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少女

(Vampire』s Side)

傍晚，少女難得「早起」了。

蕾菈亞如今站在學舍的練習場一角。就像說好的一樣，幫助菲艾諾做實戰練習。

雖然她原本以為會從簡單的體力訓練開始，結果卻有點出乎意料。

「菲艾諾的動作好靈活……」

「嘿嘿。因為在村子裡的時候，常常跑來跑去呀。」

為了躲過蕾菈亞的攻擊，菲艾諾左跳右閃。被稱讚之後，臉上還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樣子的話……加快一點吧？

「咦？哇！好痛！」

沒多久，菲艾諾就被打中，跌倒了。她用那對琥珀色的大眼睛，埋怨似地看著這邊。

「蕾菈亞那樣犯規啦！沒有人能夠往上揮完木棍，就馬上攻擊腳的！」

「唔？嗯……妳說得對。」

不小心做出人類無法做出的動作了。少女心想。因為她並非實際握著木棍，而是用魔法操控來攻擊菲艾諾的，這點應該要注意。

菲艾諾雖然鬧起了彆扭，還是擦了擦膝蓋爬起來。

「蕾菈亞，可以再來一次嗎？」她問。

「好。」蕾菈亞點了點頭，便從新開始。

菲艾諾身上穿著那件菫色的連衣裙，雖然有點髒了，但是沒有破損。

——這是當然的。

畢竟那和自己現在身上穿的同樣，是用來防範暗殺者的衣服。不會因為跌倒就磨破。

多諾……也就是教皇，第一次將這種衣服交給自己，應該是她五歲的時候吧。同時也是爸爸媽媽被襲擊，殺掉的那年。

是因為那個沒見過面的爺爺太有名嗎？因為大英雄的血脈很稀有？

蕾菈亞不知道原因，但是作為馬爾傑士的孩子，媽媽被惡人盯上，然後和爸爸一起死了。

稍微長大一點後，一直照顧自己的多諾才委婉地解釋。

他說她的爺爺是拯救大家的英雄，不應該把錯怪到他身上。

但是蕾菈亞並沒有多想，反正她出生前爺爺就不在了。就算教皇一臉難過地把當年的真相告訴她，她對馬爾傑士「自願」被封印這件事也沒有任何感覺。

蕾菈亞無法理解犧牲一個人，來換取大家安全的想法。因為一直生活在夜晚裡的她，就只有一個人……

「蕾菈亞，蕾菈亞。木棍停下來了哦？」

「嗯？」

眨了眨眼睛，菲艾諾淡櫻色的頭髮在風中搖動，可是她沒有再像之前一樣閃來閃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操控的木棍掉到地上了。

「累了嗎？」菲艾諾擔心地看過來。

「不……嗯，是有點。」

雖然原本打算馬上否定，可是看到菲艾諾用手掌擦掉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的模樣，蕾菈亞改變了答案：

「菲艾諾，休息一下吧。」

「好。」

她帶著菲艾諾走到邊緣的草地上坐下，然後把事先帶來的水袋交給她。

這片被石造建築圍起來的區域，都屬於學舍的範圍。而咕嘟咕嘟喝著水的菲艾諾，正望向這裡唯一用木材建起來的地方——宿舍。

「莉希姊姊已經好幾天都不理我了耶。怎麼辦啊，蕾菈亞？」

「不知道……」

蕾菈亞不習慣處理和其他人的關係。雖然有在書上讀過很多吵架的情節，但是現實中大概不能通用。

「嗚，沒辦法了。那我就一直搭話到莉希姊姊理我為止吧！」

「好厲害啊……菲艾諾。」

看見十二歲的少女握拳宣言，蕾菈亞的嘴角放鬆了。

要是自己的話，肯定無法像她一樣積極。蕾菈亞試著摸了摸菲艾諾的頭，她一下子露出吃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就綻放出笑容。

