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師與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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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21
  十月過後,十一月的風更冷了。
  樹上的葉子黃了、枯了、落了,腐爛後被土壤吸收成為養分,再次回饋給生養自己的樹木,等待來年再次抽枝發芽。
  年歲不歇,生生不息。
  跟著季節改變的還有服裝,即使是青春活力用不盡的學生們也擋不住寒風的襲擊,紛紛穿上外套或是改為長袖長褲。
  御森高中服儀很寬,就算穿著便服外套在學校橫行教官也不會理你,甚至偶爾還會跟學生討論哪牌子的衣服比較保暖。
  除了服裝之外,學校裡還不知不覺出現了另一個改變……
「蕭朗!你給我起來!上課睡覺就給我站起來罰站!」
  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被迫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急促的高跟鞋落地聲與一道憤怒的吼聲,睡迷糊的蕭朗渾渾噩噩抬頭,便對上舒婷氣憤的面孔。
「老師,我……」
  蕭朗嚇得立馬驚醒,道歉的話才剛到嘴邊,眼角餘光掃向隔壁座位時又不自覺改口。
「隔壁謝譯也在睡啊,老師妳怎麼就不叫他了?」
「你跟謝譯能比嗎?看看他這次段考英文九十四,而你又是什麼成績?」
  舒婷張嘴閉嘴就是成績,蕭朗從一開學就沒少被她針對,但礙於對方是老師也只能把抱怨往肚子裡吞。
  罵完後,舒婷一轉頭便上演一齣京劇變臉,輕輕敲了敲謝譯的桌子,溫聲說道。
「謝譯,該起來了。」
  反差之大,讓坐在不遠處的蘇妍直接朝黑板翻了個白眼。
  當事人謝譯倒是完全沒察覺現在的情況,半夢半醒間從桌上爬起,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則撐在額頭,一副沒睡醒的失魂樣。
  舒婷叫完謝譯也沒再多說話,踏著響亮的腳步回到講桌,高傲的視線掃過臺下一群昏昏欲睡的學生,隨即高聲宣布。
「看看你們這幅懶樣,現在才秋天就這麼愛睡,冬天是不是要直接冬眠了?現在開始隨堂考試,下課鐘響收卷!」
  考卷從前排慢慢往後傳,期間發出不少困惑的聲音,但都被舒婷瞪視下收聲無蹤。
  謝譯在段考完後被換到最後一排,前一個座位的同學怕他沒醒,還反手把考卷在空中晃了幾下,最後才被謝譯抽走。
  謝譯慵懶地大致掃過一遍題目,眉頭一皺,幾秒後又裝無事般鬆開,低頭拿筆就開始作答。
***
「你們被舒婷教?雖然她教得不錯但那脾氣……嘖,一言難盡。」
  星期五社團課,蕭朗有氣無力趴在桌上,手上的黑色原子筆有一下沒一下戳著英文作文紙,上面除了班級姓名座號題目以外什麼都沒寫,作答部分跟作業主人的腦袋一樣空白。
  這週末舒婷給謝譯他們班發下英文作文,題目是我的校園生活。
  這對英文苦手的蕭朗絕對是人生惡夢,為了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著想,他只好求助靈研社偉大的學神們,結果意外聽到林毅嵐意味不明的評價。
「舒老師……我也不太習慣她對人的態度,不過她只教高一,撐過今年就沒事了。」
  連方如筠這種不會講別人壞話的人都不替她講話,潘梵猜想這個老師在學生間評價估計不只「一言難盡」可說。
  謝譯聽到方如筠說話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接著再度閉眼休憩。
  自從御靈節後已經過了三個禮拜,謝譯在方如筠的拜託下沒有把御森五神的事告訴任何人,而她則以怨靈自己消亡為藉口解釋靈能的恢復。
  共同保有一個秘密會讓人親近,這就是人性的奧妙之處。
  可惜這份親近因為謝譯有意無意的拉遠距離,加上方如筠似乎也沒這方面的意思,兩人的距離又再次被拉回到御靈節之前,甚至多了些奇妙的氛圍。
  其他不知情的人還在熱烈討論舒婷的「偉大事蹟」,謝譯卻無心聆聽,極力壓抑心中起伏不定的感覺。
  潘梵默默坐在謝譯身邊,眼底劃過複雜的情緒。
  自從他察覺到謝譯的情感後,擔心、喜悅、欣慰,還有一絲說不出的嫉妒都隱藏在笑容裡,平時的他依舊是謝譯的哥哥,私底下的他卻有所不甘。
  期待對方獲得幸福,又厭惡自己無法成為那個特別的人。明知期待不可能達成,卻依然祈求那份不可能的希望降落。
