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２４　校慶園遊會（下）

－－將時間拉回到兩人剛分開的時候，於熙視角。
　　
　　
　　在陸駒往舞台後方去準備後，於熙獨自推著叫賣的小推車，再往舞台靠近幾步。
　　
　　「是女僕哎！」一旁傳來小小的騷動，雖然有不少手機鏡頭對著他，不過於熙也是習慣了，只是淡漠地掃過一眼正好奇著他的人們，問：「有需要咖啡跟三明治的嗎？要來點咖啡或紅茶嗎？」
　　
　　「是男生哎！」興奮莫名的語氣，跟在動物園裡第一次看到貓熊的幼稚園小朋友一樣開心：「天啊！他比女生還漂亮！」
　　
　　「請問，可以拍照嗎？」有比較禮貌的人先問了，他回答：「請便。」
　　
　　在那之後，快門聲起起落落地響個不停。
　　
　　「啊，我跟你買點東西好了，咖啡怎麼賣？」某個同校學生拿出購物券問。
　　
　　「一杯二十。」幸好還是有好人，拍完照後記得消費。
　　
　　「請問請問！可以合照嗎？」一名體格略胖、穿著寬垮Ｔ恤的男學生拿著自拍棒與手機來到於熙身旁問。
　　
　　「現在營業中，可能不太方便。」畢竟有人點餐了，他得先把餐點拿出來給客人、收取金錢或購物券。
　　
　　「唉呀！沒關係啦！我就直接拍啦！」
　　
　　一粗手攬上於熙的腰，以超乎後者想像的巨力將他攬進懷裡，但他也就習慣性地望向被高舉起的手機鏡頭，被攝進手機裡。得到幾連拍的摟抱合照後，那男生也就放了他，喜孜孜地多拍了幾張收進於熙面容的合照。
　　
　　於熙並沒露出嫌惡的表情，只在心中暗嘆，如果這時候陸駒人在就好了。
　　
　　幸好這樣的小騷動在陸駒他們上台之前就結束，無禮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忍受一下反而省去和他們爭執的時間，而且又多賣了幾份餐點出去，他看著才短短十幾分鐘就少了一半的保冷箱與餐籃，而暗自感到慶幸與欣慰。
　　
　　賣東西的人看到東西能賣出去是件多麼開心的事啊－－庫存減少、金錢增加，真是件有成就感的事，儘管這些都不是屬於自己的。
　　
　　「讓我們鼓掌謝謝銀紅魔樂團的表演！」台上隨著司儀的致謝詞緩降紅幕，為下一組樂團爭取進場時間，司儀多說了幾句：「銀紅魔樂團的演唱各位還喜歡嗎？雖然是高一生，但是歌聲很有爆發力，想必大家也聽得很開心吧？希望明年社團成果展也能看到他們的表演！下一個樂團全員都是二年級生，對他們來說是在本校的最後一次公開演出了吧？肯定能為我們帶來最精彩的表演！」
　　
　　『最後一次嗎？』其實這是隨便想一下就知道的事，只是於熙從來沒想過，所以只當二年級的學長們是完美主義者，才會那麼熱衷練習：『升三年級就不能再登台演出了。』
　　
　　「欸欸！我們可以合照一下嗎？」又有幾名女孩湊了上來，拿著自拍棒與手機興沖沖地向於熙要求合照，但此時，於熙拒絕了她們：「對不起，我朋友的演出要開始了，等他們表演完我們再拍照好嗎？」
　　
　　「朋友啊？」
　　
　　看著於熙一雙藍眸只願投向舞台漸升的天鵝絨紅幃幕，她們也就不再勉強他了：「看樣子是很要好的朋友吧？」「看完表演我們再拍吧？」「嗯……」
　　
　　以著不開閃光的快拍，她們留下了幾枚他的側影。也許正是有坐無虛席的觀眾做背景，他的身影，才會看起來那麼寂寞清冷，獨自佇立於喧囂人群之中，自成一個世界。
　　
　　「讓我們掌聲歡迎下一組樂團！狂翼樂團！」
　　
　　七彩舞台燈於紅幕全升後閃耀過全場，由裊裊升起的白霧柔合了那刺眼光輝，彩光渲染上凜然分據舞台的五人樂團，雖然身著學校制服，氣勢卻也如威武將士，於靜默蟄伏中蓄勢待發。
　　
　　和著台下觀眾的鼓掌，一聲起手的鑼響後，帶起令全場再度安靜聆聽的節奏點鼓，由陸駒率先啟口：「我們演唱的曲目是《獻愛》，獻給即將畢業的學長姐們、今天來這裡聽我們表演的所有觀眾們。」
