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無人不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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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9
  在醫院待久了,就會知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句話有多麼重要。

  自那群人來醫院看我已經過去快兩個禮拜,每天不是被鹹死、被煩死,就是被氣死。拜這群堪稱奇葩中的奇葩的人們所賜,我已經快要不知道訝異是甚麼感覺了。

  習慣性的在自己的稀飯裡面加上一大罐的水,我悠哉地坐在床上,吃著遲早會害我去洗腎的早餐。

  每次吃都覺得,還是宿鶯姊的便當好吃。

  雖然這裡的醫院餐甚麼都好,不管是視覺上有如五星級餐廳的擺盤、還是嗅覺上的香氣,都能讓人讚不絕口,但這味蕾難以接受的鹹味絕對是唯一的敗筆。

  而幾天前我還碰巧不巧地發現,廚房買鹽的單位居然要好幾輛卡車才夠。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跟院長提議加蓋甚麼,我一定會說洗腎部門。

  「唷小林,你起來啦?」

  依舊是那個令人火大的聲音,分屍狂抱著好幾個工具箱走了進來。瞥見他鎖骨邊上還有一點瘀青的痕跡,我默不作聲的扭開視線。

  把手機摔壞的那天我覺得沒辦法就這樣氣消,坐等到半夜就為了等我親愛的室友回來。

  ……那時候因為氣到沒理智,出手重了點。也不知道他是因為膚色白還是體質關係,那指痕居然到現在還沒好。

  本來是覺得有點愧疚的,不過在被其他病人和醫生誤會之後我就完全無視了,到今天我都還被別人勸說不要家暴。

  「哎呀,今天又被小看護關心了呢。說這吻痕到現在都還沒消掉到底是多用力……雖然我不太清楚她為什麼要一邊尖叫、一邊大笑著跑掉就是了。小林你知道為什麼嗎?」

  「如果你好好跟別人解釋那是抓傷的,應該就不會一直被問了。」我咬牙切齒的說。

  怎麼看都不像是吻痕吧!我是那種人嗎,飢渴到連室友都不放過了?好男人是不吃窩邊草的!

  就連出去找貂寶玩,都能看到路過的人用關愛的眼神看著我,甚至還有人跑過來抓住我的手說:「加油我支持你們。」

  支持個屁!就衝著他拆我手機還亂加東西的這一點,我們就沒有未來可言!

  ……扯遠了,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有未來。而且自那之後,分屍狂都在忙著蒐集工具,說好要幫我修手機的到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基於擔心,每天我都在努力勸說那傢伙不要隨便亂來。我很怕之後的鈴聲會變成類似「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保護你,一路都暢通」等等的。

  「是說你今天的逃亡計畫是甚麼?號召雪貂大軍進攻?」分屍狂一一檢視所有的工具,然後把它們塞進床底。

  「那個前天用過了,老實說效果不算差。如果不是貂寶中途被食物誘惑倒戈,我可能已經成功了。」

  人家是關門放狗,我是關門放貂寶……但是那見吃忘主的傢伙實在是靠不住,看護拿著白斬雞肉就跟人跑了。

  不甚愉悅的嘖了一聲,我吞下最後一口鹹粥。

  因為太閒沒事情可做、又不想就這樣安靜耍孤僻的我,乾脆就這樣來個一天一小鬧、三天一大跑。弄到現在全院上下都有點疲憊,就連看護都差點過勞死了。

  哼哼,你們以為精神病院裡的小霸王是好惹的嗎!

  「還有甚麼你沒做過……剪破保全的褲子?」

  我搖搖頭,這個之前就玩過,連同綁人用的髒繩子一起剪掉。

  「在他們的水裡放瀉藥?」

  再搖頭,這個其實也做過了。結果保全們為了等廁所都在出口附近跳腳,那裡被擠得水洩不通,反而造成反效果。

  「對了,醫生到現在都還在問是誰把他的帳號刪掉的,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在辦公室裡哭……那個是你幹的好事吧?」

  我充耳不聞,享受著陽光、吹著口哨望著窗外翩翩飛舞的鳳蝶。

  

  啊,天氣真好。今天要做些甚麼呢?

  

  「你在做甚麼?」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我忍不住開口問。「你之前不是都徒手拆嗎?甚麼時候需要工具了?」

  這人已經連續三四天都在收集螺絲起子跟扳手了,到底是要用來幹嘛的啊?

  聽到我的提問,分屍狂反而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我:「我才想問你呢,半年一次的例行活動快到了,你不打算準備點甚麼?」

  「甚麼例行活動?」這醫院還有打算辦甚麼奇怪的東西,當自己是學校辦運動會喔?就精神病院來看……該不會是集體大吼發瘋?

