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２）

　　「唉…………」

　　「海彥，你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嘆氣，這樣很不像你喔。」

　　坐在對面的葉音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根薯條吃下肚。

　　下班之後，我和葉音在事務所附近的一間麥當勞吃晚餐。

　　因為冬彥哥的關係，我實在沒什麼心情作飯，所以今天的晚餐就決定在外面解決了。

　　「唉…………」

　　「再嘆氣下去晚餐都不好吃了啦，來嘛，看一下美少女的臉蛋，心情一定會好起來的。」

　　「美少女的臉蛋是說妳的嗎？」

　　「嗯，沒錯，所以……」

　　「不過妳的臉每天都在看，早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啊，我可是在安慰你，結果卻給我這種回答，這樣不會受女生歡迎的。」

　　「好啦，對不起。」

　　我苦笑著喝了一口桌上的奶茶，然而就算是我最喜歡的飲料也難以沖散此刻的煩悶。

　　光是見到冬彥哥就已經夠讓我心煩意亂了，又有股不祥的預感纏繞在心頭，搞得我現在腦子一團混亂，幾乎連晚餐的味道都吃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冬彥哥有什麼目的，但既然會讓身為本部成員的他親自行動，我想十之八九不是什麼好事。這麼一想，就有種好像又要發生什麼大事的預感，讓人很難不去在意。

　　明明前陣子才解決百妖之宴的事情，都要到年底了不能讓我們過的安穩點嗎？

　　不過說到底，退魔師這種工作其實從一開始就應該跟「安穩」這種字眼扯不上關係吧，哪怕現在是人類與妖怪共存的時代也一樣。

　　唉，真是麻煩，身為退魔師真是有夠麻煩。

　　「喂，海彥！」

　　耳邊忽然響起有些強硬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抬頭一看，眼前的葉音微微瞇起紅色的眼眸，直盯著我的雙眼看。她的臉上寫滿了不悅，好像在鬧彆扭一樣，甚至有種快要鼓起臉頰的感覺。

　　雖然她應該是在生氣的樣子，但我卻覺得有點可愛。

　　「怎、怎麼了？」

　　「不要再露出那種表情了啦。」

　　「什麼表情？」

　　「像是十單暴死的非洲人看到一抽入魂的歐洲人的表情。」

　　「妳的形容方式還是一樣微妙啊……」

　　「那種事無所謂啦，重點是你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沒精神。」

　　「沒、沒有吧，哈哈……」

　　「而且你還一直嘆氣，每次只要看到你開始嘆氣，一定就是在在意什麼事情。」

　　葉音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往我逼近。端正的臉蛋在眼前一步步放大，讓我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傢伙什麼時候開始強勢起來了啊？

　　「所以呢？海彥。」

　　「欸，妳、妳指什麼？」

　　「當然是問你到底在在意什麼啊，不然看你一直愁眉苦臉，這樣會讓人擔心的。」

　　葉音越靠越近，我好像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還有幾根微翹的髮絲戳到了我的臉頰，而且似乎能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啊，是之前新買的洗髮精嗎？

　　「海彥？」

　　「啊啊好啦好啦，抱歉讓妳擔心了。總之可以先請妳後退嗎，妳靠得太近了。」

　　「唔……」

　　葉音雖然還是不太開心的樣子，但還是默默地收回身子。並喝了一口桌上的大杯可樂，表情才平靜下來。

　　不過經過這段小插曲，我本來混亂的心情也稍微緩和了些。

　　雖然她剛才要是繼續靠近的話，我的心情可能會在另一種意義上混亂起來……

　　「是因為那個哥哥的關係，對吧？」

　　這時，葉音再度開口。

　　「……被妳發現啦。」

　　「這種事情我也是看得出來的。」

　　「哈哈，說的也是。」

　　雖然葉音平常都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但其實她也是會思考，甚至在一些地方上意外的敏銳（例如我周圍的異性關係之類的……）。

　　「自從那個哥哥來了之後，海彥就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而且不只是你，孫雅茹和雅希也是一樣。他到底是什麼人？」

　　「啊，這個嗎……」

　　「難道是那個嗎？其實他是雅希的前男友之類的？」

　　「……雖然他們確實從以前就認識，但也沒到那種程度啦。」如果是那樣的話，當時的氣氛一定會更加尷尬。

　　「或者說，其實孫雅茹在暗戀他？」

　　「這不管怎麼看都絕對不可能吧。」沒看到雅茹那厭惡的神情嗎？

　　「還是說，他跟海彥其實沒有血緣關係？你的身上莫非還藏著什麼額外設定？」

　　「沒有那種事，我們是貨真價實的親生兄弟，不要擅自把我的身世變得那麼複雜。」又不是在演八點檔。

　　「啊，抱歉，忍不住就自己猜起來了。」

　　葉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

　　這傢伙大概是漫畫小說看太多，想像力才會變得這麼豐富吧。

　　想像力豐富不是壞事，只是豐富的方向似乎出了點問題。

　　「所以說，海彥的哥哥到底是什麼人？以前你只說過有個在本部的哥哥，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啊，以前只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也好，趁現在告訴妳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

　　我壓下無奈的情緒，拿起幾根薯條丟進嘴裡啃一啃，重新開口。

　　「冬彥哥是退魔協會本部的成員，地位比我們這些分部據點的人要來得高，這種人物突然出現，當然會讓人覺得緊張，就算是雅茹或雅希姐也一樣。更別說，他還是本部的『特務執行者』。」

