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３）

　　『所以說，彥仔你跟葉音妹妹在那之後還有什麼進展嗎？』

　　當天晚上，我接到了某個傢伙的電話。

　　然而一接起電話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我沉默了幾秒鐘，決定放下手機，結束通話──

　　『欸欸欸，別急著掛電話啊。我也不是要打探你們的個人隱私，只是對於摯友的感情關係感到好奇而已。具體來說，就是想知道你們跨越那條線了沒。』

　　「這就是打探個人隱私吧！」我反射性的吐槽了起來。

　　『聽這種語氣，看樣子是沒有進展啊。真是的，彥仔，你們都已經同居半年，進展也太慢了吧？至少該親過一次吧？』

　　「你到底把我和葉音當成什麼關係？」

　　『那還用說，當然是一對感情遲鈍的笨蛋情侶啊。』

　　「去死。」

　　就算我語帶嫌棄，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一樣輕浮。

　　這個聲音聽起來很煩躁，說話內容也很煩躁的傢伙，是一位叫做巫鳶的烏鴉精妖怪。

　　他是妖怪組織「朱雀集團」的成員，與我們退魔師具有合作關係，也因此和我有過多次接觸。

　　雖然姑且是合作夥伴，但說實話，可以的話我是完全不想和他扯上關係。

　　『真是的，我說彥仔啊，你現在到底對葉音妹妹抱著什麼樣的感情啊？』

　　「……這跟你沒關係吧。」

　　『不要這麼害臊嘛，好歹當初湊合你們兩個的是我，而且有些事情還是實際講過一次才會比較清晰不是嗎。』

　　「呃……」

　　聽到他的話，我忍不住回想起先前葉音的笑容──

　　「沒有什麼好說的，我跟她就是……主人和使魔，一般的同伴關係而已啊。」

　　『嗯，怎麼語氣聽起來有點躊躇呢？你真的是這樣想嗎？彥仔。』

　　「你這傢伙，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就不會想跟她有更進一步，更深入的關係嗎？不管是心靈或是身體上。』

　　「你在說什麼鬼啦！」

　　『啊哈哈，會有所反應，代表你果然還是有一點想法的吧。』

　　「你少囉唆……所以說，你打電話來到底有何貴幹？該不會只是要說這些廢話吧。」

　　我不想再跟他哈拉下去，直接強制轉移話題。

　　聽到我這麼說，巫鳶的聲音似乎也稍微平靜了些。

　　『好啦，閒聊就說到這裡。其實啊，我現在人在朱雀集團的總部。』

　　「嗯，是喔……真難得啊。」

　　這傢伙平常應該都待在他經營的妖怪店鋪「暗淵雜貨店」，沒事不會離開那裡的。

　　『就是回總部做一些例行報告會議之類的工作，畢竟要到年底了嘛，大家都開始忙了起來。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大概沒辦法找到我了。』

