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人與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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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03
  安德烈沒有回教會的打算,或者該說,他沒有去任何地方的想法,只是漫無目的的到處遊走。
  
  我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走過鬧市,走過馬路,穿越人群,最後,他在公園長椅上坐下,一臉頹然,「你一直都知道?」

  我沒有問他指的是什麼,只是站在他身後,「嗯。」

  不管是他父母間的關係,還是亞里德對他的想法,又或是狄恩的事。

  安德烈聞言一怔,旋即發出低笑,笑得雙肩顫動,不可自遏,最後,他像是要扼死笑聲般,將臉埋進雙手,餘下近似嗚咽的聲音。

  我沒有試著安慰他,甚至連問他是否哭了的念頭也沒有,只是注視著前方。

  過了許久,終於停住笑聲的安德烈重新整理好情緒,將額頭靠在交叉的雙手上頭,帶著幾分無力與疲憊的開口,「伊安,告訴我,我錯了嗎?」

  安德烈的詢問讓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的容貌沒有半絲改變卻透著宛如年老人類的滄桑,多麼有趣,在他聽見我的笑聲,將目光挪向我時,我徐緩開口,「安德烈,你問了個非常有趣的問題。」

  「你口中的對錯,究竟是怎樣的東西,你思考過嗎?」

  「或者,我該試著用其他方式問你。」我彎下腰,雙手搭在長椅椅背,看似親密的耳語,「你想聽我以什麼角度來回答你?」

  「如果,你期望我像名人類,像個你所期望的人類,那麼,我會告訴你,安德烈,你沒有錯,你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弟弟過著更好的生活,當個善良的人,你唯一的失誤,便是你太晚發現,太晚阻止他的行為。」

  「你是真心為他好。」說到這,我微微一頓,「要是,你想聽我身為怪物的真心話……」

  「我得告訴你……」我將手繞自他面前,動作輕柔的拉開用來抵靠額頭的雙手,「安德烈,你所有的想法與自責,毫無意義可言。」

  哪怕安德烈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就連表情也不曾出現變化,我依然能從某些細微的生理變化知曉,他的內心並不如外在表現的那般平靜,饒是如此,我依然沒有就此打住,一如很多年前,我告訴過他的,他若要想要真實,我便給他真實。

  「對與錯,不過是你們人類用與區分、限制的名詞規範。」

  「你們所認知的事實,甚至是定下的律法,總會隨著時代演進而改變,曾經的正確,眨眼成了謬論,固有的荒唐,成為真理,這樣的事層出不窮。」

  「經歷漫長時光,不斷重複。」

  「與其說,你們追求真理,重視真相,不如說,你們人類一直以來,不過是在尋找能讓自己心裡好受的答案。」

  「你們想要的,永遠比實際得到的要多出許多,最終,你們將自己困死其中的機率,遠比自我救贖高上許多,你們依然樂此不疲。」我在安德烈目光注視下站直身子,挪步繞過長椅,最後,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就像你,安德烈。」

  「你既希望我說出符合你期待的話語,又冀望我坦白想法。」

  「如此矛盾,如此痛苦,如此糾結。」隨著我的話語,公園的氣氛開始有所改變,「但是,那又如何?」

  「對我,對任何一名怪物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任憑我們表現的多像人類,也無法理解你們執著對錯的原因與心理,哪怕我們裝得和你們一樣,為了點小事將事情弄得一團糟,搞得生活和人際關係出現天翻地覆的轉變,我們依然無法理解,為什麼?」

  「我們無法互相理解。」

  「如同你所提出的疑問。」

  「怪物的世界,沒有對錯可言。」

  「驅使我們行動的,向來只有想與不想,至於事情本身,以及其中行為,不需要任何解讀,因為再多話語,改變不了結果,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我以手指輕輕指過公園裡的人,「現在,我當著你的面前把公園裡所有的人都殺了,如何?」

  我的話語平靜沉穩,彷彿剛才訴說的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事實上,確實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對安德烈來說,卻非如此,他的呼吸隨著我的話語一窒,就連身體也為之僵硬。

