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拉凱爾人

　　<29-1>

　　黃昏時分，一道巨大的身影在這塊空曠之處，那巨大的尾巴好似只要一晃就能將房屋摧毀，夕陽照在他的雙翼上像是為他燙了層金邊。

　　此時德拉剛在拉凱爾部落的空地上，附近許多高大的人們不斷探出頭偷看，他們似乎對這條暗紅巨龍充滿好奇。

　　這都讓德拉剛感到不自在，他可是尊貴的龍王，可不是甚麼動物園裡的動物。只見德拉剛發出低吼，那大大的鼻孔噴出炙熱鼻息。

　　「你明天召喚我，我再過來。」他對斯潘用心電感應溝通。

　　「也罷，我想你喜歡獨處，被這麼多人類觀看一定相當不自在，我明天再召喚你，還有切記……」

　　「知道了。」不等斯潘說完，德拉剛便不耐煩的回應。他已經知道斯潘想提醒他不要將人類當作食物吃掉。

　　他晃了晃尾巴將翅膀展開，體積瞬間大出一倍──像是一座小山、龍型的小山。

　　夕陽照射下巨大陰影投射在部落的泥地上，他發出陣陣吼聲，引來偷看的拉凱爾人一陣驚呼。人們雙手一顫又是恐懼又是讚嘆。

　　只見這條巨龍雙翅一振、拍拍翅膀便竄上天空。不久後在橘紅的夕陽旁，這條巨龍伴著雲彩已在空中化為黑點。

　　斯潘甩了甩頭。越過幾棟焦黑木屋，沿著木籬笆，他走進這間今晚將要留宿的拉凱爾小屋。

　　一踏進，他便望見伊哥穆德坐在木椅、與那位不良於行的紅髮女孩已經聊開。

　　「妳醒了啊？小不點。」斯潘走近說道。

　　「啊......您就是那位龍騎士嗎？我叫莉亞」女孩微笑道。

　　「我叫斯潘，你們這部落叫作什麼？」扶了扶額、斯潘開口問，畢竟已經來了好一會了，卻連這是哪裡都不知道未免也太奇怪。

　　「這裡是拉凱爾的『古橡部落』，我們隸屬西拉凱爾的『伊瓦聯盟』，我們是裡面十個部落中的一個。」

　　「喔，那你們拉凱爾有幾個領袖啊？」斯潘挑著眉毛問。

　　「現在的拉凱爾處於分裂狀態，部落與部落結合成聯盟，總共有三個大聯盟，我們是位於拉凱爾領地西側的伊瓦聯盟。」

　　女孩頓了頓接著雙眼放光「明天早晨有牧神祭典，這是一年一度的橡樹祭，『伊瓦聯盟』的大酋長也會出席呢！」

　　「喔？這個部落有甚麼特別的？需要大酋長特別出席？」伊哥覺得眼前聚落如此不起眼，首領人物出席地方性祭典未免有些不合理。

　　「因為拉凱爾當中，最大的橡樹就在我們部落旁的森林中，這棵聖樹據耆老的傳說，自從太古時期、諸神之戰後便存在了，我們拉凱爾人都把他視為『牧神森杜爾』的化身。」女孩揮舞著手臂。

