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斷靠近的距離

「小譯，我等下還要處理加急文件，你自己吃晚餐吧。」
「哦。」
　　謝譯把冒著淡淡熱氣的金黃炒飯端上桌，炒熟的肉絲與玉米散發撲鼻的香氣，青蔥被切成細碎拌在裡面，更增添視覺上的誘惑。
　　謝宇從客廳沙發轉戰飯桌，表情平淡的吃完色香味俱全的炒飯，吃完後默默收拾碗盤再無聲走回房間。
　　半小時的時間，兩人之間不到十句話，如果向旁人說兩人是親父子估計也沒人相信。
「小譯，晚餐你打算怎麼辦？」
　　房門關上，潘梵確定謝宇聽不到聲音後才開口。謝譯父母都不是靈能者，因此潘梵在謝宇在場時幾乎都不會開口。
　　靈能者大多是不被世人理解的瘋子，獨守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踽踽獨行。
　　真相在不被理解時被嘲諷成狂語，這世間又有何人能伸張真相的正義。
「……出門吧。」
　　謝譯拿起被放在桌上的手機，點開最後一則未讀訊息。
　　方如筠不常生氣也不會罵人，最多就是在耳邊一直嘮叨，到後面就會耍小脾氣直接不理人，不過只要對方稍微示軟就會放下脾氣原諒那人。
　　謝譯隔著螢幕都能知道對方已經進入到不理人的階段，剛剛唸他已讀不回的訊息停在聊天室的最下方，後面也沒有新訊息進入。
　　點開打字欄，幾秒後聊天室多了兩條新紀錄。

梵文翻譯：「我們晚上過去」
浮生筠筠：「好，我們約在鳥居下碰面」
　　
「不只怪，還傻。」
　　看見對方秒讀秒回，謝譯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一字傻裡滿是寵溺意味。
　　心煩意亂什麼的，先填飽肚子之後再說。
　　
***
　　
　　秋天的太陽大約六點左右便開始傾斜，偶有涼風拂面，帶走淺淺暖溫。
　　謝譯和潘梵到的時候早上的陣容都到齊了，甚至還多了本該在備戰的高三組。
「謝譯，你遲到了。」
「是你們太早到。」
　　劉侑錡一開口就擺出學長架勢嚇唬謝譯，學弟則直接賞了這位學長一個漂亮的白眼。
「好了，趁人不多大家趕緊去逛吧，晚一點人會更多的。」
　　季芊婷即時止住兩人接下來的鬥嘴，謝譯和劉侑錡也雙雙閉嘴，只是眼神裡的針鋒相對還在無聲延續。
　　走過階梯後便是數不盡的攤販，各色招牌在昏暗的天光裡閃爍，食物的香氣在空氣裡跳起華爾茲，頑皮地佔據所有嗅覺感官。
　　攤販沿著石板步道向遠處延伸，若是從天空朝神社地域俯瞰，便能看到五色燈光點亮所有主要步道，明亮的霓虹燈盛放在地面，宛如一棵茁壯成長的千年大樹，枝條盤根錯節，是一年僅有一次的繁華。
　　一群高中生即使來過多次仍被眼前熱鬧的場景吸引，肩並肩逛起一年一度的喧囂廟會。
「有射氣球欸，我想要那個玩偶！」
「林毅嵐，來比賽看誰射得多怎麼樣？」
「我奉陪，別到時候哭著求饒啊？」
「要玩加我一個！」
「長這麼大還吃糖葫蘆，你是小孩嗎？」
「糖葫蘆才不分年紀，謝譯你也來一串嗎？」
「小譯不吃甜的哦，他喜歡酸的。」
「我買了地瓜球，誰要吃一點？」
「我！我要吃我要吃！」
「別全部吃完，留一點給我啦！」
「人越來越多了，大家小心別走散。」
「煙火快開始了，趕快找個人少點的地方啦！」
　　隨著夜晚到來，人潮如同漲潮般湧入各條步道，一開始大家還能彼此手拉手聚集在一起，到最後卻變成一組一組分散各地。
「所以說別分散是講給空氣聽嗎？」　
「大家現在都在不同地方，約個地方集中會比較好，雖然聚集途中可能會錯過煙火開始的時間……。」
　　方如筠從群組畫面上抬起頭，看向不遠處抱胸而立的謝譯。
　　被人群沖散的前一刻，方如筠感覺到一隻手越過人潮抓住了她，用力一拉，將她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抬眸的瞬間，一雙墨色眼眸與她直直對上，眼睛的主人沒有開口，眼神卻無聲向她傳遞一個訊息——
「我在，別怕。」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方如筠覺得世界突然安靜了。耳邊鬧哄哄的背景音像是被遙控器調成無聲狀態，周遭不斷經過的路人也變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只有身前這張熟悉的面容，與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謝譯拉著她離開人來人往的街道，攤販都聚集在主要幹道上，通往各神社的小徑人數寥寥無幾，此時他們正站在星神殿前，遠方是燈火通明，眼前是沉默以對。
　　兩人心有靈犀沒有提到剛才的事，現在更是隔著十步左右的距離彼此對視。
　　潘梵焦急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張望，不明白怎麼連平常好說話的方如筠都在此刻安靜無聲。沉默良久，謝譯先開口打破膠著的現況。
「讓他們看完煙火各自解散吧，現在聚集也沒意義了。」
「謝譯你呢？現在就要回家嗎？」
「晚點回去也沒差。」
　　交錯的視線再度撇開，謝譯仰首凝視星空，繁星點點，寧靜致遠。
　　方如筠輕輕揚起一抹笑容，一同仰望遠方星空。
