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的理由（2020棠硯生日特別）
本章節 4075 字
更新於: 2020-07-03
僅以這篇文章獻給住在烘山角的江棠硯，祝三月六日新曆生日快樂。
×
清晨的空氣累積了一個夜晚的涼意，公雞高亢的啼聲叫醒了破曉，也叫醒了江厝準備早餐的爐灶。
棠硯摸著床緣下床，就怕弄醒了睡在身旁的兄長，躡手躡腳地推開北側的房門，走到灶跤廚房──一邊聽著各式蟲鳴鳥叫鬧著大地醒來的聲音，一邊點燃劈啪作響的爐柴，準備早晨的餐點；這些還只是棠硯平日早晨的序曲而已。
……做好了。
燒熱的豆漿已經降到最適合入口的溫度，趁煎好的菜頭粿還金黃酥脆的時候，江厝的大廚夾著柴火的煙味，踩著小小的腳步，趕到在廂房裡熟睡的兄長身旁。
「Onī-chan……」
小嘴輕輕呼喚，人造的小手附在棉被上搖晃，發著「喀啦喀啦」的聲響，棠硯仔細觀察著兄長眉宇間的細微徵象──兄長乾澀的雙眼稍微掙扎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賢早，Suzuri……」
睡眼未開，衝冠的頑劣髮絲還壓在枕上一動也不動，和早起的妹妹不同，兄長道早的嗓音十分慵懶。
「……早頓，攢（準備）好矣。」
「嗯……」
以上，便是棠硯平日的早晨。
把午餐便當的菜色夾入鐵盒中，蓋上蓋子，棠硯在便當盒下鋪了一塊包巾，仔細地把便當盒包成可以隨身攜帶的包袱；確認好上課需要的課本、學用品都已裝進帆布書包裡，她把皮鞋套上金屬的雙腳，站起身來，再盤點一次需要攜帶的物品。
……對了，還有那個。
到枕邊拾起一只錦布縫成的香火袋──海棠的花紋上繡著八卦太極的圖樣，香火袋頂端的紅線繩結有些不太平衡，證明著製作者不太熟練的笨拙。
「彼號符仔，已經掛慣勢矣乎？」用完早餐，等著目送妹妹上學的兄長隨口問了一句。
「……嗯。」
平安符的製作者好似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眼光正好瞥見掛在牆上的月曆，送平安符的那日被打了個大圈，而今天──三月六日──的位置也被圈了起來。
「啊，是講，呃……」兄長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站了起來，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妳今仔日會使較晚轉來的無要緊，乎。」
×
聽話的棠硯如今坐在西宮家的「城堡」裡，還沒搞懂兄長的意思。
「硯醬妳跟蓮醬在這邊等一下，一個鐘頭之後回來！」把棠硯丟在自己的閨房後，房間的主人就一溜煙地離開了。
「小姐，真正毋免我鬥相共……」
「免！」
遠處傳來阿琴姊擔憂的聲音，但馬上被玖瑠實的拒絕打斷。
……到底是要做什麼？
雖然心中滿是疑問，棠硯還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和笑容可掬的南蓮玩起了紙牌。
一旦不去在意夕陽沒入山頭的速度，夜晚就來得飛快，紙牌的遊戲好像才玩了不過幾局而已，天色就已經幽暗得深沉。
「……毋是講一點鐘久就……」
「硯醬！」新開的一局還沒打完，南蓮突然丟下手牌站起來：「我去看覓咧，踮遮小等一下喔！」
說完，南蓮也跑了出去。
──這次，就算是乖巧聽話的棠硯也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紙牌，跟著走過西宮家的長廊，下樓轉進樓梯附近的廚房──在走進廚房之前，刺鼻的燒焦味便席捲而來。
這是……
「喀啦。」
