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四）

　　『是誰在那裡？』

　　茉莉還來不及觀察習慣後的黑暗環境中有甚麼『玩具』，老人的聲音便在察覺到封住它的大門結界被拆開進而提問。

　　「那、那個……我是茉莉。你是誰？賈利得的熟人嗎？」

　　『我ㄆ……是個女孩啊……聽著，孩子。我跟那個男人不共戴天，請你不要再把他跟我牽扯上任何關係，這讓我很不舒服。』

　　老人原本還打算粗魯的回答，可是茉莉顫抖的聲音讓它打消念頭。

　　聽著它說，茉莉在這一句話裡聽的出怨恨之深。壯志遭到阻礙，使命被迫終結的人才會對它的仇人暴露出如此敵意。

　　這凝固黏濁的灰暗情感壓的她喘不過氣，老人為了不讓這個無辜的女孩難受，主動收起憤怒盡可能讓嗓子聽起來和藹點。

　　『抱歉了。孩子你是從哪來的？今年是幾年？』

　　「我……我是被賈利得撿到的。已經沒有回去的地方了。星球曆我不知道是幾年……故鄉剛過第七十三次的──一年一次的祈福儀式沒多久。」

　　『是嘛……』

　　沒能得到自己困在這個該死的地下倉庫是第幾年，卻意外察覺女孩抑鬱寡歡。

　　老人它喜歡看著孩子笑，縱然以前為了目的在這個世界做出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它的本質也不會變的，就是有，也是因為愧疚與補償更加想要守護孩子。特別是這個世界的人們……因為他們那時犯了死了千遍也不足彌補的錯誤。

　　在沉默降臨的兩人之間，這個空間的『玩具們』並不具備察言觀色的機能。

　　發現了，發現了！是個可人兒，足夠資格成為主人的人物。

　　能夠讓自己行使義務的協力者出現在這裡了！

　　「它們」沒有顧慮周遭的想法。

　　現場的環境魔力瞬間爆增，茉莉沒有察覺異狀，老人發現自己的鄰居騷動歡呼。

　　『這是……』

　　『女孩，快點出去。把門關上，快！！』老人不由分說，怒吼似的趕人。

　　「唉？」

　　『別遲疑，快跑……否則會有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啊！』

　　「嗯？嗯、好！」

　　情況貌似非常窘迫，茉莉決定相信老人慌張的警告。

　　她轉身就跑，一階、兩階……小小的腳步開始加速。

　　就快到了門口，只要把門關上就好。她很好奇老人為何驚慌失措，但她現在覺得優先執行他人的警告肯定比較好。

　　「啊……」

　　但是，她並沒有成功離開這裡……

　　「啊……！好痛！」階梯剩下四階，她的小腳沒有完全抬起絆到階梯跌倒了。

　　瞬間！

　　性質各異的魔力爆漲，它們歡呼，高興地準備讓這個幼小的女孩拿起自己。

　　它們交纏爭鬥，為了讓自己搶先一步讓女孩選上。

　　它們絲毫不理女孩的意願，因為它們被一個男人強行帶到這裡悶壞了。

　　或許原本的它們還有理性這種東西，但如今，將之拋諸腦後。那種東西在再次完成使命的機會面前微不足道，無意義、無價值。

　　「這是甚麼？身體好熱、不要，我不要！」

　　不識人性的『玩具們』激發的魔法引出茉莉的自體魔力，跟那時一模一樣……

　　討厭又可怕的感覺，彷彿藏在胃中的氣球讓人撐大，不受控制的自體與環境魔力破體而出！

　　賈利得的舊宅從地下室開始，暴虐的能量波紋陣陣，漆面分離，牆壁裂開、崩塌，天花板垂下，崁燈露出馬腳，各式各樣的裝飾品滾落地面。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加了防撞，察覺這個災難是如何發生的賈利得淡定的將裁縫室的結構穩固起來，他不想莫名其妙浪費力氣從廢墟裡爬出來。縱然維持四壁天蓋的魔力耗費量更大，他果然還是不想讓自己一針一線緩緩加工編織的女式長袍埋沒於世。



