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晦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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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08
(恩密卓‧達加的視角)

「塔洛辛前輩,有一些事情希望跟你坦白……以及賠罪。」

「達加同學,你待在這裡打擾病患的時間也太長了,身為老師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繼續以探病為借口翹課。好了,趕緊回到課室去!」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向艾可交代自己的事情,結果被亞奈特老師不由分說地拽向保健室門口了。正當我感到哭笑不得之際,在後方響起了一道嬌嫩的嗓音。

「欸,反正也快到午飯時間了,就讓達加同學留在這裡多一會好嘛~下午的課我會督促他準時出席的,拜託啦姨娘~」

我和亞奈特老師停下腳步、僵硬地轉過頭去確認身後的狀況。當看見艾可‧塔洛辛那翠綠的眼睛往上瞅展露出一副撒嬌的表情時,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打個冷顫。

「妳剛才……叫我甚麼了?」

「姨娘啊。老師也真是的,居然因為害羞而在過去一直都不肯跟我相認。現在已經沒關系了哦~~姨娘是因為擔心我的身體狀況才狠下心趕走達加同學,我對此很高興。不過我已經不要緊了,就算聽到甚麼也不會像剛才那樣笑得太厲害而弄痛自己的。所以——」

「好吧,我容許達加同學多待一會了,相對的別再用那種稱呼來叫我!」

在亞奈特老師氣急敗壞地打斷了那副故作親暱的懇求後,總算被放開的我怔怔地回到艾可的病榻旁側。

「姨娘是怎麼回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過這些不重要。好奇的話之後你去找捷洛和幽玫兒打聽吧,現在先說說你的事情。」

看到她的說話方式一瞬間回復到平常狀態,我不禁鬆一口氣。剛才那副姿態似乎只是故意讓亞奈特老師產生反感而已。

「我是在六歲被叔父、也就是現任的當家收養後,成為達加家族的繼承人。」

「這個我知道,因為你的父親過世、達加家的領主才會領你為養子。相親之前,奧路夫有拿你的基本資料讓我過目的。」

看到艾可此刻那副平靜的表情,我輕輕地笑了起來。她在聽完我所說的話後是否還能保持著這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呢?

「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才知道自己是達加家族的成員。」

艾可聞言挑起一邊眉毛,而我則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小時候的生活環境骯髒而且黑暗。當然,因為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那種地方、不會覺得有甚麼問題。每天要做的,就是看著母親在床上與不同的男子纏綿,然後再拿她賺取的金幣中五分之三去買酒給她、剩下的就去買僅僅足以讓兩人裹腹的乾糧。」

看到艾可的表情依舊沒甚麼變化,擔心自己的說明過於隱晦使她未能明白、我決定表達得再直白一點。

「我的母親是妓女,每天都跟數不清的男人交合。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直到六歲生日時火屬性魔力顯現了。雖說平平無奇的血統突然生出魔力持有者的案例並不是完全沒有,但更有可能是繼承自本身為魔力持有者家系的貴族那邊。母親於是就興高采烈地帶著我上到統管領地的貴族邸宅叩門認親了。」

「……然後你的父親就過世了?」

艾可將她心中狐疑不解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讓我不禁發出空洞的笑聲。是啊,正常人誰能想到會是這種展開呢?

「我的父親,根據其他家族成員所言是一個揮霍無度的敗家子。酗酒自不必說,嫖妓、服用從黑市弄來使人興奮的藥物這些都是常態,至少在我認知裏的所有人選當中他是我真正父親的可能性最大。當看到我們母子找上門時,他只覺得我們兩人是累贅、麻煩的存在,毫不客氣地打算驅逐我們離開。」

似乎已經預感到後面不妙的展開,艾可停止了追問靜靜地聽著。這樣也好,不管多少歲月過去了,每次回想起那沒有半點光明的一夜時、我都得用盡全力控制自己才不至於哭出來。

「現實與預期那極大的落差,使得母親開始激動起來,尖叫著大嚷甚麼應該迎娶自己為伯爵夫人、含辛茹苦地養育兒子到這麼大了、至少應該給她一輩子不愁衣食的錢……父親大概是被吵得煩躁了、再加上本身處於醉醺醺的狀態,就一巴掌搧在母親臉上。母親被揍後驚怒交加,就更大聲尖叫著。母親吵得越厲害,父親就更為躁狂地使用暴力。但是,即使母親已經無法發出聲音,父親的拳頭依然沒有停下來。」

那一晚肯定是自己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個時辰了。幼小的我只能蜷縮在角落,睜大眼睛望著父親朝著已經無法動彈的母親揮出一記接一記的重拳、連閉上眼不去看這副噩夢場景也做不到。明明一直都活在相當糟糕的環境裏,卻在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何謂絕望。

「天亮時,作為商會代表與合作夥伴傾談了一整夜的叔父回到邸宅,看到雙手染血的父親與母親慘不忍睹的冰冷屍體。叔父毫不猶疑地將父親以殺人罪名送交衛兵並且宣布達加家族與其徹底斷絕關系。大概是明白自己離開伯爵家根本就無法存活,父親於拘留期間自殺了。」

從貧民窟的小孩搖身一變成為貴族公子,絕大部份的人都會為此欣喜若狂吧?但是,在被叔父告知自己被收養時,我只有茫然若失的感覺。因為相依為命的母親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成為達加家族的養子後,第一次穿上乾淨的衣服、第一次吃到並非發霉麵包的食物、第一次睡到舒服的床上、也第一次體會到別人的惡意可以有如刀刃那般刺穿自己。『溝渠老鼠』、『不知打哪來的野種孤兒』,由我踏足達加邸宅的那一刻起,其他親族就一直說到現在。漸漸長大後我就明白他們錯了,我是一隻再也無法適應溝渠的老鼠、剝奪了達加這個姓氏後就一無所有、更為不堪的存在。」

一直都很害怕,要是某天叔父聽從親族所言把我捨棄該如何是好。一直都執著於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是直正屬於這個家,只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抱歉了,居然差點讓前輩在不知情下跟我這種骯髒的東西相親。現在想來,那天因為事故而把我們的會面腰斬,其實也挺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