  「明白了嗎?」

  「不管你有怎樣的想法,都無法對我構成影響,死去的人,不會因為你認知上的對錯,獲得第二次的生命,你口中的對錯,也無法阻止我的行為。」

  我的想法,是真實的。

  我的殺意,也是真實的。

  公園裡活動的人類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事物足以威脅他們安全,他們的本能依然在那瞬間提醒他們作出迴避。

  歡快奔跑的孩童,突然陷入沉寂。

  悠閒的老人沿著步道匆促離開。

  年輕的男女開始收拾物品。

  一切看起來如此自然,沒有半點交集卻又無比默契。

  原本熱鬧的公園,瞬間只剩下我與安德烈。

  終於反應過來的安德烈,意識到我方才真的有打算動手後,一臉不敢置信,但又不是那麼的不敢相信,無論如何,他確實而良好的表達出自己的憤怒與不能接受,他猛地伸手揪住我的衣領,「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想從我口中得到的對錯,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

  安德烈一怔。

  我將衣領自他鬆開的雙手拉回,慢條斯理的整理因為拉扯而出現的皺紋,「看,你們總是喜歡用條條框框將一切事物劃出規範,什麼事可以,什麼不行,就連對錯都要有個定論,彷彿按照這套標準活著,就是理想的人生。」

  「對於你們無法阻止的事,你們死守的規範是如此蒼白無力。」
  
  「你們追尋不存在的答案,不存在的假設,不存在的對錯,除了人類,沒有任何生物在意這種東西。」

  「你們是不是忘了,所謂的對錯,也是經由人所制定的規則。」

  「在這個前提下,你們苦苦追尋的對錯,毫無意義可言,就像現在,不管你有多麼自責,不管你有多麼懊悔,不管你怎麼折磨自己,已然發生的事,不會有所改變,奇怪的是,你們人類總愛陷入這種想像。」

  「如果自己早一點發現,如果自己當時做些什麼,是不是就能改變結果?」

  「你們只是在折磨自己,改變不了過去,也影響不了結果。」

  蘇菲亞葬禮時,曾出現在安德烈臉上的神情再度出現,他就這樣盯著我,許久許久,才轉頭看向前方,「我怎麼老是忘了,你只是個怪物。」

  我輕笑,沒有對這句話作出回應。

    ***    ***    ***  

  我不是人類。

  這樣的事,安德烈比任何一名人類都要清楚。

  透過結伴旅行,再也無法說服自己,我可能是身患怪病,或是癖好不同常人的怪人後,安德烈經過數天的沉默,對我提出詢問,「我所知道的,是真實的你嗎?」

  我看著安德烈帶著些許冀望的眼神,輕笑,「當然不是。」

  「哪怕我以人類身份出現,所做所為都符合人類社會的標準,那也只是一種假象,當然,如果你想知道我那時的舉動是否真實,我想,是的。」

  「至少,符合你們人類口中的真實。」

  安德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完我的話後,只是定定的看著我,最後,用比平常沉了幾度的嗓音要求,「伊安,我想看見真實的你。」

  這回,輪到我盯著他瞧,「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那時的安德烈到底是小瞧了怪物的本性,還是將一切想的太過簡單,我不知道,從他點頭的那一刻起,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體會,怪物和人類本質上的不同,不僅僅是身體構造與能力,還有思想。

  他親手撕開了假象。

  為此,他只能接受,哪怕後來的事有多難接受,他也只能接受,聽似指責或是懊惱的話語,也不過是他對此感到痛恨,以及深切的無能為力。

  他無法跳出這種情緒。

  就算取得了牧師資格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我們久別重逢的瞬間,丟下行李的安德烈,沒有給我一個屬於朋友,或是任何關係的擁抱,就連陌生人間的寒暄或是握手也沒有。

  他無比自然的朝我襲來。

  整個過程動作流暢俐落,就好像曾經在心裡,或是什麼地方,進行過無數次的演練,或是一遍又一遍的進行想像。

  唯一的破綻,就是他在動手時產生了些許猶豫。

  短暫到幾乎不存在的猶豫,沒能影響他的動作與速度,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作為久別重逢的見面禮,我很欣喜。」

