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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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18
「靜下心,妳現在專心想著妳父母的臉,看看會不會有門開啟。」
我點點頭照做。
果然,沒多久,在離我們約十公尺遠處,有一扇門打開了。
裡面透出白光。
「走。」我和妮莫互看後,她道。
我們緊緊牽著彼此,在一踏入那房間後,身後的門就消失了,原來,從裡面也看不見出口。
而房內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無邊無際的一片白。
不遠處擺著一張看不到盡頭的長桌,桌面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佳餚、珍奇水果、酒,桌邊坐滿了邪魔男子們開心的用餐、談話、喝酒。
這裡是在舉辦什麼宴會嗎? 我明明是想著爸媽的臉,怎麼就跑到宴會上來了?
看大家吃得很香,妮莫便拉著我好奇地走了過去,她說她想看清楚這宴會是為什麼而辦,又是為誰而辦的。
主角應當在這宴會的盡頭,我們兩人緊緊牽著彼此加緊腳步往前走。
但,不知為何,越往前走,大家開心交談的聲量卻越來越小,用餐的動作也越來越小,等我們察覺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所有的邪魔男們都瞪著大大凸凸的牛鈴眼直視前方,面無表情的用著湯匙吃著餐盤裡的食物,不管他們怎麼吃,連湯匙與餐盤碰撞的聲音都沒有,我開始感到有點緊張,緊緊抓著妮莫的手,小小聲說:「我們是不是誤闖了邪魔城的禁地?」
感覺得到她也很緊張,抓著我想往回走,但她轉得太急我沒站穩晃了一下不小心碰撞到長桌上正一聲不響用餐的邪魔男。
那個邪魔男被我一碰,手上的湯匙就這樣掉了,掉在餐盤上,發出了巨響---其實就是一般的聲響,但在這安靜無聲的空間裡,就是可以掀起驚滔駭浪的巨響了。
瞬間,所有的邪魔男們都用著他們那大大凸凸的牛鈴眼轉過頭來瞪著這發出聲響的來源---我和妮莫。
平時雖天不怕地不怕的妮莫,但在幾百位身材魁梧壯碩的邪魔男的「注視」下,抓著我的手不禁又緊了緊。
他們的神情就像要將我們生吞活般一般。
「對、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我、我們這就離開,各位哥哥們繼續用餐,就不打擾了。」妮莫趕緊給大家行禮。
方才被我碰撞到的邪魔男卻絲毫不領情,抓起桌上滾燙的熱湯便往我身上潑來。
妮莫見狀,不慌不忙的將我往後一拉避開,嘴裡一邊笑著賠罪。
「哥哥們,我們不是故意的,大家不要生氣……」
但明顯的沒有人領情,見她靈巧的閃避了潑出去的熱湯,惹得其他人更怒了,大家昂頭咆嘯發出奇怪又可怕的吼聲,歇斯底里的又再抓起桌上的另一碗熱湯往我們潑來。
對付液體物茉妮顯得胸有成竹,輕輕的一轉一彈手,似乎想施什麼法,沒想到那在沸點邊緣的液體就這樣硬生生潑在她白嫩的手臂上,燙成一片火紅。
沒料到自己施術會失敗,妮莫面容很是疑惑,但目前沒時間讓她解惑,因為眼前的邪魔男子們不只潑湯了,他們索性直接連碗帶盆的直接砸過來,我也不是被嚇大的,一邊拉著滿臉問號的妮莫往回跑,一邊伸手便將那些碗盆拍掉,但砸過來的數量越來越多,有些快要招架不住。
我跟妮莫都已感受到我們現在面對的不是一般神智正常的人---
失敗後開始有些慌張的妮莫再次反轉手欲捏訣,但只感受到一陣微弱的靈力波動後就消失了,她緊張的又反了幾次手轉動,卻什麼也沒召出來。
原本她以為是她自己失誤了,但接二連三的失誤她終於接受,在這片白裡,她半分法術都施展不出來,幾乎就跟我這脆弱的人族一般,唯一比我強的,大概就是力氣與體能吧。
在我們所經過的邪魔男子們都像突然覺醒般,從原本坐著用餐姿態,瞬間發狂,紅著雙眼朝我們怒吼、砸東西。
追趕著我們的從原本的幾人,變成了幾十人,再變成幾百人,然後變成了幾千人。
這長桌究竟有多長,總以為我們就快到了一開始來的地方,卻只有無窮無盡的長桌與發狂的邪魔男子。
氣勢磅礡、聲勢浩大,咚、咚、咚!邪魔族巨大的腳掌用力踩在地上發出震動。嘎、嘎、嘎!頭上的巨大牛角在混亂中互相碰撞,發出詭異又可怕的聲響。