　　
　　聽說主唱後來換了歌，已經不是於熙陪他們練唱過的那首死亡金屬，這首歌雖然聽過一兩次，但於熙還沒聽他們練唱過，感到好奇而聚精會神於傾聽上。
　　
　　隨著鍵盤流洩出靈快的音符，電吉他與貝斯左右交擊出昂揚節奏，令輕快旋律加重成搖滾風，那位只和他見過一兩次面、對他似乎諸多誤解的二年級學長執起麥克風，隨著旋律驟停，於萬籟俱寂之際，傾清亮歌喉吟唱起：「金色細沙，在指尖中流淌；夏日微風，在歌聲中輕唱……」
　　
　　說來他們唯一一次的談話內容說了什麼呢？於熙已經不太記得了，只依稀記得沒解釋到什麼，只有徒然增加不必要的誤會，但那之後主唱回歸樂團還改了歌，算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吧？反正對他而言，那也只是別人的事，沒什麼需要在意的地方。
　　
　　倒是……他想起了，陪學長們練曲時，宇文鷹總是在他身旁，耐心的從頭聽到尾，從不嫌麻煩……
　　
　　鍵盤伴奏應和著主唱誠摯的歌聲：「妳和我併肩行走的長廊，璀璨愛的火光……」
　　
　　『不知道今天鷹學長人在哪裡、做些什麼、身旁有誰陪？』一不留神，他就分心了，不自主地回想起好幾次見過的，宇文鷹那落寞的神情：『如果有誰能讓你不再寂寞，那就好了。』
　　
　　那是一個很溫柔、很會替別人著想、只懂得為難自己的人：『如果有誰能為你著想，那就好了。』
　　
　　短暫的歌聲暫歇後，隨著電吉他爆發性地重節奏加入，主唱仰頭深吸了口氣，共同唱出高亢激狂的副歌：「我愛妳就像橫掃沙場的風暴！妳的笑、妳的淚！我全都想要！請允許我為妳變得瘋狂！在我的世界，只有妳是王！」
　　
　　快慢緩急之間的變化確實地加強了副歌給人的印象，深深抓牢了聽眾們的心，原先毫無想法、甚至一度飄出神的於熙也被引了回神，雙眼移不開視線，在台上的學長們都是他的熟人，然而此時看起來卻那麼陌生、全身閃耀著強者的光輝，彷彿無從靠近的明星，熟練完美、毫無差池地演奏著密集的快節奏音符，他和其他聽眾就像被絕對暴力所擄獲，無法從那重音效裡抽身，他們也不想抽身。
　　
　　副歌之後的間奏，高亢漸平，電音漸歇，陸駒靠上了他身前的麥克風，深棕偏紅的眸子朝這方凝了過來，平時招嫌的大嗓門，如今成了飽含情意的低嗓，勾引誘惑著人們的聽覺，去融入歌曲裡的情境：「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所以我像個白痴一樣，繞著你玩鬧，想盡辦法逗你笑，就算受了再大的傷，我也會笑著跟你說我很好。你永遠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就像太陽永遠不知道，他影響了月亮有多少。」
　　
　　『這段詞是陸學長自己寫的嗎？如果是的話……』此時他也只有這麼想：『能被學長喜歡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他的身旁，盡是一群閃閃發光、很溫柔、很優秀的好人啊……
　　
　　陸駒停下了電吉他伴奏，只留下作為節拍的鼓點與輕快的鍵盤為主唱開啟第二段曲：「煙花盛放，不敵妳的年華；書頁紙張，填不完我惆悵……」
　　
　　「找到你了！小熙！」
　　
　　正專注於舞台表演，卻被人橫插而入，擋住了於熙的視野，這惹得他相當不快，抬頭回瞪了父親，然而父母卻像沒查覺到他的不悅，開開心心地在他面前轉圈，展示他們身上的執事服與女僕裝。
　　
　　「我第一次來小熙的學校呢！這樣打扮不會太奇怪吧？」海蓮娜一身桃紅色加白圍裙的女僕裝，看著相當醒目刺眼，雙手提著寬大的荷葉邊裙襬，轉了兩三個圈倚上身高只比自己高一點的兒子：「看呀達令！我和小熙這樣看起來像不像姐妹？今天聽說小熙要扮女僕，我也特別買了一套女僕裝喔！」
