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轉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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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23
  舒婷匆匆回到辦公室,腳步也失了以往的從容。
  她第一次被學生這樣對待,除了氣憤外更多是羞恥,作為老師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有被學生質疑過,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她的教學能力優秀,對工作也盡心盡力,自認毫無愧對這個工作。
  有錯,也該是那群不聽話的學生,還有那群成績差的學生帶壞其他同學。
  舒婷在自我開導之下終於找回平時的冷靜,她端起剛泡好的花茶輕啜,目光靜靜落在透明桌墊下的空白表單上。
「事不宜遲,得早點把謝譯跟其他人分開才行……」
***
  英文課鬧翻後,班上沒有因此胡作非為,而是乖乖把其他老師的課上完,連謝譯也收起剛剛在舒婷面前冷麵無情,難得在課堂上保持清醒,班上就這麼維持開學以來最認真的氣氛度過上午幾節課。
  下午第一堂課,上課鐘敲響了五分鐘,許言才慢吞吞走進教室。
  本來還昏昏欲睡的學生們一看到自家班導頂著一張沉重的表情踏入教室,紛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一向不遲到、臉上帶笑的許言今天破天荒沉默不語,輕輕放下手上的課本,雙手撐在講桌兩側,視線環視一圈臺下的學生,確認所有人都專心看著他,這才緩緩道出他反常的緣由。
「我剛剛在辦公室聽到舒婷在說你們……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
  沒有人忽略許言話語裡不自然的停頓,也知道這是他美化後的說詞。真正的舒婷罵得多難聽他們心裡有數,有些腦洞大一點的學生甚至腦補出一場辦公室苦情伸冤記。
  許言站在臺上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進眼底,心底默默嘆氣。
  
  中午,舒婷突然走到他面前,一臉嚴肅的對他控訴自己的學生如何批評她的考卷、貶低她的苦心,甚至還全班跑到教室外拒絕上課,完全不給她面子……等種種行為,並在末尾強烈要求許言「重整班風」,給那群成績差的學生一點教訓殺雞儆猴,導正班級氣氛。
  許言當下直皺眉頭,反駁的話直接脫口而出。
「我的學生我很了解,他們不是會平白無故做出這種事的學生,我想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
「都這種時候了還替他們說話。許言,你是第一次帶班肯定很多東西都不知道,我這是以同事兼前輩的身份提醒你,別太自以為是了。」
「這不是我自以為是,而是我相信我的學生。」
  許言蹙眉,站起身準備繼續反駁,坐在對面的凌若寒卻突然出言打斷兩人的對話。
「既然你們各持己見,不如去找學生們雙方對質如何?有錯就罰學生們,沒錯還請舒老師向許言道歉。」
  凌若寒雖然目前坐著,身上的氣場卻不輸給站著的兩人,平常溫順的眉眼帶了些寒氣,頗有幾分景漣的架勢在裡面。
  都說彼此喜歡的人會在不知不覺裡越來越像對方,凌若寒和景漣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然第三方都出來講話了,許言和舒婷相視一眼,隨即撇開視線。
「我知道了,我下午會在課上處理這件事的。」
    
  回想結束,許言看了眼底下的學生們。每個人他都知道他們的優缺點,知道他們偶爾調皮、偶爾吵鬧,他們的個性都不一樣,內心卻同樣單純善良。
  他相信他們,正如他們相信自己一樣。
「關於今天早上的事,英文小老師或是班長要出來解釋一下嗎?」
  許言怕全班會吵成一團,索性直接點了幾個人發言。聽完他們的版本,平常好脾氣的許言不禁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謝譯懶厭厭地看了眼許言的表情,在一片沉默裡高調刷起存在感。
「我們沒有錯,就算對方是老師我們也堅決不道歉。」
  憑什麼要為真理道歉,世界又有什麼權力讓受害者吞下自己的痛苦,卻讓加害者橫行無忌。
「我沒有想讓你們道歉,我只需要一個人放學來辦公室跟舒老師對質情況。」
  許言頓了幾秒,臉上重新展開平時的笑容。
「只要你們是對的,我就會替你們扛下所有不義。」
  全班聽到這句話歡聲雷動,差點掀翻整間教室,還是許言舉著手勢意示他們安靜才平息騷動。
  而高調刷存在感的謝譯自然被推派為班級代表,跟許言約好放學到辦公室報到。 
***  
  期待下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放學鐘聲一敲,謝譯帶著全班精神支持的視線,慢悠悠往辦公室走去。
「小譯,真的不用我幫你先去辦公室探探狀況嗎?」
  潘梵不安的跟在謝譯身邊,明知謝譯不會處於弱勢,對他的擔憂還是不曾消停。
  謝譯拿出手機放在耳邊,裝成打電話的方式跟潘梵回應。
「我只是去拿課本,沒打算做什麼。」
