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　學生很在意我有沒有女朋友

「嗚嗚嗚嗚嗚……快不行了……老師不要，放、放過人家啦……」
隔天，星期二，放學後。四個學生在我面前坐成一排。就像昨天愛梨答應的，她沒問題地約到她們幾個游泳校隊的留下來補課。
但我很有問題。
「喂，上課不要趴在桌子上。」
我把手上的課本捲成筒狀，往彩熠頭上稍微敲了一下。
「嗚哇啊！好、好痛！老師體罰人家！嗚嗚，頭、頭要腫起來了……」
「誒……？誒誒誒！？真、真的假的！？我明明只是輕輕的……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老師不是故意的……」
我慌張地來回撫摸剛剛對彩熠的小腦袋下手之處，一邊使用「痛痛快飛走」咒語。
「……那個……」
（摸摸）
「嗯？」
（摸摸）（摸摸）
「……剛剛那個，是、是演的啦……」
「……」
我的手反射性地停止動作，在仔細吸收、理解那段話之後……正要脫口而出的第八個痛痛飛走咒也哽在喉頭發不出來。
「妳這小鬼……我差點……不對，真的被妳嚇到了知道嗎！？」
打學生就跟打女兒一樣，打在手上，痛在心裡啊！
「這、這想也知道是騙人的嘛！你就是這麼呆才交不到女友！」
彩熠猛抬起頭，用快哭出來的表情頂撞我。
「嗚呃？！妳、妳又知道我沒女友？」
「誒？！老師有女友！？」
旁邊的夏步激動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應該沒有義務回答這個問題吧……」
「老師，我也想知道！」「……可以請老師說明一下嗎？」
里奈的眼睛像是火眼金睛一樣冒出火光，而愛梨則是露出異常燦爛的笑容。
「……那好吧。不過妳們答應我，講完就要認真上課喔？」
「「「「嗯！！！！」」」」
她們信誓旦旦地用力點頭，一同把腦袋湊了過來，好奇的眼神聚焦在我身上。
這年紀的女孩子真是八卦。
於是我娓娓道來──
從大學一年級我就開始為自己的老師夢鋪路，四處找補習班工讀，她是我在補習班工讀的同事。
一開始呢，我們的交集只有在解不出學生的問題時尋求對方支援。應該算是契機吧？總之就這樣漸漸變熟了。
原本只是當成認識一個新朋友而已，後來漸漸發覺自己每次打工除了實踐夢想的滿足感外，還有另一種期待的感覺。
跟朋友一起朝某目標前進不都會感覺特別興奮嗎？一開始以為只是這樣，所以根本沒有什麼戀愛的知覺。
一直到大三，我因為學業太忙實在沒辦法繼續打工，不得不辭職。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第一個出現在腦海的想法，就是「恐怕以後沒機會見到她了。」
辭職後的幾天，我持續陷在惆悵之中，而且非常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這種分開的感覺和國中、高中畢業時和同學分開的感覺，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不，絕對不一樣。
有什麼不對嗎？我持續思考著這樣的問題，那幾天如行屍走肉般生活……
也沒有那麼誇張啦，只是常常走路心不在焉而已。
直到有一天晚上，就是如果我沒有辭職，我們應該一起上班的晚上。
我在家為隔天的期中考準備，不過當然心思都不在書本上。突然手機訊息通知一響，我在解鎖畫面看到寄件人是她的那一刻，原本感覺好像已經離開自己身體的腦袋就像是──開花？這真的是我想得到最貼切的形容詞了。就像春天百花齊放一樣，好像活了起來、好像填滿了色彩。
嗯～然後就是那晚，我們約了個地方，我們都知道的地方；就是從補習班出來右轉直走後在斑馬線對面的公園。
她就是在那裡跟我告白的。
那瞬間世界彷彿被抽離，變成只剩我們兩個的存在。我感覺自己和她進到了一個意識空間，周遭的背景從公園變成只剩下光……對，就如字面上所說，是什麼都沒有的，只有我和她和耀眼光芒的空間。
我才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戀愛……
我從往日的記憶回過神來，看向聽我講故事的學生們，只見血色逐漸從她們臉上消失。
「我、我知道我故事講得很爛，但妳們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那、那之後呢……」
彩熠戰戰兢兢地舉手發問。為什麼妳聽故事聽到臉色這麼差還是想聽完啊……
「之後喔……話說，妳們知道我多大嗎？」
「多、多大！？」
不知為何里奈顯得很慌張。
「啊哈哈……老師指的是年紀吧？」
「嗯？對呀？不然勒？」
「啊哈哈，說得也是……那個……是二十三對吧？」
我點頭肯定了愛梨的回答。
「也就是說，我在畢業那年就來這裡工作，當妳們導師了……話說妳們知道我年紀啊……就是因為我太年輕妳們才總是騎到我頭上吧！？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不、不要轉移話題啦！之後呢！？」
彩熠這ㄚ頭還比老師我兇……
之後喔…唉……
「其實我在大四上就接到聘書了。得知這個消息我第一時間就想跟她報喜嘛，她當然也很高興，不過這只是最初……
「她知道我要去的學校是女子中學後，就變得很不開心，在那之後也起了好幾次爭執……她偏偏很反對我來這裡，說以我的學經歷要找正常一點的高中老師工作是輕而易舉……不過我就很不解了啊！為什麼不替實現夢想的我高興呢？還要我捨近求遠……很不合理對吧！？」
