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交錯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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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31
  星神的遊行隊伍繼續向前移動,四周的人群也跟著向前移動,最後人潮散去後只留下靈研社的一群人還站在原地。
  謝譯的視線望著遠方漸行漸遠的人潮,又像是在凝視更遙遠的黛墨山頭,直到聽到林毅嵐的聲音才把飄到地球另一端的思緒拉了回來。
「謝譯,我們走啦。」
  林毅嵐招呼其他人往神社裡面走,轉頭看到謝譯還柱在原地不動便叫了一聲。
「哦。」
  謝譯收回視線,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只有離他稍近的潘梵看見了,隱藏在黑髮下的耳尖悄悄泛起一片熱紅。
  靈研社一群人跟人潮走反方向,很輕鬆來到了遊行最後的終點——命神殿。
「現在這個時間這裡沒人,等如筠她們回來後我們早就佔了好位置坐等看戲。」
  姚靖走在前面,一邊回頭轉過來對不明原因的學弟妹們解釋,三個小萌新點頭附和學長,只有一個很煞風景的指著前面冷冷說道:
「眼殘了?前面一群人,活的死的都有。」
  姚靖轉過頭,恰好看清遠處一群人。
  命神殿前有男有女,有人有鬼,還剛好都是認識的——
  吳馨潔跟紀楠聿站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名將黑髮綁成魚骨辮的女子輕聲細語跟他們講話。
  屋簷陰影處,許言拿著一把扇子替某個黑髮女子搧風,旁邊還有位棕髮女人無奈站在一旁。
  景漣和凌若寒則遠遠站在一旁看著其他人。與其說是他們主動遠離群眾,謝譯更傾向猜他們是被其他人嫌棄才被迫跟其他人保持距離。
  不過兩人也不以為意,並肩站在角落低聲竊語,閃光彈就像不要錢一樣亂丟,比太陽光還強百倍的亮度讓人難以直視。
「又有人來啦?還是熟人呢。」
  耳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靈研社一夥人齊齊轉頭,前幾個月剛見過的伊絲雅朝他們揮手,另一隻手裡還提著一個白色塑膠袋,袋子鼓鼓的,似乎裝了很多東西。
「我的奶茶來了!」
  剛剛還被許言伺候得正舒服的黑髮女子看見袋子後立即衝過來,迅速翻找購物袋找到自己的奶茶,一蹦一跳再度回到自己的遮陰處。
「你們也來看祈神舞嗎?」
  許言因為剛剛的意外注意到謝譯一群人,跟棕髮女子打過招呼後也來到他們身邊。
「對啊,老師艷福不淺啊,跟這麼多漂亮女生認識也不跟我們說一下。」
  蘇妍半開玩笑捉弄自己老師,意料之中得到對方無奈又窘迫的辯解。
「我是跟紀楠聿約出來看遊行,其他人是凌若寒的熟人。」
  說人人到。凌若寒和景漣雙雙走來,景漣接過伊絲雅手上的塑膠袋將裡面的東西分給其他人,凌若寒無奈一笑,替自己手忙腳亂的同事解釋一下。
「其他人跟漣是熟人,我們在神殿前等遊行隊伍時剛好碰上他們三個就聊起來了。」
「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吧。」
  伊絲雅手指向其他三位女性,一一向靈研社眾人介紹起她們。
「黑髮綁成辮子的是嫣喬,平常在情神廟做月祭。棕色長髮那位是佟佳曦,是個白領上班族。剛剛毛毛躁躁那位是凌霜,跟凌若寒是親戚關係。他們三位都能看到靈魂,所以不用太拘束也沒關係。」
  潘梵點點頭,視線不自覺望向不遠處的嫣喬,後者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
  莫名的熟悉感從體內湧上來,彷彿他們是許久未見的故友,此時此刻便是百年後的重逢。
  但他先前又不認識嫣喬,是錯覺吧?
