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直言

（恩密卓‧達加的視角）

本來是打算在艾可‧塔洛辛回到王都後立刻前去探望的，但是當接到消息時她那位姐姐已經先一步守候在保健室門前一直等到她醒來。在進行了似乎相當重要的談話後，亞奈特老師就出來跟我說艾可因為過於勞累已經睡了。根據我打聽到的情報，她好像在染病後仍然強撐著盡量完成工作、於那段期間體力消耗得很嚴重。

心想明天一大早前去探病的我，結果一睡就睡到中午了。這大概是之前連續幾晚通宵工作調度物資所帶來的反撲。看看時鐘，距離午飯時間就只剩下半小時，現在才於授課期間闖進課室裏也挺突丌尷尬的。於是我決定乾脆一點把上午的課全翹掉，直接前往保健室。

當我敲門時，出來應門的並非亞奈特老師、而是一位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他的相貌並沒有任何明顯的特徵或是出眾之處、茶髮與褐眼跟那位一直與艾可形影不離的少女有點相似。

「有甚麼事嗎？」

「我是恩密卓‧達加，二年級的學生。這次前來是希望探訪艾可‧塔洛辛，請問她有空嗎？」

男子往後方淺淺的瞥了一眼，然後搖搖頭。

「不好意思，艾可現在正在替換繃帶、不太方便。你能過一會再來嗎？」

……我這運氣有點背啊。正當我如此暗自歎息之際，那道已經能認出來的女聲從保健室裏頭傳出來。

「怎麼了，有人來找我嗎？沒關系，讓他進來好了，我不介意。」

原本攔住我的男子聽到這句後就聳聳肩讓出路來。我稍微猶豫一下後也毅然踏進去了。

艾可躺在距離窗戶最近的病床上，氣色看上去還不錯。然而她伸出來的手臂在拆開繃帶後，卻是彷彿被人用刀胡亂劈砍般佈滿著一道又一道滲血的傷口、實在觸目驚心。亞奈特老師拿著沾有藥水的棉棒擦拭清理傷口時，艾可皺起眉頭輕輕呻吟著、似乎在忍受著不少痛楚。

「光屬性魔力還沒有恢復過來嗎？」

「是啊，似乎在恩維領地那邊使用過度了，導致現在即使服用魔力回復藥水也只會覺得噁心、法術甚麼的依然完全使不出來。要不然能夠唸一句咒文就讓自己瞬間康復的話，我也用不著躺在這裡了。」

魔力枯竭至回復藥水也不管用？這種案例可是前所未聞啊。正當我思索著回到自家商會那邊打聽一下他們是否知道類似的症狀時，亞奈特老師冰冷的聲音響起來。

「傷口就該慢慢地、痛苦地癒合，這樣妳才會記住這個過程有多難受、以後幹傻事以前能夠三思。尤其是像妳這種人，真的不應該給予光屬性魔力助長那莽撞的氣焰，現在這樣正好。」

呃，作為保健老師這種發言有欠妥當吧？先不說當中帶有故意延緩治療拖慢病患的康復進程的意味，居然還直斥艾可不配擁有光屬性魔力甚麼的。本以為這位塔洛辛大小姐會因此而發怒，沒想到她只是苦笑著點頭。

「哎，就算是我，經歷了這麼多還是會稍微成長的。下次在蠻幹之前會再三考慮清楚的啦，畢竟這次確實是吃足苦頭的。」

……為甚麼，明明面對其他人、甚至哪怕是魔族都是和顏悅色容易相處的，偏偏對我就嚴厲至極呢？受到打擊而垂頭喪氣時，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勉強重新振作起來了。

「此次危機得以迅速解除，全賴妳捨身取義英勇地趕赴恩維領地、為涅泰爾洗刷冤罪。真的非常感謝妳，塔洛辛……前輩。」

我是低上一個年級的學生，跟她的關系也並沒有熟絡到可以直呼名字，明明這個才是最為正確的稱呼。 但是……一旦喊出來後還是有種說不盡的別扭。從艾可挑起一邊眉毛的表情看來，她大概也是相同的感覺。不過她並沒有對此說甚麼，只是淡靜地回答。

「沒甚麼，只是順手給朋友幫忙而已。事件能夠順利解決也並非全賴我一個人的努力。涅泰爾和亞奈特老師研發解藥、塔洛辛家族和達加家族持續供應物資、魔族負責運送，還有許多人於後方支援……說起來，你也在物資供應上幫了不少忙，謝謝了。」

完全沒有預想到她會向我道謝，這份震驚讓我一時間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塔洛辛前輩……妳，難道不是還在為原本相親當天所發生的事情而生氣嗎？」

「那件事跟現在有甚麼關系嗎？那天你做的一連串蠢事罵你是應該的，不久前你為了解決疫情而付出的心力值得稱讚也是事實。嘛，跟那天比起來現在的你是改變挺大的，至少能按自己的想法去行動了。」

「……說來慚愧，說行動甚麼的，我只是回到老家乞求父親的同意、讓達加商會出手支援塔洛辛前輩而已。我自己能做到的實在很有限，至少，跟前輩那周詳的計劃以及果斷的行動比起來算不上甚麼。」

老實地交代自己只是一個央求父母幫忙的小孩後，艾可非但沒有像以往那樣露出鄙夷的神色、反而還露出了微笑。

「我沒有指望過你能一下子成長起來，能慢慢改變就已經不錯了。其實之前我最討厭你的就是那份無病呻吟的自怨自艾。明明是堂堂一族的繼承人，卻老是有『因為是父親的要求就算不樂意也被出席相親』、『家族對我的期待使我無法輕易對涅泰爾許諾』這種身不由己、讓人無語的言行。這次，總算不是被繼承人束縛的傀儡、而是活用自己的身份和智慧去實踐出自己的想法。要是能朝著這個方向繼續成長，涅泰爾也能無後顧之憂繼續待在自己家裏了。」

「這——塔洛辛前輩難道不是希望勸涅泰爾跳槽到妳那邊去嗎？！」

反射性地問出這個問題後，艾可就縱聲大笑起來、然後旋即整張臉皺起來捂著胸口，看來是扯到傷口了。在亞奈特老師一臉兇相的打算趕我走時，她連忙舉起手阻止。

「等等，再談一會就好……剛才只是一時忍不住而已。所以說，我只是看涅泰爾在你那裏生活得不太如意才提供一個避風港而已。如果她對於當前的處境感到滿意，我又何必操這份心？塔洛辛家根本不缺的這幾個零錢、與朋友的幸福比起來兩者孰輕孰重，不必我多言了吧？」

……涅泰爾說得沒錯。原來，我一直都看錯了艾可‧塔洛辛這個人。一股強烈的感情在內心湧起，我決定向她坦白至今為止除了涅泰爾、從未向其他人披露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