我們用盡全力奔跑著,跑了很久很久。妮莫依舊身輕如燕,但我卻開始有些疲憊,速度有些慢了下來。
沒想到這看似無邊無際的白,其實是有界限的,只是肉眼看不出,我們狠狠撞上一道無形的牆。身後那些發狂的邪魔男子齜牙裂嘴的朝我們衝刺逼近,眼看就即將來到我們面前,親手將我們撕成碎片,妮莫趕緊蹲下將我護在她身下。
這舉動讓我一愣,沒想到她竟願意為了我這麼一個在其他種族眼中最為低等的人類做到這地步,鼻頭一酸。但她若為保護我而出任何差錯,我必然會愧疚萬分,伸手想推開她,但她將我牢牢抱著,眼睜睜看著那群怪物來到她身後,束手無策什麼事都做不了的我只能本能的身手護住她的後腦勺,閉緊了雙眼等待被攻擊---
忽然一個強硬的力道將我們往後一拉,我們狼狽的跌出了那片白,門應聲消失,連同門內那些發狂的人。
妮莫抬起頭,只見貝納希站在我們身旁。
「貝貝…你怎麼…」
他的臉有我從未見過的憤怒,惡狠狠地瞪著她。
「妳鬧夠了沒?!」
確認我們兩人都沒有危險後,妮莫鬆開我站了起來。
我以為她要像平日那般回嗆兩句。
但她沒有。她只是一臉受傷的看著他,平靜的說:「你知道,在這種事上我從來就沒有在鬧。」
在妮莫說話時,我彷彿看見貝納希的眼中的心疼一閃而過。
他的聲後傳來噠噠的聲響,一眾侍衛趕了過來。
貝納希不著痕跡的將妮莫護在身後,不讓他們近她的身。
為首的侍衛恭敬的朝貝納希與妮莫行禮後道:「妮公主,邪魔王請您過去。」
長廊很長,但我總覺得比我們來時還要長上許多,走了很久。一路上我們沒人說話,沉默得只剩下腳步聲。我與妮莫在最前頭,貝納希跟在我們後面,接著才是一眾侍衛。
隊伍十分浩蕩,抵達正殿時,邪魔王已經面容嚴肅的座在他的王位上。國師與難得露面的邪魔王子、貝納希的舅父德里站在他的兩側。
身為這大殿中最卑微的人族,我自然是一就定位就自動自發跪了。妮莫則是依照公主的身分朝邪魔王行禮。
據我所知,因為妮莫嘴甜會撒嬌,自從我進城以來邪魔王都很疼愛她。
但邪魔王只冷冷沉聲道:「跪下。」
妮莫沒有二話立刻跪下。
「妮莫,妳可知罪?」
沒想到沒等妮莫回答站在她身旁一向對她最不屑一顧的貝納希立刻將她護在身後搶道,「邪魔王恕罪,她們兩人只是課後要找孫兒請教功課,才會誤闖了禁地。」
「誤闖?你跟我說誤闖?」邪魔王斗大的牛眼瞇成一條細縫。
是啊,連我都不相信了,都說那地方必須專注地想著要去的目的地門才會打開,如果我們想的是貝納希,又怎麼會跑到所謂的禁地。
貝納希也跪了下來,「邪魔王,要罰,就罰我吧。」
「我都還沒說怎麼罰,你倒是著急領罰了?」
「是孫兒先進了禁地,妮公主兩人想著來找我才誤闖禁地的。」
「貝兒,你跟她們能比嗎?別再為她們開罪。」
「父王,兒臣以為他們三人都該罰。」德里在一旁插話。
「沒你的事,你給本王閉嘴!」邪魔王怒瞪他一眼後看向國師。
一旁從我們進到正殿就一直瞇著眼滑平板的國師,許久後終於抬起頭道:「根據邪魔律法第一八二條:擅闖禁地者,須受萬箭穿心之刑。」
萬箭穿心之刑。一聽就十分不妙,其他種族受了會怎樣我是不知道,但人族是絕對無法活了。
我心中滴著汗,雖是無心的但闖禍是事實,人家律法也明擺在那,無法見父母最後一面是最大遺憾,但我今天能混進邪魔城還在這住了好些日子,也算是盡力了。
只能看動刑前能不能求邪魔王讓我見父母一面吧。
此時,宮殿的門被推了開來,衣著華麗的婦人匆匆走了進來,身後侍女留在門外收傘,麗麗伯爵夫人。她的裙擺被雨水沾染得一片濕,一看就是急忙趕來,撲通的就跪在了地,失去了平日的優雅從容。
「邪魔王,妮兒從小在城外長大,初來乍到不懂事、不懂城中宮中規矩,還請網開一面,要罰,就罰我吧。」
「不,這事與伯爵夫人無半點關係,全因孫兒而起,孫兒甘願受罰。」
貝納希跟麗麗伯爵夫人一人一句求饒,全都是想保全妮莫。
「兒臣以為他們三人都該罰…」德里再次插話。
「閉嘴!」這次沒讓他把話說完邪魔王便打斷他。
我跪在地,鼻尖緊貼著地面,心想,妮莫若不是為了替我找父母也不會變成這樣,幸好妮莫身分夠尊貴,身邊也有人極盡護她周全,希望沒有把她害得太慘。
沉思了許久,大殿上一片寂靜,無人敢吭聲,邪魔王皺著眉看著伯爵夫人與貝納希似乎很是困擾,一旁一揮手,「算了,妮莫慢慢審,來人,先把這人族拖下去用刑。」
「邪魔王,人族不能用刑啊!萬箭穿心之刑,人族真的受不起。」聞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妮莫立刻將身子附在我身上,抖著嗓音向邪魔王求饒。
