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夢魘驚魂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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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15
纖細的小手映入眼簾,我揉了揉眼睛,對光線稍微適應了點。視線環顧房間一圈,齊爾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手風琴被隨意丟在他的腳邊,而盧卡斯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繼續看著那本在伊魯時未看完的書。

齊爾聽到動靜,睜開了一隻眼睛,說:「我已經把他的執念取出來了,現在和他的執念有關的部分,他都是沒有印象的,等他恢復成原本的身體後,就可以看情況讓他恢復那段記憶。」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對著齊爾微微一笑,見他又閉上眼,偷偷盯了他幾秒。

之前太慌張了,根本無法仔細思考,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他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嗚⋯⋯」孩童稚嫩的嗚咽聲傳來,拉走了我的注意力,我驀地將視線放回床上的男童身上。

小里維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說:「大姐姐,妳是誰啊?」

我一手支著下巴,笑咪咪地回答:「我是你,未來的妻子。」

「咳、咳咳咳。」

「姐姐妳是不是搞錯了?父親並沒有幫我跟任何人訂婚約。而且我以前也沒看過姐姐。」小里維眨巴著大眼,眼中似乎充滿了疑惑。

呃⋯⋯看來他還真的失憶了⋯⋯
可是⋯⋯他怎麼好像也跟著變成「小孩」了?!

「怪了,小弟弟啊!你今年幾歲?」齊爾「恢復正常」後問了我也想問的問題。

小里維揚起可愛的笑容:「我今年七歲,再過一陣子就八——歲了⋯⋯」他話說到一半,精神便有些不濟,等講完最後一個字,整個人向後一倒又睡著了。

齊爾撓了撓下巴,「這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只取出和他執念有關的部分而已啊,怎麼連記憶都退化回小孩了?」

我思索著開口:「那個⋯⋯如果他的執念是人,取出執念是不是代表,認識那個人以後的記憶全都會被拿出來?」

「常理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比較無關的部分還是會隨著『長大』恢復。」齊爾的表情十分玩味,「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癡情,從那麼小就開始惦記那人。」

盧卡斯從書中抬起頭,淡淡地說:「想不到魔王還盛產情種。」我居然罕見地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諷刺。

雖說按推測當年背叛他的好友似乎就是魔王來著,可是他現在這敵意是針對誰的?!

齊爾的反應也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盧卡斯的話,他的臉色突然有些難看,匆匆丟下一句話就走出了房間:「這個墜子我就先放在這裡,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就不在這裡打擾你們了。」

對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遲了幾秒才恍然大悟其中一些詭異的地方在哪:
齊爾之前都是稱呼里維「黑帝」,現在卻變成了「魔王」和「那小子」,而且語氣完全沒有以前的尊敬,看到他也沒有半點興奮。

之前不管哪個「人格」都是粉絲啊!還有,他為什麼會知道那些事?

難道他也在古堡被附身了???

我替里維蓋好被子,他身上的傷已經癒合,大概剛才的魔法只是被什麼東西隔絕在外,魔力反噬的情況減緩,魔法就生效了。

接著,我拿起齊爾放在床邊櫃子上的墜子,盧卡斯也合起了書本,我們兩人便一同離開房間。

「艾薇,妳想通了?」盧卡斯出了房門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靠在門外的牆上。

我抿了抿唇,苦笑著說:「當年的事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果然是我誤會他⋯⋯我都不知道該說太好了還是糟透了呀⋯⋯」

盧卡斯覷了我一眼,只道:「和妳說件事,其實當初那傢伙繼任魔王前,我曾以『神』的型態和他說過,可以讓他不被誓言束縛,但是他拒絕了。」

「⋯⋯」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其實誓言除了特定狀況並不能單方面解除,也不會隨著契約者死亡而消失,但『聯繫』會因雙方的『緣分深淺』而存滅。」

……真不曉得這句話到底該不該早點讓我知道。

不過⋯⋯

「盧卡斯,從在伊魯時我就很疑惑。」我頓了頓:「雖然你是神,什麼都知道好像也很正常,但總覺得你似乎非常了解魔皇語?」

「那麼,妳有沒有覺得,魔皇語中的許多咒語,都游離於這世界的『法則』之外?」盧卡斯不答反問。

難道說——

「盧卡斯你是魔皇語的創始者?」

「不完全對,正確來說,我也是魔皇語的第一任契約者。」盧卡斯在說這句話時斂下了眼眸,語氣也和往常一樣,讓我難以揣摩他是以何種心情來說這段話。

「但這不是重點,我只是想提醒妳,不要隨便做傻事。」他說完就走了,我在原地待了幾秒,轉身進到雷比的書房。

雖然這件事也很耐人尋味,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雷比,皇城的事⋯⋯」當我進去雷比的辦公室時,她正在和其他人通話。我便先到沙發上坐下,順便釐清了下思緒,靜靜地等她通話結束。

到這裡時聽到的一些隻字片語中,有兩個字是「劫囚」,能讓里維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的,我認識的大概就那幾人。先不論要救的是誰,里維在採取行動的時候「偽裝」就表示,以他的「身分」不但沒有助益,還可能讓整件事情況惡化。另外,皇城應該已經不在「我方」控制下,不然若說還是大哥,我實在想不出「正常」的解釋,除非⋯⋯

可是不管怎樣,伊魯明明每天的人口流動量算多,會偏僻到皇城發生這麼大的事,那邊卻一點風聲也沒有,百姓還像往常一般生活嗎?還是⋯⋯大小動盪在這三年已經是讓人習以為常的事?