現在菲艾諾看起來有了目標，突然說要進行的實戰練習也很努力……這樣的變化，也許是從地底出來後才開始的。

「菲艾諾，能跟我說妳在地底下發生了什麼嗎？」

「咦，可是……」

蕾菈亞知道菲艾諾為什麼會猶豫。

「沒關係，我知道菲艾諾的事哦。為了想辦法把你們救出來，去找教皇的時候，他就都告訴我了。」

「咦？蕾菈亞知道所有天使都在我和龍的身體裡面嗎！？」

「……嗯。」

雖然蕾菈亞是知道，但是菲艾諾實在太容易被套話這點，讓她有些擔心。

「那可以和我說嗎？」

「好呀。」菲艾諾點了點頭。

從她被魔物攻擊，天使把她治好的事。

原來自己不是不會受傷，而是記憶被模糊掉的事。

到最後龍為了救菲艾諾，和憑依在她身上的天使戰鬥的事。

雖然有些粗略，菲艾諾仍然將應該是十分痛苦的記憶說給了蕾菈亞聽。

「菲艾諾……」

蕾菈亞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感情是什麼。有點像是悲傷，明明那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然而，光是聽到蕾拉亞不穩的聲音，小小的少女就好像明白了她的感受一樣。

「我已經沒關係囉，別擔心啦。」菲艾諾說。

蕾菈亞明白她並不是在逞強，因為龍・艾爾瓦流已經拯救了她。

雖然一開始對那個人的印象是既沒禮貌又無情的人。但是從地下出來後，他對待菲艾諾的態度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又或者，那才是他本來的個性呢……蕾菈亞心想。

那個人似乎知道自己的事，聽到她能使用轉移魔法後，應該做了調查吧。所以才讓菲艾諾來找擅長魔法的自己學習。

不過他不親自和菲艾諾進行實戰訓練的理由，蕾菈亞不是很清楚。如果因為他原本是軍人，所以才不擅長教學，那戰鬥不應該是他拿手的領域嗎？

不擅長察覺他人想法的自己，大概猜不到原因吧……

那個人和爺爺，還有說爺爺是英雄的多諾不一樣。他即使被教會騎士和學院的憑依者包圍，也會為了菲艾諾和所有人交戰。

犧牲少數，拯救多數的概念蕾菈亞無法理解。可是只為了一人行動，不管是否與眾人為敵的決意，卻像是蕾菈亞所憧憬的吸血鬼會選擇的道路。

艾爾瓦流建議菲艾諾來找自己，那蕾菈亞就該好好擔起這個責任。

因此她帶著菲艾諾去找了多諾，在他面前宣告菲艾諾是自己的學生。

只要讓那個人明白菲艾諾是她的朋友，是重要的學生，從小照顧自己的他應該就不會把菲艾諾當成可以犧牲的棋子。

但是這樣也有這樣的問題就是了……蕾菈亞並沒有規劃好接下來要做什麼。

「蕾菈亞，明天要幹嘛呢？一樣是躲木棍的練習嗎？」

「唔……」

蕾菈亞抬起頭，太陽已經落下了。接下來是吃晚餐和休息的時間，所以菲艾諾才會問起明天的預定。

對蕾菈亞而言，現在正是精神逐漸變好的時候。不過要臨時想出一個計畫，仍然有些困難。所以她說：

「明天我們去使用教室吧。」

「教室？真的嗎！」菲艾諾把身體湊過來問，她應該還沒有去過學舍的教室。

在教室就算太陽下山了，也能夠點燈。而且……使用教室，很有老師的感覺。

「嗯。」蕾菈亞點了點頭。

看見菲艾諾崇拜的雙眼，她更是微微挺起了胸部。

——所以隔天傍晚，兩個人就這樣到了借好的教室裡。

「那麼……來教菲艾諾使用魔法吧。」

「哦！」

淡櫻色的髮梢就像興奮的小狗一樣，在空中跳呀跳。菲艾諾明明在艾爾瓦流那邊上了一天的課，雙眼還是閃閃發光。

「可是，龍說不會控制力量的話，用不了魔法耶？」

「啊……嗯，我忘記菲艾諾不會控制了。」

「什麼嘛。」

菲艾諾像是被人潑了冷水一樣，垂下肩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期待蕾菈亞知道就算不會控制力量，也能用魔法的方法，但是——

