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夢醒∙ 神擁抱的最後記憶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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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堂守護之槍…大魔法師吉莉安的魔法武器？」

在成為狩魔者的那天，恩師賽米爾把我叫了過去，將那包裹在黑袋中的雙槍交付予我。

「說得沒錯，這也是三人之中最不好戰的吉莉安留下的唯一一把魔法武器。」

我撫摸那被打磨得光滑精緻的槍身，整枝槍身都刻有古老猶如藤蔓般纏繞的咒語文字。

「是誰找到它的？」我好奇的問：「它應該成為那位狩魔者的配給武器不是嗎？」

老師沉默一會兒，目光落向牆面上的幾張生命圖。

「它原本應該屬於最右邊那張生命圖的狩魔者。」

直屬吉爾利斯的夏堤學院繼承大魔法師吉莉安生命圖的研究，因此老師的辦公室只會掛著生命圖最特別的狩魔者供作研究教學。

我走向掛滿生命圖的牆面，將手放上最右邊那張圖去感受它的意象。

──冥王與蠍。是禁忌力量的生命圖。

奇妙的是，這張圖擁有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落點。

風──在我腦海中狂亂的吹起。

「追風的希維亞，是找到聖堂守護之槍的人類狩魔者。不過，」老師別開目光：

「她已經不在吉爾利斯了。」

「追風的希維亞……」我重覆了一次她的名字。

我幾乎可以想像她的樣貌：自由、自信、不羈，像鷹一樣堅定的存在……

「她肯定是個自由的靈魂吧。」我憧憬的說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唸出她的名字同時，內心卻立即感受到一股糾結的疼痛。

怎麼回事……我將手壓上胸，去感受那深沉莫名如同後悔般的痛楚。

一直以來，人類常把「心痛」這個詞掛在嘴邊，可是，我一直對心痛這個詞無法感同身受。因為無論難過、糾葛、或是無法放手什麼事的時候，痛苦的地方往往是在胸口深處，並不是心臟的位置。

「因為心臟不是妳靈魂居住的地方。妳靈魂真正所在，是在這裡——」老師撫著自己身體正中的胸口，「妳累世的記憶生在這裡。妳對某個人產生了依戀、憤怒、任何強烈情緒的感受，是因為妳累世記憶沒有忘卻過往相遇的喜怒哀樂。」

我愕然望向老師，「可是…我身為真知一族，應該從記憶日記知道我靈魂所有的過往，但我的日記中沒有記載有關她任何事情。」

「西絲……任何大魔法師的武器都是雙面刃，這把聖堂守護之槍也不例外。」

老師的目光落回自己的桌面，沒有看我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把槍，希維亞沒辦法使用。因為上頭的咒文只對妳產生了反應。將來有一天，或許妳會知道妳對希維亞心痛的理由，但……非必要得已，不要使用它……」


──否則……妳會斷送掉自己的性命。



**



對不起，老師……
我可能……不得不使用它了。

希維亞看著我拔出身後武器袋中的雙槍，接為一柄黑色的長槍。

「聖堂守護之槍？」她眼中浮起嘲諷的神色：

「這是妳的狩魔者配給武器嗎？不過才過多久，我找到的東西就成為妳的，看來，吉爾利斯是確確實實信賴著妳啊。」

「事情不像妳說的那樣。」我勉強估算著所剩不多的體力，在腦海模擬接下來的攻擊順序：

「況且，再不使用它，我承認我擋不住妳，也沒辦法讓妳冷靜下來跟我好好對談。」

「有它妳就擋得住我？」她唇邊綻出一抹冷笑。「那好，我不讓斬插手。」她手一揮，銀髮少女就猶如蒸發般的消失在空氣中。

「最後，我沒有跟妳對談的選項。接下來妳就用妳那把所謂擋得住我的武器──把我狠狠打進地獄的最深處去吧!!」


烈月夜……


一定是那天發生的一切，讓這曾站在頂端的狩魔者產生了扭曲。

我終於懂莉莉潔兒所說的，她確實跟我很像。可是，她的靈魂曾經有我更憧憬的東西──

沒有永生記憶的前世包袱。

當我摸著她的生命圖時，我憧憬自己能像她一樣，追求更自由解脫的命運以及未來。

但是現在……

莉莉潔兒喜歡到無法忘懷的人，我曾經那麼感到憧憬的靈魂……

──怎麼會是像現在這樣，絕望到想和世界同歸於盡的模樣!?