總之可以肯定,皇城的情勢一定很不妙,就是不知道糟到何種地步,還有哥哥姐姐們是否都平安無事⋯⋯

「喂,妳是打算把我的沙發抓壞嗎?」

幽幽的聲音一把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我順著雷比帶著「殺氣」的目光看去,發現自己的手指不自覺地掐著沙發,連忙將手放開,擺出投降手勢。
雷比這才繼續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不知名物體。

秒針滴滴答答繞著圓心轉,雖然早在進來的第一時間我就先瞥了眼時鐘,確定在我進去夢境後,現實只過了十五分鐘左右,情勢應該不至於又急轉直下,但詭譎的局勢還有內心莫名的不安,仍是讓我坐立難安。

視線總是會自己跑到皇城的方向,即使只能看到木製的牆。

不過既然雷比有注意到我,也明顯沒有要避開我的意思,我想她的對話內容很可能正是和「整件事」有關。

「⋯⋯任⋯⋯完成。」

「離開皇城⋯⋯花了點時間⋯⋯」

「魔王他⋯⋯」

「他在我這。」

皇城的對外聯繫早就被中斷,他們此時應該是用其他特殊方法聯絡的,只是收訊有些差,也難怪雷比要如此聚精會神地聽。

而另端說話聲的主人,我辨認出那是倫恩。

「目前⋯⋯抱歉⋯⋯擔心了。」

「你想太多了,誰擔心你了!」雷比忽然惡狠狠地朝著手中的物品大喊,不過我卻看見她明顯鬆了口氣,隨後輕輕別開頭,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可別死了啊。」

嗯⋯⋯真是有雷比風格的關心方式啊。

雷比結束對話,隨即抬頭看向我,「艾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有點長,我先和妳說妳最在意的部分。撇除一向不知所蹤的三王子,目前妳大哥和倫恩已經成功離開皇城,姑且還算平安。妳二哥和大姊則是這幾天都不在皇城內,所以沒有被捲進昨日的騷動中,但倫恩也還沒連絡上他們。」

「而在我說明妳來這裡時看到的狀況前,我希望妳先做好心理準備。」

她隔了幾秒,才繼續說,「昨天的事簡單來說是,妳大哥被押上斷頭台,倫恩策劃營救,後來趕到的黑帝也跟著加入。他們在救下精靈王後分兩路跑,妳大哥和倫恩一路。黑帝的話,詳情我不清楚,但後續妳也知道。」

「嗯,我多少有猜到了。」我閉上眼輕吐了口氣,回來後即便在夢境中,我的心都一直不斷地起起伏伏,現在聽到解救成功還有似乎不是所想的最壞可能,才讓我始終緊繃著的身心微乎其微地放鬆了點。

「沒想到妳竟然這麼冷靜,看來我是白擔心了。」雷比微微勾起了嘴角。

「因為剛剛就確定了妳『最重要的合作夥伴』沒事嘛。」我也回以一笑,「但我不明白的是,才過三年,皇城到底是怎麼演變成現在的情況的。」

「咳、咳咳。」雷比十分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起身走到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大有一番促膝長談的架式,「這件事我想,大致能分為近因和遠因。」

「遠因的話,妳可能不清楚。其實以前大陸上長壽種族真正的成年是指兩百歲,這同時也是成王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但將近百年前,這點相繼被黑白二帝打破,因此,現在很少人會在明面上提到這點。

魔族還好,魔族是實力至上主義,黑帝的實力擺在那,自然不太會有人多言。但精靈族不同,妳也知道,論大陸上最遵循那些傳統且最古板的國家,如果精靈國排第二,絕對沒有哪國能排第一。這已經是深入人民腦中的觀念,所以妳大哥當初即位時,著實引起了不小的反對聲浪。

當年僅存的、所有擁有皇室血脈的成員中,妳大哥是最年長的,但這並不足以成為讓那些老古板大臣們承認的原因。之所以能成功即位,主要是因為戰後勢力與精靈族並列第一的魔族傾力相挺,還有黑白二帝在戰爭中所建立的威信,才讓他們勉強破例。

至於百姓們倒簡單得多,英雄的傳奇色彩,加上不論其他,妳大哥確實是位明君,在民間很快就被接受,畢竟絕大多數人要的也不過是安穩的日子。可是即便如此,反對的聲音只是變成在暗地裡,並不是完全消失。當不確定的因子種下,又被有心人士煽動,很容易便會成為一股難以預計的可怕力量,而它正好就被近因引爆了。

早在魔龍失控的那天,就有許多人聯想到當年大祭司的預言,之後雖然以派勇士去尋找大祭司暫時安撫人心,但不安的種子早就植進了人民心中,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

下落不明的祭司與勇者,還有各地接連出現的異相,一點一滴的累積,終於在連續三年祭神大典的意外後提升到了臨界點——不用什麼輿論,幾乎所有百姓都認定問題在於精靈王,那是神的警告。

然後就在一個月前,也就是今年祭神大典的幾天後,自稱是艾斯康卓的集團挑起了人民心中的那份不滿,從一開始的抗議到後來的暴動,不知道怎麼洗腦的,竟然號召了所有普通百姓們組成軍隊與皇族對抗。

其實並非毫無預兆,也不是沒有試圖挽救局勢,整件事卻以一發不可收拾之勢越演越烈,最終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而照理說,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打得贏擁有魔法的皇城軍,他們卻從開頭的劣勢到後來漸漸佔上風,幾天前更是直接攻破皇城,生擒了精靈王將他押到斷頭台。」

「最奇怪的是,整個過程感覺起來不像百姓們變強了,反而像是皇城軍變弱了。還有,皇城會被攻破以及精靈王會被抓到,是因為有魔法的精靈們出於不明原因,那天突然同時暈倒。」

「艾薇?妳想到了什麼?為什麼妳的表情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