金屬義肢藏不住的腳步聲嚇住廚房裡手忙腳亂的兩人，用厚手套捧著一塊不明物體的玖瑠實「碰」地把東西丟在桌上，快步衝到棠硯面前，擋住廚房裡的景象。
「硯、硯醬妳怎麼來了！不、不是叫妳在房間裡等我嗎？」玖瑠實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棠硯幾次試圖繞過她往廚房裡頭看，卻變成兩個人的視線攻防戰──雖然燒焦味的來源早已藏也藏不住。
「……那是什麼？」遙指剛才被丟下的不明物體，棠硯偏了偏頭問。
那是一塊黑中帶紅、冒著熱煙的神祕物體，看上去就像一塊從火山噴出的火成岩，龜裂的地方還是高溫的熔融狀態。
「欸？那個……呃……」從方才就游移不定的眼神在天花板繞了一圈又一圈，玖瑠實終於想到了說詞： 「……『熔岩蛋糕』！對！那個叫作『熔岩蛋糕』，是前幾天阿琴姊教我做的，想說烤一個給妳吃吃看……」
「……蛋糕？」
「硯醬！」眼看紙包不住火、更包不住熔岩蛋糕，南蓮決定挺身而出，高舉雙手，作一個不知道是慶祝還是投降的手勢：「硯醬！生日快樂！」
如果照玖瑠實的計畫，三個人這時候應該圍著一塊圍著一塊完整的生日蛋糕，在上面插上蠟燭，等待壽星來把它吹熄──如今，包含壽星的三個人正圍著一塊所謂的熔岩蛋糕，欣賞著火山地形的地質奇觀。
「……這個，不能吃吧？」
一針見血，壽星的話語把玖瑠實一擊轟沉。
「本來想說要做蛋糕來幫硯醬慶生的……」玖瑠實的肩膀失望地垂了下來：「熔岩蛋糕食屎啦……」
「沒有蛋糕一樣可以慶生啦，」南蓮用手撫平玖瑠實長長馬尾上的毛躁：「妳看，我家慶生都是吃豬腳麵線的……」
「現在要去哪裡找豬腳跟麵線啊……」
棠硯環顧四周──烤出熔岩蛋糕的烤爐還留著餘溫，用完沒收好的麵粉倒在桌上，旁邊擺著幾顆雞蛋和砂糖的罐子。
有這些的話……
「……蛋糕，我知道一種做法。」棠硯拉起南蓮和玖瑠實的手，加油打氣似地搖了兩下：「……我們一起做。」
用水沖去沾在手上的蛋液，棠硯熟練地分離好了蛋白和蛋黃，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裡頭金屬色的部分，握住攪拌器，以穩定的速度攪拌著一盆清澈的蛋白。
「……照我說的做，就不會失敗了。」機械的手沒有停下，棠硯便開始指導兩個好友做事：「露咪醬，油，十八錢，倒到鍋子裡加熱。蓮醬，準備麵粉二十四錢，在旁邊等。」
金黃色的植物油經過加熱，原來靜止的澄澈液體沒多久就漾出流動的花紋，這時候把油鍋移開火源，讓南蓮一面把麵粉篩入鍋裡，玖瑠實一面用湯勺拌勻。
「……蓮醬，牛奶，十六錢。」分次加入砂糖的蛋白霜已經漸漸成形，但還不到棠硯的要求：「攪拌好之後，蛋黃也加進去。」
「『好！』」兩道很有默契的聲音疊在了一起。
把牛奶和蛋黃倒進溫熱的麵糊後，多個層次的香味便已蕩漾在廚房的空氣裡，原先遭受熔岩蛋糕打擊的玖瑠實聞到香味，攪拌的手也振奮了起來。
「好了，再來我們要做什麼？」南蓮撐著桌子跳了兩下。
「再來……」停下來的金屬手臂從縫隙噴出蒸汽，棠硯撈起一點蛋白霜，仔細觀察沾在攪拌器上的倒鉤，確認蛋白霜的硬度：「……露咪醬，累了嗎？」
「完全不累！」放下湯勺，玖瑠實環起雙臂，一副自豪的樣子。
「……那，」棠硯舀起一些蛋白霜，放進蛋黃顏色的麵糊裡，攪拌到黃白兩色完美融合之後，再倒入綿密的蛋白霜中：「這個最難的，給妳。」
玖瑠實用湯勺小心翼翼地翻攪，就怕破壞了蛋白霜裡的綿密泡沫；在一旁看著的南蓮和棠硯也不知怎地緊張了起來。
「像這樣嗎，硯醬？」
「……嗯。」
「露咪醬加油！」
「交給我吧！」
把拌勻的麵糊倒入鋪了白報紙的烤模裡，敲出多餘的氣泡，在底下墊一層裝有熱水的烤盤，送入烤爐──接下來，就只有等待了。
