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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2305 字
更新於: 2018-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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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了力量,我行使了我的力量,顛覆了這個世界。我將社會照所我想的那樣改變,不計任何代價,以為這樣就能演出一幕精彩的故事,這樣就能成為一名英雄。
我成功了,輕而易舉的。就像個神一樣,僅僅八年,我就把能想到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然而,這個世界並沒有改變,我也仍然什麼都不是。
最後,我回家睡覺。
──節錄自劉水的遺書,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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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了一個多禮拜。嘉瑞和彩宜勉勉強強在開學之前趕完了暑假作業,回到每天通勤的日子。兩個禮拜來,排除派沒有什麼太新穎的動作,總統府前的抗議行為似乎也有緩減的趨勢。政治人物做出承諾,會不會實現不清楚。人們遺忘的速度很快,看在想要改變的彩宜眼裡,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黃琪萱的事情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和嘉瑞預測的一樣。只有在學校裡面做了宣導,要大家注意自身安全。真正有影響到他們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整所翠庭高中,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轉學了。
其中又以研究組的學生比較多,低年級的學生比較多,本國人的比例也比較高。不需要太細膩的解讀就猜得出來,這是排除派的長遠影響。嘉瑞的班級還剩下大概二十個人,研究組那邊的彩宜狀況更糟,還有熟識的朋友離開。低年級的部分似乎決定併班了的樣子,至於彩宜和嘉瑞,考慮到他們也都三年級了,就不這麼做。
這件事情對學生們的士氣打擊頗大。在和研究組的聯合課程上,嘉瑞也注意到好幾個唉聲嘆氣的傢伙,心不在焉,他忍住了才沒有嘴賤問他們要不要轉過來實技組。
「不過外國的學生幾乎都留下來了呢。」
聯合課程的下課,彩宜、嘉瑞還有其他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其中連外國來的學生也有。平常是不會有這個組合的,只是許多熟人轉走,自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那是當然的。我們是簽約來這裡學習,擅自退出可是要賠錢的。」
「不過比起這個,他們似乎更重視我們的安全的樣子。看來有一陣子不能好好出去玩了。」
「狀況有這麼糟?我知道主任被打也有傳到他們耳中,可是除了這件事以外,沒有其他案件了說。」
彩宜好奇的問,這幾天,她和嘉瑞走在街上意外的和平。頂多就是有幾個人瞪他們,小聲說他們壞話。沒有公開挑釁,也沒有那種拒賣的狀況。
「那是台灣很安全啊。在這個議題上搞不好比日本還安全。」
「別這樣好不好…」
旁邊的日本人轉過頭去,似乎感到有點丟臉。
「哈哈哈,沒什麼好羞恥的,我們那邊已經開始慣例的燒警車了。」
「幹,你們州還好了,真的還好。」
「好了兩個美國人不要來台灣戰南北。有這麼糟的話,難怪要擔心了。不過這兩個月排除派幹了什麼大事?不然事情越演越烈很罕見啊。」
「就是,我們,嗯,自己的研究機關,也幹了一些好事。還有和翡翠之庭一些條約之類的。」
「消息大概沒有傳到台灣來吧。」
看他們說成這個樣子,嘉瑞覺得他似乎有點懂了。
「看來排除派也沒閒著嘛。」
「還真希望他們閒一點啊。」
人們不約而同地嘆氣,就連嘉瑞也希望不要再把他捲進去了,他只想安安靜靜的睡個覺而已。
不過很明顯的,排除派不會就這樣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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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我來了。」
彩宜的家,還是老樣子的嘉瑞跟著一起進門。文彥就在客廳拿著六十五吋的大螢幕在打電動,玩的還是ADV,完全不知道大螢幕有什麼意義。
「喔,你們回來啦。你們有客人喔。」
「欸?是誰。」
「在那。」
文彥隨手往身後一指,一個表情嚴肅的老人就坐正在那裏。表情十分警張,似乎等待已久。
他們不可能會忘記這個人,那是許威豐,讓嘉瑞陷入一連串麻煩的始作俑者,嘉瑞可沒忘了他。
「喔,這次不只手機,找到家裡來了嗎?你很想上新聞?」
嘉瑞慣例地冷嘲熱諷,另外一邊,彩宜已經擺出戰鬥架式,準備用拳頭說話。
「等、等等,請冷靜,兩位。我今天來沒有惡意,請冷靜聽我說。」
「你上次的惡意已經多到滿出來了啦。」
嘉瑞將手放上彩宜的拳頭,讓她放鬆,但她仍然沒有好臉色給對方看。
「所以這次有什麼事?臭老頭你也不要這樣事不關己在那邊打電動啦,這是你放進來的,好歹也說句話吧。」
「啊,好好,知道了。」
文彥把聲音關了,轉過身來。
「這位是許威豐,我學弟的學弟。他今天來找你們原因無他,是為了之前的那件事賠罪。」
「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要賠罪也該早一點吧。」
嘉瑞抬起一邊眉毛,而許威豐自己開口了:
「那是,因為我認為你們不會原諒我。」
「為什麼你講得現在就會一樣?」
「因為我這次不是來請求你們原諒的。」
許威豐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來警告你們的。」
「這有趣。陳文彥你已經聽過了嗎?」
聽他說得一本正經,嘉瑞笑了起來。
「不,還沒。你該早點跟我說的。」
文彥瞇起眼睛,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
「抱歉,這樣就不尊重這兩位了…畢竟我欠他們人情。」
「無所謂,繼續說吧。你打算警告什麼?」
「排除派。他們最近似乎有打算進行大動作。」
許威豐一邊搖頭一邊說。而嘉瑞則是不以為意。
「大動作,排除派還能有更大的動作嗎?我看他們都快變成官方反旅夢人組織了。」
「實在笑不出來啊。對我們警察來說。」
一反常態,排除派最近一個月表現得十分理性,彷彿民眾的代言人一樣,用和平理性的方式譴責翡翠之庭。不過在場的四人都沒忘記,實際上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傢伙。
「他們最近寄了封犯罪預告,說是要徹底摧毀翡翠之庭。翡翠之庭、各大電視台、政府、軍隊還有我們都收到了。」
「你說,他們要摧毀那個有戰車駐紮的翡翠之庭?」
