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牽起的小手
本章節 3835 字
更新於: 2020-07-03
葉南蓮依稀記得，那天在模糊的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妳在幹嘛啊？」
仰著頭，年幼的長髮女孩注視著騎樓下的窗戶，好奇地問。
醉潭街市上，常見到像這樣開在騎樓下的小窗；把木頭做的窗戶朝旁邊推開，放下繩索，就能從門口快速把小型的貨物運到二樓的倉庫裡。
但如今，從那小窗探出頭來的不是運貨的繩索，而是一個表情無聊的女孩。
「那個……妳會曉講和語無？」
南蓮看不清楚女孩的樣貌，只知道那些烏黑亮麗的部分佔比很高，應該是長頭髮；而長髮女孩的聲音裡滿是好奇，似乎就是對著自己這裡說的。
得要回答才行……
「我在……數經過的路人。」
在長髮女孩來搭話之前，南蓮就是在做著這麼無聊的單人活動。
看不清路人的長相、穿著，每個經過的存在都僅僅只是存在；沒人會向她搭話，全都只是沒有容貌的路人──除了在騎樓停下腳步的這位長髮女孩以外。
「這樣喔……」
長髮女孩看了一眼店面裡的皮鞋，退後幾步，望了一眼寫著店名四個大字的「滸清皮鞋」，才走回來騎樓，問：「那，我是第幾個路人啊？」
還以為長髮女孩會看完招牌就走掉，沒想到她竟然會折回來──令南蓮驚訝的舉動害她亂了陣腳，忘了自己算到哪裡。
「呃……那個……那個……彼號……彼號……」
皺起眉，南蓮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畢竟在長髮女孩之前沒人停下腳步，對那些人的印象稀薄地堪比重複沖泡了一百遍的茶，基本上就是水。
急中生智，南蓮想出了一個想不起來也能回答的好辦法：
「忘、忘記了，可是……我可以重算！所以妳是第一個！」
……
等等，這樣敷衍真的算是好辦法嗎？
看不到人家的表情，頂多只知道長髮女孩還在那裡沒有走開──但該不會是被氣氛凍到僵住不動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
不知怎地，長髮女孩笑了起來。
「哧……」聽到那樣的笑聲，南蓮也不禁為自己生硬的應對方式笑了出來。
「玖瑠實，要回家囉。」突然，有個大人的身影走了過來，雙手放在長髮女孩的肩膀上，用悅耳的女中音說：「跟好朋友揮揮手吧。」
好朋友……
「吶，我下次還可以來找妳嗎？」長髮女孩問。
「……嗯！下次見！」南蓮用力點頭。
當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是住在模糊世界的她改變人生的序章。
×
「秋月千代。」
「有！」
「釘宮節子。」
「有！」
「江棠硯。」
「……有。」
四年梅組的早晨是在點名聲中開始的，無論天氣冷暖，班導師松田櫻子都會把所有學生的名字全部點過一遍，以確保大家的出缺勤狀況。
「松雪文子。」
「有！」
「葉南蓮。」
「有！」
同時，也一個一個確認學生有沒有什麼異狀……
「渡邊……等等，蓮醬？妳的眼鏡呢？」
沒有鏡片的保護，南蓮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台上，但卻比平時多了一層迷茫。
「不、不見了……」
……
「機關眼鏡居然沒戴眼鏡？」「不見了嗎……」「第一次看她沒戴眼鏡的樣子……」
教室開始騷動了起來。
南蓮的眼睛是班上出了名的大近視，老是戴著那副奇怪的機關眼鏡，上課的時候看個黑板、看個課本總要一直「喀喀喀」地切換鏡片──如今機關眼鏡不見了，或許交頭接耳的同學們沒有察覺，這天註定會是波瀾萬丈的一天。
「蓮醬，妳今天還是請假回家啦。」