　　「從古至今每個拉凱爾部族都想佔領這片土地、將這棵聖樹附近的區域據為己有，現在有幸這棵聖樹在我們『伊瓦聯盟』境內……」

　　「明天隨我去看看我們的聖樹嘛──伊哥穆德還有斯潘大哥。」女孩坐在木床上發出第二次熱情邀請。

　　「……」空氣沉默了半晌。

　　「不──」斯潘還未說完伊哥立刻發話。

　　「好吧。」只見伊哥穆德眉頭皺了一下，卻還是答應了眼前女孩。

　　斯潘驚訝了一下、那深邃的濃眉挑的老高「欸……伊哥穆德，我們還有重要任務耶。」

　　「一個早上，早上結束中午便走。」伊哥穆德雙眼望向斯潘。

　　「好吧，隨便，或許不差一個早上，但尼豆的事發生了甚麼變數，後果自負。」斯潘倚著屋裡石牆、他雙手抱胸，似乎是答應了。


　　「都過來吧，晚餐準備好了──」桃莉在不遠處喊道。

　　他們傍晚吃著桃莉準備的料理，那是一道用橡樹葉包裹的烤鱒魚料理，料理方式十分富有民族特色。

　　這略顯昏暗的空間沒有蠟燭，只有牆壁上正在燃燒的火把，一張長桌和幾張板凳簡單明瞭地放在中間，除此之外這個客廳便再無其它。

　　「桃莉，這酸中帶甜的口感挺不錯，真是手藝了得。」斯潘老實的說。畢竟是兩個大男人一起旅行，他與伊哥遠行的這些日子他可是沒有一天吃過美味料理。

　　「哈哈哈哈，謝謝你的誇獎。」桃莉被誇獎後似乎十分開心，大笑的時候脖頸上的金飾鈴鈴作響。

　　伊哥及時注意到了，他望向精美的金飾以及臂環。看來拉凱爾人似乎不只是天生的德魯伊、狂戰士，亦同是工藝家以及製造家。

　　「妳身上那飾品有什麼特殊意涵嗎？」斯潘邊吃鱒魚邊指了指。

　　「這個啊……這代表著祝福，由我們部落最好的工匠所鑄，上面的圖騰和符號可是從太古時期便代代相傳。」

　　「所以這是護身符的一種？」斯潘在咬了幾口鱒魚後繼續說「嗯……這樹葉用在料理上算的上絕配了。」

　　「我們跟西大陸的其它民族不同，我們可以用這小小的橡樹葉作所有料理，還可以用來醃漬食物。對我們來說它不僅是個神聖象徵亦是生活上不可或卻的必需品。」桃莉笑道。

　　「斯潘，你哪這麼多問題？」伊哥穆德在一旁淡淡地說。

　　「了解一下，少裝了，你難道不好奇？」斯潘看了他一眼。這時在一旁的桃莉笑了笑「哈哈哈，儘管問沒關係，我們這也很少接觸到外來的旅人呢！」

　　屋外的雞隻早已歸棚，牠們依偎著彼此沉沉睡去。

　　「鈴鈴鈴──」樹葉製的風鈴隨晚風搖動。

　　「扣、扣。」用樹枝編成的門扉輕掩。

　　他們睡在木床上、身體裹著野獸皮草，在吐氣都會化為白霧的寒冷夜晚，他們經歷了拉凱爾的夜晚。

　　屋內的風乾獸頭掛在牆上，它眼神直勾勾的陪了他們一宿。

　　將身軀微微挪移。【終於不是睡在山洞或是露宿野外了……】伊哥穆德心想。


　　<29-2>


　　境北晨曦徐徐拉開帷幕，門外的公雞不停啼叫。當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早晨的陽光漏進這間拉凱爾小屋，它照射在伊哥穆德棕色的皮膚上──

　　長及肩膀、微卷的黑髮被陽光照的黑亮，挺挺的鼻子微微一動，淡金色雙眸微微開啟。

　　擺了擺手、伊哥坐起身時卻發現斯潘已經醒了。

　　「你還是這麼早起啊……」伊哥穆德緩緩開口。每天早晨斯潘必定比他早醒來，而每個早晨斯潘都會做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這行為模式已經是這段旅行以來的日常。

　　斯潘聽見後轉頭望向伊哥穆德、深邃的眉毛微微一皺「有時候還真不習慣你這副用幻術變的長相，有時候還會想說……你誰啊？」

　　「哈哈，我倒是還好，畢竟自己可是看不到自己的。」伊哥穆德乾笑了幾聲。

　　「我還是比較習慣你的鷹頭。」斯潘邊說邊擺弄著頭髮，他用一隻手將頭髮往後梳齊。

　　那一頭深棕近乎黑色的頭髮加上往後梳擺的油頭造型，只看臉、不看穿著猛一看就像某種零零七特務，而他雙肩上的龍形肩甲依舊顯眼，不只黑得發亮，上緣還呈不規則尖刺狀。

　　此時的斯潘將鎧甲一件件穿起，除了頭盔以外。

　　那頭盔頂上帶著對彎角造型，用以搭配斯潘那對向上凸起的犄角，頭盔上還有長至腰際的紅色翎毛，每當戰鬥之時它都會隨風飄逸，但斯潘在這段旅途都不曾戴上，只因頭上那對犄角已被幻術隱藏，若在戴上頭盔豈不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聽莉亞說，你們今天要一起去祭典對吧？」桃莉邊說邊從主廳轉進伊哥和斯潘睡的小邊間。

　　「是啊！」斯潘肯定的答道。

　　「那我們現在要出發了喔。」桃莉說道。

　　剛睡醒的伊哥站起身子，一走出小邊間的他便見到莉亞坐在木床上。

　　莉亞身上已經穿著用橡樹葉編織的斗篷，火紅及肩捲髮襯著白膚，眼周的雀斑帶著些許可愛。她頭上戴著花圈、脖頸上掛著金飾，連左右手臂都戴著臂環。那大範圍裸露的手臂刺著拉凱爾刺青，只需一眼便知這名少女來自境北。