  兩人聊了一路,直到謝譯走到辦公室門口才收起手機,徑直拉開辦公室大門。
  放學後的辦公室人煙稀少,最顯眼的莫過於一旁的小型會議桌邊的三個人。
  許言、舒婷各佔據會議桌一端,第三方代表凌若寒則坐在兩人中間,居中協調。
  謝譯沒打算跟這群人浪費時間,無視他們走向舒婷的座位,同時頭也不回的說:
「教室裡都有監視器,就算沒聲音傻子也看得出事實經過。」
  一時間除了謝譯外,四人的表情各有看點——
  潘梵仗著舒婷看不到他便偷笑出聲,許言愣在原地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凌若寒微微一笑,舒婷臉色從白到紅到青,京劇變臉都沒有這般精彩。
  謝譯沒有理會他們的表情,伸手拿起桌上的課本和考卷,目光恰好落在課本和考卷中間的印刷字體上。
「這妳放的?」
  謝譯把自辦公室的第一道眼神放在舒婷身上,語氣卻是赤裸裸的質問。
  他手上拿著一張空白表單,最上端寫著「轉社單」三個大字。
「是……是我放的。」
  舒婷下意識挺直腰背,謝譯的眼神像是孤高離群的野狼,光是站在原地,那陣無聲的威壓便壓得她喘不過氣。但老師的身份給了她最後一點勇氣,低聲快速地道出她的理由。
「我認為你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社團搞得鬼,靈研社社長跟副社或許成績優秀,但更多的是不學無術的混混。你應該找個更好的社團,像是生研社或是英研社,遠離那群成績糟糕的學生跟這種亂七八糟的社團……」
  舒婷講到最後越講越小聲,因為謝譯皺眉了。謝譯沒有對她的話發表任何感想,只是雙手捏在轉社單上端,然後用力一撕。
  清脆的撕裂聲迴響在空蕩的辦公室裡,謝譯把撕成碎片的紙揉成一團丟在她的辦公桌上,周身氣場愈加寒冷。
  靈研社是他第一個有歸屬感的地方,也是那個人熱愛的社團,他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們,就算自己發生什麼事也無所謂。
「我不管妳是老師還是什麼,別侮辱靈研社跟裡面其他人,不然……」
「謝譯!」
  警告的話還沒說完,一雙手從身後包住他身側緊握的拳頭,謝譯扭頭,方如筠擔心的表情出現在他視野中央。
「謝譯,別因為我們讓自己陷入麻煩,我們回去好不好?」
  謝譯沉默看著方如筠,但一對上她的請求的目光後,背後的怒火像被潑了冷水一般漸漸熄滅,低低嗯了一聲。
  他把課本跟考卷隨意丟進書包,經過門口時看到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景漣,兩人難得沒有吵架,對視一秒後謝譯直接離開。
「一物剋一物。」
  景漣對剛剛的鬧劇下了個評點,忽視其他兩人直接走到凌若寒身邊。
「漣,你什麼時候到的?」
「從那小子說監視器那邊,沒想到還看了場好戲。」
「那不就把全部事情都看完了嗎……算了,我們回家吧。」
  凌若寒苦笑一聲,與許言道別後也離開了辦公室。
「時間不早了,舒老師明天記得跟我們班道歉,我那麼先離開了。」
  許言見舒婷的表情也明白事實真相到底為何,只是礙於同事情面也不再追究,叮嚀一句後也離開現場,留下舒婷一人面色難堪。
***
「是蘇妍發訊息給我,怕你在辦公室跟舒老師起衝突。」
「我看起來像是會跟智障計較的傻子?」
「她也是關心你才來拜託我,你們班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方如筠和謝譯、潘梵一同走出校門,兩人家離學校都是步行十分鐘以內的路程,謝譯選擇先送方如筠回家,順便問問她為何會在辦公室出現。
  秋天的太陽較早下山,走出校門時影子斜向東方,又延伸至更遙遠的路邊。
  少年少女並肩而行,保持著生疏的距離,踏出的腳步平穩,心跳卻比平常多了絲悸動。
  謝譯直視前方,對方如筠的話不作應答,腦海裡卻浮現一個月前的那晚。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
  方如筠迎光而立,眼底綴滿星辰。
  他從不是一個人,因為光一直在他身邊。
  謝譯借著身高差偷偷撇向方如筠的髮頂,深棕色的長髮被束成低馬尾垂在左肩,平常看起來偏暗的髮絲在夕陽餘輝下閃著橙棕色的光澤。
  謝譯心裡那點憤怒的星火也在這段路上湮滅,眼底漫上暖暖柔情。
「我到家了,謝譯你也早點回去哦。」
  方如筠在門口與謝譯告別,關上門的剎那暖光被隔絕於房外,走廊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線只有門縫下鑽進來的微芒與手機螢幕發出的冷光。
  方如筠指尖在螢幕上游移不定,最後她深吸一口氣,點下螢幕上方的號碼。
「如筠?」
  電話嘟沒兩聲就被接起,低沉的男性嗓音透過電子音波傳來,平白多了幾分距離感。
「……爸爸,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隔天到校,舒婷被迫為那份超範圍考卷與自己的言行向謝譯全班道歉,同時還收到一份由學校教務處送來的調課單。
「舒老師,因為學生家長的申訴,以後你就不用教五班了,我們會請其他老師跟妳調班,新課表在這裡請收下。」
  舒婷面對這張新課表,即使心有不甘也說不出任何反駁,只能愣愣接受這個「上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