「是啊,我也認為他們瘋了。所有人都認為他們瘋了,而且不當一回事,大家只是等著他們來送死。老實說,這才是最糟糕的。」
「喔,所以你認為,他們真的會行動?」
「對,雖然只是我的直覺。」
直覺,雖然許威豐這麼說,兩名學生卻沒有不當一回事。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和讀心很像,所以學習夢境學的兩人會更為相信這點。
但是就算他們相信,這也不足以說服人,更不要說那些高級長官了。
「好吧。假如他們真的要進攻翡翠之庭好了。你希望我們做什麼?再幫你一次嗎?」
「不,我也說過,我今天是來警告你們的。」
許威豐從皮夾之中抽出兩張紙條,遞給他們。
那是兩張機票。
「有沒有興趣出國旅行一趟?」
「「……」」
這提案實在太跳tone了讓兩人不知怎麼回答是好。
「不,你好歹買三張吧,我這個監護人怎麼辦啊。」
「從那邊吐槽嗎!?」
文彥小家子氣的程度再次刷新紀錄。
「大學長您就自己出錢吧。也是個成年人了。」
「小氣鬼。」
「別離題了啦!到底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啊!」
彩宜忍不住插嘴,同時把手上的機票扔還給對方。
「他們不是要攻擊翡翠之庭嗎?為什麼是我們要避難?」
「他們的確是這麼說了。但誰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最糟的狀況,也許會變成一個把全台灣捲入的巨大事件。而且你們知道,現在抗議的人潮還停不下來,如果他們真的動手,我不知道群眾的心理會往哪個方向擺動。」
「這樣啊…」
嘉瑞和彩宜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我們只好勉為其難地拒絕了。」」
「是嗎,你們明白就好……什麼!?」
「沒聽清楚嗎?我們拒絕。」
「為什麼!」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照你的方法做不就像被嚇跑一樣。」
「是啊,而且如果會把全部人都牽扯進來,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雖然許威豐真的是打從心底在替兩人著想,不過他的做法根本錯誤。
彩宜和嘉瑞不接受威脅,不只如此,嘉瑞會很想唱反調,而彩宜會基於正義感想要盡一份力。
所以他得到了他的答案。
「等等兩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嗎?」」
被異口同聲回了這一句,許威豐說不出話來。
「你也說句話啊,大學長。」
「不,年輕人想做什麼老夫我可阻止不了…嗯。還是先在道場準備一下吧,要是有什麼問題,大概可以給無處可去的人躲一躲…」
不只他們,連文彥也是如此。
「你們幾個…真是夠了。這不是遊戲啊!」
「我們也不是抱持著遊戲的心情說話的。好吧,也許我是。」
「你別鬧了。」
總是要在關鍵的時刻漏氣,彩宜又忍不住敲他頭。
「不管怎樣,我們是不會接受你的提案的,警察先生。」
「知道了就快拿票去退吧。看日期還可以退半額。」
許威豐滿臉苦澀的收回了票。
「你們看著好了,這次我們會把事情解決。不會讓你們淌這趟渾水,也不需要你們做多餘的事。」
「到時候就知道了。」
看到頑固的三人,警官只能嘆氣,期待事情不會如他所預想的發展。
可惜,排除派連時間都不想給他,在僅僅一周後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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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在早上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發生的。
當時,在翡翠之庭前的示威已經持續了七天,從世界各地聚集了至少三十五萬人。本來還以和平理性為訴求的遊行在一個小時內突然激化,群眾開始試圖進入機構內部。混在人群之中的排除派使用了汽油彈和粗糙的冷兵器,他們偽裝成一般人,警衛不敢實彈開槍,只能請求支援,同時以非致命性的武力戰鬥。但這些措施面對排除派有計畫的行動毫無抵抗力,很快就被突破,大量的人群衝進了機關內部。
同時,嘉瑞和彩宜所在的翠庭高中,遭到了武裝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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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四十五分,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湊巧是第二節的下課。如果再早五分鐘,嘉瑞也許就能在上課睡覺的時候,提早得知他們要進攻的事實。但就算是他,下課的時候也要起床尿尿的,只有槍聲提醒他們排除派來了。
類似鞭炮的槍擊聲從校門方位傳來,吸引了所有學生的注意力,等到了連續傳來的第二聲他們才發現那是槍響。學生們開始恐慌,想要逃卻不知道該往哪邊去,這所學校只有一個出入口,而那個出入口現在有一個連的兵力衝進來,在他們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門口警衛立刻和排除派交戰,但寡不敵眾,很快就死於槍下,沒能將他們擋在門口。駐校軍隊只能在校園內部和他們戰鬥──而對方是有旅夢人的軍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撐不了多久。
「可惡,怎麼會這樣!這是什麼?恐怖攻擊?為什麼我們會遇上這種事!」
看到這一幕的學生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但他們無能為力。他們只是普通的學生,什麼都辦不到,只能焦急地看著事況發展。一人,十人,駐校軍隊以五比一的數量倒了下來。就算是這些準旅夢人,慘狀也讓他們看不下去。
「各位都沒事嗎!」
沉重的成年男聲從門口傳來,讓學生們不約而同的注意到他。那是他們的班主任,臉上的表情讓他們心安。
「老師?那群人是誰啊!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他們是排除派的激進部隊。我接到消息,他們現在在翡翠之庭引發暴動,同時襲擊我們。目標還不清楚,但還是別樂觀的好。」
「他們想幹嘛怎麼樣都好啦!我們要怎麼逃出這裡!」
一名女學生歇斯底里地大叫,看來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死亡。
「安靜!在事情結束之前都給我待在教室!隨便亂跑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老師的大吼讓教室陷入寂靜。大部分的學生們都反射性的遵從,而少部分的,早就找回了自己的冷靜。
看到教室恢復秩序,老師也鬆了一口氣。
「冷靜點,各位同學,大家都不好受。我也很想離開,但沒有路。所以我們來做能做的事情吧。有誰不在教室裡的?」
「老師,嘉瑞他…不在。」
坐嘉瑞旁邊的男同學小聲地舉手回答。而看到那個空座位之後,老師很大聲的砸了嘴,讓那名學生抖了一下。
「嘖,那個問題兒童啊…!有誰知道他在哪裡的?」
