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悠久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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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28
  某天,剛巧遇到晏或旭的其中一人,艾芬猛揮手喊:「晏、旭。」

  對方微笑地介紹,「我是晏。」

  知曉對方是自己希望見到的人,艾芬馬上說出她在地下室所見所聞,不指名道姓地問:「地下室關著的人好像很痛苦,那跟你有關係嗎?」一直以為晏會否認,當時的認知裡,總是溫柔說話、笑顏也無一時半刻垂落的晏肯定是相當善良的人,不會做出任何殘忍之事;不過於此同時,艾芬也心存疑惑,感覺大家刻意與晏保持距離,就不知道什麼緣故或者自己多想了。

  面對唐突提問,晏沒有驚訝或不舒坦,但他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曖昧地說:「那全因為人類是殘忍的生物。」

  艾芬不知道晏說的話與問句有什麼關聯,「這是什麼意思?」她問。

  「聽不懂沒關係。」晏微笑著說。

  殘忍的是被關起來的人嗎?還是放任他受苦的人呢?如果當中涵蓋到主人艾芬絕對不同意。

  後來,晏向艾芬引薦一套魔法叢書,有意要她詳加閱讀某一篇幅。

  《禁止習得的魔法招式與原理》,列出一切禁術的魔法書,雖然解釋了禁術背後的運作機制,卻涉及禁止項目,只停留於基礎未深入探討;要她特別留意的篇章是關於操弄記憶;維持記憶穩定的魔力流是最容易被追溯探查並設法破解的敗點,卻反被利用,附加其他性質魔法造成中咒者生理上的痛覺,同時當作對欲解咒者的無聲警告;書中列舉幾則因記憶魔法導致發狂的例子:有些肇端魔法本身,但大部分傷害來自解咒過程,禁不起抗拮作用反覆的痛苦折磨,或強制解咒之下,造成大腦永久性損傷。


  明亮夜燈穿過帷幕,往封閉室內覆蓋珠白光影;悠生緊咬牙關,面上一層慘白,在這死寂唯有呼吸聲音的世界,聽出繁鬧街道越夜越狂肆地放蕩,悠生表情稍微緩和,呼吸急促像被追趕奔逃,陷入此種狀態無法清醒,艾芬學乖了,什麼也不能做,否則徒然增加悠生的痛苦。

  艾芬哀傷地抹去悠生眼角滲出的淚水,又輕撫汗濕的瀏海,體溫冰冰涼涼,好像逝去生命的溫度。


  「艾芬,我奉勸妳,不要鼓吹悠生投靠國際刑警。」幽暗的魔法空間中,晏如此說道。

  「原來你找我為了談判。」艾芬赫然發覺,被晏虛偽的誠懇打動是最愚昧的行徑,從而憤怒地說:「你到底給悠生什麼樣的記憶,讓他誤以為犯了罪?」

  「沒有一種魔法能無中生有出原本就不存在的情緒,要是他本身行為光明磊落,又怎會中了記憶魔法的陷阱?」

  「但你難道不懂記憶能創造情感?再說,一個人對某事物不可能只有絕對正面或負面的情緒,若你利用內心微小的恨與罪惡,再以虛假記憶放大負面情感,一切都行得通了。」

  「艾芬真是聰明,有好好閱讀我指定的章節。」

  被這樣看輕的語調稱讚,任誰都不會高興,「你儘管死心,我不會愚蠢到上你的當,只要悠生向國際刑警自首,馬上會發現記憶遭到竄改。」

  「那可真不錯啊。」晏反諷的口吻說:「不過這個事實要怎麼讓悠生知道?書本最重要的地方沒記起來嗎?如果妳不相信就儘管對悠生試驗……」

  話至一半,艾芬已忍無可忍,大把壓力灌向晏的項頸之間,艾芬張開手掌再緊緊握拳,控制魔力勒住晏的脖子使之無法發聲,「你似乎太小看我了。」艾芬面露陰沉之色,威嚇道:「我隨時可以殺了你。」

  圍在頸上的壓力被晏彈開方能順暢說話的距離,「我不懷疑妳的能力,但妳當真認為我們都和以前一樣?殺了我,悠生的記憶術也沒人可以解開,就算妳想出折磨的方法要逼我就範,我頂多感覺:啊,那個地方壞了呢。不管疼痛或死亡,對我來說都是最不切實際的威脅,何況,這副身體背後不是有妳最重視的人?如果這也沒辦法左右妳的決心,一切請自便,我老實告訴妳,別認為脅迫在我身上能起到多大作用。」