***
　　熱鬧的街道上，有很多放假的父母帶著小孩來逛廟會。許言雖然沒結婚也沒小孩要帶，卻在此時生出一種父母帶小孩的疲倦感。
「冰吃太多會肚子痛的。」
「不會啦，我吃越多冰越健康！」
　　自從早上遇到凌霜後，許言便被佟佳曦強迫擔任「一日保姆」，儘管他試圖找出各種藉口推辭，伊絲雅和佟佳曦都有辦法反駁他的理由，義正嚴詞把「孩子」丟給他照顧，兩人則帶著嫣喬不知去哪裡逍遙。欲哭無淚的許言先生只好肩負起重責大任，認真照顧正在各種冰飲冰品攤販前掃購的凌霜。
「這是什麼歪理……小心！」
　　凌霜剛把一口冰淇淋送入嘴裡，後背便被一個嬉鬧跑來的孩子撞上。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跟地面來個冰涼的親吻時，一隻手橫過身前將她抱住，隨後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凌霜愣愣抬頭，上面的許言也低頭看她。眼鏡後的深灰色眼瞳裡充滿擔心，見她似乎沒事才鬆了口氣。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才見過幾面的兩人卻在人海裡相擁，相視的瞬間，空氣裡靜靜流淌一絲說不清的甜味。
「妳/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閉嘴。
「妳先說吧。」
　　許言秉持「女士優先」的態度，安靜看著凌霜欲言又止，櫻唇開開闔闔，最後勉強擠出一句話。
「我冰淇淋掉地上了……。」
「……。」
「我可以再買一支嗎？」　
「……好，這次別再弄掉了。」　　
***
　　可麗餅攤前，一名耳戴無線耳機的男人皺眉不語，他低聲念過所有口味，猶豫半天才向「耳機對面的人」詢問。
「妳覺得什麼口味好？」
「嗯……巧克力香蕉好像不錯。」
「好。」
　　決定好口味，男人直接朝老闆下單，老闆是個很有活力的中年男子，一邊煎餅皮一邊對客人開玩笑。
「幫女朋友買還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口味啊？」
「不是女朋友，只是想讓她幫我這個選擇困難末期做決定而已。」
「那就是還在追啦，小夥子加把勁，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歲月可以揮霍啊。」
　　紀楠聿輕笑不答，似是默認老闆的玩笑話。一旁「被追的」吳馨潔差點興奮到爆炸，如果靈魂能臉紅的話她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熟成可食用了。
「做好了。小夥子加油，爭取明年帶女朋友來逛廟會。」
「謝謝老闆。」
　　紀楠聿接過熱騰騰的可麗餅，找個無人的地方享用他的美食。吳馨潔則坐在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今天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場合。我以前都在讀書沒來過廟會，小時候父母也很忙所以也沒空帶我來。」
「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的，我可以帶妳一起來。」
「那我們約好了哦！」
　　靈魂半透明的身子在黑夜裡若隱若現，那雙淺色眼睛卻亮得比遠處燈光更加燦爛。
　　如果每年都能這樣也不錯，紀楠聿在心裡悄悄說道。
***
　　當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大街上時，本該是主角的各個神殿卻清冷無人。暖黃色的燈光在燈籠裡綻放，光芒所到之處都延伸出溫柔的暗影。
　　今晚各個神殿都因為廟會提早關門，唯獨雨神殿裡還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大殿裡，好奇的燈光從光潔的玻璃外偷看，不小心照見木質地板上一對儷影重疊。
　　凌若寒緊緊閉上眼睛，眼角染上淡淡緋色，景漣眉眼半闔，溫柔凝視自家愛人的面容。
　　貼合的唇瓣被磨得微腫，舌尖霸道撬開閉起的牙關，肆意在身下人的縱容裡攻城掠地。
　　滾燙的愛意迎面襲來，凌若寒白皙的手指緊扣冰涼的地面，被景漣抓起改成十指相扣。
　　纏綿到無力才分開，兩人身上衣冠楚楚，除了最頂端的釦子解開兩顆，旁人幾乎看不出兩人曾在眾人膜拜的神像裡放縱愛意燃燒理智。
　　凌若寒被景漣抱入懷裡平復喘息，被吻出水霧的眼神瞪著還在他耳邊偷吃豆腐的無恥之徒。
　　明明自己只是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休息，怎麼到最後變成闖進雨神殿還不顧廉恥地直接撲倒親吻，凌若寒怎麼想都覺得是這個人的錯。
「雨神殿本來就是我的地方，我進我家怎麼能算闖空門。」
　　景漣察覺到愛人的不滿，嘴上雖然不認錯手上卻老實下來，雙臂環著對方的腰乖乖當個人體靠枕。
　　外面人聲沸騰，裡頭溫情無限。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