  安德烈試了幾回,始終沒能把對準我心臟的匕首再推進半分,哪怕,我僅是以手指夾住那把匕首,我瞥了刀身獨特的紋路一眼,低笑,「我有些意外,你居然選擇了大馬士革鋼,而不是什麼銀器或是木樁。」

  「以你們人類熟知的傳説,想有效殺死吸血鬼,這兩樣東西不是更加有效嗎?」隨著我的話語,安德烈施加在匕首上的力道猛地消失。

  捨棄了匕首的安德烈定定的看著我,「你真的是吸血鬼嗎?」

  我幾乎是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以人類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雖然本質不太一樣。」

  「我是否使用銀器,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安德烈不以為然的嗤笑。

  「是這樣沒錯呢!」我把玩安德烈方才用來行刺的匕首,同時,萬分誠懇的告訴他,「你希望我表現出對這些的恐懼?」

  在知曉一切的情況下。

  安德烈沒有回應,在他轉身彎腰拎起行李時,我帶著幾分慵懶,混著幾分戲謔的開口,「你知道,只要你開口,別說是你們想像中的吸血鬼,當一輩子的人類也沒問題,我可以與你們一起歡笑,一起哭泣,甚至是一起變老。」

  「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也不會有任何破綻。」

  安德烈的背影明顯一頓,最後,拎起行李的他再次轉身迎向我的視線,「不管再像,終究是假的。」

  「安德烈,你不能要求真實的同時,又期望我對你作出欺瞞。」我踏著步伐來到安德烈面前,將匕首交還至他面前,「同樣的,你不能要求我在虛假之中維持對你的誠懇,即使我能做到,你能相信嗎?」

  這不是安德烈的問題。

  人類皆有此種通病。

  安德烈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他懂,所以他在我是否能夠像名真正的人類,最後卻發現,我終究是個怪物的事實中反覆掙扎,一如他剛才那一刀。

  我沒有告訴他,他的態度,決定了結果。

  如果他不是出自己身想法和慾望,而是為了什麼教義神學,或是世界和平之類的理由,我會毫不猶豫的結束他性命。

  怪物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動手時的猶豫,看似瞄準心臟卻略微偏了幾分的行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心,都拯救了他的性命,再加上,他動手時看似堅決兇狠,眼神卻太過複雜和掙扎,和那些我所接觸過,硬生生把自己逼瘋的人類有些相像。

  他是為了自己。

  如同他把亞里德託付給我,以及諸多的行為一樣。

  如此掙扎,如此猶豫。

  察覺到這點的瞬間,我以滿足安德烈慾望為前提,盡可能放鬆自己,解除警戒跟防禦,壓抑自己身為怪物的一切本能。

  我確實很有興趣知道。

  這一擊要是如安德烈所願,他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我究竟會不會死在人類手裡?

  最終,我只能得到,也許他有機會傷到我,甚至微乎其微的機率可以殺死我,但不是絕對肯定的答案,畢竟,那樣的場面,連我自己都無法想像。

  更何況,他其實不想我死。

  哪怕他懷抱殺意,內心卻拒絕這樣的結果,他的表現太過明顯,就像是我接觸過的那些人類一樣,掙扎,煎熬,動作的瞬間又感到猶豫,失敗時,既是遺憾又不感到意外,以及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得鬆了口氣。

  人類……不,安德烈究竟希望我是何種樣貌?

