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傲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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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10
走了快一旬,琪卡絲頭上的高溫漸漸消退。雖然還是很虛弱,但她清醒的時間慢慢多了。所以每當黑狼靠近時,她都會全身戒備著用看不見的失焦雙眸盯著他來的方向,她本能地知道他很危險。這種無聲的反抗令他不悅,決定要稍微懲治她,讓她學會服從。

一天早上黑狼餵過她早飯後,並未如往常一般抱她騎狼,反倒拿了條長鏈在她腰部繞了一圈,扣上鎖頭,另一端拿在手上、拖著她前行。

黑狼手中的長鏈一緊、又再度鬆裕,他早已數不清她是第幾次跌倒又再掙扎著爬起來,她面無表情、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琪卡絲雙手被制於身後、踝上也拘束著,本就難以維持身體平衡,在他有意為之的刁難下,整段路程更是令她苦不堪言。

「求我,我就讓你坐上來。」距離出發已經過了一鐘了,黑狼終於開口以南領語說。

琪卡絲堅定地搖搖頭,腳下石子一絆又摔了,她咬牙爬起身、拖著沉重的腳鐐舉步維艱地前行。

「不馴的小野獸,我等著。」他無所謂笑道。然而一鐘一鐘過去,黑狼臉色越來越不好,直到日落、緋月露臉,他還是沒有得到她的求饒。

「統領,風暴看來快到了!還是先找地方避避吧?」暗蛛策狼與黑狼並肩,瞪了拖慢整體速度的琪卡絲一眼,指著遠方詭異的白霧,語氣顯得憂心忡忡。

「也好,就前面背風處那個岩洞吧,全員加速前進!」黑狼一說完,所有殷紅騎士們無不驅策自己的座狼向目標加速進發。

夜璃也加快步伐,這可苦了琪卡絲,她得要全力奔跑才跟得上,但在失明和手腳被縛的情況下,跌倒的次數更加頻繁。

「還不求我?」黑狼瞪著再度跌倒的她,厲聲說,顯得有些煩燥。

「不…不求你。」琪卡絲啞著嗓子說。事實上她早已筋疲力竭、喉頭乾得發疼,背上和腰上的傷不知何時已然裂開,整日不停歇地奔走讓她尚未復原的體力更加不堪負荷,她憑藉著頑強的意志力逼自己站起來繼續跑。

沒跑多遠,她小腿撞上一截枯樹幹,重心不穩再度跌倒。她倒趴在地上、不想再站起,好累!好痛!她閉上眼想著,昏了過去。

腰間的鏈子倏地拉緊,座狼拖著她往前,臉在雪地上摩擦產生的疼痛讓她意識恢復,她掙扎著又站起來,雙腿僵疼、不停發顫,卻邁不出步伐。

黑狼見狀讓其他人先行、喚夜璃停下,他跳下獨角狼,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扯住她的衣襟,惱怒質問:「為什麼不求我?」

「我……」他一放開她,她便撐不住身體跪倒在地、喘著粗氣怒吼:「我所求的對象唯有神,我不會求你。」

「你的神,在哪裡?」黑狼聞言冷哼一聲,露出諷刺的笑:「這裡只有我能解救你,你不乞求我憐憫,卻想求那個虛無飄渺的存在?」

琪卡絲沉默了,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她並不想向敵人搖尾乞憐,她身為龍裔的尊嚴不容踐踏!她抬頭傲然地說:「求人不如求己,我可以繼續走!」語畢,她顫著腿站起,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全身上下的疼痛逼迫自己抬腿邁步。

「沙…沙漫麾旌,血染盔翎……」她一邊走著,一邊小聲低吟守望者之誓,藉此鼓勵自己、維持意識:「深淵高嶺,信步…薄冰……」

黑狼仰天長嘆,沒想到她竟是這般桀驁不馴,她已經在秋末的寒風裡從日出走到日落,連續走了大半天、五鐘沒有休息,他知道這對一個嬌生慣養的南領御靈師來說是多麼大的折磨,尤其她的身體還這樣差。

他並不想折磨她,他的本意只是想讓她示弱求饒,打擊她那可悲的驕傲、臣服於他。黑狼搖搖頭、看著她頹然的背影,心想著:看來要馴服她還得慢慢來。

黑狼打定主意、不理會她的倔強,把她抱上座狼、讓她側坐著,自己則坐在她身後雙手環護著她,韁繩一甩,夜璃立刻向前奔馳。她隨著慣性撞到他胸前的甲冑,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趕緊坐正身子離開他。