　　「那真是謝天謝地，然後呢？該不會又要我做什麼吧？」

　　『嗯？沒有那種事啦，我只是想告訴你接下來見不到面這件事而已。』

　　「……你特地打電話來，就為了講這種事？」

　　『畢竟要是彥仔這段期間有事找我卻找不到而擔心起來，我的良心過不去啊。所以先跟你報備一下。』

　　「放心，我有事也不會找你，找不到更不會擔心你。」

　　倒不如說接下來一段時間不用見到這傢伙，讓我感到開心不少。

　　『嗯嗯……這可不一定喔。』巫鳶的語氣好像有點變了。

　　「你那什麼反應？」

　　『最近你那邊不太安穩的樣子對吧？有沒有發生什麼讓你感到震驚的事情。』

　　「呃──」

　　 這傢伙，難道知道冬彥哥來過了？

　　以他的本事，會知道好像也不奇怪。

　　『哼哼，其實啊──喔。』

　　巫鳶好像本來要說什麼的樣子，但是又突然停了下來。

　　『啊，好啦，我知道，接下來就交給妳了。』

　　「你在說什麼……」

　　『抱歉，我跟你講太久，好像讓別人不高興了──欸，好啦，我開玩笑的，呵呵。』

　　後半段那句似乎是在跟其他人說，但我這邊聽不清楚是什麼人。

　　不過，幾秒之後，我的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喂，是海彥先生對吧。』

　　因為電話裡傳來了與巫鳶不同的輕柔聲音。

　　「緋華小姐？」

　　『是的，好久沒有跟你聯絡了呢，哼哼。』

　　「不對，我們上個禮拜才講過電話吧……」

　　電話另一端的，是名叫夏緋華的妖怪少女。

　　她是統領朱雀集團的妖怪，朱雀一族的二公主。

　　上個月，她邀我前往妖怪的宴會「百妖之宴」，委託我擊敗意圖襲擊宴會的通緝妖怪雷空。

　　雖然在事件結束之後她就回朱雀集團去了，暫時沒辦法見面，但偶爾還是會用電話和我聯絡。

　　不過我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積極的和我保持聯繫就是了……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我喜歡海彥先生啊。』

　　「噗──！」

　　等等，我剛才的內心話被她聽見了？難道她會讀心術？讀心術是隔著電話也能發揮作用的法術嗎？不對，這些先不說，剛才她說的那個……

　　『開玩笑的啦，海彥先生的反應還是一樣有趣。』電話那頭傳來了緋華竊笑的聲音。

　　「……請不要開這種對心臟不好的玩笑。」

　　要是被葉音聽到，事情恐怕又要變得麻煩了。還好她現在在洗澡。

　　這位公主雖然個性高雅又溫柔，但有時也很愛捉弄人，這部分還是讓我應付不來，而且她似乎把我當成了新的玩具。某方面來說她和巫鳶是同類，只是巫鳶比她還要討人厭。我說的是事實，絕對沒有因為人家是美少女而偏袒。

　　「話、話說，沒想到緋華小姐會突然打電話來，是有什麼事嗎？」

　　『喔，對，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

　　大概是進入正題的關係，緋華的語氣沉靜了不少。

　　『我聽說，退魔協會的林冬彥今天去了神空事務所對吧。』

　　「……沒錯。」

　　朱雀集團那邊果然也知道這件事了啊。

　　『果然沒錯，海彥先生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吧。』

　　「還好啦，比起這個，妳說的事情……」

　　『嗯，實際上，朱雀集團最近收到了一個消息，我覺得可能和這件事有關。』

　　「消息？」

　　『沒錯──』

　　電話裡緋華的聲音似乎變得凝重起來。

　　『──聽說，「白煞」的封印出現了裂痕。』

　　聽到這句話，我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去。




──裏章（孫雅希）──




　　時間回到幾個小時前。

　　我帶著冬彥和黃迎走進辦公室，等到他們兩人進來，我才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深深的嘆出一口氣。

　　「真是的，既然要來的話就先通知一聲嘛。海彥他們都被你嚇到了。」

　　「抱歉啊雅希，有話不好好說是冬彥的壞習慣。」

　　「我沒有那種習慣。」

　　冬彥和黃迎一邊說著，一邊在辦公桌前的沙發坐下。

　　「要喝點什麼嗎？」我拿出茶壺和幾個茶杯向他們問道。

　　「我不需要──」

　　「我和冬彥都要一杯紅茶！謝謝。」

　　看到黃迎擅作主張，冬彥朝她射去了一道不滿的視線。

　　這對搭檔的相處模式也是一樣沒變，看著讓人有些聯想到海彥和葉音。

　　果然兄弟還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嘛。

　　我倒好三杯紅茶端到桌上，並在冬彥對面的沙發坐下。

　　「那麼，閒聊之類的就免了，直接進入正題吧──找我有什麼事？冬彥。」我輕啜一口紅茶，換上工作用的語氣對冬彥說道。

　　聽見我換成工作語氣，冬彥身上的精悍氣息似乎又增強了一分，旁邊的黃迎也收起笑容，露出認真的神情。

　　隨後冬彥靜靜的開口：

　　「我就單刀直入的說，協會本部下達了一個特別任務。」

　　「特別任務？」

　　「沒錯，內容是關於一隻封印妖怪。」

　　「封印妖怪……？」聽到這個詞，我的眉間微微抽動了一下。

　　「那隻妖怪的封印最近變得不穩，本部認為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讓牠被釋放出來，造成危害，必須盡快將其重新封印。」