午餐時間，玖瑠實和棠硯把課桌往南蓮的座位併攏。
「沒事啦沒事，下午的課也能好好上完……」
「欸欸欸欸欸！」看到南蓮要夾起飯來吃，玖瑠實突然叫出聲來：「蓮醬，那不是筷子啦！」
南蓮頓了一下，把手中的兩枝鉛筆放了下來。
玖瑠實吁了一口氣，但這時，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同學走了過來。
「葉南蓮，妳遠足的通知單交回來……了……沒──！」被南蓮的雙眸突然逼近，男同學的聲音騖地拔高。
「啊，是高橋啊。怎麼了嗎？」
「呃、嗯，沒事……」
然後高橋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玖瑠實鼓起了臉頰，非常不悅的樣子。
「……硯醬，我要去蓮醬家幫她找眼鏡；蓮醬，我們現在就去找老師請假！」
說完，玖瑠實不由分說地拉起南蓮的手，踏過嘎吱作響的木地板，跑出了教室。
×
長髮女孩抓著南蓮的手，把她從滸清皮鞋店裡拉了出來。
第一次這樣奔跑，南蓮先是在騎樓的石地板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在街道的黃土地上，才找到自己與長髮女孩的共同步伐。
「我帶妳去一個好地方！」
長髮女孩愉快的口吻在前方響起，領著南蓮到了不遠處的一張板凳上。
「ramune（彈珠汽水）一枝五仙！」
「彼是我愛講的，我才是頭家好無？」
「食屎啦！」
聽著長髮女孩和店家老闆毫無營養的吵嘴，南蓮摸了摸腳上的皮鞋，抹掉方才奔跑時沾染的塵土，她突然開始好奇起長髮女孩腳上那雙喀喀作響的木頭鞋子，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給妳！」
抬起頭，一個映著深綠光芒的物體出現在眼前；拿在手上，光滑的表面透著清涼，瞬間奪去了手心的嚴暑。
「這是這樣開的喔。」長髮女孩說完，只聽到「啵」的一聲，女孩便發出漏氣的呼聲：「啊啊啊啊……」
怎麼了？
南蓮把手中的物體湊近眼睛，就快碰到眼皮的時候，她發現手裡的玻璃瓶中，貼著封條的瓶口裡面卡著一顆小小的玻璃珠。
她剛才是把這個拍進去了嗎？
「這是要……」「蓮醬！妳眼睛看不到嗎！」
「……欸？」
「這個，看會著無？」
回過神來，南蓮發現自己正拿著一枝湯匙狀的東西，遮著單邊眼睛，並盯著一張有著黑色斑點的壁紙看。
「（上──）」耳邊傳來長髮女孩的聲音。
「玖瑠實小姐，提示的話檢查就不準了；阿蓮，妳就照實講。」
於是南蓮搖搖頭，因為她看不出來每個斑點到底有什麼方向性。
「看起來是真嚴重的弱視，毋過……無要緊，干焦需要閣做一寡檢查爾爾，妳等我一下喔。」
醫生的嗓音平靜而帶著磁性，聽著聽著，南蓮覺得有些入迷。
「蓮醬妳不用擔心，我會跟你做一樣的檢查的。」
長髮女孩的聲音則讓她安心不少，雖然其實長髮女孩可以不用一起做檢查也沒關係。
只要陪在身邊，就已經很足夠了。
那天，醫生給了南蓮一副可以看得見遠景的眼鏡。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醫生成熟而俊俏的臉龐，且同時，也是她第一次清楚見到長髮女孩的樣貌──烏黑的秀髮、標緻的五官、透著神秘酒紅的雙眸、以及那份開朗的笑容。
看得到了，真的看得到了。
「怎麼樣怎麼樣？看得到我手比多少嗎？」從醫生背後探出頭來的女孩捏著拇指和中指，不知道是狐狸的意思還是菩薩的蓮花指。
就算看得到，答不出什麼數字啊！
不過……
「露咪醬，謝謝妳。」
×
「嗯──果然硯醬的紅燒肉就是好吃──」玖瑠實把一塊焦糖色的帶皮豬肉塞進嘴裡，眼睛還盯著棠硯的鐵便當盒看：「搞不好比阿琴姐做的還好吃。」