  我試著告訴安德烈,他可以盡情的朝我捅刀,我會盡可能的卸下防禦,允許他對我造成傷害,安德烈確是紅著雙眼,用他依舊拎著行李的手抵住我,惡狠狠的警告我,「別說了!這種話……別再說了。」

  我知道安德烈的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人類看似包容,事實上他們比誰都要無法接受異類,哪怕只是一丁點的差異,他們也無法接受,對於非人的存在更是如此,哪怕我從安德烈眼中,看見過去那些人類伴侶眼中曾經有過的情感與掙扎。

  看見相似的痛苦與絕望,我們終究不同。

  一如我永遠不能理解,他們口中的愛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哪怕我可以從他們的行為,理解他們表現的緣由。

  人類對愛的表現方式,不管過了多久,始終沒有太多的改變。

  怪物不懂其意義,一如人類不知道,怪物的愛情。

  有時,我會對人類的行為感到不解,就像我看著安德烈一次又一次作出選擇,從中得到娛樂,但也不能明白那種令他糾結的情感究竟是怎樣的東西?

  只要他開口,我便可以為他做到。

  安德烈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或者該說,逃離了這個選擇,就像現在的他,即便心動,依然用那是假的為由拒絕了。

  我近似人類的反應和表情是假的,安德烈的情感卻是真的。

  他一次又一次的掙扎,希望我不要發現,希望我不要察覺,希望我什麼都不懂,如他所願,只要他一天不想提起,不想面對,我什麼也不會說。

  這是他的選擇。

  那時,我清楚感受到他抵住我的手微微顫抖,就像是隱忍,又像是憤怒,饒是如此,他最後僅是用著一種彷彿送喪的語調告訴我,「對亞里德好一點,至少,別讓他知道……你其實沒有心。」

  安德烈的要求很有意思。

  我認為他不夠瞭解亞里德,也可能,他從來不曾瞭解過亞里德,亞里德說不定比他更加清楚我是怎樣的生物,但是,安德烈如此希望,「你是說,陪他演上一場鬧劇?」

  「也許我該說,是演出他心目中吸血鬼該有的溫柔與體貼?」

  安德烈的呼吸為之一窒,他若無其事的鬆開我,神態卻顯得有些狼狽,「你要記得,他是我弟弟。」

  「好的。」

  我對安德烈的承諾不曾改變。

  他希望,我就怎麼做。

  不管是關愛亞里德,還是拋棄亞里德,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差別,承受煎熬的是安德烈。

  我沒有問他為何痛苦,也沒有問他為什麼那麼難受,因為安德烈不希望我知道,我只需要將目光移向遠方,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發覺就夠了。

  真實與欺瞞,本就不可兼得。

  安德烈並不是對自己的想法毫無所覺,事實上,他自個也看的很明,有幾回,他像是再也無法忍受的伸出手,試圖跨出那一步,最後卻縮了回去,儘管我知道,我只要在那時輕輕推他一把,或是主動點伸手,就足以改變許多事情,我依然保持沉默,不曾有所做為。

  我能給予的,從來都不是人類渴求的愛情。

  安德烈心裡清楚,所以,該作選擇的,不是我。

  我將自己的需求與想法,真實的擺在安德烈面前,不勉強也不強迫,任憑他要掙扎還是抵抗,冷眼旁觀。

  要求我只能吸允他鮮血的安德烈,某天突然問起,如果他這一生都不再提供血液,對我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我不知道他是期望聽見我說會餓死,還是我會忍不住饑餓的襲擊他?

  最後,我只能坦承的告訴他,也許我會感到饑餓,但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我有足夠的自信,可以熬到他死後,尋找新的食物來源,說到這,我覺得剛才的回答也許不足以令他理解,於是又補充了句,人類有足夠的數量可以滿足我。

  安德烈聽完,低著頭沉默許久。

  那天,以他主動拉衣領,露出脖頸邀請我進食作為結束。

    ***    ***    ***

  安德烈與我一直維持著彼此心知肚明,但是他不說破,我就裝作不知道,他也裝作沒發現的假象。

  直到亞里德掀開一切。

  安德烈依然試圖忍受。

  他活至現在,在我面前最大的失態,只僅是他醉得一踏糊塗時,揪著我的衣領,說著些連他自己或許都聽不懂的醉話,偶爾,裡頭夾雜著一兩句,混帳怪物、混蛋吸血鬼。

  唯獨那麼一次,他將頭靠在我身上,悶悶的詢問,「為什麼你是個怪物?」

  安德烈的話語充滿疲憊與絕望,這些平日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負面情緒,他一次又一次的問我,為什麼我不是人類?