多出來的雞蛋在桌上滾來滾去，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讓人想拿些什麼在手上把玩。
「硯醬，好香喔……」
「……是我香還是蛋糕香？」
「蛋糕出來之前，先吃硯醬當點心好了。」
「露咪醬，硯醬今天是壽星，不能吃啦。」
……如果不是壽星就可以吃嗎？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烤好了。」
牆上的擺鐘用指針數著刻度，為了不被自己的好友吃掉，棠硯只能這樣安撫，直到……
「『做好了！』」
撕開圍著蛋糕的白報紙，蒸騰著香氣的氤氳飄逸在空氣中，被烤得焦香金黃的表面下，海綿狀的蛋糕隨著撕紙的動作一抖一抖地搖晃，展示著誘人的彈性。
「……誰來試吃？」分切蛋糕的時候，能聽見刀刃通過時水潤的聲音──光是聽到這個，南蓮的口水就已經止不住了。
不過──
「『當然是硯醬啊！』」
──棠硯才是今天的主角。
棠硯用叉子切下一小塊熱騰騰的蛋糕，放入口中。還沒咀嚼之前，軟綿綿的口感就再口腔裡融化開來，輕盈得像是在蛋香與奶香交融的雲朵間翱翔，徜徉在軟綿綿的甜蜜之中──棠硯不禁把雙眼瞇了起來，眼角滿是幸福洋溢。
這時候，一條寫著「今日主角」幾個大字的彩帶披上了棠硯的肩膀，玖瑠實甩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紙甩炮，「砰」地一聲巨響之後，兩個好友從左右抱住了壽星。
「『硯醬，生日快樂！』」
×
轉緊自轉車引擎的汽閥，晚歸的棠硯雖覺得離開朋友家有點可惜，但這是聽兄長的話才有的晚歸，她還是很在意早上兄長那樣提醒的原因。把車牽進自家的門口埕，停在屋簷下，當務之急，是要到點著魔石燈的書房去找兄長。
「喀啦、喀啦、喀啦……」
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兄長把頭髮向上一抓，隨即從案前起身迎接。
「Suzuri，」看見妹妹披掛在肩上的彩帶，覺得有些滑稽的兄長莞爾一笑：「我講會使較晚轉來的，妳就真正遮晚轉來喔？」
「……Rumi-chan（露咪醬）共我做生日。」
拿起桌上貼著符紙的銀簪，兄長把棠硯腦後的糰子頭解開，用那支銀簪細心地重新盤了一個髮髻。
「嗯，看會出來。」
意識到兄長每次說話帶笑的時候都看著肩上的彩帶，棠硯可能有些不是滋味，把彩帶脫了下來，放在書桌上──但這個舉動讓兄長更想笑了。
「著矣，前一站仔才共妳做舊曆生日，本來想講新曆就莫閣送物件矣，猶毋過……」
兄長拉開書桌抽屜，取出了一個方形的錦盒，在妹妹的眼前打開。
「Suzuri，生日快樂。」
裡面是一條銀白的項鍊，鑲著一顆典雅的紫鑽，在魔石燈柔柔的光線下，折射出的光芒罩著一層說不上來的神祕感。
兄長把項鍊從錦盒裡撈出，拿那顆美鑽在妹妹胸前比劃了幾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掠準（以為）是手指（戒指）。」
「欸？」
棠硯搖搖頭，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來共妳掛起來，乎。」
「……嗯。」
棠硯把眼睛閉了起來，感受項鍊搔過脖子涼涼的觸感，以及兄長的大手在頸後扣好項鍊時，稍微震動的那一下；再睜開眼，美鑽已經掛在胸前。
「……足媠的。」
「嗯，足媠的。」
感嘆的對象或許有些不同，兄妹兩人重複了同樣的話語。
棠硯的手心抵著藏在衣裡的平安符，拇指稍微撥弄了一下項鍊上的鑽石，想起今天吃到的生日蛋糕，是蜜糖的滋味──看著胸前的項鍊，那滋味好像還啣在嘴裡一樣，叫人嘴角上揚。