「不知道…」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紛紛搖頭。
老師只能握緊拳頭思考。
「算了,也不能冒險去找他。大家就在這邊冷靜待著吧,他一定沒問題的。」
他們對話的同時,交火聲漸漸變得稀疏,中庭的戰鬥似乎分出勝負了,只剩零星的抵抗。雖然誰勝誰負,他們還沒有勇氣去看。
不過對方是不會留給他們希望的。
沒過多久,砰!的一聲。教室的鐵門被踹開。兩個持步槍的高大男性站在門口,看到教室內的畫面,露出狠笑。
「哦、哦、哦、哦、哦!大豐收啊!還乖乖坐好,省了我們的力。」
看到他們出現,老師也明白了駐軍敗退的事實。只能牙一咬上前談判,像是要保護自己的學生一樣。
「你們要什麼?總不會無緣無故攻擊我們吧。你們的要求是什麼,我們…會配合你們。」
只看到兩名男性將槍口指向他,一笑。
「那就謝謝你們的配合了──」
然後開槍。5.56mm的三發點放讓他的上下半身從胸口分離,飛散在講台上。
「──我要你們的命。」
飛散的血花讓學生們無法接受事實,隨後兩名男人很快的步入教室,朝學生們射擊。
尖叫這時候才開始,除了反應快的幾個人以外紛紛中彈。兩名排除派開始在教室裡巡邏,確保沒有人還有呼吸,並把往桌下躲的人一個個挑出來。
「嗚啊啊啊啊──」
「啊啊啊──」
尖叫聲此起彼落,一些躲著的人也不想聽,就乾脆摀住自己的耳朵,等待自己的結局。沒有多久,整間教室就只剩下兩個站著的大男人,還有幾道呼吸聲。他們不知道呼吸聲從哪傳來,只能一個一個找。
「嗯…一個一個確認他們死光了沒有也很麻煩呢。」
「別怨了,大不了就每個再補一發子彈吧。這個狀況看起來不像是會缺子彈的樣子。」
兩人用流利的英文交談,同時發現了一名躲在角落座位下的學生。其中一人把他拉出來,但他只是看著他們,不像其他人一樣顫抖尖叫,而是冷靜的面對自己的死亡。
「不叫個兩聲來聽聽嗎?所以我才說你們旅夢人噁心。」
像是被冒犯又像是唾棄,男子沒有開槍,反而揍了他一拳,讓他倒在角落。
「別急,算我一份。」
「我知道,在等你呢。」
兩人帶著無情的眼光走近,冷眼看著縮在角落的男孩。一個把他拉起來,另一個則是抽出了刺刀,準備在他身上刻一點傷口。
不過在那之前,他的頭爆了開來。
「什──」
「不準動。」
嘉瑞就站在他們後面,槍口的硝煙裊裊上升。他把槍口對準剩下那人的頭,而排除派很快地舉起雙手。
「拋下武器。」
喀啦,武器落地。
然後嘉瑞開槍把他的頭轟爆。
他本來就沒打算讓對方活下去,只是他沒用過槍,所以需要一些時間確實瞄準而已。
鮮血噴了滿臉,但嘉瑞只是淡淡抹掉,比想像中的還要沒有衝擊力,就好像自己早對奪去別人生命習以為常。
「好了,安靜,還活著的出個聲。」
解決兩人之後,嘉瑞環視了全場,也瞄了一眼差點大難臨頭的那名同學。
「這一帶暫時沒有排除派。但我想很快就會有更多。快出來,我要知道狀況。」
又過了幾秒,教室內終於有了動靜,幾名男女學生爬了出來。一個班級二十二個人,加上嘉瑞只剩下總共六人。他確認倖存人手之後,很快地就下了指示:
「拿槍,把這兩個屍體移到死角,然後躲到牆下,裝成死光了的樣子。余呈斌,你是軍武宅吧。看一下這些槍。」
他們顫抖著點點頭,開始動作,合力將排除派的屍體藏起來。其中呈斌拿起了排除派的步槍,恐懼很快就轉化成了驚訝。
「M22A4……這不是美國的最新型號嗎!?他們哪來的槍!?」
「就是美國來的吧我想。」
嘉瑞諷刺地說,他將屍體塞到掃具櫃內上鎖,隨後和其他人一起躲到角落。這樣,從走廊就看不出來任何異狀。
「會用嗎?」
「我玩過一些實彈射擊。不過這槍不好上手。」
「沒關係,能扣板機就行。另外一把…李宇宏你拿著吧。」
嘉瑞找了個體格健壯的同學。
「我…可是我完全不會啊。」
「二年級不是打過靶嗎?」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感謝台灣還有軍訓課,只可惜大概有一半的人會因為什麼當天是雨天這種小事而失去這個機會。
而且還有另一個問題。
「那又不一樣!那是65K2啊!」
再過四十年就不用換型號了,偉哉台灣國軍。
「差不多啦幹,會開保險和扣板機就行了,余呈斌教他一下。重要的是你承受得了後坐力。剛剛兩槍開得我手都要麻了。」
嘉瑞秀了一下手上的手槍。
「嘉瑞,你的槍是哪裡來的?」
「上次被捲入一些麻煩事之後就一直在我手上。男廁不是有間廁所壞了,被當成掃具間用嗎?我把這放在水箱裡面。聽到槍聲的時候馬上就去拿了,不過水箱太高,要拿還花了點力氣。」
他笑著敘述自己的失策。
「拿到槍之後排除派也進入校舍了,我花了點時間觀察情況才回來,趁他們注意力被許高和吸引的時候斃了他們。你們呢?怎麼會演變成這種局勢。」
「陳導叫我們冷靜待在這裡,似乎想要和對方談判保證我們的安全的…但對方的目的就是殺了我們,陳導第一個就被殺了…」
高和敘述的聲音越來越低,隨時有可能說不下去,但滿地都是鮮血,他已經想吐也吐不出來了。
「冷靜待著?你們是日本人嗎?」
嘉瑞嘴角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好歹也抵抗一下吧。」
「對方有槍耶!」
「就算有槍也打不了二十二個,假如你們一起上的話。」
「那是理論值,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啊!」
「那倒是真的。」
聽到呈斌的反駁,嘉瑞揮了揮手。
「算了,不重要。打過電話了嗎,外面怎麼說的?」
「不,還沒試…」
「你們還真他媽溫馴啊…」
嘉瑞不耐煩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彩宜家的電話,可惜的是手機只傳來一片雜音,就和當初在翡翠之庭戰鬥時所發生的一樣。
「嘖,沒救。大概是排除派封鎖的。除非找到有線電話,大概只有教職員室才有。」
「教職員室不是在一樓?」
「是啊,所以想都不用想了。不然就要跑到隔壁棟了。說到這點,你們接下打算怎麼做?」
「…不知道。」
「嘉瑞你有提案嗎?」
呈斌滿心期待地問。
「我沒有提案。我要去找彩宜,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想跟我一起來。所以我們會分道揚鑣。」
「到了這個時候還曬恩愛啊…」
「你以為我開玩笑?」
嘉瑞抬起一邊眉毛,麗敏馬上否認。
「好吧,可是我們…」
「你們可以帶走步槍,不過手槍我要留著。」
雖然嘉瑞不是武力派,不過至少要有基本的武器才行。
不過這時,家志做了一個新的提案。
「張嘉瑞,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行動?」
「你確定嗎,王家志?」
嘉瑞不敢確信的說,在他來看,就算跑到隔壁班去和倖存者玩守城,都比這個做法明智。
「嗯,對方這麼多人,不管怎樣都沒有機會的話,不如賭一把,反正你找到陳彩宜之後也是要逃出去的吧。一起走機會總是大一點。」
「你高興就好。其他人呢?」
「我…我也加入。」
「我也是。張嘉瑞你剛剛沒來的話,我們應該已經死光了。就算我們五個人和你分頭行動,我想結果不會差太多才對。」
「是啊,我腦中一片混亂。什麼都想不到,你還是告訴我怎麼做好了。」
一人一句,結果,五個人都同意加入。
「光聽命令並不是個好的思考習慣…算了,你們想就這麼做吧。大家都聽我指揮嗎?」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呢?」
麗敏笑著看他,其他人也隨之應和。
「好吧。那麼,王麗敏妳拿手槍吧。」
「我嗎?」
麗敏似乎驚訝於嘉瑞將武器交給身為女性的自己。
「不然妳要拿棍子揮嗎?」