　　一身的橡樹葉與酒紅頭髮相襯，原本長相普通的莉亞此時竟意外美麗。

　　「走嘍──」桃莉見伊哥和斯潘準備好便一手將床上的莉亞抱起。

　　桃莉走在前方帶路，伊哥和斯潘則跟在後方。出圍籬後沿路便見到許多拉凱爾人，他們都往相同方向的森林走去，就像那裡有甚麼大型演唱會。

　　泥濘路上坑漥不平但仍有許多人同行。男的半裸上身、露出壯實身材。女的穿著拉凱爾式長袍，它風格獨樹一幟，上面不僅繡著紋飾，上面還覆蓋大量金屬。

　　女人們抱著美酒以及風乾的肉，那一個個精美的面孔正時不時的偷瞄著伊哥和斯潘。

　　【看來這都是要去祭典的……人還不少，不論男女老幼似乎全部的人都到齊了？】伊哥左右望了望。

　　那聖樹似乎在森林裡的山丘上，他們現在已經離古橡部落越來越遠，地勢的坡度漸漸往上。桃莉行動遲緩，雖然莉亞身材矮小又下半身萎縮，但她畢竟是個十四歲的少女。

　　「呼、呼、呼──」抱著莉亞的桃莉至陡坡時越走越慢，接著逐漸開始大喘粗氣。

　　這時她聽到後方傳來男子聲音。「我來吧！」在後方的伊哥穆德開口道。

　　「這……這怎麼好意思！」桃莉一臉驚慌失措。

　　「重量對我沒什麼影響。」說罷伊哥一把接過莉亞。莉亞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並呈現一個公主抱的姿態，那彎曲的馬蹄腳就這樣被高高抬起。

　　【……這個人還是伊哥穆德嗎？會不會是甚麼變形怪頂替的？】在一旁的斯潘此時已經看傻，認識伊哥穆德這麼久，還沒見過除了公會成員他對誰有過這番舉動。


　　「鈴、鈴、鈴！」莉亞頸脖上的金飾隨著步伐擺盪，聲音隨著坡度時上時下。

　　伊哥似乎十分輕鬆，呼吸平穩、一點喘息都沒有。顯然，他在山坡路時如同行走平地。

　　周圍人潮不減，長長的人龍從山腳便一路蔓延，像是一隻遠征部隊。

　　頭戴花圈的莉亞羞紅著臉，紅潮似兩片玫瑰花瓣貼在面頰，又像一顆滾燙的大鐵球，最後她只好緊閉雙眼、將頭低下。默不作聲的她就這樣被伊哥穆德一路抱上山丘。


　　 <29-3>


　　在遠處一望便知道目的地將至，那是一棵將近二十五公尺高的參天大樹，遠遠看去十分顯眼，四周沒有多餘的樹木，它就像樹林裡的王者，孤獨著、並接受著樹木群的朝貢。

　　巨大的樹蔭將陽光全部遮蔽，抬頭望去只剩一點點亮光從樹冠透出。那粗糙的樹幹彷彿敘述著古老年歲，雖然苦澀但仍努力茁壯。

　　大樹四周還有一塊圓形空地，似乎定時有人來將雜草清除。大樹前擺放一個用木頭架起的高台祭壇，祭壇上有一張大木桌。

　　此刻桌上已經擺放許多甕裝的美酒和水果。聖樹周圍聚集了數千名拉凱爾人，他們臉上歡欣，帶著喜慶。

　　斯潘好奇的東張西望，他環顧四周，拉凱爾人各個盛裝打扮並團團圍繞聖樹。

　　以平均來說拉凱爾人的五官都挺好看。應該是說──這世界的平均長相比現實世界好看，在這裡相貌醜陋的人較少，頂多也就是普通長相罷了。

　　正當斯潘望著一個個皮膚白皙、挺鼻大眼的人時，卻被一落祭壇旁的小丘吸引，那是一團深棕色的物體並被堆疊成小山狀。

　　【那個……那個是風乾人頭嗎？看來傳聞是真的。】

　　祭壇旁擺放一堆已經乾燥皺縮的人頭，那五官已經不能辨認出原本長相。正當他留心觀察的同時林間出現一列隊伍，他們從山丘的另一端走來。

　　這隊伍約莫兩百人，似乎全都是拉凱爾的戰士階層。金色、橘紅或酒紅頭髮，他們戴著獸骨頭盔，拿著長刀或戰斧。半裸上身，他們只穿少量皮草禦寒，在露出的肌膚刺著大量紋飾刺青，他們在下身穿著用獸毛布料做成的護襠。