  沒有心跳的靈魂,因為心的撕扯而痛苦。
***
  短暫的週末過去,令人又愛又恨的校園生活又再次開啟五日輪迴,當然也包括那位老師的課程。
  高跟鞋踩在走廊上的聲音清脆響亮,對謝譯他們班而言,則是死亡號角的前奏。
  因天氣冷而關起的教室門被用力打開,而後一聲劇烈的甩門聲響起,把教室裡殘餘的瞌睡蟲通通嚇跑。
  舒婷的表情陰沉嚴肅,目光裡是眾人熟悉的高傲與不屑,彷彿在她眼前的不是一眾學生,而是任她拿捏的玩具。
「小老師把考卷發下去,看看你們到底考了什麼樣的分數。」
  謝譯拿過考卷粗略掃了眼分數和錯誤的地方,表情沒什麼變化。潘梵則到處在走道間穿梭,心算這次考試平均分。蘇妍把考卷不斷翻來覆去,像是不相信自己的成績。柳新眉頭皺成川字,紅筆在考卷上不斷做劃記。潘希跟謝譯一樣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平常考卷發下時多少都有同學的討論聲或哀嚎聲,今天卻出奇安靜,空氣裡的沉悶與不安無聲發酵,直到舒婷猛力拍向黑板,這份壓抑才由此爆發。
「你們看看自己考這什麼成績,說你們是御森高中的學生配嗎?走出校門就是個笑話,你們當初塞錢才進學校的嗎?你們考這份成績對得起我嗎?」
  砲火連珠成串從她嘴裡蹦出,一字字就像機關槍打在底下學生的自尊心上,空洞裡冒出的自卑與不甘淹沒座位上的學生們,有些抗壓性較低的學生甚至還紅了眼眶。
「……還有你蕭朗,這次全班只有你一個個位數,丟不丟臉啊,腦袋是裝水還是漿糊,當初大考作弊考高分是不是?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國小沒讀完嗎?……」
  舒婷張口就罵了十分鐘,還點名好幾名考不好的學生站起來,承受她的嘲諷。等到她住嘴休息的那刻,謝譯靜靜站起身,頂著全班同學與舒婷不解的視線走向講台。
  碰!他把考卷和英文課本重重丟在講桌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眼神比平時還要冷漠,周身溫度更像是從初秋直接轉為深冬。
「罵夠了沒?出張超過課綱範圍的考卷讓大家都考低分再罵,想罵人別找這麼麻煩藉口。」
  謝譯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卻無端讓人冒出一身冷汗。
「考高考低又怎樣?考卷還是分數能定義我們的人生?我們學習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妳的虛榮心。」  
  他們沒有不好,也不是不努力,沒有人能被分數左右自我,能決定自己的只有自己。
「這間教室最大的笑話,就是妳。」
  有些紅了眼眶的女學生在聽到謝譯的話後眼淚終於從眼角落下,教室裡響起微小的吸鼻子聲與衛生紙被抽起的聲音。
「你……謝譯你是這樣對老師說話的嗎!」
「在妳說出那串話之後,妳就已經喪失成為一個老師的資格了。」
  舒婷臉色氣得漲紅,開口想罵又怕被謝譯堵回來,幾個深呼吸後手指顫抖地指向外面走廊,第一次對謝譯這名「優良學生」做出處罰。
「你現在給我去走廊罰站,其他人要是不服也給我滾去走廊一起站!」 
  謝譯一點悔過心也沒有,徑直就往外走,潘梵冷冷掃了眼那位沒了師德還硬撐姿態的女人,轉頭便跟上謝譯。在謝譯踏出教室那刻,蘇妍也從座位上站起,兩手空空就從後門離開教室。
  蘇妍的行動像是個火苗,微小卻足夠照亮黑暗,後面陸續有人離開座位朝外面走去,無一例外都是雙手空著出門,最後整間教室空蕩蕩一片,留下氣得半死又拉不下臉的舒婷獨自在教室裡生悶氣。
  一整個班的人站在走廊上罰站了半節課,下課鐘聲響起的那刻,舒婷像是解放般,胡亂收拾桌上的東西就匆匆離開,似乎多待一秒都能要了她的命。
  等到她的身影從轉角消失,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最後整個班笑成一團,像是發洩又像是嘲笑。有的人臉上還帶著眼淚,笑起來眼淚凌亂劃過還殘存稚氣的臉龐,明明很醜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自由自在。
  其他班不解的從窗戶探出頭查看,但沒人問出他們這麼奇怪的理由。
  笑是不需要理由的,這就是青春。
  謝譯也被氣氛感染,輕笑出聲,直到班上笑夠才紛紛進教室。
  謝譯卡在最後一個進教室,當他站上講台想拿回自己丟在講桌上的課本時,發現舒婷在慌亂中把他的課本跟考卷一起收走了。
「嘖,還要跑一趟辦公室,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