「…明白了。」
「看來拿棍子是我們的工作了。」
家志和高和對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說。另一邊,呈斌已經在告訴麗敏需要注意的地方。
「不要學電影用單手,用雙手握好。擺直在身體面前射擊。」
「嗯、嗯…」
「對了,張嘉瑞,我們要拿什麼棍子,這裡沒有棍子啊?」
家志觀察了一下現場,班上雖然有人打棒球,也不會把球棒帶在身上。他們沒有發現稱手的武器。
「只能邊走邊找了。你們兩個先跟在後面吧,我們去看看別的班級狀況如何。也不一定要棍子,小刀也可以。」
「你要我們去送死啊…」
「不,張嘉瑞說的沒錯。不如說,小刀比較好。對手是拿步槍的話,拿球棒反而比較容易被打死。」
呈斌從旁補充了一句,讓兩人點頭。但隨後想到另一個疑問:
「等等,那嘉瑞你自己呢?你把手槍給王麗敏,自己打算做什麼?」
「我嗎?旅夢人戰鬥就該像個旅夢人啊。這裡又不是翡翠之庭,我還派得上用場。」
「挖靠,你拐個彎說我們不夠格喔。」
「你們敢自稱夠嗎?」
在場的人除了嘉瑞以外沒有人能夠進入黑暗之海,他們也很清楚嘉瑞的實力,只能同意。不過抱怨還是要抱怨的。
「雖然說排除派有抗入侵藥水,我還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不過我想多少能辦到些什麼。至少要找到彩宜的位置沒有問題。」
就算在茫茫人海中,要嘉瑞把彩宜找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們可是相處了九年的人。
「好吧。那你現在要開始嗎?」
「不是在這裡。要是排除派定期聯絡,發現剛剛那兩個人沒有回應的話,第一個就會來這裡找了。我們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討論吧。」
「嗯。往哪裡走?」
「理化實驗室吧。那裡應該很安靜,除非有人和我們一樣往那邊躲。」
他們離開教室,來到三樓的走廊。他們教室是三樓的第一間,讓排除派第一個找上他們,其他班級似乎平安無事,只是他們在聽到慘叫之後作鳥獸散,沒有人留在原地。
零星的槍聲時不時地傳來,每一聲槍響都伴隨著淒厲的慘叫。樓下也結束了屠殺,開始掃蕩逃竄的學生和軍隊殘兵。幸運的是三樓分配到的人手只有剛剛兩個,他們暫時得以安全行動。
「實驗室往這。」
嘉瑞小聲的指揮,他們蹲低前進。中庭方向不時有流彈飛來,好像連校舍的窗戶也很可恨一樣,排除派非要看到它們全被打破不可。讓一行人不敢探出頭查看狀況。只能慢慢往前走。
看到這幅慘狀,五人中不知道誰小聲說了起來:
「可惡,為什麼會找上我們…」
「因為旅夢人就該死,而我們是,有什麼問題嗎?還是排除派裝了幾個月的正義使者你就相信他們了?」
「可惡,還真是這樣…可是他們都不在乎的嗎!他們可是難得成為好人的啊!寧願再次被社會唾棄也要殺了我們嗎!」
「這不就是排除派的本性嗎。」
「可惡,雖然你說得諷刺,可是都沒錯啊…!」
家志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剛好,他們經過了一個樓梯口,通往頂樓的樓梯間正在施工,放了一些鐵水管,可以充當他們的武器。
「張嘉瑞,我去拿一下。」
家志往水管的方向指了指,嘉瑞瞄了一眼,點點頭。
「余呈斌和他們一起去,掩護他們。」
「明白。」
拿步槍的呈斌先前往查看狀況,確認頂樓樓梯口沒人之後,舉手要兩人快點行動。他們衝了出去,各拿了根合適大小的水管,快步跑回。
「沒事嗎…運氣不錯。」
確認所有人都有武器了,他們繼續前進。實驗室就在下一個樓梯間旁邊,離他們不遠。旁邊九班和十班裡面都是屍體,讓他們緊張了一下殺人者還有可能在附近。但四處觀察了片刻,沒有任何回應,他們只能認為自己是運氣好。
他們經過一片死寂的兩個班級,確保樓梯安全以後,前往察看實驗室的門。
實驗室完好如初,包含門把上的簡易鎖也是。
「嘖!鎖起來了!」
「鎖起來代表裡面沒有敵人。王麗敏,把鎖打爆。」
「OK。」
麗敏對著門鎖開了一槍。混在陣陣槍聲之中,倒也不特別突兀。
「喔喔…張嘉瑞你說的還真有道理,手會麻啊…」
「對吧。」
他們探頭入室,確認裡面沒有任何人之後。快步進入。到了這裡,他們終於可以喘口氣。實驗室沒有免過窗戶被打破的命運,幸好流彈的威力不強,沒有波及內部器材,如果打到瓦斯燈的管線,可會讓人笑不出來。
他們找了個和入口同邊的死角,坐下討論。
「OK,余呈斌、李宇宏,看著門,排除派進來就斃了他們。我們來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計畫,別太大聲,我怕有人經過。」
「明白。」
他們各自就定位,等著嘉瑞開口。
「好吧。我們的目的是找到彩宜,首先我們要離開這座校舍。」
翠庭高中的校舍有三棟。實技組的所在地為第一校舍。這棟校舍由舊建築改建而成,較矮,每層樓的構造也比較複雜曲折。彩宜所在的研究組,則是位於第二校舍。第二校舍基本上是一棟十層的大樓,就位於第一校舍後面不遠,大樓十分豪華,除了各種研究設施,六樓甚至還有室內的運動場。
至於第三棟,則是體育館兼禮堂,獨立於校門的另一端,要到那邊只能穿過中庭。中庭還有大量的排除派在徘徊,嘉瑞沒打算也沒辦法往那邊走。
「這間校捨出入口雖多,但肯定全部被守住了。我們要想個辦法離開這裡,越不引起他們注意越好。」
「嗯,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麼上來掃蕩我們的人數這麼少…」
「走二樓如何,從窗戶跳下去。應該還摔不死人。」
「王家志,你漫畫看太多了嗎?摔不死人可是會摔斷腿啊,到時候我們連走都別想走了。」
麗敏激動地反駁,說到第二句被嘉瑞制止,才記得把音量放低。
「的確…那緊急出口如何?角落不是有個破爛鐵梯嗎?對方和這裡不熟,他們會守住嗎?」
「我很懷疑不會,不過應該可以順便去看看。我有另一個意見。」
「什麼?」
嘉瑞開口,大夥馬上洗耳恭聽。
「二年四班那附近,一樓不是有餐車嗎。那個攤子從來都不會收的,我想可以從那裡下去。」
「…好像有這麼回事。」
「那就走吧!」
「等等。」
嘉瑞阻止了衝動的同學。
「別急,先讓我睡一覺。離開這裡之後可能就沒什麼隱蔽的地方了,我想先蒐集一下情報。看看彩宜在哪。」
「知道了,有什麼我們能做的?」
「敵人來就斃了他,還有五分鐘後叫我起床。」
「明白。」
得到同學的確認之後,嘉瑞閉上眼睛,進入夢中。
//
即使現實世界被恐懼淹沒,黑暗之海仍然一片平靜。無邊的黑暗讓嘉瑞感到舒適,光球在他周圍出現,但數量遠不如比他所預期的,師生們死傷慘重。
恐懼的感情在靈魂之間引起共鳴,另外還有一股則是屬於排除派的興奮。嘉瑞很明白,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
「二校舍…在那。」
他往彩宜的所在方望看去,但大量的光球集中在那一帶,讓嘉瑞無法一眼看穿,只能靠近之後再慢慢尋找。
「嘖。得快點才行。」
嘉瑞咂了聲嘴之後全力飛行,一瞬間就讓自己拉到近處,一頭撞上其中一個靈魂。
「痛…這是什麼…牆壁?」
他伸手觸摸那個光球,和一般靈魂的觸感不同,在最外層十分堅硬。一般來說如果不特別試圖讀心的話,旅夢人們會直接穿過他人的靈魂,這是嘉瑞第一次遇到的狀況。
「難不成,這是一個排除派的靈魂?所以藥劑的實際效果是這樣嗎…」
嘉瑞忍不住好奇,試著入侵,但那層硬殼讓他連穿越都沒辦法,只是徒勞。
「嗯…好吧,等等再想想怎麼利用,先找彩宜要緊──」
才下定決心,一個氣息就從嘉瑞的右前方傳來。他不自覺地感覺到殺氣,反射性地趴下。
碰、碰!