聽到如此盛讚，平時的棠硯或許會羞赧地說著「因為是做給歐尼醬的」之類的話語，但現在她只想問：
「……怎麼回來了？」
午餐時間還沒結束，剛才奪門而出的兩人卻回到了桌前，若無其事地開始用餐。
「老師說不可能讓我們突然回去，所以就……」「欸欸欸欸那不是筷子！」
南蓮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的鉛筆，才把自己嚇了一跳。
「欸嘿嘿嘿嘿嘿……」然後，自己傻笑了起來。
「唉，我餵妳啦。來，把嘴巴張開，啊──」看不下去的玖瑠實把南蓮的便當盒拿起來，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些飯菜，朝南蓮的嘴巴送了過去。
「那個啊，露咪醬，」不過，南蓮卻打斷了玖瑠實的餵食，說：「謝謝妳，那時候幫我找到未來的夢想。」
治癒的笑容綻放在南蓮的臉龐，拿著筷子的玖瑠實彷彿突然沐浴在陽光底下一般，愣得差點讓手裡的筷子掉到地上。
棠硯把自己的紅燒肉分給了好友一人一塊。
「今天沒有戴眼鏡，就想到以前的事情──那天妳第一次帶我去檢查眼睛的時候，也是像剛才那樣牽著我的手……謝謝妳，露咪醬。」
沒錯，讓南蓮想成為醫生的契機，就是玖瑠實拉著她去診療所的那天。
棠硯又分了一塊肉給玖瑠實。
「怎、怎麼突然說這個啊……」
棠硯又分了一塊肉給南蓮。
「等等，所以要不是當初我帶你去看眼睛，妳根本不會迷雪谷醫生迷成這樣啊？」
「雪谷醫生是真得很帥啊……但這不是重點啦！」南蓮雙手在空中亂舞，想掩飾自己羞紅的臉頰。
「怎麼突然感覺有點後悔……欸硯醬！不要再夾肉給我們了啦！」
棠硯把便當盒裡的紅燒肉都發完了，正得意地看著眼前兩人的互動。
「……露咪醬不想吃了嗎？」
「想吃是想吃啦。」行動派的玖瑠實一面說著，就一口塞了一塊肉進嘴巴裡。
咀嚼、咀嚼、咀嚼……嚥下。
「未來的夢想嗎……」挽起袖子，玖瑠實托著腮幫子，彷彿是真的認真在想著未來的事情：「我想做冰淇淋的生意，然後開一家冰菓室！」
「那是叭噗姊姊的夢想吧！」
「其實……」玖瑠實把兩手都托在臉頰上，對南蓮說：「比起什麼『喜歡的人』、『未來的夢想』什麼的，我更想……一直跟蓮醬在一起。」
「露咪醬……」
「所以我要把我的冰菓室開在蓮醬的診療所旁邊，然後每天製造感冒的病人去妳那邊！」
「欸──！」
這什麼可怕的冰菓室……棠硯聽著一陣冷顫。
「啊，硯醬也要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想想……妳也來一起做冰吧！」
一起成為黑暗冰菓室的共犯嗎？
棠硯望了一眼正拿著筷子的左手──若要用這個義肢的力量，或許想剉幾碗剉冰都不成問題吧。不過，隱藏在袖子底下的符咒卻好似在提醒著她，那些不可預期的未來，藏有自己小小腦袋不能預期的各種困難。
想要一直在一起，可是……
眼角餘光望見第三度打算拿鉛筆夾菜的南蓮，棠硯的臉頰上浮出了一抹笑意。
「我想……到時候每天做午餐給妳們吃好了。」
憑著對自己手藝的自信，棠硯想像中的未來大概是像這天一樣的光景吧。
2019.10.04手稿
【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幻華鼠。
寫到這裡《夜北芋冰物語》也終於迎來了第三章這樣，從以前到現在的這三章這裡其實都定位在「角色介紹」的階段這樣。
第一章在露咪醬家寫棠硯，第二章在寫露咪醬，第三章用南蓮的回憶寫露咪醬……欸等等什麼時候才要寫南蓮啊！
總之這是一章不知道要怎麼寫南蓮就只好讓南蓮跟露咪醬發糖的一章這樣((欸
希望明那會喜歡這樣隨筆亂寫的一章，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19.10.11幻華鼠
