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心 第四話 願解真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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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9

  「武后,靠著蛇族天鐵互相感知的能力,又獲得三樣密寶。一個是凰衣寶冠,我們狄家並不清楚它的能力。還有一個是情殤,能實現女為悅己者容的願望,在有情人的情況下,女性可以永保青春與美麗……」

  「不對啊。」阿三疑問道:「聽說武后死前已經是一個老太婆了啊?」

  「嗯。」阿虛沒有否認,他回答道:「那是因為武后不能滿足擁有情人這項條件。」

  阿三又問:「可是武后的面首內寵不是很多,連民間都傳得沸沸揚揚的啊?」

  李亨聽阿三此言,心中有些尷尬。對他來說武后雖然是立周首謀,卻又是自己曾祖母。如果能純粹討論政事,不要扯到這些風言風語,那就好多了。

  「滿足男女之歡的對象,並不算是情人。」阿虛說道:「在情殤的定義下,只有兩種人才算是情人。一個是有婚姻關係之人;另一個是發自內心戀慕之人。太宗皇帝跟高宗皇帝相繼死去後,武后不再與人有婚姻關係;使用了逆命戒,失去情感的她,也不可能真心去戀慕某個人了。」

  李亨原來如此地點點頭,內心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畢竟阿虛所言太匪夷所思。阿三倒是沒有一絲懷疑,被天鐵救過一命的他,很清楚天鐵之大能。

  「最後一樣,就是天舞寶衣了。據說擁有天舞能避免所有的傷害,是人世間最強大的護身寶甲。這四樣寶物,被武后合稱天宮四寶。」阿虛望天一笑,又道:「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意。」頌完停了一會,阿虛難過地說道:「武後作了這首佛偈,讓人以為她在感業寺,成就了大智慧,其實她也是充滿疑問,不得解脫的凡人啊。得到蛇族天鐵,便擁有無上的力量,能學習改變一切的妙法,這是等待無數劫的時間,也不一定有因緣能遭遇到的良機。如今我看見、我聽聞、我得到、我擁有,我希望了解大覺者的真正意圖。」

  在阿三眼裡,陳述武后的過往,似乎傷極了阿虛的心神。阿三不明白,為什麼阿虛會這麼難過悲切。但是這樣的眼神,阿三似曾相識。

  阿虛別過頭,不願讓人看見他溼紅的眼睛,他道:「武后一生,仍不懂上天賜給他密寶的真正意圖,他像往常的得主一樣,用密寶獲得了不幸的成功。吳大俠,不知道這天宮四寶的來歷,是否讓你滿意呢?」

  「不滿意。」阿三道:「我對那老婆娘的故事沒一點興趣,我只想知道凰衣寶冠的能力是什麼。既然你不知道,那你知道的跟我知道的,對我並無分別。」

  「好吧。」阿虛從袖筒拿出一本舊書,阿虛攤開書頁說道:「蛇族天鐵的力量無上,如此奧妙的密寶,不可能沒有別人發覺。許多忠唐的志士敢與武后硬碰硬,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武后的力量之大,沒有界限。狄公發現了這件事,所以他選擇臣服於武后,等待時機。由於狄公的才智,大周才得以建立,武后為了賞識狄公的忠誠,告訴了狄公,她的秘密。狄公在知道蛇族天鐵存在以後,開始處心積慮地想恢復大唐正統。」

  阿虛,無奈嘆道:「但是越了解蛇族天鐵,就越清楚只要它們存在,大唐的正統就不可能恢復!一直到狄公發現有另外一群人知道蛇族天鐵的秘密,他們就是曾經在五行門學藝過的江湖豪士。他們不但知道蛇族天鐵的存在,還有讓蛇族天鐵失去能力的方法。」

  阿三擺擺手,說道:「不太可能吧?我不久前才和五行門諸子交過手,他們並沒有足夠威脅我的力量。」

  「那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不過是傳述狄公的親身說法。」阿虛聳聳肩,接著道:「狄公在知道有人能對抗蛇族天鐵以後,進行了一連串的計劃,讓武后失去戒心。經過漫長的等待,有一天四寶都不在武後身上,那時狄公的黨羽在深夜展開了行動,完成了大唐的中興,並把武后監禁在內宮。最後把四寶分別封印在不同地方。」阿虛喝了一口茶,問阿三道:「不知道吳大俠滿不滿意,這第二個答案呢?」