經過這麼一耽擱,等他們到達岩洞時,大隊人馬早已布置完善。看著她散亂糾結的長髮、沾滿泥濘和血汙的衣甲,他解開她腰間的鎖鏈、揮手讓手下安置她。

岩洞開口處只能容得兩人低頭通過,並不算大。但裡頭可謂是別有洞天,不僅腹地寬敞、深處還有條伏流,飲用水不成問題。

洞外寒風的呼嘯聲漸漸變大,眾人在吃過簡單的潭魚野菜粥當晚飯後,黑狼讓暗蛛再次確認安全布置和守夜排班,沒事的人各自散開找地方歇息。

黑狼拉著她來到伏流邊、推她坐下,用麻布沾了水不算溫柔地替她擦臉和擦洗頭髮,她的嘴唇、臉頰和眉緣都有或大或小的擦傷,他盡量放輕力道但還是弄疼她,她微微皺眉。

「我可以自己來。」琪卡絲底氣不足但又固執地說。

「你看不到,別亂動!」他輕斥,並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他梳理著她白金色的長髮,動作是和語氣不符的溫柔。

水很冷,但琪卡絲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告訴自己一定是發燒所殘留的餘溫。好半晌,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她才小聲道謝:「謝謝統領。」

「嗯!」接著他把她帶到一處遠離旁人的地方,生了一小團火,靠著石壁坐下,把她圈在懷中,解開她的手銬。

她貪婪地運動著終於自由的手指,他握住她冰涼的雙手,卻被她撥開。這十天來她的雙手一直被包手手銬禁錮、維持著握拳的姿勢、不得伸展,現下難得讓手出來透透氣,也不知道下次會是多久以後。

「別讓我後悔解開你的束縛!」黑狼威嚴的聲音從她頭上響起,她垂眼將雙手置於腹前,乖順的靠著他不再動作。

他摩擦她的雙手,藉此溫暖她的涼寒,手臂卻不經意壓到她的腰帶,底下是那道被龍槍劃開的傷。

她身體一震、輕嘶出聲。

「怎麼了?」覺察出她的異常,他低下頭問道。

琪卡絲搖搖頭,不願在敵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

他皺眉、放開她的手,在她腹部上一處一處按壓。

「呃。」當他壓到傷處時,她緊縮身體,咬著下唇悶吟一聲。

「脫下護甲,我看看。」他移開手,輕推著讓她坐好,自己則起身去問人拿藥。

琪卡絲並未依言脫下護甲,反倒縮成一團。他回來看到這般情形,扯著她的領子說:「你不自己脫,是要我幫你脫嗎?」

她咬牙解開腰帶、艱難地脫下護著上身的胸背甲,接著拉開棉衣,深褐色的血早已浸透包紮、染上襯衣。

「靠著我躺下。」他拿著東西坐回她身邊,壓著她側躺在腿上。他掀起她的襯衣劃開包紮,血淋淋的傷口呈現眼前。

「嘖!」他拿布幫她擦拭、清理傷口,饒是已然放輕力道,但傷處的神經異常敏感,她疼得咬牙、扭動身體,卻不願發出呻吟。

「別亂動!」他抹上藥膏、撒上止血藥粉,幫她重新包紮:「這個傷口形狀奇特,不像是以森榭的制式武器,你是被什麼傷的?」

「聯軍的龍槍。」她低喘著,想到那天令人心寒的情景,無力說道。

「巴許涅?」他問道,表情有些意外。據他所知,射擊龍槍的強弩是種大型器械,並不會隨軍行動,多半置於定點,而近期兩軍交戰的城寨唯有塔城,他作此猜想。

「是,我們從卡弗茨拉敗退到巴許涅,但守軍……」她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說:「守軍卻說我們是以森榭的前導軍、是細作、是叛徒,不讓我們進城,甚至還攻擊我們。很可悲吧!無數人以為終於得救了,卻死在自己人手裡。」

黑狼看向懷中人露出哀傷而萎靡的慘笑,不知該說什麼安慰她,他保持緘默,只輕輕拍撫她。

「趴著。」黑狼看到她下背處露出的傷痕,輕推她趴下,拉高襯衣,但襯衣早已和血肉沾在一塊兒,他將襯衣撕起,她疼得臉色發白,緊揪著他的腿甲。

他看著其下淡蜜色身子上一道道醒目的紫黑鞭痕,憐惜地搖搖頭,他知道自己那天氣憤之下打得有多狠,要不是有護甲護著,她肯定早就去見她的聖神了。

黑狼注意到她背上有著許多淡掉的疤痕和傷跡,縱橫交錯。這個看起來纖弱的御靈師沒那麼簡單,邊想著、邊為她抹上藥膏、推揉著。

藥性漸漸滲入皮下,一陣陣暖意舒緩了疼痛,積累了一天的疲乏困頓這時全湧了上來,雖然他的甲冑有些磕人,但她還是敵不過睡意,趴在他腿上進入深眠。

看著她放鬆警戒的睡顏、他輕嘆著理好她的衣服,替她蓋上他的大氅,躺在她身後抱著她不算豐碩的身軀,他想不明白這樣脆弱的人兒怎麼會有如此堅硬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