2020.02.29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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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氣累積了一個夜晚的涼意，公雞高亢的啼聲叫醒了破曉，也叫醒了江厝準備早餐的爐灶。
棠硯摸著床緣下床，就怕弄醒了睡在身旁的兄長，躡手躡腳地推開北側的房門，走到灶跤廚房──一邊聽著各式蟲鳴鳥叫鬧著大地醒來的聲音，一邊點燃劈啪作響的爐柴，準備早晨的餐點；這些還只是棠硯平日早晨的序曲而已。
……做好了。
燒熱的豆漿已經降到最適合入口的溫度，趁煎好的菜頭粿還金黃酥脆的時候，江厝的大廚夾著柴火的煙味，踩著小小的腳步，趕到在廂房裡熟睡的兄長身旁。
「Onī-chan……」
小嘴輕輕呼喚，人造的小手附在棉被上搖晃，發著「喀啦喀啦」的聲響，棠硯仔細觀察著兄長眉宇間的細微徵象──兄長乾澀的雙眼稍微掙扎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賢早，Suzuri……」
睡眼未開，衝冠的頑劣髮絲還壓在枕上一動也不動，和早起的妹妹不同，兄長道早的嗓音十分慵懶。
「……早頓，攢（準備）好矣。」
「嗯……」
以上，便是棠硯平日的早晨。
把午餐便當的菜色夾入鐵盒中，蓋上蓋子，棠硯在便當盒下鋪了一塊包巾，仔細地把便當盒包成可以隨身攜帶的包袱；確認好上課需要的課本、學用品都已裝進帆布書包裡，她把皮鞋套上金屬的雙腳，站起身來，再盤點一次需要攜帶的物品。
……對了，還有那個。
到枕邊拾起一只錦布縫成的香火袋──海棠的花紋上繡著八卦太極的圖樣，香火袋頂端的紅線繩結有些不太平衡，證明著製作者不太熟練的笨拙。
「彼號符仔，已經掛慣勢矣乎？」用完早餐，等著目送妹妹上學的兄長隨口問了一句。
「……嗯。」
平安符的製作者好似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眼光正好瞥見掛在牆上的月曆，送平安符的那日被打了個大圈，而今天──三月六日──的位置也被圈了起來。
「啊，是講，呃……」兄長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站了起來，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妳今仔日會使較晚轉來的無要緊，乎。」
×
聽話的棠硯如今坐在西宮家的「城堡」裡，還沒搞懂兄長的意思。
「硯醬妳跟蓮醬在這邊等一下，一個鐘頭之後回來！」把棠硯丟在自己的閨房後，房間的主人就一溜煙地離開了。
「小姐，真正毋免我鬥相共……」
「免！」
遠處傳來阿琴姊擔憂的聲音，但馬上被玖瑠實的拒絕打斷。
……到底是要做什麼？
雖然心中滿是疑問，棠硯還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和笑容可掬的南蓮玩起了紙牌。
一旦不去在意夕陽沒入山頭的速度，夜晚就來得飛快，紙牌的遊戲好像才玩了不過幾局而已，天色就已經幽暗得深沉。
「……毋是講一點鐘久就……」
「硯醬！」新開的一局還沒打完，南蓮突然丟下手牌站起來：「我去看覓咧，踮遮小等一下喔！」
說完，南蓮也跑了出去。
──這次，就算是乖巧聽話的棠硯也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紙牌，跟著走過西宮家的長廊，下樓轉進樓梯附近的廚房──在走進廚房之前，刺鼻的燒焦味便席捲而來。
這是……
「喀啦。」