　　
　　『ＷＴＦ……』於熙都要死目了。
　　
　　「像，哈妮像妹妹！小熙像姐姐！我的哈妮是永遠的青春少女呀！」笑得像白痴的於堃抄起相機，為母子倆拍一張後，卻凝固了笑容：「我說啊……小熙你就擺一張死人臉跟媽媽合照嗎？給我笑啊。」
　　
　　「拍照的事不能等表演結束後再說嗎？陸學長正在台上表演啊。」到了此時，台上的歌都唱完了，於熙顯得更不開心。
　　
　　「什麼態度？我問過老師，之後表演錄影會放到學校官網上給大家欣賞，少看一兩段也沒差！你要那麼介意更該好好配合我們，至少也要誇一下媽媽國色天香、一笑傾城啊！」
　　
　　「達令……」
　　
　　正當海蓮娜想出聲阻止父子拌嘴時，「啪！」的一聲巨響，震住了她。
　　
　　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那是丈夫側了身抬手接住凌空墜下的白色電吉他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在吉他柄的另一端，則是陸家的義子：「小駒？」
　　
　　原先殺氣滿載的神情，也在攻擊被接下後，看清了對方的長相，而轉為一愣：「於伯父……」
　　
　　「哦？」於堃咧嘴獰笑，瞪向陸駒的眼神凜冽而銳利，在卸下電吉他後於左掌虎口的陣陣發麻，對於突如其來的偷襲，他非但不生氣，這反而令他相當愉悅，露牙邪笑宛如見著了兔子的餓狼：「你挺行的嘛？說說看對我出手的理由？視情況我會看看讓你怎麼個死好？」
　　
　　「……我沒認出是你……」收下電吉他，陸駒抿了抿嘴唇，才垂下頭像認錯反省的態度：「我以為有誰想騷擾小熙所以就……嗯，我跟他約好今天當他的保鏢。」
　　
　　對陸駒來說，原先是不可能會認錯宇文鷹和於堃的，如果不是因為最近這陣子宇文鷹已經不再用髮蠟抓頭髮……這才發現，宇文鷹的髮型如果沒特別整過的話，這兩人的背影居然如此相像。如果在台上有看到海蓮娜也不至於認錯吧？怎麼沒在台上看見這刺眼的死亡芭比粉呢？
　　
　　『雖然不想承認，只要是跟他有關的事情……都會讓我不正常。』暗暗咬牙，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悲哀。
　　
　　於堃看向於熙，後者點了點頭，於堃這才放過陸駒，以著收歛去敵意後的冷笑：「原來不是把我錯認成誰？好吧，你合格了。」
　　
　　陸駒心裡一震，不過，於堃的『合格』似乎隱含別的意思，總之，陸駒明顯感覺得到於堃對他的敵意降了不少，甚至是多了幾分認可？
　　
　　「陸你在幹什麼啊？！」這時候其他團員們才圍了上，儘管他們是直接從舞台上跳下來趕過來，但他們的動作還是比陸駒慢上許多，也多虧他們動作慢，在趕來阻止暴力事件發生時就知道根本沒什麼事件要他們去阻止。面對連要不要緊張都搞不清楚的夥伴們，陸駒只淡淡地回了：「沒什麼，誤會而已。」
　　
　　包含在場內維持秩序的老師們這才慢慢越過人群來到他們身邊，打量是否該出手拉人或叫警衛什麼的，一時之間以他們為中心圍得水洩不通。
　　
　　「啊……」於熙這才想起被父親打斷的原訂計畫，他低頭於眾目睽睽之下撩起裙襬，自大腿外側取下被長裙隱藏起、由黑色鬆緊帶固定的一小束紅玫瑰，以雙手捧好、揚起微笑，向陸駒獻上：「恭喜學長表演成功，本來想在你們表演完時送上台……」
　　
　　『因為笨蛋老爹的關係計畫被打亂。』這種抱怨話就自動消音了。
　　
　　從他撩裙子時，就已經傻眼了周遭所有人－－兩條套著雪白絲襪、曲線優雅的纖瘦長腿就這麼毫無羞恥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雖然只有取花的一秒，也足以讓不少人臉紅心跳。
　　