我第一次感受到妮莫的恐懼,看來這萬箭穿心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呢。
每次遇到了大事,只要有人比我還緊張,我就顯得越冷靜。
眼角看見伯爵夫人拉了拉她的手臂要她別說了。
此次進城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妮莫這樣好的朋友。我想。
「哼!妳們擅闖禁地時,就沒考慮過受不受得起?」
「邪魔王,我們真的沒想過擅闖禁地,真的是不小心誤闖的,妮兒求您,要用刑就全用在我身上就好,我可以受的,受兩遍也可以,但這刑人族真的不能受、受不起啊!」
「妳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奢望保別人?」他堂堂地表地位最高的邪魔王,審個人審到一堆人來求情,就連這身分低微的人族也要浪費他時間,邪魔王極為不耐煩,揮了揮手讓侍衛趕快將我拖下去。
說真的,我特別理解他的不耐煩。換做我是他,這般萬民朝拜呼風喚雨是日常的王,說不定讓侍衛直接在這大殿中砍頭了,哪還有那麼多廢話。
但妮莫緊緊附在我身上不鬆手,侍衛也不敢輕舉妄動。
「父王,兒臣以為…」德里再次插話。
「閉、嘴!」
「……」雖貴為王子卻絲毫沒有半分發言權的德里臉十分臭,鐵青著惡狠狠地瞪著我們。
「您忘了,她可是持有魚族王室魚鱗之人了嗎?對她用刑恐怕會造成邪魔族與魚族的嫌隙…」
「夠了!」邪魔王拍桌打斷妮莫,「這魚族無事不出海,神秘得很。這片魚鱗到底是真是假沒人可以驗證。今天這人族隨便戴了一片不知道打哪兒撿來的破玩意,就想框我那是魚族王室魚鱗?那下次每個人族都戴一片魚鱗在身上,是不是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我…!」我太了解妮莫一激動就會不顧後果,深怕她又胡言亂語讓邪魔王更氣腦,趕忙起身摀住她的嘴,眼角伯爵夫人在一旁也身形一晃,差點就撲上來讓她姪女無法說話。
「邪魔王,用刑前請恕我斗膽請求。」我平靜道。
我想見父母一面。
看向妮莫,朝她點點頭,要她別為我求情了。最後我只想見父母一面。
「來人,架開妮公主,將這人族拖下去用刑。」
絲毫沒有耐心聽我這低等人族說話,皺著眉邪魔王手一揮,身旁兩名侍衛立刻上前將妮莫拉開另兩名抓住了我。
貝納希立刻上前護住妮莫,將她與侍衛隔開。
一邊被侍衛拖著走,我一邊回頭緊緊盯著那高高在上邪魔王那黃褐的牛眼,「既然都要對我用刑了,請您就別追究妮公主了。」
被貝納希緊緊抓著的妮莫動彈不得,只得喊著,「邪魔王,求您了。妮兒發誓,她身上戴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玄王魚鱗啊!」
聽見玄王魚鱗,有那麼一瞬間,邪魔王好像動搖了,但旋即又拍桌怒道:「此話妳別再提!若她戴的是真魚鱗,為何至今沒見任何一位魚族前來接她?!」
「我我我我我我我…!」
只見妮莫紅著眼眶慌張地喊著,貝納希緊緊抓住她不讓她跑向我,伯爵夫人則衝上前摀住了她的嘴。
我不知道她後面要說什麼,但我很想告訴她,謝謝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謝謝她願意跟我這人族當朋友,謝謝她在最後還這麼懇切的替我求情。
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她既知道我父母在這城中,假如她能找到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應該是說,我相信她一定會把他們找出來的。
因此,我很放心。
兩名侍衛拖著我將我架到了宮殿大門邊。
門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暴雨,有個高瘦的人影分花撫柳而來,遮住了殿外的光,他撐著一把黑傘擋住我們的去路---
「我這不就來接她了嗎?邪魔王。」
那是一把極其溫和好聽的嗓音。
我抬頭看向他的臉。
啊…是那午夜夢迴裡總會出現的,那對涼薄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