　　「原來如此，所以本部就是派你來執行封印那隻妖怪的任務囉？」

　　「沒錯。正確來說，我是任務現場的總指揮。」

　　將妖怪封印並不是什麼普通任務，會由身為特務執行者的冬彥來指揮，想想也是挺合理的。

　　只是……

　　「不過，這種事情為什麼要來找我？」

　　冬彥的任務內容我已經知道了，但為什麼要特地到神空事務所來告訴我？

　　說到這裡，冬彥推了一下眼鏡，原本就很銳利的眼神感覺更加銳利了。

　　「那隻封印妖怪的名字──叫做『白煞』。」

　　「……！」

　　在他說出那個名字的瞬間，我好像一時忘記了呼吸。

　　過往的回憶瞬間閃過腦海──

　　──令人顫抖的白色巨影，俯視自己的血紅魔眼……

　　──渾身是血的少年，在斷氣前露出的虛幻微笑……

　　……不，冷靜下來，孫雅希，不要聽到名字就動搖了。

　　我拿起桌上的紅茶喝下一口。每當心情出現動搖時，我就會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冷靜，這是我開始當這裡的所長後有的習慣。

　　相較於一時動搖的我，冬彥的樣子還是一樣冷靜。

　　「那個妖怪──白煞封印的地點實際上是在妳的轄區，也就是這座城市的山區裡。」

　　「……是沒錯，但關於牠的部分應該一直都是歸在本部的管轄範圍才對吧？」

　　「對，所以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點──」

　　冬彥把身子微微向前傾，如老鷹般的眼神注視著我開口。

　　「雅希，我希望妳能參與這次封印白煞的任務。」

　　「────」

　　…………欸？

　　「……抱歉，我有點沒聽清楚，你剛才說什麼？」

　　「我希望妳能來參與封印白煞的任務。」

　　冬彥沉重如鋼鐵的聲音回答了我的問題。

　　嗯，很好，我沒有聽錯，但我還是不敢相信。

　　我感覺到內心似乎又開始動搖，於是再度喝了一口紅茶。

　　「這是……本部的命令嗎？」

　　「不完全是，本部說我可以自行調動這裡的人員，但並沒有直接下令要妳參加。」

　　「這樣的話──」

　　「但是，我希望妳可以參加。」

　　冬彥拿起紅茶輕啜一口，繼續說道。

　　「雅希，這不只是命令，也是委託。我認為妳是最適合完成這個任務的人。」

　　「……你在開我玩笑嗎？冬彥。」

　　我的語氣不自覺低沉了起來。

　　「我打不贏那個怪物，這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我知道，但妳是最了解白煞的人之一，我希望能有妳的協助。」

　　「堂堂特務執行者，竟然還需要我幫忙？」

　　「我只是想把任務風險降到最低，畢竟對手是白煞。妳應該也很清楚牠是什麼妖怪。」

　　「……所以你就跑來找我，要我一起去面對那個怪物？」

　　「沒錯。」冬彥的聲音依舊冰冷的聽不出情感。

　　「…………」

　　雖然知道他的個性就是如此，但是到這種地步，我也有點不開心了。

　　這傢伙，真的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一點都沒有變────

　　「好啦好啦，不要露出那種眼神了，雅希。」

　　這時，本來一直都沒說話的黃迎突然開口了。

　　「我知道雅希妳可能會不開心，不過冬彥其實沒有惡意啦，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妳喔。」

　　「不要胡說，黃迎。」

　　「呵呵，不要害羞啦，冬彥你偶爾也要坦率一點喔。」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只見黃迎笑嘻嘻地戳起冬彥的臉頰，而冬彥依舊是面無表情。

　　看到他們兩個的互動，剛才從心裡燃起的某種感情似乎也消退了些。

　　……用自己的方式關心我啊。

　　仔細想想，這確實挺有冬彥的風格，雖然我還是不太開心就是。

　　我輕嘆一口氣，重新向冬彥開口。

　　「冬彥，你是認真的嗎？」

　　「……對。」

　　雖然冬彥仍舊是面無表情，但雙眼炯炯有神。照這樣子來看，他也是不會輕易退讓的吧。

　　──真是的，就連這點都跟以前一樣。

　　「……呼，好吧。」

　　儘管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做這項任務，但是作為退魔師，這不能當作逃避的藉口。就算撇開這個不談，以我的立場也不好拒絕身為特務執行者的冬彥。

　　而且，我其實還欠冬彥一份人情──

　　「不過，冬彥，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事？」

　　「你剛才說想把任務的風險降到最低對吧。」

　　我一邊說，一邊把桌上的紅茶一飲而盡。

　　「──既然這樣，我也想帶幾個人來協助我，應該沒有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