  「就……辦活動啊?」

  「所以我問說是甚麼活動啊!」

  「喔不,你有點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這場活動的名稱就叫辦活動。」分屍狂義正嚴詞的說,同時抓了好幾個扳手放在口袋裡。「辦活動辦活動。」

  取這名字的人是在對甚麼致敬啊?不要亂取!

  「好吧,所以說那活動要幹嘛?像是高中生運動會那樣?」別叫我去跑步喔,我現在走沒幾下都覺得累。

  「有很多啊,怎麼說呢……」分屍狂指著窗外,那裏有幾個穿著病人服的人搬著木柴晃了過去。「像是那種的吧?」

  不,我無法理解木柴跟例行活動有甚麼關係啊!是障礙越野賽嗎?

  「每個人的活動都不太一樣,像我就是……拆監視器。」

  「等等等等你住手!放過走廊的監視器好嗎他們是無辜的!我哪天被殭屍咬了還是被誰拖走了,監視器還可以救我一命啊?」

  「不行。」分屍狂幾乎是秒回,這傢伙難得會跟我唱反調欸。「這樣就會成為最後一名了,而且其實就算留著監視器也沒用,我的目標範圍還包括了警衛室的電腦──」

  我的手刀直直捶向分屍狂的腦袋。「最後一名你個大頭啦!贏了還會有獎品嗎?分數又是要怎麼算啊!都甚麼亂七八糟的……」

  「小林,你不要太不把這個當一回事喔。瘋子們有志一同的時候,那無形的凝聚力可是很可怕的……」

  他幽幽的表情有點陰桑莫名的讓人不安,我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

  「到底是甚麼獎品……居然會讓你們這麼瘋狂?」

  「沒有獎品啊?但是輸了就會受到每個人的懲罰。像是全身被畫滿眼睛、然後穿著鯉魚裝在醫院的地板上爬來爬去、邊灑鹽巴邊高唱國軍軍歌之類的。」

  那甚麼畫面,比大叔捧心還要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好像還融入了各式各樣的風格欸?

  該不會是那種,所有人可以對最後一名要求一件事的懲罰吧?

  「我的話呢,大概就是叫他來跟你當朋友。有沒有對你超好的?啊不過如果是小林你輸的話,我就要想其他懲罰了呢……」

  還真的是這樣啊?還有不要把跟我當朋友這件事當作是懲罰啦,我是有多邊緣啊!需要靠這種方式才能得到朋友。

  分屍狂用「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個邊緣人」的表情看著我,害得我好想再抽他幾次,留疤就算了。

  「如果是你輸了的話……我想想?去把每個人的電子用品都蒐集過來給我也不錯呢。」

  不要拿室友的懲罰來完成自己的個人願望好嗎?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是會被驢踢的喔。

  「不過如果是醫生的話,大概會拿來試試甚麼用奇怪的部位抽卡的玄學,例如舌頭啊、鎖骨啊、乳頭啊……」

  「要怎麼樣才能獲得分數。」我秒問出口。如果真的輸了,我就直接去窗外的那個樹上上吊,也不用管到底是不是東南方位了。

  「唔嗯,你要自己想啊?每個人的方式都不一樣?」分屍狂搔搔下巴,把拆下來的繃帶隨手扔在床角,準備要離開房間。

  「這不對吧!那怎麼判斷誰輸了?」

  「鬧的不夠雞飛狗跳就輸囉~」

  我跟在他身後想要問個清楚,就被一打開門的畫面給嚇了一大跳。眼睛、滿滿的眼睛,就像是從醫生辦公室裡面滿溢出來的眼睛,佈滿了所有看得到的地方。

  玻璃窗上甚至還留有未乾的墨汁,因應地心引力的召喚往下低落,就像是被汙染過的天空落下了黑色的淚水一般。

  不過當眼前全部的玻璃窗全部都是在哭的眼睛時,那畫面變的很恐怖。看著看著似乎連不存在的情緒都能被感染。

  然而讓我覺得最魔性的東西,並不是看到那些流淚的眼,而是……在我們一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好像所有有的眼珠子都朝我們這個方位看過來。

  這不就跟那幅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嗎!這也太可怕了吧──已經不是用栩栩如生可以形容的了,根本就是被滿滿的視線行注目禮啊!

  也不知道那些是悲傷的哭、還是憤怒的哭……總之絕對不是喜極而泣就對了,這精緻度和驚嚇度完全沒法跟醫生辦公室裡的那些比較。

  喀的一聲,我直接把剛才分屍狂打開門給拉上,眼不見為淨。

  就這樣靜默了快半分鐘。

  「看來她的畫工又進步了……上次的眼睛不會動啊。不過我喜歡剛剛那個角落的彩色的臉,好像還會微笑欸,真是絕佳的藝術品。」

  我親愛的室友你到底看到了甚麼!你確定你看到的真的是藝術嗎!不是甚麼怪力亂神的東西嗎?

  「不管你看到了甚麼,都別跟我說,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