在夢境中不應出現的槍聲響起。雖然沒有風,但嘉瑞仍然能感覺到子彈從他頭上掠過。
預想中最糟的狀況成真了。
「爛透了…」
嘉瑞保持蹲低的姿勢,看著子彈射來的方向。只看到一個年近四十的邋遢中年人叼著菸,雙手握槍瞄準這裡。
碰!他又開了一槍。嘉瑞反射性地以靈魂為掩蔽跳開。幸好,這些喝下藥的排除派靈魂還有掩護的效果,如果是一般人的靈魂,子彈很可能會直接貫穿,命中嘉瑞。
「喔喔!竟然能撐這麼久啊!挺厲害的,同學。就算是專業的讀心師也都活不過十秒啊。給自己來點掌聲吧。」
對方目中無人的聲音從視線死角傳來,完全不把嘉瑞當回事。
而嘉瑞也沒打算理他。暗自思忖。
(這就是之前王仁信說的狀況嗎…要是在這被幹掉可就直接魂死了啊。而且還不確定對方有沒有同夥…得趕快逃走才行。)
說是這麼說,但是要從夢中醒來需要五秒左右的時間,不然就是得等別人叫。對嘉瑞來說只有後者可行,要是呆站在原地五秒,已經夠對方殺他十次了。
「奶奶的,為什麼我要他們五分鐘後才叫我起床啊!」
抱怨的同時,對方已經繞到了靈魂的這一邊,嘉瑞想都不想就趕緊閃人,連觀察對方行動的餘裕都沒有。
子彈幾乎擦過他的腳部,他千鈞一髮躲過,卻又感到對方快速靠近。
「可惡,他怎麼把手槍變出來的!我根本不擅長打鬥啊!」
如果是彩宜的話也許還能做些什麼,但是嘉瑞空手是不可能勝過拿手槍的敵人的。他無從抵抗,只能逃跑。
眼前佈滿了大量的光球,嘉瑞決定不要在這裡和對方繞圈圈,而是徹底甩掉他。他奮力加速,往光之迷宮衝去,速度連他自己都驚訝。
但對方不只戰鬥,連追蹤也是一流的。他才停下來喘氣沒過多久,對方的氣息就已經接近。
嘉瑞立刻閃躲,而槍聲隨後而至,穿過學生的靈魂,掠過他的臉頰。閃避的力道太大,讓他離開掩蔽,和那名男子對面。
「哇喔,這樣也閃得掉?我還以為我隱蔽的功夫了得呢。」
「很明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真敢說。」
碰、碰,那名男子省去瞄準,直接開火,兩發都掠過了嘉瑞的身邊,讓男子瞠目結舌。
「…你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你自己要隨便亂打的,打不中很正常吧。」
嘉瑞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驚訝,他也沒餘力探究對手的心態。只知道對方認真警戒起來,主動拉開距離。
「好吧。我承認你是個對手,而不是獵物──遊戲結束了。三木!快過來!這邊有個九層以後的旅夢人!」
話語後半句以英文喊出,男性的目光看向上方。嘉瑞雖然聽不懂,但猜得到他的目的。他狼狽地全速後退,直到撞到某名排除派的靈魂上為止。刀光從他面前閃過,再少退兩步就會被切成兩半。
來襲者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西裝筆挺,表情老成。日式的長刀斜放腰間,不給嘉瑞觀察的空閒,繼續攻擊。嘉瑞側身閃躲,刀身斬在靈魂上,發出巨大的切割聲,最後停在嘉瑞頸邊。
(我還以為會死啊幹!)
嘉瑞難得感謝排除派的藥劑效果卓越,同時拉開距離。持刀者以嘉瑞聽不懂的日文喃喃自語些了什麼,不過看他的表情,嘉瑞知道沒什麼好事。
「喂喂,連三木的居合也可以躲掉,你其實是扮豬吃老虎吧。」
嘉瑞打算慢慢變換距離的時候,槍手趕上了,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
「我看起來像是有這個餘裕嗎?」
「不像啊。」
他露出殘忍的笑容連開五槍,嘉瑞只能繼續逃命。他保持著高速飛行,不停變換方向,才讓他沒有打中。
(可惡,他們什麼時候才要把我叫醒啊,五分鐘應該到了吧!)
同時,叫三木的日本人以相同的速度追了上來,但他不需要為了閃子彈做些多餘的轉向,兩邊的距離很快地拉近。
(糟!)
吃刀子或吃子彈,嘉瑞很快地就被逼到二選一的境地。白晃晃的刀刃讓他反射性地逃離,但是正對著他的就是5.7mm的槍口。
碰,左肩被子彈貫穿,灼熱的疼痛感讓嘉瑞忍不住咬牙。
同時,陌生的記憶流過他的腦中。
//
許德智曾經是一名警察。
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想成為一個。他只是一名基層警員,為了社會的安全,為了讓世界上少一個無法回家的人,為了讓其他人更安心一些,選擇了這份工作。
他沒有結婚,他的父母總是催他趕快去交女朋友,不然就威脅要幫他介紹。不過他才二十六歲,還年輕,不急。況且警察的工作這麼沉重,想要交女朋友也沒有時間,就算交了大概也只會綠油油的。
警察的體制算不上廉潔,內部也不盡是像他一樣嚮往這份工作的人們。有人整天衝業績,也有人找到機會就打混,只要自己的帳面好看。垃圾長官常常凹人,無薪的加班也沒少過。
不過他沒有怨言,因為這是他想做的事。
但,就算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要把槍口對準應該守護的人們。
那是發生在二零零六年底的事情。那一年,美國撤軍的消息震動了全世界。不是因為不符成本而撤軍,不是輸在自己國內的反戰勢力上,而是慘敗在中東的沙漠中。這讓所有人好奇起來,這支世界無敵的軍隊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還不知道,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暗中操縱的人已經開始了下一個行動。
而事情是從網路上的流言開始的。
「喔喔喔,這下子事情有趣了。」
半夜兩點,值夜班的德智決定讓自己休息一下。開著公用電腦上網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消息。一篇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發出感嘆。
這感嘆很快就引起一同值班的警員注意。
「幹嘛,菜鳥,在看什麼?」
「喔,學長,PTT啦,你有在看嗎?」
「啊…以前用過一陣子。幹嘛?」
「你看這篇──」
他們看向板上的一篇文商,文章上寫的,是政治人物的醜聞。不是什麼和助理上賓館之類的蒜皮小事,而是貪汙,官商勾結,挪用專款,而且一來就是二十件,全都是獨立事件。
很快地看過這篇文章,旁邊的員警好像見怪不怪的樣子。
「幹嘛,政治人物髒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種東西看看就好啦。」
「咦,學長沒有在看新聞嗎?」
「我都看體育而已。」
「那你大概不知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這個人每次都是這樣,先爆料,然後等那些人反駁再公布證據。最近不是有上新聞嗎,那個誰被收押。」
「啊,好像有看到。就這篇嘛。」
員警將早上的報紙拿出來,翻了一下頭版。
「對,不過報紙上沒有寫。這些事情和證據都是根據版上的文章找到的。」
德智指著電腦螢幕上,看起來像是亂碼的ID。
「喔?你說,就是這個人嗎?也就是說,這些大概都是真的?」
「對啊。前兩個超快就進入司法程序,現在他打算爆第三個的樣子。」
「喔呵。這個不錯。這樣政壇乾淨一點也好。啊對,能不能建議要他爆誰啊?我看局長不順眼很久了。反正他和黑道天天泡茶,總有些事情可以說吧。」
員警似乎完全被吸引了,賊嘻嘻的笑著。
「哈哈哈,我也想,不過我想他看不上眼吧。要他直接爆署長卦的還比較有可能。」
當時,他們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情在看這件事。
但慢慢的,他們發現這個想法大錯特錯。
前幾個人只是劉水拿來試水溫的實驗而已。等到了第七次爆料,他毫不留情地指向了當時的總統。
輿論一片譁然,而爆料者很明顯不滿足於現況,在總統試圖辯解的時候,連續揭發了高層官員的骯髒事。有誰試圖為他們辯解,誰的名字就會出現在隔天爆卦文的標題上面。
在野黨也笑不出來,他們當然試圖攻擊對手,然後他們的黨產就爆炸了。而且炸得十分華麗,彷彿在嘲笑著你們也沒有好到哪去一樣。
政客們不會坐等末日到來,他們試圖反擊,宣稱這名爆料者侵了犯他們的隱私,這是犯罪,並追捕他。兩黨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合作,但是沒有用。網路警察循線搜索,卻發現該帳號每次的IP位置都會更換,最邪門的則是這些IP全部都指向不同住家,詢問住戶,他們也都不知情,亦沒有關聯。彷彿有無名的神明借用了他們的家在網路上作祟,但沒有人這麼稱呼,因為他不喜歡被稱呼為神明。
警力搜查沒有用,不只沒有用,這個舉動更加助燃了人民的怒火。你們做什麼?拿著國家機器做什麼?不檢討你們的罪行,反而檢討起人民來了?