金屬義肢藏不住的腳步聲嚇住廚房裡手忙腳亂的兩人，用厚手套捧著一塊不明物體的玖瑠實「碰」地把東西丟在桌上，快步衝到棠硯面前，擋住廚房裡的景象。
「硯、硯醬妳怎麼來了！不、不是叫妳在房間裡等我嗎？」玖瑠實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棠硯幾次試圖繞過她往廚房裡頭看，卻變成兩個人的視線攻防戰──雖然燒焦味的來源早已藏也藏不住。
「……那是什麼？」遙指剛才被丟下的不明物體，棠硯偏了偏頭問。
那是一塊黑中帶紅、冒著熱煙的神祕物體，看上去就像一塊從火山噴出的火成岩，龜裂的地方還是高溫的熔融狀態。
「欸？那個……呃……」從方才就游移不定的眼神在天花板繞了一圈又一圈，玖瑠實終於想到了說詞： 「……『熔岩蛋糕』！對！那個叫作『熔岩蛋糕』，是前幾天阿琴姊教我做的，想說烤一個給妳吃吃看……」
「……蛋糕？」
「硯醬！」眼看紙包不住火、更包不住熔岩蛋糕，南蓮決定挺身而出，高舉雙手，作一個不知道是慶祝還是投降的手勢：「硯醬！生日快樂！」
如果照玖瑠實的計畫，三個人這時候應該圍著一塊圍著一塊完整的生日蛋糕，在上面插上蠟燭，等待壽星來把它吹熄──如今，包含壽星的三個人正圍著一塊所謂的熔岩蛋糕，欣賞著火山地形的地質奇觀。
「……這個，不能吃吧？」
一針見血，壽星的話語把玖瑠實一擊轟沉。
「本來想說要做蛋糕來幫硯醬慶生的……」玖瑠實的肩膀失望地垂了下來：「熔岩蛋糕食屎啦……」
「沒有蛋糕一樣可以慶生啦，」南蓮用手撫平玖瑠實長長馬尾上的毛躁：「妳看，我家慶生都是吃豬腳麵線的……」
「現在要去哪裡找豬腳跟麵線啊……」
棠硯環顧四周──烤出熔岩蛋糕的烤爐還留著餘溫，用完沒收好的麵粉倒在桌上，旁邊擺著幾顆雞蛋和砂糖的罐子。
有這些的話……
「……蛋糕，我知道一種做法。」棠硯拉起南蓮和玖瑠實的手，加油打氣似地搖了兩下：「……我們一起做。」
用水沖去沾在手上的蛋液，棠硯熟練地分離好了蛋白和蛋黃，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裡頭金屬色的部分，握住攪拌器，以穩定的速度攪拌著一盆清澈的蛋白。
「……照我說的做，就不會失敗了。」機械的手沒有停下，棠硯便開始指導兩個好友做事：「露咪醬，油，十八錢，倒到鍋子裡加熱。蓮醬，準備麵粉二十四錢，在旁邊等。」
金黃色的植物油經過加熱，原來靜止的澄澈液體沒多久就漾出流動的花紋，這時候把油鍋移開火源，讓南蓮一面把麵粉篩入鍋裡，玖瑠實一面用湯勺拌勻。
「……蓮醬，牛奶，十六錢。」分次加入砂糖的蛋白霜已經漸漸成形，但還不到棠硯的要求：「攪拌好之後，蛋黃也加進去。」
「『好！』」兩道很有默契的聲音疊在了一起。
把牛奶和蛋黃倒進溫熱的麵糊後，多個層次的香味便已蕩漾在廚房的空氣裡，原先遭受熔岩蛋糕打擊的玖瑠實聞到香味，攪拌的手也振奮了起來。
「好了，再來我們要做什麼？」南蓮撐著桌子跳了兩下。
「再來……」停下來的金屬手臂從縫隙噴出蒸汽，棠硯撈起一點蛋白霜，仔細觀察沾在攪拌器上的倒鉤，確認蛋白霜的硬度：「……露咪醬，累了嗎？」
「完全不累！」放下湯勺，玖瑠實環起雙臂，一副自豪的樣子。
「……那，」棠硯舀起一些蛋白霜，放進蛋黃顏色的麵糊裡，攪拌到黃白兩色完美融合之後，再倒入綿密的蛋白霜中：「這個最難的，給妳。」
玖瑠實用湯勺小心翼翼地翻攪，就怕破壞了蛋白霜裡的綿密泡沫；在一旁看著的南蓮和棠硯也不知怎地緊張了起來。
「像這樣嗎，硯醬？」
「……嗯。」
「露咪醬加油！」
「交給我吧！」
把拌勻的麵糊倒入鋪了白報紙的烤模裡，敲出多餘的氣泡，在底下墊一層裝有熱水的烤盤，送入烤爐──接下來，就只有等待了。
多出來的雞蛋在桌上滾來滾去，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讓人想拿些什麼在手上把玩。