順帶一提下一章南蓮會把眼鏡戴回來所以不用擔心這樣
「妳在幹嘛啊？」
仰著頭，年幼的長髮女孩注視著騎樓下的窗戶，好奇地問。
醉潭街市上，常見到像這樣開在騎樓下的小窗；把木頭做的窗戶朝旁邊推開，放下繩索，就能從門口快速把小型的貨物運到二樓的倉庫裡。
但如今，從那小窗探出頭來的不是運貨的繩索，而是一個表情無聊的女孩。
「那個……妳會曉講和語無？」
南蓮看不清楚女孩的樣貌，只知道那些烏黑亮麗的部分佔比很高，應該是長頭髮；而長髮女孩的聲音裡滿是好奇，似乎就是對著自己這裡說的。
得要回答才行……
「我在……數經過的路人。」
在長髮女孩來搭話之前，南蓮就是在做著這麼無聊的單人活動。
看不清路人的長相、穿著，每個經過的存在都僅僅只是存在；沒人會向她搭話，全都只是沒有容貌的路人──除了在騎樓停下腳步的這位長髮女孩以外。
「這樣喔……」
長髮女孩看了一眼店面裡的皮鞋，退後幾步，望了一眼寫著店名四個大字的「滸清皮鞋」，才走回來騎樓，問：「那，我是第幾個路人啊？」
還以為長髮女孩會看完招牌就走掉，沒想到她竟然會折回來──令南蓮驚訝的舉動害她亂了陣腳，忘了自己算到哪裡。
「呃……那個……那個……彼號……彼號……」
皺起眉，南蓮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畢竟在長髮女孩之前沒人停下腳步，對那些人的印象稀薄地堪比重複沖泡了一百遍的茶，基本上就是水。
急中生智，南蓮想出了一個想不起來也能回答的好辦法：
「忘、忘記了，可是……我可以重算！所以妳是第一個！」
……
等等，這樣敷衍真的算是好辦法嗎？
看不到人家的表情，頂多只知道長髮女孩還在那裡沒有走開──但該不會是被氣氛凍到僵住不動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
不知怎地，長髮女孩笑了起來。
「哧……」聽到那樣的笑聲，南蓮也不禁為自己生硬的應對方式笑了出來。
「玖瑠實，要回家囉。」突然，有個大人的身影走了過來，雙手放在長髮女孩的肩膀上，用悅耳的女中音說：「跟好朋友揮揮手吧。」
好朋友……
「吶，我下次還可以來找妳嗎？」長髮女孩問。
「……嗯！下次見！」南蓮用力點頭。
當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是住在模糊世界的她改變人生的序章。
×
「秋月千代。」
「有！」
「釘宮節子。」
「有！」
「江棠硯。」
「……有。」
四年梅組的早晨是在點名聲中開始的，無論天氣冷暖，班導師松田櫻子都會把所有學生的名字全部點過一遍，以確保大家的出缺勤狀況。
「松雪文子。」
「有！」
「葉南蓮。」
「有！」
同時，也一個一個確認學生有沒有什麼異狀……
「渡邊……等等，蓮醬？妳的眼鏡呢？」
沒有鏡片的保護，南蓮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台上，但卻比平時多了一層迷茫。
「不、不見了……」
……
「機關眼鏡居然沒戴眼鏡？」「不見了嗎……」「第一次看她沒戴眼鏡的樣子……」
教室開始騷動了起來。
南蓮的眼睛是班上出了名的大近視，老是戴著那副奇怪的機關眼鏡，上課的時候看個黑板、看個課本總要一直「喀喀喀」地切換鏡片──如今機關眼鏡不見了，或許交頭接耳的同學們沒有察覺，這天註定會是波瀾萬丈的一天。
「蓮醬，妳今天還是請假回家啦。」
午餐時間，玖瑠實和棠硯把課桌往南蓮的座位併攏。
「沒事啦沒事，下午的課也能好好上完……」
「欸欸欸欸欸！」看到南蓮要夾起飯來吃，玖瑠實突然叫出聲來：「蓮醬，那不是筷子啦！」