當政治人物犯罪時,審判他們的是法官,他們經由良好的法學素養,根據法律,評斷證據,最後給他們應得的懲罰。懲罰往往不盡人意,由於毒樹果實理論的存在,許多劉水提供的證據都無法採用。
當十個政治人物犯罪時,審判他們的是其他的政治人物。他們保持著不同立場,攻擊對手的集團。試圖將他們從位子上移除,取而代之。懲罰的效果十分顯著,數個月內,倒閣和立法院解散都重複了兩次。
而當一百個政治人物犯罪時──
審判他們的人就會是人民。
二零零七年一月底,人民走上了街頭,要政府給他們一個解釋。總人數超過了兩百萬,他們不為和平而來。少數真正清白的政治人物試圖安撫大眾,但就連他們也不被相信,安撫的言談只是徒勞無功。
「我說,德智。」
全台灣幾乎所有的警力都出動了,德智也不例外。他們被分配到十幾個示威遊行現場,而他們分局則被北調到其中最大的一個──台北市行政院。五千名警察面對一百倍的群眾。看著嘶吼著的人民,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執勤的員警小聲地說:
「你還記得我曾經希望那個帳號多爆點料嗎?」
「啊,我記得很清楚。」
「我現在後悔了。」
「…放心吧,不是你的錯。不管你怎麼希望,事情都不會有差。不然你以為真的是神明聽了你的願望嗎?」
說著,德智看到了在場民眾的臉孔。
「……也許,搞不好真的是神明聽了願望也說不定。所有人的。」
不,不只是不相信政治人物這麼簡單,還有什麼意志在這背後。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能感到異常。那個憨厚的台灣人,不想管政治的台灣人,天真到可愛的台灣人,和平至上的台灣人,沒過多久就遺忘的台灣人,總是願意給道歉者一次機會的台灣人,他們不再原諒。
兩黨一樣爛,都給我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退後!在這之後是管制區域!你們不能再前進了!」
警察們拿著盾牌成一直線,抵擋試圖推擠的群眾。長官只能在旁邊無力的舉牌,沒有任何效果,只剩下基層員警以單純的力量抵抗。他們在面對面的距離和群眾推擠,隔著盾牌上的塑膠板,德智看著他們猙獰的表情。他忽然發現,他認不得面前的人是誰。
這些人真的是自己的同胞嗎?前所未有的恐懼在他心中湧起,而他確定他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最好的證據就是同僚的低語。
「天啊…這個國家發生了什麼事…」
民眾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他們幾乎沒有闔眼,靠著短暫的輪班休息撐過這一周。一周後,警察先後出動了水車和催淚噴霧驅離,但這只是讓事情更加嚴重。民眾毫不留情地以更猛烈的暴力反擊,投擲的先是木棍、磚塊、最後是汽油彈。
現場的狀況跟著火勢一起惡化,警察們沒有心理準備,而民眾看起來反倒是準備好流血的那一邊。任何群眾心理學家都會笑說怎麼可能的畫面,活生生在這裡上演。
上層已經下達了必要時使用輕度暴力的指示,他們拿起警棍抵抗,但只是被人群淹沒。防線被衝破,他們只好退到最後的關卡──行政院大門。水車最後幫他們爭取到了一些時間重整形勢,隨後被民眾攻陷。車輛被翻倒,裡面的人員怎麼樣了,沒有人看見。
「德智!德智!上面命令下來了!子彈上膛!」
在兵荒馬亂之中,同僚找到了他,周圍的人有的在處理傷口,有的在向天禱告,聽到這個消息,所有的人都以蒼白的臉色看著說話者。
「什麼!認真的嗎!橡膠彈呢!」
「沒有這麼多配給!其他地方的人有拿到,但是不夠!」
「可是!他們不會要我們殺害一般百姓吧!」
德智抓著同僚的雙臂,怒目圓睜。
「已經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我們有人被打死了,民眾中也有人被踩死!如果我們不趕快停止這場混亂,只會有更多的犧牲者!已經有人死了!」
「什…誰死了?」
死這個字佔據了他的大腦,讓他腳步不穩,什麼都無法思考。
「副局長…」
同僚悲痛的搖頭,副局長在局中很有人氣,是少數基層也談得來的警官。周圍有幾個和他們同警局的,紛紛低下頭。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步…還不如,就聽他們的,將裡面那些政客交出去就是了…我們,為了什麼阿…」
「這種狀況,真的交出去他們就死定了吧。」
一身濕的一名警察打著哆嗦回道。
「雖然我也不相信他們全部清白,可是總有人是無辜的啊。」
「是…這樣沒錯。」
警察們低下頭,士氣前所未有的低。
「他媽的,今天是除夕啊…!我想活著回去和老婆吃年夜飯…不,只要回去和她吃一頓飯就好啊…!」
「為什麼這些人不肯回家過節啊。幹。」
「不好了!所有人就定位!他們又來了!」
「可惡!可惡!」
令人心寒的情報傳來,所有人破口大罵,站了起來。他們放下了盾牌,拿起配槍,退後並瞄準那寬廣的正門。破碎的玻璃門中,人影漸漸浮現,他們赤手空拳,眼中帶著血絲,往他們走來。
「不要前進…不要再前進了!這是警告!」
警察們射出了空包彈,但空虛的槍響沒有阻止任何人。
「我說不要再前進了!!!!!」
那一天,德智第一次對人開槍。
二零零七年二月十七日,時逢除夕,當天,被包圍的政府機關全數淪陷,其中尋求保護的人們,半數以上遭到殺害。
整件事情被定調為有計畫的暴動,只剩些微機能的政府出動了軍隊,試圖取回秩序。但他們沒有想過,台灣究竟有多少人當過兵,又有多少人厭惡這支軍隊。將他們推出來,只是多一個審判的對象罷了。
義務役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長官,九成以上的軍營淪陷,槍械流入民眾的手中,這個巨大的怪物拿起了真正的武器。台灣進入了無政府狀態,賣國者、貪汙者、無良商人、腐敗軍人、血汗老闆、失職官員、恐龍法官、偽道人士,從現代追溯到戒嚴時期,一個都逃不掉。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人被公然槍決,處刑的頻率就連法國大革命也相形失色。
混亂的狀態持續了九個月,而且沒有停止的跡象。慘狀被播送到全世界去,引起了注意,十一月三日,世界強權們做出了協定,中國按照自己長久以來的期望接管了台灣。
即使中國政府根本不想這麼做。
現在的台灣是塊燙手山芋,長久以來想要統一的中國,比誰都還清楚。網路上的幽靈沒有消失,每天散播仇恨。他們不知道那名幽靈是支持台獨還是希望回歸祖國懷抱,不過他們很肯定他不是政府的朋友,要是他們就這樣併吞,幽靈的攻擊範圍一定會擴大到全中國。
但他們被美國逼著吃下了這塊毒藥,用他們自己的說詞。
而且他們的預測完全正確。
「終於,我們連我們的國家也沒了嗎。」
在自己家中,德智裹著毛毯,看著電視。家中的環境十分髒亂,食物的包裝堆積在廚房,浴室的水漬已經泛黃到噁心的程度。他滿臉鬍渣,上一次刮是甚麼時候已經想不起來了。上一次安心睡覺也是。
自從行政院的那場慘劇,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晚,他在警力支持不住的那一刻逃跑了。回到家,他兩個禮拜不敢出門,不敢上網,不敢開電視,甚至看窗外一眼也需要全部的勇氣。
政府崩潰之後,警察制度隨之崩壞。沒人付薪水,立刻少掉了一半以上的人員,剩下的一半則是擔心街上的暴徒對他們不利,德智也是其中之一。再也沒有人民保姆,不過不用擔心,還有正義之士在維持治安──用鮮血。黑道很快就成為槍決名單的一部份,飆仔和小屁孩們就在那後面,治安比以前還要好,讓德智感到無比諷刺。
在那之後,德智畏縮了一段時間,才終於在父母的介紹下做一些送貨的簡單工作。他總是低著頭,避免和人接觸目光,也不和人交談。他害怕再次看到那天晚上的眼神,也怕提起自己的出身。幸好他在警察學校練出來的體力讓他勝任這份工作,他做得十分勤快,肉體勞動讓他忘記那個詛咒一般的回憶,薪水也足以過上一般的生活。