「硯醬，好香喔……」
「……是我香還是蛋糕香？」
「蛋糕出來之前，先吃硯醬當點心好了。」
「露咪醬，硯醬今天是壽星，不能吃啦。」
……如果不是壽星就可以吃嗎？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烤好了。」
牆上的擺鐘用指針數著刻度，為了不被自己的好友吃掉，棠硯只能這樣安撫，直到……
「『做好了！』」
撕開圍著蛋糕的白報紙，蒸騰著香氣的氤氳飄逸在空氣中，被烤得焦香金黃的表面下，海綿狀的蛋糕隨著撕紙的動作一抖一抖地搖晃，展示著誘人的彈性。
「……誰來試吃？」分切蛋糕的時候，能聽見刀刃通過時水潤的聲音──光是聽到這個，南蓮的口水就已經止不住了。
不過──
「『當然是硯醬啊！』」
──棠硯才是今天的主角。
棠硯用叉子切下一小塊熱騰騰的蛋糕，放入口中。還沒咀嚼之前，軟綿綿的口感就再口腔裡融化開來，輕盈得像是在蛋香與奶香交融的雲朵間翱翔，徜徉在軟綿綿的甜蜜之中──棠硯不禁把雙眼瞇了起來，眼角滿是幸福洋溢。
這時候，一條寫著「今日主角」幾個大字的彩帶披上了棠硯的肩膀，玖瑠實甩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紙甩炮，「砰」地一聲巨響之後，兩個好友從左右抱住了壽星。
「『硯醬，生日快樂！』」
×
轉緊自轉車引擎的汽閥，晚歸的棠硯雖覺得離開朋友家有點可惜，但這是聽兄長的話才有的晚歸，她還是很在意早上兄長那樣提醒的原因。把車牽進自家的門口埕，停在屋簷下，當務之急，是要到點著魔石燈的書房去找兄長。
「喀啦、喀啦、喀啦……」
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兄長把頭髮向上一抓，隨即從案前起身迎接。
「Suzuri，」看見妹妹披掛在肩上的彩帶，覺得有些滑稽的兄長莞爾一笑：「我講會使較晚轉來的，妳就真正遮晚轉來喔？」
「……Rumi-chan（露咪醬）共我做生日。」
拿起桌上貼著符紙的銀簪，兄長把棠硯腦後的糰子頭解開，用那支銀簪細心地重新盤了一個髮髻。
「嗯，看會出來。」
意識到兄長每次說話帶笑的時候都看著肩上的彩帶，棠硯可能有些不是滋味，把彩帶脫了下來，放在書桌上──但這個舉動讓兄長更想笑了。
「著矣，前一站仔才共妳做舊曆生日，本來想講新曆就莫閣送物件矣，猶毋過……」
兄長拉開書桌抽屜，取出了一個方形的錦盒，在妹妹的眼前打開。
「Suzuri，生日快樂。」
裡面是一條銀白的項鍊，鑲著一顆典雅的紫鑽，在魔石燈柔柔的光線下，折射出的光芒罩著一層說不上來的神祕感。
兄長把項鍊從錦盒裡撈出，拿那顆美鑽在妹妹胸前比劃了幾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掠準（以為）是手指（戒指）。」
「欸？」
棠硯搖搖頭，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來共妳掛起來，乎。」
「……嗯。」
棠硯把眼睛閉了起來，感受項鍊搔過脖子涼涼的觸感，以及兄長的大手在頸後扣好項鍊時，稍微震動的那一下；再睜開眼，美鑽已經掛在胸前。
「……足媠的。」
「嗯，足媠的。」
感嘆的對象或許有些不同，兄妹兩人重複了同樣的話語。
棠硯的手心抵著藏在衣裡的平安符，拇指稍微撥弄了一下項鍊上的鑽石，想起今天吃到的生日蛋糕，是蜜糖的滋味──看著胸前的項鍊，那滋味好像還啣在嘴裡一樣，叫人嘴角上揚。
2020.02.29手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