　　見到他們估計敵人都會心驚膽顫，畢竟一群高挑、壯碩的半裸大漢一字排開確實是挺壯觀的，但斯潘卻皺起濃眉並將頭低下。

　　【不舒服⋯⋯又讓我想起瑟坦特那傢伙。】一陣噁心感油然而生，強制鎮定後他才緩慢將頭抬起。

　　「……」

　　【從那個隊伍走出來的中年男子便是『伊瓦聯盟』的大酋長吧？】斯潘注目、遠眺──

　　這名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身材高大、紅棕色頭髮，下巴上帶著一些鬍鬚。

　　他濃濃的眉毛連接著鷹勾鼻，頸上帶著巨大寶石金鍊。他雖不戴王冠但手中那柄刻滿禱文的長刀及象徵崇高地位。不只穿著厚重皮草，男子上半身還穿著少量皮甲。與其他戰士同樣，他亦露出大量肌膚，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好似不怕冷。

　　「你是想到了甚麼？瞧你那臉色。」伊哥穆德瞥向斯潘悠悠的說。

　　「哼，你別管。」

　　「你們就是愛相互折磨。」

　　「讀了我的心？」

　　「這不用讀心也可知曉。」

　　「嘖，你是在笑我傻嗎？」斯潘瞪向伊哥穆德。

　　「我是在笑命運，昔日如風一般的男子竟也會被感情囚住。」

　　「別再鬼鬼祟祟的觀察，奉勸你，可別跟她說這些。」

　　「是，是，我伊哥穆德什麼時候多話過。」


　　「嗡嗡嗡嗡──」四周響起奇異樂曲。大酋長一出現，拉凱爾人紛紛俯身行禮。只見他走向祭台最前方，周圍許多拉凱爾戰士隨身護衛。

　　「噠、噠、噠。」緩步向上，祭壇上已經有兩名貌似德魯伊的老嫗，那老嫗說不清到底幾歲，或許將近九十。駝著背、滿臉皺紋，她們穿著用橡樹葉編成的斗篷並且拿著一根古樹法杖，那白髮蒼蒼的頂上還戴了一頂花圈。

　　「祭典開始時要由大酋長，也就是我們的『戰酋』先行。」莉亞用碧綠色的清澈瞳孔望著伊哥，接著被抱住的她指向木製祭台。

　　那祭台長寬約六公尺，高度達兩公尺，這讓它左右兩側搭起了木梯。

　　祭台上只見大酋長用木碗將美酒盛滿，並將美酒對著那棵參天大樹。將頭緩緩低下、他唸了一段祝禱詞。那聲音渾厚、低沉。

　　「啪、啪、啪、啪──」四周正打著規律節拍。

　　詞藻擁有優美旋律，比起其它祝禱詞這段祝禱倒比較像是歌曲，一段古老而優美的歌曲。

　　眾人隨著節奏、韻律擺動，此刻拉凱爾人正聽著如癡如醉……


　　「有動靜，有很多人正包圍我們。」站在人群裡的斯潘冷靜的說。

　　「啊？」在一旁，被伊哥抱著的莉亞不解道。

　　倏然，從四周樹林出現一堆半獸人。一顆顆粗糙腦袋從陰影裡冒出來，他們目露兇光，持著戰斧和大棒，眼下他們已將這兒團團包圍。

　　拉凱爾人已經很高，但此刻正嘶牙咧嘴的半獸人卻比他們還高──

　　半獸人擁有兩公尺的身高，他們嘴唇外翻並有岔出來的獠牙，不僅肌肉壯實，在陰鬱的樹蔭下他們粗大的毛孔清晰可見。


　　「半獸人！！」一名年輕女子望見後立刻大叫。

　　「怎麼會！？什麼時候出現的？」拉凱爾人見到後紛紛發出驚呼，小孩更是開始啼哭。

　　成年人找尋著防身武器，他們立刻隨手撿起石頭、木棍，恐懼在他們心裡孳生，慌亂間他們不知所措的向祭壇中心靠攏。

　　【……大約有三百名半獸人，這人數不可能將這些拉凱爾人全部殺掉，但免不了一場惡戰。】斯潘摸了摸下巴。

　　【看來這些半獸人是早就知曉今日會有祭典，特意一早就埋伏在這，包括昨日的那些恐怕也是這群半獸人的一部份。】斯潘冷靜分析，他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場面，他想看看接下來究竟會如何發展。