然後晚上,當他回到家進入夢鄉,地獄就在那等他。
閉上眼睛,記憶鮮明地浮現。怒吼的人群、破碎的建築、火焰、水、硝煙、槍響、血,倒下去的人,一動也不動,那雙眼睛空洞地凝視著他,深邃的黑暗像是把他吸進去。
他殺了人。
「呼…」
德智搖搖頭,將自己從回憶中搖醒。
「別想,對,別想…難得的假日,別想那些…」
他打開電腦,打算隨片玩點網路遊戲放鬆。但突如其來的門鈴聲讓他將滑鼠摔到地上。
「誰…是誰!」
「不好意思,我是公安的人。」
說話的女子操著中國口音,讓德智心頭一涼。
「什麼事,總不會是來查水表的吧?」
他看向放在餐桌上的手槍,吞了口口水,自從那天晚上,它就一直在那裡。
「不不,您多慮了,台灣的弟兄。這和…您過去的經歷有關,從我知道的,您應該不想我隔著門和您談才對。」
「……」
德智將鐵門開了一條縫,隔著外門的鐵網觀察對方。那是一名年輕女性,雖然他覺得挺可愛的,但他沒那個心情欣賞。
「只有一個人嗎?進來。」
德智快速的開門,人影踏進家門之後立刻關上。那名女性穿著制服,一進門就對廚房散發的異味皺眉,最後目光停在餐桌上的手槍上。
「有什麼事情?」
他趕緊把手槍放到一邊,只有自己能隨手搆到的地方。對方沒有多說,只以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
「您知道,我們已經接收了台灣的事實嗎?」
「我有在新聞上看到,但我不認為會你們會順利。」
「我方高層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嚴肅的點頭。
「根本沒有可以接收的對象。台灣地區正處在一個很奇特的狀態中。」
「等等,妳是普通的公安嗎?」
「唔嗯,正確的說,我是國安部下面的情報人員,現在被借調中。不過不是機密性質的,您可以放心。」
「間諜嗎?」
「您要這麼認為也可以。但我要做的事並沒有這麼偷偷摸摸。」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骯髒的環境讓她盡量不想碰觸周邊。
「我今天來這裡,是想請教一些問題。」
「…說吧。」
「台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德智臉上閃過明顯的痛苦表情。
「不,我不是問網路上的幽靈,也不是問那場暴動。表象的東西,我們都有資料了,我們是來請教您,作為一個刑警和一個居民,對於這件事有什麼想法。」
「想法…嗎。」
「確切一點的問,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新興宗教?」
「宗教?」
聽到對方這麼問,德智發出明顯的疑惑聲,隨後苦笑。
「就算有,也是正義教之類的東西吧。不,沒有,我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不過看來你們也注意到了這片土地上發生了怪事。」
「是的,人民…似乎進入了洗腦的瘋狂狀態。不,不到洗腦的程度,但十分的…激動?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憤怒,我懂妳的意思。我很懂。」
「對,請問您知道原因嗎?或是,有任何想法?」
「原因?這東西原來有原因的嗎…」
德智傻笑了一陣子,他從來不願思考這點。
「能夠如此大規模的改變人心…除了神明所為,我還真的想不到解釋。」
「我黨可是純正的無神論。事出必有因,這件事情一定有幕後黑手。」
「那妳說說看還有什麼可能?沒人知道的密室商談,不可能存在的檔案,連點線索都沒有的證據下都一一曝光。」
「不知道。但就算是超能力也好魔法也好,我們必須把他找出來!不然,台灣永遠無法安寧!」
女性激動地站了起來,過了數秒才終於冷靜。
「現在,我國政府的高層也在恐懼著,擔心這股野火會不會燒到本土。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狀態下接收台灣,如果我們無法究清緣由,就得採取另外的手段了。」
「別跟我說,本來我就不歡迎你們國家。你們有什麼困難不關我的事。」
「但你不想知道嗎?是什麼人讓你想保衛的人民變成這個樣子。你應該想知道吧。如果我對你的調查是真的話。」
「…不要把我算在你們裡面,我不想管這件事了…」
德智的眼神無比疲憊,明示了拒絕。
「…我會再來。」
//
在那之後,那名情報人員接連拜訪他好幾次。一部分是為了她當初的目的,而另一部分,則是由於警政體系的毀滅,許多資料遺失,連使用方法都不明。她特地前來請教。
對於前者,德智遲遲不肯點頭,但只是教教他們如何使用那些過時的資料庫還沒有問題。他偶爾也會和對方聊天,聽聽他們的新發現。雖然他不想承認,但這個前敵國的情報人員慢慢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妳說,是真的洗腦?我還以為這種事情只會出現在科幻小說裡面…」
「我們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我們對照那些文章的發文時間仔細審問,發現這些IP位置的主人,都沒有那個時間點的記憶。只能認為他們是被洗腦了,用特定的帳號密碼登入,發出自己都不曉得的文章。」
那名情報人員坐在椅子上翹起左腳,她的名字叫蕭晨希,這是上次聊天時,德智終於忍不住問的而得到的答案。
「這樣嗎…」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神明,這件事必然是人禍。不過我們還不知道人數,正在確認這些被害人之間的關聯。」
「可是我認為,既然這個對手如此神通廣大,從這方面去找應該沒有線索。搞不好,還是亂數選出來的呢。」
德智的猜想歪打正著,不過他們都還不曉得這件事。
「即使如此,我們也沒有別的線索了。我們必須找下去才行。」
「為了誰?」
「為了…所有人。」
「…你們還是加油吧。」
即使和對方漸漸熟稔,他還是不期待這個地表最強的獨裁國家,能夠在瘋狂的幽靈面前支撐多久。
事實上也沒有支撐多久。幽靈的目標很快的轉向共產黨高層,接連的醜聞讓國民心生不滿,再加上台灣事件早就讓幽靈樹立起了威信,不需要證據,就能建立普遍的懷疑。即使言論管制嚴如中國,仍然無法抵擋這股浪潮。他們被迫將這塊畸型骨肉割掉。
二零零八年四月一日,台灣政府宣布獨立。但明眼人也看得出,這不過是個魁儡政府,只是暫時性的割捨,想要實驗幽靈會不會就此罷手。
他們的期望落空了,而且落空的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
台灣的新政府早就知道了幽靈的恐怖,戰戰兢兢,少有令人詬病的地方,就連和中國的私下交易也不敢,成了完全不聽話的魁儡。而幽靈則是針對中國高層火力全開,讓他們自顧不暇。同時,日本與印度也發生了類似的奇妙事件。這兩個國家對幽靈沒有深入的了解,很快就陷入暴亂的漩渦中。日本人燒掉了他們的潛規則,連他們的天皇一起。印度人則是由一群被放棄的水災災民開始,將整個國家顛覆。
而在中國有如不斷加壓的蒸氣鍋,慢慢逼近爆炸的臨界時,台灣的狀況也不容樂觀。沒有成熟就出生的台灣政府機能不全,再加上民眾普遍的不信任,畸形的嬰兒才過一年就摔死在地上。
二零零九年六月四日,台灣政府宣告無力維持政權,主動請求中國合併。
//
「又來了啊。」
看著窗外升起的五星旗,德智沒什麼感觸。在短短兩年內換了三次國旗,他已經麻痺了。而且,很有可能再過不久,就會換第四次。
「別說不吉祥的話好不好。」
「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吉祥的啊。」
