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放棄你（們的稿費）

前情提要：

藉由在隨處可見的販賣機採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的逆向轉下投幣紐，思思2號得到了裝著通往法老王墓室鑰匙的寶特瓶，然而寶特瓶的構成材質實在太不環保且曾殺死許多海豚，引來江湖中淡水海豚門的覬覦，本以為一場翻天覆地的江湖血浪在所難免，孰知一位來自遙遠東瀛島國的壽司師傅（姆湯克魯斯　飾演）及時出現並斬殺了海豚門的刺客，原來壽司師傅正在以海豚血獻祭給他的妖刀──拉瓦切，據說刀上寄宿著兩百多年前的某位偉大化學家之魂。為了尋找傳說中在梁山泊時代便遺失的108種元素，阿秦與思思毅然決然擔負起幫助壽司師傅斬殺海豚的天命，卻因為濫殺保育動物而遭到追捕。此時塑膠袋的精靈出現在兩人面前並主動擋下所有子彈，並表示自己才是真正要背負殘殺海豚罪孽的生活用品，縱使此時童年玩伴的塑膠碗與竹筷子大聲呼喚，仍是只能看著塑膠袋那罪惡卻淒涼的背影，緩緩向著夕陽飄去……從此買鴨肉冬粉要自備環保餐具了。

「拿去拿去，食物難吃就算了入場費還收這麼貴。」

思思2號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大把銅板塞進購票亭，咬牙切齒地推開圖坦肛門文學館的入口玻璃門，很明顯這原本是自動式的，但是似乎為了省電所以只好用手推了。

「既然入場只要繳門票，那我們剛剛是為了什麼在跟海豚門戰鬥？」

「這就是戰鬥系作品的宿命。你現在大概還無法了解吧，然而作者的性癖與哲學觀，對於作品中的角色，全都是足以決定生死的關鍵。」

「說是宿命也太誇張了吧。」

「這句話，等到你見到圖坦肛門之後，就知道我不是開玩笑，我看你真牙小，你咧靚啥小，你咧靚啥小。」

「妳意外的很Local啊……」

「這是當然的，身為輕小說的守護熊，不在地化是要怎麼跟讀者產生連結呢？」

我跟隨著思思2號走進館內，圖坦肛門生前的種種生活器物與手稿，全都被擦得幾近透明的玻璃隔絕在櫃子裡。放有圖坦肛門木乃伊的棺木就架在館內正中央的圓形展台上，幾個明顯來戶外教學的小學生正寫著想必一輩子都不會再拿出來看第二次的參訪學習單。思思2號看不慣死板的填鴨教育，走過去硬是塞了幾本尖端代理的輕小說給學生們，想必他們未來都能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而且這一點都不算拍馬屁。

「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圖坦肛門這個人。」

我走近棺木，裡頭放著一條活像脫水肉乾的人體組織，像是標本箱裡死去很久卻依舊被釘子固定住的巨大蚯蚓。

「那是正常的，就像你想必也不認識最偉大的情色科幻恐龍小說家Chuck Tingle。」思思2號看著觀賞玻璃另一端的人體組織。「圖坦肛門是一個為了寫出優秀作品，不惜犧牲一切的人。」

「但他不會那麼做？」

「老娘知道那首歌是二哥跟你的後庭暗號，但老娘不會那麼做。」熊女孩不屑地咋舌。「可惡，這是個文字圈套。」

「他跟圖坦卡門有任何關係嗎？」

「圖坦肛門與圖坦卡門活在同個時期，當時社會流行男孩子的名字裡有『圖坦』，還有『門』。而這一點都不算是瞎掰。」

「嗯，一點也不。」我習以為常地攤手。「他是怎麼死的？」

「果然是這句，你如果這輩子只在意別人怎麼死，不在意別人怎麼活，那你跟那群騙吃騙喝，整天喊說自己關心藝術家的蠢官員有啥兩樣？」

「就只是好奇，妳不講也沒差。」

「不要想挑釁老娘。」思思2號冷不防踩了我的腳。「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正好是國力與輕小說發展都來到最鼎盛的時期。」

「原來古埃及也寫輕小說。」

「通俗文學無所不在，像是《一覺醒來變成眼鏡蛇》、《我妹妹是埃及法老》，還有《印和闐硬核舔》之類的在當時可都是賣到造紙商都來不及晾乾。圖坦肛門這老兄呢，正好是那時期眾多為寫作而奮鬥的作者之一。」