南蓮頓了一下，把手中的兩枝鉛筆放了下來。
玖瑠實吁了一口氣，但這時，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同學走了過來。
「葉南蓮，妳遠足的通知單交回來……了……沒──！」被南蓮的雙眸突然逼近，男同學的聲音騖地拔高。
「啊，是高橋啊。怎麼了嗎？」
「呃、嗯，沒事……」
然後高橋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玖瑠實鼓起了臉頰，非常不悅的樣子。
「……硯醬，我要去蓮醬家幫她找眼鏡；蓮醬，我們現在就去找老師請假！」
說完，玖瑠實不由分說地拉起南蓮的手，踏過嘎吱作響的木地板，跑出了教室。
×
長髮女孩抓著南蓮的手，把她從滸清皮鞋店裡拉了出來。
第一次這樣奔跑，南蓮先是在騎樓的石地板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在街道的黃土地上，才找到自己與長髮女孩的共同步伐。
「我帶妳去一個好地方！」
長髮女孩愉快的口吻在前方響起，領著南蓮到了不遠處的一張板凳上。
「ramune（彈珠汽水）一枝五仙！」
「彼是我愛講的，我才是頭家好無？」
「食屎啦！」
聽著長髮女孩和店家老闆毫無營養的吵嘴，南蓮摸了摸腳上的皮鞋，抹掉方才奔跑時沾染的塵土，她突然開始好奇起長髮女孩腳上那雙喀喀作響的木頭鞋子，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給妳！」
抬起頭，一個映著深綠光芒的物體出現在眼前；拿在手上，光滑的表面透著清涼，瞬間奪去了手心的嚴暑。
「這是這樣開的喔。」長髮女孩說完，只聽到「啵」的一聲，女孩便發出漏氣的呼聲：「啊啊啊啊……」
怎麼了？
南蓮把手中的物體湊近眼睛，就快碰到眼皮的時候，她發現手裡的玻璃瓶中，貼著封條的瓶口裡面卡著一顆小小的玻璃珠。
她剛才是把這個拍進去了嗎？
「這是要……」「蓮醬！妳眼睛看不到嗎！」
「……欸？」
「這個，看會著無？」
回過神來，南蓮發現自己正拿著一枝湯匙狀的東西，遮著單邊眼睛，並盯著一張有著黑色斑點的壁紙看。
「（上──）」耳邊傳來長髮女孩的聲音。
「玖瑠實小姐，提示的話檢查就不準了；阿蓮，妳就照實講。」
於是南蓮搖搖頭，因為她看不出來每個斑點到底有什麼方向性。
「看起來是真嚴重的弱視，毋過……無要緊，干焦需要閣做一寡檢查爾爾，妳等我一下喔。」
醫生的嗓音平靜而帶著磁性，聽著聽著，南蓮覺得有些入迷。
「蓮醬妳不用擔心，我會跟你做一樣的檢查的。」
長髮女孩的聲音則讓她安心不少，雖然其實長髮女孩可以不用一起做檢查也沒關係。
只要陪在身邊，就已經很足夠了。
那天，醫生給了南蓮一副可以看得見遠景的眼鏡。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醫生成熟而俊俏的臉龐，且同時，也是她第一次清楚見到長髮女孩的樣貌──烏黑的秀髮、標緻的五官、透著神秘酒紅的雙眸、以及那份開朗的笑容。
看得到了，真的看得到了。
「怎麼樣怎麼樣？看得到我手比多少嗎？」從醫生背後探出頭來的女孩捏著拇指和中指，不知道是狐狸的意思還是菩薩的蓮花指。
就算看得到，答不出什麼數字啊！
不過……
「露咪醬，謝謝妳。」
×
「嗯──果然硯醬的紅燒肉就是好吃──」玖瑠實把一塊焦糖色的帶皮豬肉塞進嘴裡，眼睛還盯著棠硯的鐵便當盒看：「搞不好比阿琴姐做的還好吃。」
聽到如此盛讚，平時的棠硯或許會羞赧地說著「因為是做給歐尼醬的」之類的話語，但現在她只想問：
「……怎麼回來了？」
午餐時間還沒結束，剛才奪門而出的兩人卻回到了桌前，若無其事地開始用餐。