　　「竟然在這個日子裡……準備應戰！！」祭台上，戰酋一見到敵人便立即放下木碗。他怒眉一皺、雙手一翻，戰斧和長刀立即入手。

　　他大喝一聲、似乎十分生氣。思緒在他腦海裡飛轉，他知道，在這個祭祀日子被入侵便是對拉凱爾一族最大污辱，想必那半獸人已做好全面入侵的準備。

　　「戰士向前、保護平民！！」酋長一聲令下、大手一揮，那些拉凱爾戰士掄著戰斧立即衝去。

　　他們踩著厚毛皮靴，臉上黑墨油彩威懾性十足，雄壯身影過處立即殺聲震天。

　　「啊啊啊──」一群蠻族大漢發出戰吼衝向敵人，亮晃晃的兵器在樹林晃盪，那氣勢像是數百雄獅一齊奔出。

　　「不！！！」幾聲淒厲的慘叫在外圍響起，它在秋日樹林裡迴盪，想必半獸人已經開始屠殺平民。

　　巨斧筆直落下，它在這古老的橡樹前潑上道道腥紅。眼看一場戰端將要發生，斯潘卻抱著胸定定站著。

　　人潮不斷從前方湧來。推擠、踩踏，斯潘感到肩膀被撞了兩下。

　　幾名女子因慌亂被樹根絆倒。孩童牽著母親卻被淹沒在人海中，稚子放聲啼哭卻沒人理會。空氣裡混合著哀號和戰吼、一隻隻渴望生存的手不斷朝空揮舞。


　　「伊哥穆德大哥……」被抱著的莉亞用一雙綠色大眼望向伊哥。

　　「嗯？」

　　「伊哥穆德大哥……你可不可以幫忙？」莉亞睜著大眼，她用水汪汪的綠瞳近距離注視。

　　【幫忙？我又不是甚麼召喚獸？】

　　伊哥穆德在她開口請求前可是絲毫沒動過半分幫忙念頭，他淡漠的望著前方思考半晌，「好。」只見他眉頭一皺接著肯定的答道。

　　【真麻煩……而我，居然答應了？？】


　　伊哥用右手抱著莉亞、左手一揮，那藍色法袍飛舞的瞬間──在松樹和橡樹林裡竟憑空出現一堵沙牆。

　　由沙子構成的牆先是隔開半獸人及拉凱爾人的距離，接著用沙組成的壁壘圍成一個巨大圓形，它護住所有拉凱爾民眾，但在壁壘外的沙子卻是瘋狂飛舞、越演越烈。點點黃沙蔓延，它逐漸演變成一場沙暴。

　　那沙暴由地面直捲天際，接著席捲整片森林。

　　三百名半獸人被這場沙暴捲住動彈不得，他們口鼻以及眼睛全被沙子掩埋。

　　「呼、噁、呼──」他們奮力張開嘴巴像是離水的魚，冀望獲得一絲空氣、卻是徒勞。

　　漫天黃沙鋪天蓋地而來，它像龍捲又似駭浪。

　　「唰──」千尺萬丈的沙粒直落。在這彌天大浪翻湧的瞬間、只見伊哥穆德左手一握拳，那片沙海像是有生命、韻律般化做根根沙子構成的利劍。

　　「哧！」它們擰成千萬根長矛倏然貫穿，捲在風暴中的半獸人瞬間便被插成蜂窩。

　　接著伊哥穆德左手攤開，那片原本風暴強勁的沙浪像是失去能量，開始慢慢下墜然後漸漸消失。

　　沙海甫消失，被捲上空中的三百名半獸人紛紛掉落地面。屍體黏稠的鮮血直墜、它從天而降。

　　落地時的敵人早已失去生機，開闊的口中還不斷溢出黃沙，那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具具倒臥血泊的屍體，不僅死狀悽慘還千瘡百孔的躺在古老橡樹四周。

　　「……」

　　見到這幕，由各個部落遠到而來的拉凱爾人都被嚇壞。已經沒有話語可形容這場景的震撼力，就連抱在手中的莉亞見到也是驚愕萬分，

　　雖然要伊哥幫忙是由她提出，然而上次被搭救時她並沒見到那番光景。那時她早已昏倒，只知眼前之人會法術，也從不曾想過眼前之人的能力竟至如此境界。

　　「是你用的法術吧？居然能夠使用這麼高階的元素魔法！」在祭壇上，其中一名德魯伊老嫗朝伊哥指了指。她拄著法杖，像是洞悉一切，那雙被皺紋掩蓋的眼睛依然銳利。

　　伊哥穆德是最高階的法師職業---黯之魔導士。滿等級的他除了擅長全部高階元素魔法、黑魔法更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甚至還創造出只屬於自己的黑魔法。