「所以尖端跟他簽約的時間，和支肪多之間相隔了快一千年？這稿約也太難拿了吧。」

「嘿嘿，這就是對藝術的嚴格與堅持，現在你知道這幾年的比賽是多寬鬆包容了吧？被退稿也要感謝我們，知道嗎哇哈哈哈哈哈！」

思思2號趾高氣揚大笑出聲，讓我很想把她的嘴巴堵上，但這會讓畫面看起來很像我在迷X小學生，所以我終究還是放任她笑到滿足了。

「我從來沒有不感激的意思。」

「圖坦肛門的投稿之路並不順遂，他的人生充滿了失敗，年輕的他自以為擁有與法老類似的名字，人生就可以跟法老一樣順遂，但他想得太美囉。連番的退稿與親朋好友的壓力，隨著他的年紀漸長而堆積起來，當他三十歲時，父母都已經過世，無妻無子，生活困頓，與其稱讚是清貧，不如直接說他就是該死的窮鬼。」

「確實是很讓人難受的一件事，我也很難想像，一個到了四十歲依舊單身在家打電動一事無成的自己。我聽過不少朋友分享過人生不會虛度的道理，然而現代主義的社會，容不下這麼多後現代主義的人。『什麼時候結婚』、『薪水怎麼低成這樣』、『你為什麼不轉換跑道』之類的，聽起來總讓人難過，我也知道創作會投入大量的成本，但是卻沒有回饋機制。」

「哇肏，原來老爹你這麼多話喔。」思思2號亮起了目光。「你說得沒錯，但沒人活該要同情這些傢伙，創作本身就是為了自我而付出代價。我們只會取最優秀的那一塊留下，其他的一律自理。出版社不是開慈善的，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而什麼作品都接下來出版成實體，只是自尋死路。圖坦肛門知道這點，所以他從來沒有怨過天、怨過神，怨過出版社，他知道自己的失敗不是因為題材不對，只是他的火侯還不到家。他走出門找到一個養不活小孩卻餓不死自己的工作，終其一生活在跟自己對話的小房間裡。」

「但他最後成功了？」

「哼，果然你就只在意最後怎麼死跟有沒有成功。說個好消息給你聽吧，他成功了，雖然書的版稅不多，但他終於靠出書賺到一次錢，就在他四十歲那一年。蘇洵二十七歲才開始帶小孩讀書，或許這故事也證明人只要想寫作，什麼時候開始跟怎樣的狀態，都是有機會的吧，只可惜......」

「妳又在賣啥關子。」

「埃及人在當時的壽命普遍不長。我們給他的版稅只夠他把身體的一小部分做成木乃伊，而他選擇了小雞雞。這就是所謂的宿命也說不定，因為創作而生、而自大、而痛苦，最後賺點小錢滿足後死去。當然這傢伙可以拒絕，他可以不寫然後整天看動畫說俏皮話就好，但如果拒絕了，他可能就不再擁有他自己。」

「……原來是這樣。」

「生命不是公平的，儘管看似公平在每條生命的有限性上，但額度卻又大大不同。」思思2號轉過頭去，不想讓我看見她略顯失落的表情。「每個人都有喝水的權利，儘管有人的是一滴，有人的是瀑布，儘管創作寫稿是可真可虛構，但作者們回到現實，都是有苦衷的。但往好處想，在法老王圖坦卡門遭到暗殺，皇后還被睡走的國家動亂之中，圖坦肛門起碼是安全的。至少當圖坦卡門自歷史被抹去時，圖坦肛門這該死的小處男依舊呼吸著。」

思思2號皺起一邊眉頭，用一種「是不是很厲害啊」的炫耀表情朝著我。

「妳好聰明喔。」

「當然！你以為老娘是什麼，低薪請來的編輯死後不得超生變成的怨靈嗎？啊，說到不得超生，圖坦肛門的棺木上刻了個詛咒：『驚動我寫稿的人終生尖端不錄取』，結果挖出他墳墓的人果然沒半個被錄取！」

「那我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吧！」

「幹，挖他墳墓的又不是小說家，當然不會被錄取啦！」思思冷不防像隻兔子高高跳起，把我的腦袋按在展示玻璃上，正對著圖坦肛門的小雞雞。「看好了，不寫稿的話你連個雞巴都不會留下啦！」

「一回去就會寫稿了啦……」

「誰准你回家打手槍啦！」思思2號猛地將我拉起。「記得老娘說過，思思有三種嗎？既然你已經看過前面兩種，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讓你選邊站了。」

「選邊站？」

「等你到了最後一站，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而這一點都不是賣關子。」

思思2號從褲檔裡抽出一張有著會被警察逮捕氣息的明信片，上面印著翠綠的山丘，與大排白色的站立英文字。

「我那愚蠢的二哥，會在好萊塢等你。」

「每當妳忘記用老娘來稱呼自己時，都是在講些很有涵義的話。」

「那、那來講些直接的怎樣樣！聽好了，老娘只說一次喔！」思思2號靠到我耳邊，輕柔地誘惑我。「蘿莉控老爸，今晚要不要好好『調教』一下你壞心眼的熊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