好嗎?」眼睛重新聚焦,雷比,不對,這種濕漉漉的眼神應該是蕾比才會有的。而她正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蕾比?我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我以溫和的語調答覆,見她仍是不太放心,好像懂了她在顧慮些什麼,便以雙手輕覆上她的手背,直視著她的雙眼,說:「別擔心,我現在真的已經全想通了。謝謝妳。」

蕾比眨了眨眼,將我的雙手捧起,並將額頭靠在上面,「真的不一樣了呢⋯⋯希望她也能⋯⋯」她好像小聲呢喃了句。

「什麼?」

「嗯!」蕾比猛地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雷雷看妳的表情不太對勁,怕妳又陷入了心理陰影中,可是她不太會說安慰人之類的話。既然妳沒事了,就換雷雷繼續和妳談啦!」

下一秒,她整個人的氣場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馬上放開了我的手,「妳是不是懷疑,當年的事也和整件事有關?」

我對「一般」情況下的切換早已習以為常,淡定地接了話題,「魔族除了最為人知的三大滅族慘案外,被滅的家族不勝可數。艾斯康卓,是消失在歷史上的其中一個家族的姓氏,他們擁有一定範圍內控制人的能力,而凱薩琳就是那個家族的。」礙於涉及魔族禁忌,我只能簡明扼要地說,「但是,在還沒找到其它關聯的情況下,只有名字相同並沒辦法真正代表什麼,也可能單純巧合,或是『他們』要來混淆視聽的。」

「等等,所以妳當年要我透露住所的二夫人也是⋯⋯」雷比少見的臉色蒼白了幾分。

「二夫人的確跟那家族脫不了關係。」

本以為雷比是想到了什麼線索,但她接下來便將話題導回原處,「妳懷疑有人被控制?其實我一開始也曾想過,但當我真正身處其中時,卻感覺不出他們的言行有不自然的地方。」

「暴動那幾天,我以不同的外貌混入人群中,在不會被起疑的狀況下,考慮各種可能地套了幾百人的話。
那些人的說法和內容皆不同,也都很合理,就像真的只是出於不滿。

但『所有』普通百姓都參與本身就很奇怪,更別提他們還打得贏皇城軍了。只是,不論最終目的是什麼,有那種能力,何必控制『普通』百姓?」雷比坐回本來的位置。

「如果是他們家族,皇室成員都控制不了,因為只要被光解過一次,就不會再受到控制。但雷比,妳確定是『所有普通百姓』?」雖然下禁令後還剩下的異族人士,肯定也差不多能算國民了。

「我和倫恩查到的結果都是那樣。有魔力的人多數沒有跟著起鬨,只是待在家中。」

我思索道:「不管怎麼說,『所有』的話一定有古怪,可是控制做不到妳說的那樣,要想控制者和『正常人』一模一樣,依魔力強度最多兩個就是極限。如果對方的魔力比自己強,通常更只能透過淺意識影響。」

就像當年凱薩琳在那件事前,並沒有真的控制過哥哥姊姊們之中的誰,只是悄悄讓他們受到影響,使得得知她的能力會使他們受到反噬。也是如此,我那時才沒有事先察覺到。

但如果我的猜測屬實,從魔王妃的故事來看,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我不認為她的魔力能強過魔王。

我停頓了幾秒,接著說,「但有些情形,其實影響百姓更有意義。剛剛聽妳說明整體情況,我想到了有種可能,可以將異相、皇城軍變弱以及那天有魔法的精靈同時暈倒等因素全串連起來⋯⋯」

雷比挑眉看著我。

「在那五十年裡,樹爺爺曾經和我說過,精靈之源從來就不是單向給予。人民的信仰和各種情緒是精靈之源的力量來源,反之,精靈之源平衡魔法粒子與維持生態的穩定。」

「當信仰日趨薄弱,或是人民的負面情緒超過了祂能負荷的程度,精靈之源的根將會開始受到侵蝕、喪失原先的功能,進而導致魔法粒子失衡和氣候異常。而精靈之源如果出事,第一個影響的就是『被選定者』,所以那天大家才會同時暈倒。更準確來說,也只有這種情況會那樣。」

「雖然我聽到時認為負面情緒那點不太合理,但樹爺爺也解釋不了。祂只跟我說承受量會隨著時勢不同而有所差異,這可能正是為什麼多年大戰都沒事,現在卻那麼嚴重的關係吧。」

當然現在我只覺得,又是「命運」在搞鬼……

雷比蹙眉道,「照妳這麼說,有沒有可能藉著影響精靈之源進而影響人心?」

我只能苦笑,「比起魔族,精靈族皇室的秘密我知道的實在少得可憐,只知道這部分由祭司殿掌職。要是能碰上姐姐就好了,她曾在祭司殿學習過。」

話說完,見雷比一臉欲說什麼「驚天之語」的表情,我連忙接著說,「啊!可是講到祭司殿,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會有所行動才是。姐姐曾和我說過,那首代表精靈國的『精靈之歌』,如果由祭司以特殊形式歌唱,是真的擁有祝福和安撫人心的力量,就像勇士選拔開始前他們所唱的那樣。呃⋯⋯除了這個,好像還有什麼特殊功用,但我忘了。」

「他們有到各地施加祝福,但沒用。不對,如果那麼說……」雷比欲言又止。

「⋯⋯」我默默看著陷入沉思的雷比,隨著談話,心中那點隔閡感愈來愈明顯。

這種時局,空白三年真的太久了,單憑這樣的敘述實在很難有代入感。

剛進來忘記先說,但雷比不可能經過這樣一番對談還沒察覺到異樣。
我該直接明說嗎?還是,她就是想要我從「完全旁觀」的角度來看?