我想要釐清一切解答，只有這樣做了！

我右手猛力朝地一敲聖堂槍末端，被吸取的魔晶能源自地竄起包圍住整支黑鐵長槍，發出純粹明亮的白色光芒。

（可以嗎西絲…）克利斯汀擔心的聲音自馬尾傳來：

（要是啟動了聖堂槍妳可能會……）

我輕聲地開口：「這把槍，是你跟她一起找到的吧？」

（……）

「既然這樣，大魔法師的武器代表我們三個人有密不可分的命運，我一定會救她找到真相。」

我心中暗想：首先，得讓她失去冷靜的判斷，分散她的注意力，最後控制住她的行動。

戰略已定，我將發亮的槍尖舉起，直指向她：

「今天不管我從吉爾利斯手中得到什麼，都跟背棄吉爾利斯的妳沒有關係！」我刻意用冷淡的語氣挑釁。

「我…背棄吉爾利斯？」滿溢而出的感情，令她笑凜得有如寒冰。

「今天會說出這句話的妳……」怒意自她緊咬的齒間中擠出：

「只代表妳跟三年前的我一樣愚蠢而已──!!」

黑色暴風帶著二話不說的淩厲朝我劈砍而來，我立即大喊「風！」，以高速包住我自己打算先奪下制高點的先機。但動態視力極強的她，一蹬地就輕易躍上比我還高的半空中。

她唰地自腰間抽出一把金色短劍，就朝下方的我猛力劈砍過來。

「妳如果知道吉爾利斯對萊茵做了什麼，就不會說出背棄這種鬼話!!」

金屬撞擊爆出激烈的火花。

我雙手持槍擋下她的猛烈攻勢，她被反彈回空中瞬間，馬上踩踏另一道無形的風阻高高躍起，旋身就朝下方的我再度猛力一劈。接下來是我幾乎看不清速度，如雷電般的連續劈砍。

火花一而再的爆出，越來越強烈的力道猶如鷹的撕咬衝擊我的雙臂，讓我開始隱隱發抖。

天空對她而宛若地面。雖然能利用槍的長度優勢擋下她的連續重擊，但不免得開始在空中節節敗退。

她幾乎不需要任何踩地施力點，每次劈砍卻越來越重，幾近沒有戰法開始殺紅了眼。

（左邊！）克利斯汀這時抓到她舉劍的一個空隙，我立即反守為攻。一握聖堂槍發出刺眼的一閃朝她射出一道白色光線，命中她產生慣性準備再度進攻的身體。

「什……!?」她在刺眼白光中愣住，發現自己持劍的手和所有動作變得像時間停止般遲緩不已。

果然……她不知道這支聖堂槍的能力是空間速率壓縮。那她肯定也不知道，吉爾利斯為什麼將本該屬於她的聖堂槍，配給另一個人類狩魔者的我──

改變空間速率的時間只有三十秒，必須趁現在，往頂樓！

我立即飛躍向競技場的二樓觀眾看台，再順風勢往上連續地跳躍，瞬間就登上三樓，超越她頭頂的高度。

被包在光之泡沫中的她咬牙開始使用風刃，想從外頭刺穿速率壓縮的包圍。正當我準備跳往四樓的時候，後頭傳來轟然爆炸聲，滿載怒意的她已經突破空間速率的包圍從後方加速追來。

「別想逃！！」

我轉身朝她射出一發力場光彈，但這次失手了。

已經清楚光線力量的她連眼都沒眨，光彈刷過她閃過的側臉，掠過耳畔。幾縷被截斷的金色髮絲被光所包圍，在空氣中緩緩地飄然落下。

我抓住她停下的數秒間，終於跳躍到頂樓的空中看台。

頭頂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黑色天空距離近了，鄰近遊樂園的明亮摩天輪，在我身後徐徐地轉動，上頭裝飾的魔晶照明系統照亮了眼前一大片的看台空間。