  為什麼我偏偏是個怪物?

  我知道,酒醉的人類沒有理性可言,不管他平日看起來多節制自抑,這時和他們講道理是沒用的,我有無數的方式可以敷衍安德烈,他醉得厲害,明天醒來,他興許連自己曾經說過什麼都不記得。

  饒是如此,我依然真誠而不帶欺騙的告訴他,「沒有為什麼。」

  「會糾結這個問題的,只有你。」安德烈瞇著眼睛,像是在傾聽我的話語,也可能只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如論如何,我字字真實而堅定的告訴他,「鳥為什麼會在天上飛,魚為什麼在水裡游,你知道後,鳥就不再飛翔了,魚就不在游水了嗎?」

  「人類可以藉此研究,造出飛機或是潛艇,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你們最多能做,不是折斷鳥的翅膀,撈起魚不讓牠呼吸,就是奪走祂們的生存環境,或是限制牠們的活動空間,除此之外,改變不了牠們的本質。」

  安德烈難得的露出迷惘神情。

  大腦被酒精麻醉的他,顯然無法好好思考這些話的意思,我歎了口氣,用著更加誠摯的語氣告訴他,「安德烈,美人魚褪去魚尾,終究只是童話。」

  「沒有任何一名美人魚會為了人類放棄尾巴。」

  安德烈的確醉了,否則,他不會以帶著幾分不敢置信,還有些許受傷的神情看著我,「就算她無藥可救的愛上王子?」

  說完這話,安德烈屏住呼吸,眼也不眨的看著我。

  蘇菲亞死時,我沒有選擇謊言,現在,我同樣不會欺騙安德烈,「美人魚若是真的愛上王子,他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去。」

  這才是怪物的真實。

  倒回沙發的安德烈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臉,「你不該告訴我的。」他的語調聽似平靜卻透著一股索然和深沉的無力感,他用這樣的語調再次重複相同的話語,「你不應該告訴我真相的。」

  我不知道安德烈指的是美人魚和王子的愛情,還是我讓他發現自己身為怪物這一事實,「無論怪物看起來和人類有多相似,怪物終究不是人類,人類也無法成為怪物,從你選擇真實的那天起,我就不斷的提醒你。」

  「我很樂意說些能使你高興的話,但是,你想聽的是這些嗎?」

  安德烈並沒有立刻回答我。

  他沉默的時間,足夠讓我將一團糟的環境收拾乾淨,就在一切恢復原樣,只剩渾身酒氣的他還癱在沙發上時,他悶悶的開口,「不,伊安。」

  「這樣就好。」

  「即便那會使我們的關係更加融洽。」

  我可以用各種美妙的話語,讓安德烈感到愉快,可以用無數欺瞞,堆砌出他想要的結果,但是,我只是告訴他,「是的,安德烈,你的選擇,你只能接受。」

  安德烈沒有再說什麼,抵抗不了醉意的他深深睡去。

  我自備用寢具裡拿出一條嶄新毛毯蓋在他身上,並且對著毫無意識的他,用上低語,「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夠了。」

  人類總會被怪物與其相似的外貌舉止所迷惑。

  無數的傳言總會加上那麼一筆,怪物學習人類的言行舉止,用自人類那學得的一切來誘惑人類。

  事實上,真的是怪物在迷惑人類嗎?

  又或者,是遙遠過去的人類,因為憧憬怪物的強大與美麗,不知不覺間,向怪物的舉止靠攏,模仿怪物的言行。

  怪物或許為了融入人類世界做出偽裝,但是,我們的本質不曾變化,我們知道自己是什麼,為何而生,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人類不然。

  他們早已忘記,自己終究只是世界的一部份。

  我轉身準備離開時,不知何時回來的斯芬克斯湊到我腳邊,「不把他搬回房間?」

  我看了一眼通向房間的走道,低笑,「他其實不怎麼喜歡。」

  那個被亞里德改造到面目全非的房間。

  即使,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所致。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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