　　「『特務執行者』？」

　　「就是退魔協會本部特選的菁英部隊，裡面所有人都是實力頂尖的退魔師，專門處理危險度高或是性質特殊的案件。討伐高階妖怪、對抗邪惡的人類術師，或是調解、排除協會內部的紛爭，他們任務的種類五花八門，是名符其實的高手集團。」

　　「喔……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是真的很厲害，純論戰鬥力的話，他們已經算的上是國內退魔師的頂點了。甚至還有人說，特務執行者都是一群披著人皮的怪物。」

　　「這、這麼誇張。」

　　「就是這麼誇張。」

　　看來對頭腦單純的葉音來說，這種形容比較能讓她有實感。

　　「海彥的哥哥居然是這麼厲害的人物……」

　　「是啊，他是個天才喔，生來就該成為退魔師的天才。」

　　我自嘲的聳了聳肩，喝下一口奶茶。

　　「妳也知道吧，我出生的林家，在許多退魔家族裡也算是人才輩出的名家，而冬彥哥又是堪稱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作為退魔師的能力自不用說，就連學業和運動都比周圍的人還要優秀。剛成為正式退魔師，就被提拔到協會本部，現在更是成為了特務執行者的一員。」

　　出身名家，從小就展現出超乎常人的天賦，年紀輕輕便成為本部的菁英。在退魔師之中，恐怕沒有人不知道林冬彥的名號。這個男人就是如此優秀，簡直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

　　跟我這種還待在一間小事務所的傢伙完全不一樣……

　　「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會突然來我們事務所？海彥你有頭緒嗎？」葉音有些疑惑的問道。

　　「抱歉，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面對這個問題，我只能無奈的苦笑。

　　「冬彥哥是個超級一板一眼的人，總是把退魔師放在第一順位，對其他的事物都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也幾乎不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想法，有時還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所以我真的完全搞不懂他。要說我對他有什麼印象，大概就是『很厲害』或『很可怕』吧。」

　　回想起來，我們明明是親生兄弟，卻感覺比一般的家人還要疏遠。

　　「從小到大，我跟他就沒什麼交集，就算是在家裡，也只有最基本的交流，不然就是在做退魔師修練的時候被他狠狠的教訓，在他去了本部之後交集就更少了。對我來說，冬彥哥恐怕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人了。」

　　「…………」

　　「啊，對不起，突然對妳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回過神來才發現我自顧自的對葉音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總覺得有點羞恥。

　　這些事情，從小就一個人度過的她恐怕不會懂吧。

　　我像是要掩飾什麼的別過臉，拿起奶茶大大喝下一口。

　　但是葉音卻──

　　「沒關係，海彥願意跟我說這些，我很高興。」

　　「……高興？」

　　「嗯，以前海彥都不會主動跟我說這些，所以現在能聽到你說，我覺得很高興。」

　　「就說了，以前只是覺得沒必要……」

　　「那也無所謂，雖然我不一定能理解，但是能知道更多有關海彥的事情，我就覺得很開心了。」

　　這麼說著的葉音臉上，浮現出燦爛又帶有溫柔的笑容。

　　「……」

　　看到那個笑容，我感覺內心的混亂似乎得到了點舒緩。

　　女孩子的笑容原來是這麼治癒人心的東西嗎。

　　似乎是看到我心情好轉，葉音慢慢收起笑容，換上平常的表情。

　　「不過話說回來，有這種哥哥，海彥你也過得挺辛苦的呢。」

　　「啊，其實也還好啦，只要習慣就好。」

　　「能夠習慣那樣的哥哥，海彥說不定有抖Ｍ的資質……」

　　「噗……！」我差點把口中的奶茶噴出來。「等、等等，為什麼會突然扯到那邊去！？」

　　「你想想，如果把那個哥哥性轉一下，感覺不就變成露出鄙視眼神的抖Ｓ女王一樣的角色了嗎。這樣海彥就變成了抖Ｍ弟……」

　　「不要再想下去了算我拜託妳！」

　　這傢伙的想像力已經豐富到我有點害怕的程度了。

　　把冬彥哥性轉什麼的，我當了他弟弟這麼多年也無法想像。

　　我喝了口奶茶輕輕嗓子，把話題拉回正軌。

　　「總而言之，像冬彥哥這種特務執行者，平常沒事是不會輕易行動的，但現在他卻親自到神空事務所來，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所以海彥你真正擔心的是這個？」

　　「算是吧。」

　　講到這裡，葉音突然笑了出來。

　　「什麼嘛，這種事情不需要這麼擔心啦。」

　　「蛤？」這傢伙在說什麼？

　　只見葉音露出自信的微笑，語氣堅定的對著我說道。

　　「我是海彥的同伴，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我跟海彥在一起，就一定沒問題的。所以說，海彥你也打起精神來吧。」

　　「…………」

　　我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過了幾秒，我才緩緩開口。

　　「──真是的，被妳打敗了。」我嘆了一口氣，拿幾根薯條往嘴裡塞。

　　看到這傢伙如此輕鬆地說出這番話，總覺得一直苦惱到剛才的我好像笨蛋一樣。

　　不過，這種感受意外的還不差……

　　總覺得，只要看著她的笑容，什麼煩惱都可以一鬨而散。

　　……不知道是不是跟過去某個女孩的笑容重疊的緣故。

　　唉，我果然還是拿她沒轍──

　　「嗯，既然海彥打起精神了，那我們就再去點一份套餐吧！」

　　「結果妳只是想吃更多嗎！」

　　「俗話說餓著肚子沒辦法打仗嘛。」

　　「妳是要去跟什麼打仗啊？」

　　雖然某些地方仍然讓人覺得困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