啪！

眼見希維亞已從距離我二十步遠的空中俐落跳下。我立即面轉向她，將手中黑槍從中間一劈為二，讓右手的短槍融入左手的槍身之中。

隨後，我將開始發出光亮的左槍槍尖，深深地刺進我的右手臂裡。

希維亞立即對我突如其來讓自己淌血的舉動一愣，她臉上露出警戒猶豫數秒，迅速和我抽開距離回到半空中。

──妳的生命圖我一直深印在心。

冥王之力代表妳對不明確事物充滿謹慎，拉開的距離能再為我爭取到一些時間。

接下來……就是控制住她的行動。

聖堂槍純粹透明的白光開始因吸血漸漸變化，包圍槍身的光由白轉為發亮的橘紅，接下來，槍身的咒文也開始一個接一個綻出明亮的光芒。

見咒文也起了變化，希維亞似乎知道她必須阻止事態，再度朝空中看台上的我逼近過來。

但不行，準備的時間，還不夠──我立即拔起啟動到一半的短槍，朝空中的她再刺出一發光彈。

她理所當然的閃過光彈，看似想用科奇亞再反擊，但說話的慾望卻燃得更猛。

「同樣的當妳以為我會上第二次嗎！看起來沒什麼花招，只是虛張聲勢換了顏色而已！」

我二話不說的瞄準她的頭部再一槍，她躲過。我再發一槍，她滿臉無奈的再閃過。再一槍──

她靠得越來越近。三、二、一──

噗的一聲，短劍刺穿肉的聲音傳來。

「妳玩夠了嗎？」

她落地的同時一劍刺穿我的右上臂，往內戳到我跪了下來。我緊咬住唇，忍受那猶如要戳進我骨頭深處的穿刺。

「手不能用就放棄吧。沒有速度，妳在我的面前本來就什麼都做不到。」

（西絲！）我聽見克利斯汀焦慮地要我停下。

不行……我默默地張唇發出細微聲音。這樣還不夠擋住她……還需要更多。

她猛地再將劍往我手臂向下硬戳，我咬唇忍耐到冷汗直流，將槍悄悄換到右手，讓傷口流下的血緩緩淌在右手中的槍身上。

「真令我失望。」她淡然看向跪在她面前喘氣的我：

「現在的人類狩魔者只有這樣的程度，妳保護得了誰嗎？」

吸取大量血液的聖堂槍，這時終於由淡橘紅逐漸轉為發亮的深紅。

時候……到了！

我立即伸手奪走她腰際的科奇亞，朝她臉部正中央碰的一聲大力扣下板機。

「!!」希維亞意外的慌亂閃身。

「抱歉……其實我的慣用手是左手。」

「什…」

聖堂槍這時變得亦發燦爛，光線和能量開始自槍的尖端迴旋聚集。我抓住希維亞還沒恢復反應的瞬間，朝黑暗的天空大喊：

「──雷電！」

原本平靜的黑雲開始應聲攪動，雷鳴轟然響起。希維亞猛然抬頭看向上空的異變，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何事，一道巨雷已自空中劈向她所站的位置，「！」她立即向後翻身閃過。

眼看原本所站位置被雷硬是砸出一個煙霧瀰漫的大洞，她原先冷漠的表情開始有了些微變化。很快的，下一道雷鳴再度響徹。她閃身再度躲開下一發轟然而至的雷電，接著朝競技場中心開始加速起跑，高高一躍就從平台飛回競技場的半空。

眼見時機終於來了，我再次持槍朝空中大喊：

「──鐵柵欄！」

巨大的黑色鳥籠瞬時騰空出現，浮在競技場中心的她仰望上方出現的東西，臉上終於出現了驚愕神情。

接下來巨大鳥籠夾帶巨岩般的重力墜落，空中的她就這樣被猛烈擊中。猶如被框住的籠中鳥，重力加速將她整個人自空中猛力下壓，她完全來不及反應的跟鳥籠一起在我面前消失。

我連忙奔向看台邊，下方碰然巨響傳來。眼看她已經完全被鳥籠給框死在地面。但這時失血反應已開始在我身上慢慢展現。

我忍著發抖的暈眩心想必須快點解決，於是再次舉槍大喊：

「雨水!!」

黑雲開始落下大雨，將地面的鳥籠和籠中的她給徹底打濕。

我看見她自鳥籠的中心站起身，濕淋淋的金髮披散在她低垂著的臉上。我於是躍下一層樓，這時，她突然抬起頭，目光投向正落到三樓看台的我的方向。

她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站在鳥籠中心，臉上浮起一種淺笑，像懂了我接下來要做什麼，不再抵抗。