  「不滿意!」阿三冷道:「你根本不知道狄公當年是怎麼對抗天鐵,更重要的是狄公分別把四寶存放在哪裡?」

  「那已經不重要了。」阿虛笑道:「逆命之戒在感業寺大雄寶殿中,已經被不明人士奪走!那名男子身穿破爛衣物,大約三十歲。」阿虛看了看阿三,點頭道:「看來這不明男子是誰,大家心知肚明。而凰衣寶冠跟情殤在壽王府,它們當初藏在哪,也不重要了!所以我一開始就講了,大俠該問的是天舞目前在何處啊。」

  阿三點頭,他接著話頭問道:「那天舞在何處呢?」

  「這答案要看大俠的誠意囉。」阿虛不畏阿三虎目,對他說道:「大俠想知道的話,就拿第三個問題的答案來換吧。」阿虛又喝了一杯茶,冷靜地分析道:「大俠說三個問題知道一個半的答案,其實是對三個問題都知道一半吧?既然是一半的答案,拿來換天舞在何處的完整解答不好嗎?」

  阿三沉默不語,突然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擺上茶几,見阿三突然出手,反掌間李亨的衛士一擁而上,合圍住阿三。阿三咬牙,低吼一聲:「不要!」但是來不及了,所有刃向阿三的衛兵像是上元節的燈籠,高高掛在亭周,十多人痛苦掙扎,但是越掙扎,鋼線越吃進肉裡。沒有一個想攻擊阿三的敵人,逃得出這張巨大的蛛網。阿三並不想傷害這些衛兵,他用力想將右手拉下茶几,但是右手卻緊緊抓住茶几。

  阿三咬緊牙關忍受巨痛,他的右手出現異變,掌背龜裂、撕裂,出現了一條大血痕,那條血痕,露出一顆灰矇矇的白眼。阿三右掌背上的白眼一瞪,一股來自地獄深處的聲音直刺李亨、狄孟虛跟周圍士兵的腦海。那股聲音惡狠狠地問著:「說!天舞在哪裡!」

  阿三拖拉著不受控制的右手,但是右手還是不停發出聲音,它吼叫道:「他們把參當成傻瓜耍,參看不出來嗎?參受得了這樣的屈辱,饕鎖受不了!饕鎖不喜歡被人玩弄!」

  掌背上的白眼繞視涼亭周圍後,又重新注視阿三的臉孔,它道:「參。饕鎖才是參唯一的夥伴,我們走吧,反正他們對我們沒有絲毫用處。我們在一起就足夠了,要有自覺。」它的語氣從憤怒轉便成感傷,說完話,阿三經過一陣痛苦的抽搐,右手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阿三抓住自己的右手掌,對它是又氣、又怒,但是他明白它是為他好。因為從離家開始,關心、陪伴阿三的只有銀狐玉兒,跟願意成為阿三右手讓他活下去的大紅蛛饕鎖而已。

  因為恐慌失措,而在一旁抱著柱子顫抖的人王李亨、一切都如我所料,自在喝茶的神算阿虛和擁有蛇族天鐵的魔臂阿三。三個與眾不同的豪傑,沒有人願意先打破沉默,四周只有被串在鐵網上的士兵發出陣陣哀號。

  或許是聽到哀號聲,李亨的兵丁們前來增援,但是他們每一個都在涼亭數尺外的距離停了下來。原本看不起阿三的精銳們,目瞪口呆,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茶水喝盡,阿虛指著一名嚇得尿褲子的僕人道:「小哥,麻煩幫在下添一下水,好嗎?」僕人搖著頭發抖,不願意靠近涼亭。李福見狀大怒,身為下人也是有下人的自尊!他鼓起勇氣,越過那群倒楣的士兵,替阿虛加滿茶壺的水。

  待重新加滿水的茶壺又飲過一半,李亨才收掉驚惶,寬心回到位子上。阿虛見李亨回坐,對他一笑,道:「殿下,請您放心。吳大俠不是一般追求力量、財富、慾望的俗人,我想他得到天鐵是一種機緣,若不是這機緣。我們忠唐之士之中,沒有人能與凰衣寶冠、情殤等天鐵對抗。」

  李亨不斷用深呼吸,控制情緒。他開口問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身為一個王爺,目色自然超過普通人,他也看得出來,剛剛發生的事,也在阿三控制之外。正因此他的口氣,仍充滿緊張。