＊



　　聽著崩塌的聲音，茉莉覺得自己好像被甚麼人護在身下。

　　……

　　『沒事吧？』

　　魔力爆發引起的災害讓房屋天旋地轉，茉莉滾落樓梯途中撞了好幾下，頭昏眼花的。

　　她睜開昏暗的眼，看來想要恢復視力還得等一會兒。

　　『傷害轉移嗎？……又是這種奇怪的魔法。看起來還是存在著痛覺的，自體魔力爆走引起的劇痛因為超過上限只有斷片感的樣子……』老人嘟噥自個兒分析茉莉的身體情況。

　　明明先前是被甚麼人抱著的，現在茉莉卻覺得說話的老人給她的觸感像是自己正躺在一支掃把上。

　　『看來就算是那種人也會對這種無助的孩子伸出援手……哦，抱歉抱歉，老爺爺我因為獨自待在這種黑抹抹的地下久了，有點習慣自言自語了。你就叫爺爺我言言吧。』

　　雖然搞不懂，總之是這個老人救了自己吧？

　　「謝謝你，言言。」

　　一場爆炸後，『玩具們』因為地下室崩塌，讓『安全環境』的定義消失。賈利得扣鎖在它們上頭的詛咒（保險機制）啟動，所有『玩具』皆被設置型的『魔切板塊』（阻礙魔力運行的術式）上鎖。沒有能夠與環境魔力流通的管道，這些『玩具』也只剩下奇形怪狀的長處。這些鎖不但難以分析、拆解，而且還會持續長達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賈利得認為這些時間足夠他追回東西了。

　　因此沉靜下來的『玩具們』也無法繼續誘導茉莉的魔力接受它們，茉莉的危機解除了。

　　這讓茉莉學到一件事情。有時候，一時貪玩的孩子有可能會弄倒一間房子。她，再也不敢了……



＊



　　「你為甚麼會待在這裡？」

　　被埋在地下室的廢墟中，茉莉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脫困，只能等待來自賈利得的救援。不知道等不等的到就是了。

　　既然如此，此時跟身邊人的說說話也不失一種消遣。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了。

　　出現在賈利得家中，與『玩具』混在一起性質未知竹掃把言言勾起童女的好奇心。抱著膝蓋等待隔壁直立站著的它回答。

　　「……………………跟那些『室友』差不多的原因。」

　　茉莉看了陷入沉默的『玩具們』：「是喔……」她對那些東西沒什麼好印象，如果她知道自己剛剛因為它們面臨一次死亡危機她肯定一輩子都不願再接近這些可怖的東西。

　　『哈……這話或許你會覺得莫名其妙。但是，孩子，對不起了──很多事情都是。竟然會是以這種形式逃離的毀滅的命運，這樣倒還不如在那時…………』

　　「……？」

　　的確莫名其妙，茉莉雖然能感覺到它的誠意。但那句話絕對不是對自己說的，那話是對著許多人說的，是想透過這樣舒緩罪惡感的舉動。

　　「為甚麼賈利得要把你們關在這裡？」

　　『我不曉得。只是，我能推測原因。雖然不知道是他的個性使然，還是與甚麼人有過契約……在這裡的都是會威脅到世界的東西就對了。他刻意不讓我們出現在俗世中。真不明白那種私慾為礎的男人為何會這麼做。』

　　「是喔。可是言言卻救了我，你真的討厭這個世界想把他毀掉嗎？」

　　孩童簡單的思考，雖然憑喜好決定世界的命運這事不可理喻。可在單純的孩子眼中，行動的目的與理由只要有喜歡討厭就好。那單純以是非區分事物的能力已經在人們成長的過程中磨損捨去了。

　　『…………孩子，這並不是喜歡或討厭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不想說這種像在敷衍你的話。可是，你以後肯定能夠明白的，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能夠自己決定想怎樣就怎麼樣的……我呢……該怎麼說、毀滅嗎？不是的，我、我們的行動不是要毀滅這個世界才做的。自私的說，那是逼不得已……』

