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結束 (3/6) 下

宴會廳裡款款流瀉悠揚的樂音，依舊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歌舞昇平。
當高橋涼介第N次在離開高橋夫人的視線範圍後，立刻藉故抽身躲到角落時，高橋啟介再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
「這樣的宴會真的不會太無聊嗎？大哥？」
「還好。」
鬼扯！高橋啟介撇撇唇角，在心裡嘀咕著，你就繼續撐吧！
每次雙方家長互相寒暄完故意留年輕人獨處時，他母親前腳一走遠，他大哥後腳跟著抽身，跑來和他這個弟弟窩在一起喝酒。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大哥這一整晚根本就心不在焉，能記得人家小姐的姓名就不錯了，還認識了解咧……
「哦，那請問一下，剛剛那位留學英國的上杉家小姐，大哥覺得怎麼樣？」
「還好。」
「拜託！去英國留學的是武田製藥的大小姐啊！」高橋啟介再度斗膽的翻了個白眼。
還好？騙鬼啊！有超級金頭腦美譽的人，連幾個名字都記不住，問題很大好不好！
「大哥，你確定要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嗎？就算待上一整晚，我賭你誰都記不住！」
實在看不過眼，高橋啟介難得大著膽子，在這個對他而言至高無上的自家大哥面前大放厥詞：「明明你就沒有心思要跟那群小姐們周旋，根本連多說兩句話都懶，幹嘛還要耗在這裡？倒不如去找藤原處理一下你們之間的問題啊……」
「啟介，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低平的聲調透著一股讓人畏寒的冰冷，然而漆黑如墨的眸底，卻掠過一閃而逝的動搖，「……別多事。」
睇著手中的空杯，高橋涼介抿抿唇，覺得此刻入喉的酒液，比咖啡還苦澀。
那份苦澀摻雜著疼痛，自喉嚨深處擴散到兩片肺葉，轉眼塞滿整顆心臟，隨著血液循環迅速傳遞至全身細胞……突然令他呼吸滯悶心律不整，感到腦部缺氧脹痛的同時，幾乎忍不住想哆嗦。
「——大哥啊！」高橋啟介簡直要扶額唉嘆了。
沒有理會高橋啟介，高橋涼介放下酒杯走出露台，掏出菸盒點菸。
猛吸了好幾口，一支菸竟然沒五秒就只剩菸頭，捻滅後，立刻又點了一支。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在高橋涼介點上第三支菸時，尾隨而來的高橋啟介終於豁出去似的再開口。
「大哥！不管你跟藤原之間發生什麼問題或矛盾，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放著不處理嗎？」
「已經……」
骨節分明又修長漂亮的手指夾著菸遞到嘴邊，高橋涼介又深又猛的吸了一口，悶了段時間才緩緩吐出來：「沒有我可以處理的餘地……」
正確的說法是，沒有他能再涉足介入的餘地！
從來，他高橋涼介做什麼事都是十拿九穩。
周全詳盡的資料蒐集和仔細精準的數據分析，全方位的計畫與準備，面對任何狀況都能懷有一份胸有成竹的篤定。
截至他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唯一的意外與例外，就是拓海——
竟然，會有這麼一個讓他巴不得傾盡所有去交換也想要擁有的人。
原來，真的有他用盡心機費盡心血也求之不可得的存在。
拓海讓他明白，也讓他挫敗。他跌得很重也傷得夠深，因此更加清楚那份渴望與希冀，有多厚實。
若說這世上，有甚麼真讓人痛狠了疼死了卻依然無法怨不會恨的，也只有愛——
得不到也捨不下的，深愛。
「就算死馬當活馬醫，也不要放棄去嘗試——大哥教過我的不是嗎？」生平第一次，高橋啟介有了想掐住自家大哥猛力搖晃的衝動，「你確定就這樣相親——跟不愛的人結婚？！」
雖然困難阻礙會多得像不可能絕種的蟑螂，但他是真心希望他大哥繼續挑戰那身為「高橋家長男」的禁忌戀情。
因為，起碼那時候的高橋涼介是充滿「人味」的。
深邃的眼雖然沉靜卻閃爍著亮采，不像現在是墨黑一片的死寂，即使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卻仍然笑意盈盈滿懷鬥志朝氣的度過每一天。
重點是——那時候的高橋涼介很快樂！
問他人不在家怎麼會知道？
廢話！兄弟不是當假的啊！該有的敏銳度，可不會因為分開生活就完全消失的。
再說了，他可是曾經差點被滿屋子的粉紅泡泡淹死、被某人不知節制的放閃給閃到瞎的苦主啊！
就在高橋涼介沉默得太久，久到高橋啟介以為他不是在發呆、沒聽到自己說話，就是不打算回答自己的時候，高橋涼介淡漠著開口，聲音空洞幽冷，泛著嚴寒。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才怪！高橋啟介立刻在心裡吐槽，鬼才信你真的無所謂！
「那你——」高橋啟介彷彿抱著必死的覺悟，「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傷心寂寞的表情？」
他還真是受不了自家大哥老當他是單細胞生物，一整晚的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呀！
放在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這時候突然震動。適時的來電，解救的不知道是因為膽大包天而生死未卜的高橋啟介，還是被戳中要害而痛得暫時失去反應能力的高橋涼介。
陌生的號碼？高橋涼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聽。
「你好。」
「你好，高橋涼介先生。我叫松坂慶子，抱歉，冒昧打擾了。」
「松坂？妳和松聯製藥有關係？」
「基本上，是的。」
「我們見過面？我不記得認識妳。」
「當然見過，在群馬大學。你不記得我是正常的，因為對當時的你來說，我不過是眾多的路人甲之一。」
「群馬大學？那麼……妳是松聯製藥的松坂家千金？」
「雖然不記得我，但是你的資訊掌握還是那麼確實啊！」清朗的女聲聽得出盈盈的笑意，「兩天後將到府上拜會，在那之前，有件事想先你跟談一下，也許你有興趣跟我合作。」
「真是有趣。」一貫低平的聲線與淡漠的神情，高橋涼介不置可否的微微挑眉，「為什麼妳有這樣的自信？」
「因為，香織學姊啊——」女聲依舊清朗，卻在一瞬間彷彿失了笑意，「涼介學長！」
端著兩杯紅酒回到露台的高橋啟介，當然不知道這通電話談了甚麼，只知道在那之後，整個晚上高橋涼介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而他先前從自家大哥身上隱約嗅到的悲傷，如今除了更加壓抑，還多了無法言喻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