  魔力停滯未席捲上晏,艾芬當然明白傷害晏對她的希冀無所助益。

  「國際刑警已下達對悠生的協尋。」晏突然說,令艾芬睜大眼睛,「若是被國際刑警追緝到手,悠生的術法一輩子也別想解開了。」

  「你就這麼恨他嗎?」

  「這是明知故問。」晏的笑容又揚起,「唯有超脫人世喜怒嗔癡,才有能力掌握好不同個體一切情緒,像這樣,又要如何輕易產生『恨』的情感?」

  圍繞在晏周邊的魔力已被艾芬撤走,短暫的沉默,艾芬一字一句緩慢開口,「我知道你的目的,即使如此,還要堅稱這麼多年,從未產生任何克制不了的劇烈情感?」

  晏依舊微笑,不讓人窺探出真實情緒般,「艾芬,我所擁有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妳也很清楚吧?」

  「我不懂,我跟你不一樣。」艾芬堅決地說。

  「但願妳堅持己見。」晏猙獰地笑,「我能想像,妳這麼愛主人,自然捨不得把他交給我。」

  「與那無關。」艾芬激動地撇過頭。

  「妳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思考。」晏說:「國際刑警解不開記憶術法,更準確說,是世界上沒有人能破解我施予的記憶術,大戰之後,有多少人想喚回莫特西亞政府聘僱科學家的記憶?縱使知曉他們全因魔法關係而遺忘,還不是束手無策紛紛放棄?」對襯黑暗,晏面上的笑容更顯邪佞,「記憶將是永生的桎梏,對悠生而言,只怕撐不到最後;妳還不知道吧?未被揭穿身分,全仰仗我的能力,早在一開始,便對悠生下達禁言令:禁止說出關於艾芬的一切。」

  艾芬緊咬嘴唇,她不知道晏早接觸過悠生,有次悠生詢問起是否見著晏那副外型的男子,當下太擔憂真實身分被揭穿,卻沒警戒那可能是深埋的線索。

  「唉,最基礎強制力最低的禁言咒,如今還牢牢束縛住沒有絲毫動搖,他真是太好控制。」

  相當明白這是晏故意為之的言語,可艾芬不知道耐性還能撐多久,渾身上下都在制止自己爆發怒氣攻擊到晏身上。

  「如果三十年前,我們誕生的經過公諸於世,恐怕現今,我們三人全失去了自由之身。」晏一反先前,神情變得凝重,「到時,我不會救妳,雖然這個世界很無趣,比起待在一個小房間度過餘生,還是挺不錯的。至少,能選擇跟喜歡的人相處在一起。」

  聽聞至最後,艾芬身軀顯然一震。

  四周黑暗逐漸消退,晏同時淡去形影,兩側的房間輪廓開始加深,回到普通旅館走廊,艾芬朝右一看,是她和悠生住宿的房號,推門進去,看見悠生陷進沙發裡。

  要怎麼確定晏沒有趁她不在的時候接觸悠生?艾芬接過悠生的手,向外探測卻不敢往內侵入,這會讓悠生疼痛的,就像那晚,晏留下令人震撼的一句話旋即離去;悠生好似不斷噩夢卻叫也叫不醒,艾芬勘查體表沒有感受異常魔力,轉向搜索體內,悠生的臉霎那擰絞成一團,四肢痛苦蜷縮,異樣的魔力抗流忽焉激增。

  原本什麼都不明瞭的艾芬,直到那時才將一切都連貫起來。

  記憶的基礎在與外界互動,凡舉文字影音,一點反饋都可能串接回憶拼湊出真實,是以,實行記憶術的要點,在切斷連向腦部的刺激電流。
  記憶師耗費心血,尋出回復關鍵記憶必須排除的外在因素,抗阻魔力平時蟄伏沉睡,只有遭受入侵會動身而行,但這留下太好被查獲的線索,像荒野突見精銳士兵固守,開誠布公此途徑含藏至寶。
  防線可能很快被拆穿,卻不得不提及歷史記載,真正解除記憶術重獲自由之人僅僅只有二位;大腦被下達魔法,記憶的曲解施法困難解術更難,這種情況下,想出利用阻抗魔力折磨人體,宣示嚇阻的意圖遠大於避免遭受解咒,畢竟,記憶魔法隱微的程度,除非對此有所專研,否則很難察覺出哪裡不對勁。


  從前閱讀過的片段衝進腦海,艾芬不敢置信,早在三十年前,晏便對她暗示擁有這等能力,一直以為晏和旭完全不同,結果她錯了。

  心底糾結到不知該如何面對悠生,艾芬索性迴避與晏見面的遭遇。

  逃避確實解決不了問題,事到如今,她又存有選擇的餘地?一個沒有錯的人要承擔反噬性的折騰,最後還得向罪魁禍首尋求協助。

  心痛且悲傷,艾芬環抱悠生不肯鬆手,垂下面頰貼上悠生胸膛,髮絲如被蓋上悠生腹部,艾芬整個人都快陷入悠生內裡,聽著心臟跳動,這是艾芬最幸福也最悲慟的時刻,雙唇微張,沒發出聲音只在心裡默喊:原諒我,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