晨希坐在新買的沙發上,在他後面抱怨著。和工作無關,晨希早就沒辦法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幫助了,只是單純以朋友的身分前來。來聊天,發牢騷,有時也打打電動,享受一些被祖國禁賣的娛樂。
「最近上頭給的壓力超大。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我會先被抓去槍斃。」
原本很開心的打電動,講到這裡只好充滿壓力的打電動。
「四川和廣東已經失去控制了,湖南和重慶也愛理不理的,台灣又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回歸。要是內戰爆發我一定會被打成叛國罪……」
「哈哈,到時候就逃到我這來吧。這件事我倒是可以和妳一起想辦法。」
德智倒了兩杯果汁,一杯遞給對方,自己也拿起搖桿。
「就算沒辦法阻止戰爭,要保護一個人我……」
說到一半,德智無法繼續說下去,愣在原地。他的表情茫然自失,像是發現了一個致命的疏漏。
「德智?」
「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
「和、和幽靈作戰的方法。」
PS3的把手摔到地上,德智摀住自己的嘴巴。他旁邊的晨希跳了起來,走到正面抓住他的肩膀。
「是什麼!」
「用…他的方法對付他。」
「用他的方法?什麼意思?」
「用群眾的力量。我們沒辦法找出他,不代表我們一定要找出他。我們只要阻止他就行了,那麼,我們只要向全世界公告我們所發現的事情,告訴他們有這樣一個人物。說大家其實是被挑撥了,這樣就可以了。」
「怎麼可能,無憑無據的,這根本就天方夜譚…」
「不,我們不需要證據。因為我們不是要定他罪。只是要大家冷靜一點而已,不要這麼容易陷入憤怒之中。妳之前也說過,他不能對幾千萬人進行完全洗腦吧,只是簡易的暗示。那麼,這種程度的說詞應該也會有抑制效果。就算可笑,不,可笑更好,這樣才會讓人記得。只要讓大家聽進去,偶爾反思一下就行了。」
德智邊說邊思考,眉頭緊皺。
「他不用定人的罪就能致人於死,我們也不用定他的罪就能阻止他!不用把他找出來,不用殺了他,先阻止他的行為再說!」
「有道理…有機會!我這就和上級報告,如果能得到同意的話……」
「等等,還有我認為別用共產黨的名義公然發表比較好。」
「什麼意思?」
「信任問題。雖然你們中國高層為了面子絕對不會承認這點,不過你們早就丟了民心。用你們的名義發表,只會被當成笑話而已。」
「…你說的對。可是上面不會認可,而且如果我擅自行動,一定會受到處分。」
「這就是妳的選擇了。」
德智的目光直直地看進她的心中。
「我問最後一次吧,妳是為了誰,進行這項搜查?」
晨希閉上眼睛,掙扎了數十秒。
「……我知道了。聽你的。」
「那我就幫助妳。用我的名義吧,我以前雖然只是個小警員,也認識過兩個大人物。用這層關係,要讓我們溜進去電視台插播一則消息,應該還沒有問題。雖然,對方應該會不太高興…」
「德智…」
這是晨希第一次看到他有生氣的表情,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你忍很久了嗎?」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終於可以行動了。那就去準備一下吧,妳來決定我們要怎麼在最短時間內以能信服的方式,說完我們要說的,我去聯絡對方。」
「明白了。」
他們分頭行動,並約在三天後,在車站之前會面。一想到能夠親自對那名幽靈揮出拳頭,德智就興奮得無法入睡。
但事情當然不會如此順利。
晨希沒有來。
約好的時間過了兩個小時,仍然不見人影。他撥出了電話,卻連接也不接就被掛掉。德智慌了,他只能當面找到她,幸好她和他提過常去的一家咖啡店,雖然有段路程,他還是立刻出發。
「晨希!」
一小時候,他幸運地找到了晨希。一看到她,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臂。
「妳到哪裡去了!我們不是說好要見面的嗎!」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回答。
「你是誰?別碰我好嗎?」
這句話讓他差點無法反應,最後才硬擠出回答:
「妳,妳在說什麼啊,是我啊!許德智啊!」
「所以說我不認識妳,這個名字聽都沒聽過!請你放開我。」
晨希無情地將他的手甩開,那雙冰冷的眼眸明確的表示了──她不記得他。
那個眼神讓德智不自主的鬆手、後退。讓人害怕的念頭閃過。
「啊、啊,難不成、難不成……!」
是啊,怎麼就沒想過呢。
既然他們所追查的傢伙不是神,而是什麼人物,一個能對他人的記憶和認知進行操作的人物。他們怎麼就沒考慮過,這麼神通廣大的人物也有可能會反擊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德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宛如訊號不良般的雜音在他腦中響起。
慢慢地,他認不出眼前的面孔。
//
接下來,中國內戰全面爆發,德智也參與了其中,在戰場的泥水中打滾了兩年。看著來自中國各處的同胞在他身邊倒下,他們要求民主與自由,最後勝利。面對精銳武裝的解放軍,德智不明白革命軍究竟是怎麼在裝備與訓練的絕對劣勢中獲得勝利的,也從來沒有思考過。
兩年後,戰爭結束,他回到台灣。從這被戰火摧殘的革命起源見證中國的改變,還有之後的復甦。內戰結束不久,德智的父母因病相繼去世,他只剩孤身一人,仍然努力的活下去,做為社會的一份子,平凡的活著。
就像個一般人一樣。
等到他想起一切,已經是2014年的事情了。
一切都結束了。玩膩了的狂人陷入了永久的沉眠,世界歸於平靜,同時,所有的洗腦效果隨之解除。
他撥通了親密夥伴的手機,他知道,她也一定想了起來,他必須馬上聯絡,就算是讓對方安心也好。對方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但接起電話的是她的昔日同僚,那名同僚很遺憾地告訴他,她已於內戰時的任務身亡。
所以,當他聽見翡翠之庭成立的時候,他加入了排除派。
所以,他僅剩的夢想就是旅夢人全部死絕。
而他自己,就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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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半身的劇痛讓嘉瑞回過神來。他的左手灰飛湮滅,兩名敵人仍在,但不知為何,他們站在遠方,眼神如仇人般警戒,滿身大汗。
「痛死我了…」
「那邊那個,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什麼人?」
持槍男子──許德智首先開口,他看嘉瑞的眼神已經不只是對手,而是危險人物。
嘉瑞也注意到了,他們周遭的位置和他被擊中時不同。
(…我失神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嘉瑞暗暗計算著,他不打算問,這只會洩了自己的底而已,而且對方也不像會回答的樣子。
「只是個普通的學生而已。」
「你想騙誰?普通的學生能做出那種攻擊?」
「那麼…也許沒有那麼普通。」
嘉瑞保持著姿勢,盡全力威嚇,拖延時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就這樣對峙了接近十秒。
幸運的是,在對方有動作之前,時間到了。
「…醒醒,張嘉瑞,醒醒!」
他被強制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