  阿三看著自己的右掌,不語。狄孟虛則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外夷,他機緣巧合得到了一塊天鐵,又靠著天鐵之間的連繫,找到另外五塊天鐵,他把這六塊天鐵,鍛造成了六樣不可思議的工具,以它們無比的神力統一了各處四散的蠻族,得到與中原對抗的實力。他被尊崇為創造武器的始祖,華夏第一位魔王,他就是蚩尤大神。他輸給軒轅大帝以後,被斬成六塊,除了頭、胸被軒轅大帝封印在南北蚩尤塚,其他部份都輾轉消失在時代的漩渦裡。看來吳大俠是巧遇上這不凡的恩典,得到邪神蚩尤的一部份。不知道在下猜得對不對?」

  阿三沒有否認,也沒有應答,但是他知道,剛剛右掌自稱饕鎖已經自曝來歷。因為饕鎖就是蚩尤的六樣武器之一。

  阿虛再替三人倒滿茶,他說道:「剛剛第三個問題,被稱為蛇族天鐵的神兵利器到底是什麼?我想除了上天或是蛇族本身,沒有任何人可以給我們答案。」阿虛低頭,望向阿三已經變回正常的手臂,又道:「但是蛇族它們未必知道答案,它們可能跟我們一樣,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使命?為什麼出生在世界上?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無奈地成為孤單寂寞的靈魂,一直到遇到命運相會的人為止,都要一顆心獨自堅強的活下去。」

  「天鐵與人,都耐不住寂寞。」阿虛看著阿三的眼睛,問道:「大俠願意加入我們同討壽王嗎?」阿三靜默,沒有回答。

  「吳大俠。你選擇的道路不長遠,但是不好走啊。」阿虛問阿三道:「大俠打算知道天舞的所在地以後,去奪下天舞,最後再打碎壽王的陰謀嗎?」

  「不。」阿三應道:「我只打算毀滅四寶,讓小……」阿三搖頭,嘆道:「讓一切恢復正常。」

  「天舞。」阿虛考慮了一會,才說道:「在五行門,而且他們設立了蛇族天鐵無法抵抗的陷阱。你硬是要去,不會有好結果。」

  阿三起身,手指一彈,掛滿士兵的巨大蛛網網,像是融化似鬆脫開來,十多個兵士,倒在地上,滾動呻吟。

  「我還是得去。」想起小妹純真的笑容,阿三的面前,沒有可以選擇的岔道。大步離開涼亭,玉兒跟在阿三身後,一人一狐向高牆走去。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阿三回頭一看,不耐煩地宣告:「憑你們有能力阻止我離開嗎……」阿三有些驚訝,追趕他的人,身穿僕人服,有著一副熟悉的五官,只是他的樣子較記憶中老了許多,不再是阿三腦海裡頭的樣貌。

  「你是阿三吧?」那人內心交戰許久,還是趕在阿三離開前,開口問了這個問題。阿三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自己的親人,他走向二哥,他回答道:「嗯。二哥,我是阿三。」

  「二哥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們家族沒有門路進入朱門工作吧?」阿三遠眺李亨,心裡倒是有了些想法:「我的家人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巧合吧?是李亨的智計嗎?利用家人來確認我的身份吧?還是是狄孟虛呢?等等,孟?虛?這個名字十足十是假名,他到底是誰?又一個混在王府中的神秘人物,對我是有利,還是有弊呢?」

  沒有想到會見到親人,阿三不曉得要說些什麼,他不由自主地用左手回抱了二哥,問他道:「家裡的人都還好嗎?」

  二哥一向不太會說話,在阿三記憶中他只會傻笑,他將阿三緊緊抱住,仔細摸著阿三的臉,對阿三道:「我們去山上找了很久,只有找到一群死狼跟半個手掌,母親她一直都很難過,她以為……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二哥哭紅了雙眼,猛搖頭。阿三不喜歡熱黏黏的相會,阿三輕點二哥頸後,讓他深深睡去。阿三輕輕放下難得再會的兄長,一個翻身,踩在牆垣上。

  阿三心裡不太踏實。接玉兒過了高牆,阿三又漫步走在黑暗之中,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阿虛他知道蚩尤的事,他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嗯,他不是普通人,是敵人。」右腕筋骨麻痺,掌中傳來輕蔑的聲音。

  阿三微笑,看著漆黑的天空,道然道:「好吧。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再跟其他人見面就是了。」

  「參想跟誰見面都沒有關係。」發自右掌中的聲音冰冷無情:「參要有自覺啊。人是不會跟參同道,參跟他們見面很危險。他們都當參是敵人、是妖怪!」

  停了一會,阿三的右掌又道:「饕鎖不是在關心參,是沒有宿主,饕鎖也不能獨活。」

  「是嗎?妳明明在荒山野嶺之中,不知道獨自活了多久吧?」阿三笑了,他知道有些話,不要戳破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