　　「嗯。不太懂……」

　　言言對歪頭不解的少女和藹的笑了。氣氛上感覺是這樣。

　　就算不懂也沒關係。他想，這只不過是因為一切無法挽回，索性就對一個不認識的少女告罪。他沒有過這種機會，也沒有資格擁有。



　　──作為曾經屠殺大量星球生命的一員。



　　「噯呀～你這是……哪個玩具不挑，偏偏選上這個。怎麼辦呢？如果你說想要我也不是不能讓你拿出去玩，我可是很尊重你的人身自由的～～」

　　清開建物殘骸，笑臉渾蛋的表情竟然有了一點苦惱。如果不熟識他根本分不出來，比如此時的茉莉。

　　『出現了嗎天殺的魔法師！看我怎麼跟你算這些年把我關在這裡的帳……』

　　「喂喂喂……我這麼處理自己的奴隸何錯之有？我想沒有吧？」

　　『噢噢噢噢──！！』大氣隨著言言的震怒升溫，竟漸漸有了神威般的嚴肅寂靜。

　　正當言言有了進一步謀害賈利得的想法，它那掃把的身軀猛然被閃現的文字壓制。

　　這一來一往看的茉莉懵了，他們這是在幹嘛？

　　她有萬千話語想對賈利得抱怨。像是「為甚麼這麼遲才來？」、「竟然把人放在這麼黑的地方不管」等……

　　不過更多的是想要向他道歉，因為她不僅半夜不睡覺亂跑，還把他的房子弄壞了……

　　恪守父母教育的茉莉並不曉得賈利得壓根不在乎她晚上睡不睡覺，反正她發育的好不好關他屁事。這個不懂體貼怎麼唸的男人目前並沒有教導孩子的心思。

　　『可、可恨的……奴役，術！嗚、哦哦哦哦哦！』

　　「你老實點好不？在你的主子消失之後，你在這星球上的存在只剩下我能替你維繫耶～～」

　　『這樣屈辱的活著不如一了百了。咕……殺了我吧！』

　　「噗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傢伙是哪裡來的女騎士？明明長的比較像宙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閉嘴，別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我偏不要，哩哩哩～～」

　　「……」

　　他們對罵的最後，茉莉無語瞧著掃把與笑臉面具的互動。八歲的她緩緩閉起雙眼。她逃避了！

　　「…………你們兩個人是小孩子嗎？」小孩子的聲音還帶了點哭腔，這一青年、一老年到底怎麼了？

　　『嗚…………』言言受到足以回神的打擊。

　　「跟他比起來我的確是個受精卵一般的孩子～～」笑臉面具不曾動搖，這般情況他竟願做一個孩子。

　　停下吵鬧的言言不知為何被賈利得放置不管，像要送給茉莉一樣告訴她隨便你處置。

　　原以為今天終於能結束這趟淑女之旅的茉莉跨出廢墟的一剎那突然被一團黑霧包圍。

　　看著詭異她害怕，結果沒有任何異狀反而還像被人溫柔的擁抱一樣。

　　但黑霧卻對言言劍拔弩張。

　　【──────】大略翻譯一下是：你這傢伙竟敢再次出現！

　　「灰熊」激動的她雙手（大概）抓起掃把的竹枝部分使勁拉扯，不拔斷她誓不罷休。

　　茉莉想問這怎樣，卻不見賈話嘮在何方。

　　原來他早早捲舖蓋跑人，大該已經先去備用的窩整頓環境了。

　　憤怒襲擊言言之餘，黑霧對賈利得閃避她這點非常、非常的傷心。她看著留有魔力殘香的方向發呆（手卻沒停過）。

　　愛人你去哪兒？我在這裡等你知道不？

　　若是知道黑霧現時心聲，賈利得只會叫她去賈賽。

　　無情的他總是這麼的傷人，美麗帶刺的白玫瑰就是你讓我喜愛的形式。

　　癡癡地望，看那永遠不回理睬的男方，黑霧只能繼續發洩怒氣。

　　『快住手手手手手手！！』

　　【────！】

　　「貴圈真亂……」

　　最近剛學會的異世界笑話，茉莉．夏聰穎無比，正確的描述這些非人者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