　　而在亞洲伺服器有「最強法師」之稱的他──玩家見著他就像見著了死神。


　　聽見後所有拉凱爾人紛紛轉頭望向伊哥和斯潘，他們開始交頭接耳，但因為此時祭典尚在進行他們亦不敢太大聲，所以就變成一種竊竊私語的呢喃狀態。

　　「傷亡人數？」在祭壇上的大酋長問了身旁的戰士。

　　「二十名受傷，五人死亡。」拉凱爾戰士仔細查看後回報。

　　「好，這場祭典照常舉行。」這位大酋長頓了頓後續道「你去打聽抱著莉亞之人是甚麼來歷。」

　　「是！」這名拉凱爾戰士應答後便走下祭壇。肩上的皮草一甩，他便隱沒在眾多拉凱爾民眾中。


　　<29-4>


　　「伊哥穆德大哥，接下來換我上台了。」被抱著的莉亞開口說道。

　　「啊？」

　　「戰酋祭拜完後就要換三名『牧神德魯伊』上去。」莉亞解釋道。

　　「然後呢？」

　　「除了台上那兩位拉凱爾最高德魯伊之外，我是第三個。」

　　「啊？」伊哥穆德沒想到，眼前孱弱的女孩居然是名德魯伊。

　　「那我要抱你上去台上？」伊哥穆德低頭看向莉亞。

　　「伊哥穆德大哥……可以……抱我上去嗎？」莉亞抬頭望著伊哥、那蒼白的臉孔再度羞紅。

　　「……好。」伊哥抱著莉亞走上用木頭搭成的巨大祭台。

　　台下的拉凱爾人開始議論紛紛。一個個紅色、黃色的頭頷開始彼此交談，因為剛才的慌亂，他們有的身上沾了塵土，有的手腳因為衝撞出現了瘀青。

　　「你是甚麼人？那種等級的法術可不是人類能辦到的。」方才那名老嫗在台上小聲的對著伊哥道，那快要呈九十度的佝僂身形正用打量眼光望著他。

　　【喔？這名老太婆倒是懂些魔法，知道這個法術已超出人類範圍。】

　　伊哥緩緩將頭低下。「一名旅人。」他只淡淡地回了這句，說罷便踏著木階往上走。那捧著莉亞的右手仍穩穩抱著，絲毫不見顫抖或是疲累。


　　上祭台不久，一名拉凱爾戰士先是走在前方，接著戰士從祭台側面牽出一名衣衫襤褸的金髮男子。「快點！」戰士催促著。

　　「啊、啊……」金髮男子穿著破布，布上還帶著血汙。那殘破的衣裳已經衣不蔽體，雖然他身材高大但頸脖戴著鐵項圈以及鐵鍊，雙手也用繩子緊緊縛住。

　　「別動──」拉凱爾戰士用力拉扯鐵鍊。這讓金髮男子身軀猛地前傾。


　　在金髮男子身後的伊哥快速地掃過一眼。男子身上也有著刺青，但風格顯然與拉凱爾不同，他的圖騰帶著較多尖角，而拉凱爾的圖騰大多以圓弧為主。

　　【應該是名戰俘……】抱著莉亞的伊哥穆德在心裡想著。

　　【呵，他在這滿是拉凱爾人的祭台上想必插翅難飛。】


　　那名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被拉凱爾戰士一把推向台前。因為作用力，男子踉蹌了幾步。

　　「跪下──」戰士從背後踢了他一腳。「咚！」一聲，那年輕男子便雙膝跪在台上。


　　「偉大的牧神，為您獻上維岡戰士的鮮血，獻給您的聖靈。」其中一名老嫗拿著一把短刀。接著她口中唸唸有詞，像是祝禱般、老練且虔誠。

　　「賜予我們豐收、降予我們仁慈──」老嫗一手抓著男子頭髮，一手持短刃環著男子脖頸並繞向前方。

　　男子頭髮被拉扯，這時只能抬頭仰望、露出那蒼白的頸脖。「呼、呼、呼──」因為恐懼，男子渾身戰慄、喘著粗氣。

　　老嫗持著短刀一把劃開男子頸脖，鮮血瞬間就像噴泉一樣朝台下噴濺。湧泉般的血液向下灑落，台下的拉凱爾居民像是瘋了一樣大叫。他們臉上被濺上維岡人的鮮血，正興奮的舞動、愉悅地揮手。