我試著說:「對了,還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在伊魯的時候,那邊的百姓生活完全沒有異常,我也沒有聽到任何相關的風聲。」

雷比嘴角勾起了抹笑意,我和她對上眼,瞬間明白我們想法相同。而她取出一張大地圖攤開在桌面上,又拿出兩支筆在上面畫了一堆記號後,說:「我的部下曾回報過類似問題,紅筆圈起來的是出現異象和人心浮動的地點,藍圈外的則是有出現妳說的那種情況的。」

接著,她又將所有被紅筆圈起來的地方連在一起,退了幾步才說,「妳看過這種圖形的陣法嗎?」

那所連成的圖形主體,赫然是六芒星花!

我努力思索卻毫無頭緒,老實道:「不曾,若是有我肯定會有印象。倒是我說的那點皇宮有調查到什麼嗎?」

雷比說:「現在只有精靈王和倫恩在皇城,他們懷疑內部有內奸,所以真正能用的人少了很多。而且,這陣子皇城和周邊城市的動亂就夠他們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心力顧及那麼多層面。我不能離開皇城,部下們調查的結果是懷疑百姓被催眠,卻找不出原因。」

「嗯⋯⋯這個我目前也沒有想法,那我還有最後一個疑點,祭神大典的意外是怎麼回事?」

雷比回答,「前兩年的意外難以解釋,但今年祭神大典那天,精靈王走上祭祀台的時候,天空突然劈下一道落雷,那雷打在木製的檯子上,一路釀成了火海。照理說,精靈王擁有火系魔法應該能控制住火勢,可是他沒有。離的近的人都看到,他突然臉色鐵青,就像是無法使用魔法。」

我冷笑道:「祭神大典就在那日,那雷真是劈的,如果沒有所有部分都放在一起想,我也要懷疑是上天不滿。」

雷比卻說,「妳大概沒留意,約九十年前,大祭司就在某次傾聽完神的旨意後,宣布祭神大典每四年一次,改為由祭司殿在一定範圍挑日子。」

「原來如此。」我的指尖輕撓著下巴,「也就是說,有了大祭司當年說法,前兩年都是既定日子也發生了意外,在選定年反而會讓人更加相信那是神的旨意,而不會懷疑有可能是祭司殿做手腳。」

「一般人絕對不會將懷疑的矛頭對準祭司殿,因為表面上祭司殿屬於皇家管轄,細入了解才會知道兩者互不干涉,而且皇室和民間都沒有相關記載。現在想想,所謂的祝福也不知是真是假。」雷比似笑非笑。

我就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的其中一個……

「或許我真的想遠了,根本不用操縱人,影響人心就能達到效果。因為原本的祭神大典日當天,人民與精靈之源的聯繫是最強的,只要在那天讓惡意瀕臨極限,就很可能導致『自然的』異象。」我頓了頓,「說起來,大哥怎麼會無法使用魔力?」

雷比這次隔了一段時間才回應,「我和倫恩基本上每年有某天會固定碰面。今年的那天,恰好在祭神大典的一個禮拜後,這回,他只留下訊息,匆匆說了三件事:一,少了公主控制,精靈王舊傷復發,核心受損。二,他事後在木材餘燼中發現了某種,先累積足夠的藥量在接近,百分之九十會導致火系核心暴走的失傳禁品,而那禁品有個特性:融入物品後只有燒完才會顯現。三,他也懷疑問題出在祭司殿,偷偷潛入想找些相關文獻,可惜裡面內容都是以特殊禱文寫成。」

今年祭神大典的一個禮拜後,推算了下時間,正是雷比每年心情都會不好那天。要不是時機不對,真是有一堆令人好奇的事。

⋯⋯我在自己眼前揮了揮手,揮去無形的雜念,「核心是被選定者轉換魔法粒子的部位,看來核心受損才是無法使用魔力的主因。不過能查出有禁品存在,總覺得有些奇怪。」

雷比搖搖頭,「這他沒細說,我也不清楚。」

「好吧,雖然對方目的都達到了,但大哥無法使用魔力似乎還比較⋯⋯」好,最後一個字我沒說出口,突然閃過的念頭,讓我整個人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不對!這是個死局!該死的現實逼得我不得不再次拾起那荒謬的想法。

舊傷復發是不是其中一環根本沒差,只要潼恩進去,皇室中就沒人知道關於祭司殿的那些事。就算潼恩沒進去,能繼續控制傷勢,他們一開始也沒發現禁品,按對方布局之深,大哥一定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下藥,屆時魔力爆走還更好安個罪名。

而且要讓潼恩比要讓里維進去簡單多了,依她的個性,不一定要能掌握人選,只要勇士只有一個女生,或是「變成」只有一個女生就好。勇士中一定有和敵方一夥的。
此外,敵方中必定有人極為熟知皇室與祭司殿,也有人了解迷霧之森——結合目前所知,直覺人選就是大祭司。

我不由得想起古堡中大祭司留下的話,如果他指的錯誤是起初參與對立方;如果現在皇城發生的事正是所謂的浩劫,再加上他提醒我們勇士中有內奸,那麼除了他的「捨身」還未知,套入其中似乎也說得通。

可是,即便把所有事情放在一起能明顯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又推出了一些可能,仍像有塊布遮住了關鍵,讓人完全想不通。

我到底漏掉了什麼⋯⋯

「雖然核心受損比暴走好,我還是很擔心大哥的狀況,雷⋯⋯咦?」」我忍不住輕咦了聲,忽然發現雷比和沙發都不見了。

耳邊依稀響起古老渾厚的鐘聲,似近似遠,模糊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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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的話在 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