  兩人視線無聲錯開,潘梵收回目光,眼角卻捕捉到一抹眼熟的銀光。
「這項鏈……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潘梵喃喃自語,可惜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被聽覺敏銳的伊絲雅抓到了。
「在如筠身上見過對吧?她那條是我送給她的哦。」
「連款式都一樣,有什麼意義嗎?」
  謝譯循聲加入對話,銀色星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更襯托出女子線條優美的鎖骨。
「意義嗎……應該能說是護身符吧。」
  伊絲雅意味深長地看了謝譯一眼,眼底漾出玩味與探究。
「怎麼突然對這小東西這麼感興趣?還是……對另一個配戴者感興趣呢?」
「好奇而已,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謝譯不屑咂嘴,一口否定伊絲雅的猜測,隨即背過身去神社的陰影處滑手機。
  伊絲雅抬手偷笑,潘梵則輕輕皺眉嘆氣。
  彼此認識的眾人又分散各地閒聊。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人潮又開始往神殿聚集,只是這次還多了許多來看熱鬧的靈魂,謝譯甚至還看到自家老頑童爺爺和高冷奶奶也混雜在人群之中。
  清脆的鈴鐺聲再度從遠方傳來,大家也陸續把注意力移到灰色磚道的盡頭。
  依舊是十名侍女簇擁星神緩步而來,大片陽光在裙擺上的細鑽裡破碎成無數光點,每一步都有星光在周身躍舞。
  漆成金色和銀色的鈴鐺叮噹作響,順著手腕律動的節奏演奏出動人的音樂。
  謝譯的視線再度停駐在「星神」身上,內心的煩躁在看到那人後逐漸平息,彷彿她就是自己的解藥。
  方如筠站定在命神殿門口,周圍一直圍繞她的侍女在此時也安靜退下,全部人的焦點都集中在少女的身上。
  方如筠雙膝跪下,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上眼,溫柔的嗓音輕訴千年不變的禱告。
「神啊,我們感謝您在過去一年為我們帶來和平與豐足,希望與新生。我們也在此請求您,未來的一年人們依然能擁有和平與自由,健康與幸福。」
  陽光像是層輕柔的薄紗,溫柔覆在方如筠纖細的身影上,當她緩緩睜開眼睛的剎那,光芒揉碎在清潭之中,宛如整個世界都倒映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裡。
  心跳聲在耳邊不斷放大,凝望的眼眸不願離去,謝譯這才猛然驚覺——
  不是好奇心作祟想探究對方、也不是單純怕麻煩才一直陪著對方……
  他想,這就是喜歡吧。
  眼裡有她,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恍惚間所有儀式都已完成,方如筠也要回到社務處換下裝扮,靈研社一群人和幾位熟人也跟著去湊熱鬧。只有謝譯一人站在人潮之外,腦中還處於一片混亂。
  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一個怪人!而且年紀還比自己大!
「小譯,你怎麼了?」
  潘梵飄在謝譯身邊,看著謝譯一臉凝重、似乎下一秒就準備動手打架的表情,嚇得趕緊詢問對方。
「我沒事,哥你別擔心。」
  謝譯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現在思緒還很亂,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獨自背離人群離開,也錯過了身後望過來的眼神。
***
浮生筠筠:「謝譯,怎麼突然先走了?」
浮生筠筠:「身體不舒服嗎?」
浮生筠筠:「大家約好要一起逛晚上的祭典,你跟潘梵要來嗎?」
  謝譯煩躁關掉手機螢幕,把手機扔在一旁沙發座位上。
  自己還沒想好怎麼接受這晴天霹靂的消息,另一個當事人就一直傳訊息給他,搞得他連靜下來思考都做不到。
「煩死了,社長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幹嘛不叫別人做。」
  因為其他人不敢找你啊……潘梵偷偷在心裡吐槽目前智商卡死的弟弟,整個人蹲在謝譯腳邊仰望謝譯一臉煩躁的樣子。
  雖然還不懂謝譯在煩什麼,但大概跟方如筠脫不了關係。
  從剛剛在神社近乎逃避的舉動,到回家後的已讀不回,潘梵似乎隱約明白了什麼,但謝譯不說他就不會問,這是他們從小的默契。
  默默陪在你身邊,只要你回頭,會發現我一直都在。
「小譯,你不是出門了?」
  謝譯賴在沙發上裝死,還沒等他有所領悟,客廳對角的臥室門打開了。
  一名中年男子從門內踱步而出,黑色短髮亂成一團糾結在頭上,黑色眼睛下潛藏淡青色的陰影,下巴還有點不顯眼的鬍渣。
「外面太熱就回來了,你要吃什麼?」
  謝譯站起身把沙發讓給男子,自己則走到廚房圍上圍裙,打開冰箱頭也不回詢問後者。
「看有什麼就煮什麼吧,我不挑。」
  男子坐到沙發上,垂下的手意外碰到某個冰冷的物品,低頭一看,手機螢幕正跳出一條未讀通知。
  
浮生筠筠:「謝譯,已讀不回不是好習慣,不想回的話可以直接不讀不回。」
  
「小譯,浮生筠筠找你,這你同學?」
「是個怪人學姐,別理她。」
  聽到她的名字,謝譯正在翻炒蛋炒飯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平靜的聲音也帶了點不易查覺的暴躁。
「哦。」
  男子也不想多追究,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回覆工作上的訊息。
  謝譯也習慣男子的態度,自己也不是會多解釋的個性,兩人就淡淡把這件事揭過去。
「不愧是父子,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講。」
  潘梵嘆口氣,視線在謝譯和男子——謝譯的父親謝宇之間來回,怎麼也想不懂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到底怎麼變成這樣的。
  謝宇愛謝譯嗎?答案是肯定的。不然他怎麼會在離婚官司時極力爭取謝譯的監護權。
  但他有好好照顧謝譯嗎?潘梵覺得這題太難不好回答。
  為了讓謝譯有好的生活,謝宇每天早出晚歸,假日也不見得能陪他,導致謝譯曾以為自己父親不愛他,更導致謝譯國小時期的早熟與自閉。
  可是潘梵也親眼目睹過,晚歸的謝宇悄悄溜進謝譯房間,小心翼翼地幫熟睡的孩子拉好被子,也在謝譯跟別人打架後推掉工作去學校幫自己孩子說話。
  父親的愛是沉默的,不會說愛卻用行動展現出來。
  年幼時那些不解與埋怨早就在日月裡化作塵埃隨風飄散,只是多年的心結還在深處,等待解開和解的那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