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蘇醒

（恩密卓‧達加的視角）

有甚麼，紅色的毛狀玩意不斷蹭著自己的臉孔。從雙腿那裏傳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我……到底怎麼了？意識仍然相當朦朧的我勉強地睜開眼睛，然後發現貼在自己臉孔上的是頭髮。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位髮色如此豔紅。

「前……輩……？」

「喲……醒了嗎……？」

看來，好像是艾可正在背著我走路。因為身高差的關系，我的下半身基本上是貼著地面被拖行、褲子感覺已經磨穿了好幾個洞。正打算開口確認這是怎麼回事，我整個人突然就被摔在地上、對此毫無準備的自己痛得不禁呻吟起來。

「抱歉……已經……走不動了……」

艾可以雙肘撐著自己的身體跪在地上大口喘氣，雙手和臉龐的一部份皮膚都被染黑了。這是……被瘴氣侵蝕的癥狀。腦海中因為被粗暴對待而抗議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想要立刻衝到她身邊確認安危。但是，自己的身體偏偏卻不聽使喚。

「別亂來，你的身體狀況不比我好多少，乖乖躺下吧。」

似乎已經回過氣來，艾可平靜地對我這麼說。一邊咒罵著自己在這種時候完全不中用，我一邊強行裝作冷靜地開口。

「前輩才是，不先以光屬性魔力把體內的瘴氣消除嗎？」

「做不到。剩下的光之力，已經全部用在你身上了。」

我猛地扭過頭去，瞪大雙眼看著面無表情的艾可解釋自己失去意識期間到底發生了甚麼。

「在大邪神解除附身後你的樣子看上去很不妙，全身不斷痙攣抽搐、口吐白沫、黑色的血都從眼睛裏流出來了。先以僅餘的光之力中和你身體內的瘴氣後，我判斷把你留在仍然被瘴氣所充滿的達加邸宅很危險，於是就把你背出來了。本來是想把你搬到客棧的床上休息的，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聽到這裡，我連忙環視四周檢查。本來這裡應該像倫伯特領地那樣，被大範圍的瘴氣淹沒。可是如今街道上卻像平常的半夜那樣安靜且空無一物，只有後方自己的家仍然被瘴氣所包圍。

「大邪神在離去前把瘴氣強行集中在達加邸宅並且壓回去一開始爆發噴湧的洞穴去，我估計這裡的領民除了消耗了一點體力外應該沒甚麼大礙。至於你的家人，待莉莉亞的兄長帶領援軍過來後就可以展開他們營救，不必太擔心。」

「那前輩妳自己又如何？光魔力耗盡被瘴氣侵蝕身體後，居然還勉強自己把我背到這裡！不要管我了，趕緊找個地方休息……」

隨著意識恢復過來，剛才的回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每度回想起並非自己的某存在用著自己的嘴巴與少女對話的片段碎片，心中的絕望感就越發增大、把自己壓迫得幾近窒息。

「前輩，妳的光之力……」

「嗯，一直折騰著自己的身體、超出界限地使用，大概已經再也無法恢復了。」

聽到艾可如此冷靜地回答後，有甚麼在自己心裡爆發開來。為甚麼？為甚麼她能若無其事地這麼說話？為甚麼她能像被吩咐去跑腿後、發現要買的東西早已售罊回來報告的那副口吻去確認自己的損失？！

「前輩應該記得我當初邀請妳過來的目的對吧？就算不能回復到以前的水平，至少也應該把剩下的光之力溫存起來待身體狀態回復後才繼續使用不是嗎？！為甚麼要這樣捨棄得一乾二淨啊？！」

「還為甚麼的……比起我那份力量，你的性命更重要。我肯定是因為抱持這種想法，才會作出這種取捨啊。」

明明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了，此刻卻有一股不知那來的力氣使我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快停下來！我到底在幹甚麼呢？難道要在艾可救了自己的今晚，揭露出自己最為污穢、不堪入目的內心想法嗎？然而自己的心、自己的口卻無法勒住。

「前輩，我嫉妒著妳。由知道妳的存在開始，就一直在嫉妒。跟妳相處得越久，這份醜陋的心情就越發膨脹起來。為甚麼只有妳，生來就有著足以被王室所重視的才能？為甚麼只有妳，能夠站在身份遠比自己高貴的人身邊還顯得毫無違和感？為甚麼只有妳，能理所當然地被家人所關愛被族人全面認同、身邊還有一堆遇到困難時會義無反顧地出手幫忙的朋友？」

如同被火烤得炙熱的鍋爐似的，哪怕只是稍微掀開鍋蓋，蒸氣都會立刻噴湧而出、擋也擋不住。如今我正是處於這種狀態，不斷暴走著吐露自己那些晦暗、不該為人所知的情感。

「一項！哪怕我只要能擁有一項也好！！只要能擁有其中一項就不用那麼辛苦了！！然而現實就是我得咬緊牙關掙扎著熬過每一天，而前輩卻能輕鬆愉快滿有餘裕地度過每一天！滿有餘裕到我夢寐以求也得不到的事物，前輩卻能眼也不眨一下就能隨便捨棄掉！！！」

每說出一個字，自己的情緒就變得更為激昂。到頭來，我是為甚麼會在這裡發瘋似的唱獨角戲的？大概，一直按捺在心中封印起來的怨憤早已臨近沸點、無法忍耐下去吧？也許，我想讓眼前這個人生一直走在康莊大道上的少女感受一下悔恨的感情、就一點點也好。她捨棄光之力所救下的小丑，根本就不值得尊貴的光之聖女如此犧牲！

喘著氣的自己恢復過來後，又止不往的發出一陣嘲笑聲。我往艾可那邊瞟了一眼，只見她仍然是一臉平靜沒有情緒波動。沒能看到她動容的一刻還真是可惜啊，難道說我的事情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微不足道嗎？白白地瞎折騰這麼久了。

「要來塔洛辛家嗎？」

聽到這句簡單的問題，我皺起眉頭止住了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