「老師說不可能讓我們突然回去，所以就……」「欸欸欸欸那不是筷子！」
南蓮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的鉛筆，才把自己嚇了一跳。
「欸嘿嘿嘿嘿嘿……」然後，自己傻笑了起來。
「唉，我餵妳啦。來，把嘴巴張開，啊──」看不下去的玖瑠實把南蓮的便當盒拿起來，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些飯菜，朝南蓮的嘴巴送了過去。
「那個啊，露咪醬，」不過，南蓮卻打斷了玖瑠實的餵食，說：「謝謝妳，那時候幫我找到未來的夢想。」
治癒的笑容綻放在南蓮的臉龐，拿著筷子的玖瑠實彷彿突然沐浴在陽光底下一般，愣得差點讓手裡的筷子掉到地上。
棠硯把自己的紅燒肉分給了好友一人一塊。
「今天沒有戴眼鏡，就想到以前的事情──那天妳第一次帶我去檢查眼睛的時候，也是像剛才那樣牽著我的手……謝謝妳，露咪醬。」
沒錯，讓南蓮想成為醫生的契機，就是玖瑠實拉著她去診療所的那天。
棠硯又分了一塊肉給玖瑠實。
「怎、怎麼突然說這個啊……」
棠硯又分了一塊肉給南蓮。
「等等，所以要不是當初我帶你去看眼睛，妳根本不會迷雪谷醫生迷成這樣啊？」
「雪谷醫生是真得很帥啊……但這不是重點啦！」南蓮雙手在空中亂舞，想掩飾自己羞紅的臉頰。
「怎麼突然感覺有點後悔……欸硯醬！不要再夾肉給我們了啦！」
棠硯把便當盒裡的紅燒肉都發完了，正得意地看著眼前兩人的互動。
「……露咪醬不想吃了嗎？」
「想吃是想吃啦。」行動派的玖瑠實一面說著，就一口塞了一塊肉進嘴巴裡。
咀嚼、咀嚼、咀嚼……嚥下。
「未來的夢想嗎……」挽起袖子，玖瑠實托著腮幫子，彷彿是真的認真在想著未來的事情：「我想做冰淇淋的生意，然後開一家冰菓室！」
「那是叭噗姊姊的夢想吧！」
「其實……」玖瑠實把兩手都托在臉頰上，對南蓮說：「比起什麼『喜歡的人』、『未來的夢想』什麼的，我更想……一直跟蓮醬在一起。」
「露咪醬……」
「所以我要把我的冰菓室開在蓮醬的診療所旁邊，然後每天製造感冒的病人去妳那邊！」
「欸──！」
這什麼可怕的冰菓室……棠硯聽著一陣冷顫。
「啊，硯醬也要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想想……妳也來一起做冰吧！」
一起成為黑暗冰菓室的共犯嗎？
棠硯望了一眼正拿著筷子的左手──若要用這個義肢的力量，或許想剉幾碗剉冰都不成問題吧。不過，隱藏在袖子底下的符咒卻好似在提醒著她，那些不可預期的未來，藏有自己小小腦袋不能預期的各種困難。
想要一直在一起，可是……
眼角餘光望見第三度打算拿鉛筆夾菜的南蓮，棠硯的臉頰上浮出了一抹笑意。
「我想……到時候每天做午餐給妳們吃好了。」
憑著對自己手藝的自信，棠硯想像中的未來大概是像這天一樣的光景吧。
2019.10.04手稿
【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幻華鼠。
寫到這裡《夜北芋冰物語》也終於迎來了第三章這樣，從以前到現在的這三章這裡其實都定位在「角色介紹」的階段這樣。
第一章在露咪醬家寫棠硯，第二章在寫露咪醬，第三章用南蓮的回憶寫露咪醬……欸等等什麼時候才要寫南蓮啊！
總之這是一章不知道要怎麼寫南蓮就只好讓南蓮跟露咪醬發糖的一章這樣((欸
希望明那會喜歡這樣隨筆亂寫的一章，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19.10.11幻華鼠
順帶一提下一章南蓮會把眼鏡戴回來所以不用擔心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