我就這樣跟她雙雙對視著，接下來，我緩緩舉起槍，最後一次的高喊：

「……雷電！」

天空中的雷聲再次滾動，迸出刺眼的閃光。聖堂槍在我手中釋放出最後剩餘的能量。

一擊狂雷自天朝地面濕淋淋、鳥籠中的她直劈而去──

轟然的巨響聲炸開，藍白色火燄將她所在的鳥籠全部燃燒起來。

我拖著失血過多已經暈眩的身體，慢慢持風降落在一樓鳥籠的不遠處。

火燄燃盡，我聽見鳥籠中被電擊倒在地的她冷笑著顫抖：「……不靠魔晶能源在幾分鐘內控制自然力量又具現化……這是什麼能力？」

最後降下的雷電應該有控制足夠力道，讓她失去反擊力量但不至於受到完全的致命傷。

確定她依然活著，我安下了心，緩緩將身上的黑色背心撕下邊角，盡量綁住手臂四處流血的傷口，但是暈眩依然襲來，我勉強地跪了下來。

……不行了，為了快速具現化能抵擋她攻擊的防禦……失血太多。

就算靈魂是永生，但是我今生並沒有可以治癒自己的能力。

肉體──畢竟還是得依靠生理機能才能存在下去的東西。

「西絲！」我聽見克利斯汀跳到我肩上叫喊，喚醒我僅存的意志。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還在呢…

「克利斯汀…我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沒辦法保護你跟獸火雀。你現在就帶獸火雀回去。」

「妳說什麼？不行！妳現在這種情況我怎麼能──」

我低聲喊：

「聽我指令，任務解除……」

「西絲！！」

獸火雀的身影二度在我面前燃燒消失，我眼前因為那火焰的燃燒搖晃，頭腦變得更加暈眩而模糊。

我大力甩頭想維持住意識。

……還不能這樣放棄。

還沒有找到讓鏡世界結束的方式……

我承諾克利斯汀和莉莉潔兒，我承諾過要帶希維亞以及蘇娜，還有第七王國所有人離開這裡……

明明抱定好不再與人往來產生羈絆……可是這一次，我不想讓善良的他們失望……


──沒想到妳竟然能擊敗她啊……忘不了過去的狩魔者。


黑暗天空中傳來女人低沉的嗓音，我緩緩地抬起頭。

「芭克蘿……」

「沒料到，該死的吉莉安竟然留下了武器保護妳……忘不了過去的狩魔者啊……我在第七王國的某些靈魂發現和妳相關的許多秘密。所以在那場空間感知測驗之後，我──非常想再見妳一面。甚至用這些和妳相關的記憶建築成鏡世界，迎接妳的到來。但是無法忘記過去的妳卻選擇無視妳在維多里安留下的罪惡，成為一個新生的自己。妳這樣做……對這些和妳相關的人來說，公平嗎？」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我勉強支撐起身體站起，餘光看見旁邊鳥籠的希維亞也清醒了，正緩緩地撐起身體。

「我只知道，妳像隻老鼠一樣躲在這些人的記憶深處，如果妳有話要說就直接出來面對我！」

「呵呵…懦弱？還沒有。我還沒有給妳最後的一擊喔…妳連我的實體跟靈體在哪段記憶都沒有頭緒呢。

只要妳的肉體在我創建的鏡世界中死去，妳永生靈魂將不會回歸輪迴，會永遠屬於我與君主的──接下來，就是我送給妳的最後地獄！」

黑暗瞬間包圍住我和旁邊的黑色鳥籠，周圍的競技場此刻就像蒸發一樣的消失不見。

我眼前的景色瞬間轉化為一間夜色下的華麗房間。

華麗房間的盡頭，一個身穿靛藍色絲質睡袍的青年正站在整片落地窗前，欣賞窗外黑色天空中的明亮月色。

白金色的髮絲蘊染月的銀暉，青年的背影矗立在那裡，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一樣孤立而難以忽視。

一名灰髮男子這時從我們身後，領著一名長髮少女走入房內，穿透過我和希維亞的身體。

看清那灰髮男人的身影我不禁意外：

「班教授？」

而鳥籠中已經清醒爬起的希維亞，看見經過她旁邊的少女更是愣住的輕喃：

「……萊茵？」

「大人，『鑰匙』來了。」我眼前的班對青年的背影恭敬行禮。

這時聽聞叫喚的青年又欣賞了月色好一會兒，才終於緩緩的轉過身來──


......to be continued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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