　　「……哎？！」回過神來的陸駒漲紅了臉，森七七的大吼：「為什麼要藏在裙子底下？！給我好好捧著啊！不然也有推車能放！」
　　
　　「就……一個驚喜嘛。」於熙完全不明白陸駒在氣什麼，只堆著一臉狀況外的笑：「裙子很好玩，我一直在想裡面可以藏什麼？藏東西很方便。」
　　
　　大多數人想到的……都是危險物品。不過藏的是危險物不就更香了嗎？眾人紛紛別過頭不敢直視，還能正眼看他的只剩下女孩子們、他爸媽跟陸駒了。於堃冷起臉來耳提面命：「以後不準在裙子裡面藏東西！聽到了沒有？不，不對，不準再穿裙子了！臭小子！」
　　
　　於熙眉尾一挑，在他要炸出一句『你以為我想嗎？』之前，陸駒反而先插進父子兩人之間，抱走了於熙要給他的花束，很敷衍地拉開於熙和他父親之間快磨擦出火花的交戰距離：「好啦好啦好啦，沒事沒事，謝謝小熙的花。」
　　
　　一直躲在舞台旁默默觀察的司儀這才確認真的沒事，拿起麥克風，向那一圈以外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們解釋：「大家，沒事，可以坐下了，只是戲劇效果，沒事沒事！」
　　
　　「真的沒事？」「真的沒事啦！」
　　
　　看熱鬧的人散去不少，團員們也就帶好各自的樂器：「那……我們就原地解散嘍？」「不要忘了晚上去開慶功宴喔。」「我要跟我女朋友去逛街！」「切！有異性沒人性！」
　　
　　「喔，掰。」很敷衍地隨口打發了他們，陸駒一手執起那小束紅玫瑰湊上鼻尖，生鮮的花朵卻是溫熱的，飄散淡淡香氣……某人的裙下，是否也殘留著玫瑰花香呢？這種熟悉的熱度，會讓他牙根癢癢地，想咬上那柔軟性感的大腿內側啊……
　　
　　「啊……妳們還要合照嗎？」於熙想起了表演前的約定，看向一直守在他附近的女孩們，但她們卻藏下了手機，紛紛搖頭以著姨母笑：「不用了不用了……嘿嘿……」「這些已經夠了……」
　　
　　「嗯。」於熙大概知道她們拍了些什麼，但身為一位優雅紳士就是該識時務地裝不知情，所以他就讓她們矇混過去了。
　　
　　於堃見場子已經冷靜下來，司儀也開始介紹起下一組表演，也就認為該是離開這裡的時候：「小熙，接下來你還有什麼事嗎？當下導遊跟攝影師吧，把我酷帥的模樣跟哈妮美麗的樣子刻在這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裡。」
　　
　　見父親頗有自信地閃閃發亮，於熙根本不想跟這戀愛腦笨蛋爸爸走在一起：「請善用自拍棒，我還要去賣東西，並沒閒下來。」
　　
　　於堃蹙起眉頭，雖然嘴角還掛著笑，但卻上升了不少怒氣值：「唉？我說你個臭小子，翅膀硬了能飛天是不是？」
　　
　　「達令……」海蓮娜先是雙手插腰嬌嗔了一聲，但在丈夫朝她看來時，隨即揚起甜漾微笑，撲倒在丈夫懷裡：「難得來學校，讓我忘了我是個媽媽嘛……就達令和我……重溫一下學生時代單純兩個人的時候，好不好？」
　　
　　愛妻一撒起嬌來，於堃再怎麼面如鋼鐵，立馬也成繞指柔：「既然哈妮這麼說的話……那我們不要管小熙這個公主癌末期患者，到處去玩、到處去約會吧！」
　　
　　「……什麼公主癌末期患者？」於熙冷冽了眼神，直射向父親。
　　
　　「這麼說來，這束花也很像新娘捧花呢。」陸駒晃了晃手上的小束玫瑰：「小熙小時候有過當新娘的夢想嗎？」
　　
　　「並沒有。」
　　
　　見他蹙起眉秒答，陸駒這才一掃方才的陰霾，開懷地笑了起來。他知道他的笑點很怪，但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確實是見他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儘管他的笑容很好看，但，生氣的模樣要更可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