　　「牧神賜福！！」

　　「牧神賜福！！」台下的拉凱爾人紛紛喊著，他們激動的狂舞，從表情看來他們為此似乎感到十分滿足。

　　斯潘定定地望著台上，他對眼前的場景感到一陣困惑。

　　【我可沒想到會目睹活人獻祭的過程，這個大概是他們的一種文化？】斯潘望向四周，就連在一旁的桃莉也是充滿欣喜。

　　當血液流乾時，台上拉凱爾戰士便拖著異族屍體向下，他將屍體放到祭台旁的聖樹前。高高築起的木台染上一條條腥紅血漬。

　　兩名老嫗與莉亞手牽手，接著三人口中念出一段祝禱詞。

　　霎時，三人手掌同時泛著綠色光暈。只見巨樹前立刻升起幾根碩大枝枒，它將屍體緊緊綑綁，接著便是沒入聖樹前的泥土中。

　　「願牧神與你同在。」莉亞與兩位老嫗同時說道。

　　「伊哥穆德大哥，接下來我們三位『牧神德魯伊』要在聖樹前與牧神溝通，等等將我抱到聖樹前面就可以了。」莉亞抬頭對著伊哥穆德說。

　　「溝通？意思是牧神會有回應嗎？」雖然表情不動，但此時的伊哥感到一陣荒謬。

　　【牧神都死了，怎麼可能會有回應？？】

　　聽見後莉亞表情黯淡了一下「我們還沒有幸收到牧神的回應……」此刻，她那綠色大眼閃著落寞。

　　【我想也是……死都死了……】

　　三位牧神德魯伊環繞著聖樹，伊哥穆德抱著莉亞，三名德魯伊紛紛伸出右手觸摸巨大橡樹。

　　在觸摸的剎那參天大樹發出淡芒，頂上樹葉緩緩飄動。聖樹周圍，草木似乎受到感召迅速生長，在這寒冷的秋天竟呈現出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點點金色光點從草木飛出，那場景宛如春神降臨──短草變長、花苞綻放。

　　倏然三名德魯伊卻同時翻了白眼，她們顫抖著身軀似乎進入了神遊狀態。伊哥穆德見到後心裡小小詫異，但不消片刻三人即恢復正常。

　　正常後的莉亞臉色瞬間刷白，似乎是方才翻白眼的瞬間發生了什麼。

　　「你們剛剛有收到嗎？」其中一名老嫗開口問。

　　「有……」臉色鐵青，莉亞和另一名老嫗異口同聲答道。。

　　【有？意思是真的有辦法與牧神溝通？牧神不是死很久了？？】

　　【一個從太古時期就死的人物，這個時候墳草應該都堆成小山了吧？？】伊哥眉毛挑的老高，他金色雙眸圓睜，眼前的局面顯然已經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這令他大感不解。


　　一眾拉凱爾人屏氣凝神、準備聆聽牧神儀式的結果。只見兩名最高德魯伊走向台上，伊哥也抱著莉亞上了祭台。

　　就在眾人肅穆的同時──

　　兩名老嫗走向木台前端、他們齊聲道「我們三位牧神德魯伊方才一同收到了來自牧神的訊息......」

　　「這真是太好了！牧神庇佑」

　　「牧神果然聽見我們的聲音了！！」台下的拉凱爾民眾一陣驚呼，有的雙手捧心，有的像滿心讚嘆，畢竟這可是幾千年來第一次收到訊息。

　　倏然，只見其中一名老嫗伸出枯骨般的手指，她朝台上的伊哥和台下的斯潘指了指──

　　「牧神要對你們這兩位旅人說，『阻止西方九神』。」她板著面孔，那態度嚴肅、不似玩笑。


　　「……」

　　「啊？」伊哥在台上一頭霧水。在台下的斯潘也是嘴巴微開、一臉疑惑。

　　此刻所有拉凱爾人齊齊看向二人，他們再度開始交頭接耳，這次音量頗大，顯然他們早已無法壓抑心中翻騰情緒。

　　「偉大的牧神要他們阻止，那兩人究竟是誰……」

　　「不知道，能被牧神託付，他們一定不簡單。」


　　聽見周圍此起彼落地耳語，斯潘、伊哥穆德眉頭一皺。

　　「只有這句話？？」伊哥穆德疑惑道。心中千頭萬緒，他沒料到只不過來了場蠻族祭典就收到數千年前、死到骨頭都能拿來打鼓的『牧神』訊息。

　　【牧神？到底怎麼回事？這是什麼陰謀嗎？？】


　　點了點頭、兩名老嫗肯定道「是的，只有這句話，這是我們三人同時感受到的。」

　　聽見後伊哥穆德、斯潘呆滯了半晌。在團團拉凱爾人中，他們試圖消化眼前突如其來的消息……

　　【既然牧神可以通靈傳話，那為甚麼不講詳細一點？】

　　【這樣講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29-5>


　　今早的戰士堡內，卡拉麗絲快步走向城堡深處。頭上的裝飾隨著步伐輕舞，身後的侍女愛德琳緊緊跟隨。

　　「噠、噠、噠。」再多的門廊和距離也抵擋不了女子此刻的心情。此刻，喜孜孜的卡拉麗絲來到了鍊金室，一頭精心打扮的頭飾正鈴鈴作響。

　　「啊……是公主殿下啊，要找敝人可以請人帶話便好，鍊金室這麼偏遠就不用特地跑來了。」梧桐正在鍊金室擺動藥劑，一抬頭便望見公主笑臉盈盈地望著他。

　　周遭的術士、預備術士也紛紛抬頭，顯然他們對公主的到來頗感意外。

　　「不……因為我太開心了，沃爾同爵士，我父王答應了，他答應讓我向你學習鍊金術了。」心情大好的卡拉麗絲笑顏逐開，那笑魘像一朵盛開的花朵。今日的「安哥洛之珠」顯得格外美麗。