她們默默無語，只用無言的眼神回應我。看來也在為我抱不平。
「之後的發展妳們應該就想像得出來了……她聲淚俱下地罵我說『以前在工作時你就整天被女學生圍著，現在還說什麼都堅持去女校……夠了，我明白了！你就去女校和你最歡的女學生開開心心玩後宮遊戲好了！沒有我你也會比較自在吧！？』這樣……這就換我不懂了！什麼後宮遊戲？老師跟學生的關係怎麼可能那麼不乾淨，到底把我的夢想當什麼？到底把老師這個職業當什麼？這種傷風敗俗的觀念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妳們說對吧！？」
「「「「…………」」」」
空氣陷入一陣沉默。她們似乎很能同理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總而言之，是個可喜可賀的故事。至於敘事者獨白抒情的部分，我想之後再慢慢調教即可。」
不久後，彩熠打破沉默的空氣，下了我聽不是很懂的評論，其他人則是點頭附和。反正是在說我講故事技巧還要加強吧？
「好啦好啦，故事說完了。妳們要依約乖乖上課哦？」
我看了看手錶，又耗掉了十五分鐘，時間來到了四點半……可惡，如果要準時下課的話只剩一小時……我整理好甜蜜苦澀又激動的心情，從剛才斷開的地方接續講起。
她們也很配合地專心上課，於是今天的補課就這樣順順利利結束──並沒有。
「嗚哇哇～～老師，我肚子好餓……」
十五分鐘，只過了十五分鐘……這次換夏步整個人癱在桌上，語氣輕飄飄地抱怨。
「嗯，好，我知道了。所以呢，這題──」
「肚肚二……」
她開始變得咬字模糊。
「喂，妳們要是敢再演戲，小心我生氣喔？」
「老、老師！夏步的眼睛，已經變成漩渦狀的線條在旋轉了！就像失去戰鬥能力的寶○夢那樣！」
坐她旁邊的里奈著急地向我報告。看起來我會生氣這件事完全無法對她們起到威脅作用。
「啊哈哈……老師昨天不是說有準備甜……點嗎？要不然趁現在發給大家順便喘一口氣吧？」
「……也不是不行。但我們先約法三章喔？點心時間只有十分鐘喔？」
「好！說謊的人是小朋友！」
夏步突然精神奕奕地舉高雙手回答，剛剛果然是在演……
而且妳們本來就是小朋友……
我拖著無奈的步伐走出教室，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把下午買的四盒蛋糕跟四瓶玻璃瓶綜合果汁從冰箱裡拿出來，放進布織環保袋，走出辦公室大門，關上。
我抬著稍有重量的袋子在走廊上走著，心想她們應該會看在我如此用心良苦的份上奮發圖強吧？
我帶著期待的心情打開教室的門──
「我才離開一下妳們就玩起手機是怎麼回事！」
「休、休息是要走更長遠的路！」
成績最好的里奈舉手搶答，我竟一時無言以對……才怪！
「這句話是給走到一半的人說的，妳們連走都還沒開始走！」
「老師明明已經……上了我們快三十分鐘了……」
「不要故意省略受詞！」
這種程度的黃色笑話我還是聽得懂的！
我感覺到理智線快要斷裂，但還是反覆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生氣……當老師要有耐心……
「算、算了……但吃完點心就要把手機收起來好嗎？」
我強作柔聲勸說，然後開始一個一個把點心發下去。
「謝謝老師～♡」
首先收到愛梨甜膩膩的道謝。果然是天使。
至聖先師孔子曾說：「要征服學生的心，先征服她的胃是也。」（並沒有）
我原以為事情總算要順利進行下去，沒想到──
「為什麼是蛋糕配果汁啊！？」
發到最後一個的彩熠時，問題突然出現了。
「嗯…？有哪裡不對嗎？」
「這樣不就非得要分開吃了嗎？要是配起來的話，果汁會被蛋糕的甜味壓過去而變得沒味道啊？」
好像有那麼點道理……不，的確是這樣沒錯……
「你真的是，有夠不貼心的，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彩熠把雙眼從不貼心的我身上移開，連珠炮似地罵著笨蛋，而且看來她真的生氣了，整張臉面紅耳赤的……
「呵呵……這時可以坦率一點沒關係唷，彩熠？」
「嗚…嗚呃？！老、老師會聽到啦！」
「但應該沒有關係吧……啊哈哈……」
「嗚，這倒也是……」
臉上紅潮還沒褪去的彩熠這時才斜眼瞄了我一下，高傲地抬起下巴，支支吾吾地說：
「謝、謝謝…老、老老襖……師……哼！……嗚嗯……別、別一直盯著看，快回應什麼啦！笨蛋笨蛋老師！」
「啊？！喔……那、還真是謝謝彩熠大小姐的寬容。」
其實彩熠那不願不悅又欲說還休的表情看著看著還挺可愛的。就像貓那樣個性很差但還是很可愛的感覺。不過這件事絕不能讓她知道，否則我完全不敢想像會被用多麼惡毒的話語謾罵……。
「一直以來…要道謝的…是我…………哼！」
彩熠低著頭不知道在咕噥些什麼後，就鬧脾氣似地撇過頭，再也不看我一眼。
是我不夠貼心，我會改進嘛……不要這麼生氣嘛……
雖然如此，在點心時間結束之後她們四隻就乖乖上課了。看來甜食的力量果然非常強大。
不過跟預期進度還是有些落差，於是我在宣布下課時頂著被嫌棄的壓力腆顏開口：
「那個…雖然有點難以啟齒……其實進度還沒補完，所以妳們…星期四放學後不知道可不可以……」
明天星期三是她們泳隊的練習時間，也是我同意替紫紅老師拍攝女學生擔任變態擔當的不幸之日，所以只能星期四了。
倒是沒想到她們會那麼爽快地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