「不行……要用魔法，得先學會控制力量才行。」

「可是今天在龍那邊，我成功接住他的球不會跌倒囉！龍也說我進步了。」

雖然菲艾諾不斷搖著桌子，蕾菈亞也沒有改變表情。應該說，她昨晚就想好今天要做什麼了。

「我先教菲艾諾什麼是魔法，用法讓同樣是天使種的老師來教……好嗎？」

「嗯……」

菲艾諾終於放過桌子，在座位上靜下來。

如今，蕾菈亞站在比地板要高一些的講台上。看著菲艾諾坐在位子上抬起頭的樣子，她的心情變得愉快。

教室裡的其他桌椅上，並沒有其他人。雖然讓兩個十幾歲的少女來用，好像顯得過於空曠，但是白天這間教室應該也有被坐滿的時候吧。

蕾菈亞像是書裡的老師一樣，試著輕咳了幾聲後，對底下的學生說：

「首先，妳覺得魔法是什麼？菲艾諾同學。」

「就是『咻——』的一下放出閃電，還有『嗙！』的一聲弄出火的絕招吧。」

「……嗯。」

「還有『唰！』地突然冒出長槍，和『嘩啊！』地治好所有傷的魔法哦。」

「菲艾諾……擬聲詞好厲害……」

光是聽菲艾諾形容得那麼起勁，就能猜到她想學魔法的理由了。而且，大概和自己是一樣的吧。

「菲艾諾，是因為覺得魔法很厲害才想學的嗎？」

「哎？不是喲？像龍一樣，用魔法一下就把魔物收拾掉的確很帥，可是……」

菲艾諾的回答和蕾菈亞預料的不一樣，所以她仔細聽著菲艾諾的話。

「我是因為想瞭解天使才學魔法的。」

想要瞭解……

蕾菈亞看著眼神真摯的菲艾諾，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己只是憧憬理想中的吸血鬼，也許還能靠自己的雙手更加瞭解一下。

「蕾菈亞？」菲艾諾發出困惑地聲音，不過蕾菈亞很快收起笑容。

「魔法雖然聽起來有點抽象……但是其實就是模仿靈種的能力。」

蕾菈亞開口說道，自己現在是老師，那麼教學生就是最優先的。

「像是龍能夠噴出火焰、守護天界的天使可能有操縱閃電的權能……明白自己體內的靈種擁有哪些力量，然後仔細地操控魔力，就能使出魔法了。」

「哇！所以，魔法就是出現在神話故事和傳說中的力量囉？」

「嗯，雖然憑依者很難像神話那樣發揮完整的能力，可是魔法原本就是靈種的力量。」

「這樣啊……」菲艾諾低下頭。

聽見菲艾諾的聲音，蕾菈亞也暫時停止說明。

「怎麼了？」

「如果像蕾菈亞說的一樣，我可能已經會用魔法了……」

「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呀，我被叫來首都不是因為神之奇蹟的稱號，還有要讓我當聖女之類的理由嗎？」

菲艾諾轉了轉自己的頭髮，像是提到這件事她會難為情一樣。可是蕾菈亞卻只是小聲地說：

「我居然不知道……」

「咦？啊！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聖女什麼的也暫時不會當哦。」

蕾菈亞看著這樣說的菲艾諾。

自己確實沒有問過菲艾諾以前的事。她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來？這些都沒有問過……如果是朋友應該要問的吧？

不過看蕾菈亞有些沮喪，菲艾諾立刻就把話題轉回來。

「總之，我可以治療受傷或生病的人哦！那個是天使的力量，所以是魔法吧？」

「對呢……菲艾諾說地底的事時，有提到治癒的能力。可是菲艾諾不是不會控制力量嗎？」

蕾拉亞說完後，菲艾諾頓了一下。不過她本來就是很難藏著秘密不說的個性。

「治癒的魔法，是斐爾幫我操控的哦。」

「斐爾？」

「嗯，斐爾是天使哦。應該是好人。」

蕾菈亞眨了眨眼睛。雖然知道菲艾諾體內有很多天使，但是她沒想過菲艾諾會知道祂們的名字。

「讓天使幫忙自己使用魔法……菲艾諾不會是不小心用了憑依吧？」

「才沒有咧！不要說那麼可怕的事呀！我從小就在用治癒的能力囉。」

「好難想像……」

蕾菈亞雖然不覺得菲艾諾在說謊，不過也許是露出了懷疑的眼神吧。菲艾諾鼓起了臉頰說：

「那，要我試著叫叫看斐爾嗎？」

這句話鉤住了蕾菈亞的心，她並沒有跟靈種接觸過。

再怎麼說也只有十五歲，一直生活在城市裡的少女。光是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靈種很危險」這句話，無法阻止她的好奇心。

——所以，蕾菈亞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