　　「噢……那真是......那真是太好了。」此時梧桐露出一臉僵硬的微笑。

　　【答……答應了？？赫倫坦二世居然答應了？這會是我災難的開始嗎？？】

　　「沃爾同爵士，我們什麼時候開始上課？」公主一臉眉飛色舞。

　　「後、後天吧……後天來鍊金室見我，敝人這幾天安排一下課程。」雖然梧桐此時心裡十分崩潰，卻還是努力將表情維持在嘴角上揚。

　　【可以永遠不要上課嗎？？？公主。】


　　「那就這麼說定了，沃爾同爵士，謝謝您，我們後天見！」公主朝他倩笑。

　　「啊……好……」梧桐快速的向卡拉麗絲行禮，公主也報以回禮。


　　顧不得凌亂情緒，當公主轉身走出梧桐又陷入一片沉思。

　　【赫倫坦已經在為發兵做準備，我也已經交代『尼迦』加緊監視戰士堡的情況。】

　　【根據尼迦見到的，國王正從『潘德賽王國』大量進口食鹽，接下來該怎麼做……】他緩緩將頭低下並將黑框眼鏡抬了抬。

　　根據他最近的了解，潘德賽王國位於西大陸南端。他們盛產食鹽，有其獨門的製鹽法，一直以來為西大陸各國提供著食鹽。

　　幾千年來，潘德賽壟斷西大陸整個食鹽產業，甚至連那條通往各國的貿易路線都因此被稱為「鹽路」。

　　而梧桐知道，食鹽在中世紀時期十分珍貴，甚至可被當作流通貨幣或著作為薪水給付。而戰爭準備的標準步驟便是──準備大量的鹽與用於醃製的魚和肉。

　　就在他陷入深刻思索時，弗萊澤傳來了公會訊息。

　　「梧桐，在忙嗎？」

　　「等一下……」梧桐小聲地說，接著他快速走出鍊金室，接著繞到迴廊盡頭的小窗旁。「可以了，不好意思，我剛剛在鍊金室，周圍人太多了不方便說話，弗萊澤，找我有甚麼事？」

　　「我剛剛接到一個任務──」

　　「嗯？」梧桐疑惑了一下，因為弗萊澤接到任務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實在沒必要特地用公會訊息跟他說。

　　「那個任務是由帕瑪爾公國委託的，委託了我以及尖耳隊。」

　　「那任務內容是甚麼？」梧桐問。畢竟同時委託一個紫階獵手和一個綠階隊伍，這個任務一定非比尋常。

　　「就在最近，伊莉達帝國與帕瑪爾交界處，突然出現了大量的吸血鬼……」

　　弗萊澤頓了頓「現在伊莉達帝國西境已經造成大量災情，災情處就位於伊莉達其中一個城邦『納維亞』的旁邊，而大量吸血鬼也在帕瑪爾境內肆虐。」

　　「喔？吸血鬼是突然出現的？」

　　「是，之前那一帶完全沒有吸血鬼的蹤跡。」弗萊澤輕嘆一聲、續道「其中那群吸血鬼的首領自稱『暗夜女王---荻麗絲』。」

　　「荻莉絲，有甚麼特別之處？」梧桐摸了摸下巴。

　　「任務情報是說，荻麗絲是所有吸血鬼的真祖，從太古時期存活到了現在，是第一個被東方九神之一的『黑夜之神』轉化成吸血鬼的人類。」

　　「喔？那倒可以從她口中挖出當年發生的事，既然他們曾經處於同一個年代。」這點倒讓梧桐產生興趣了。

　　「我知道，所以我先將這條訊息跟你講，我要與尖耳隊一起動身前往帕瑪爾公國，就先這樣嘍！」弗萊澤說罷便結束了公會訊息。

　　梧桐看著窗緣，磐石小窗停了兩隻麻雀。

　　【暗夜女王---荻麗絲？妳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收到訊息後，梧桐再度陷入新一輪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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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是擔任牧神德魯伊的莉亞
*人類*拉凱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