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星光

「功成身退嗎？聽著倒是挺美好的。確實，回去王都的話至少能讓其他光魔力持有者幫忙延命、症狀得到舒緩後也不至於像如今那般痛苦了。」

「是吧？！那麼屬下立刻安排馬車——」

似乎認為讓我回去王都的建議得到採納，眼前的男子一副逼不及待的模樣打算衝出去準備離開的交通工具。於是我只好舉起右手阻止他的行動。啊，好疼，光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就已經讓我不禁全身哆嗦起來。

「但是，我不認為你們能處理好剩下的問題。」

「塔洛辛大人您這是說甚麼話呢？自從大人因為染病而不得不長時間休息後，管治恩維領地的工作都是由錫泰爾御史指揮屬下等人完成的。雖說少了塔洛辛大人的治療法術支援使得醫護人手那邊比較緊絀，但是我們也一直應付過來了。」

看這個男人如此自信滿滿地反駁，我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疏忽了還是在裝傻勸我離開。罷了，不管如何我的決心也是不會改變的。歎了一口氣後，我跟他挑明這其中的問題。

「你們之前確實是出色地完成工作，不過是在我『病倒』而非『離開』的情況下。當初阿茲維爾殿下為了阻止疫情擴散而封鎖整個恩維領地、除了物資輸送部隊其餘人等均不得離開領地的禁足令直到現在仍未解封。你覺得有多少居民希望遷到別處躲避疫情卻無法及時脫身？如今我這個確診者使用自己的權力強行一個人離開疫區，他們對此會作何感想？」

「這——」

我不等他回應就截斷他的話頭逕自說下去了。不止要說服他一個人，更要表現出自己的強硬立場，讓這個男人向同伴傳達「 這個建議以後連提都不要再提起」的訊息，省得有人聽到後造謠說我打算逃回王都。

「再說，我有著『光之聖女』這個響亮稱號，在好與壞的方面也太受人矚目了。一開始大張旗鼓說是來拯救他們的先鋒，結果居然比誰都先一步破壞規距只求自保而逃命。難道這種事不會讓恩維領地的人民覺得自己是被遺棄了嗎？你剛剛才說過因為隔離區的新政策而要去特地平息民怨，若果我一走了之你們如何面對徹底炸毛的民眾？現在國家可是無法增派軍隊到此處協助維持秩序啊？」

一口氣說完後，眼前的男人就這樣跪在地上、好幾次張口卻欲言又止不發一語。看得不耐煩的我揮揮手著他趕緊有話直說，然後就馬上因為隨之而來的劇痛而後悔了。

「你要麼繼續說話要麼起身告辭，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莉莉亞可真的要生氣了。」

男人好像也察覺到我摯友的眼神已經變得凌厲異常，於是咽下口水後就下定決心放膽直說了。

「那麼恕罪臣失禮。屬下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大人要為此地的居民做到這個份上？依屬下愚見，塔洛辛大人並不會在乎素不相識之陌生人到可為之捨命的地步。在來到恩維領地後，恐怕連名字也沒有記住幾個吧？」

「呵呵，說得一點也沒錯。不要說別人，我連你的名字也沒有記下來。對於判定為跟自身沒有關係的人，只會視作毫無價值的路邊石子。我一直都是這樣活著的。」

眼前的男人嘴角抽動著似乎想要追問，但是最後還是忍下來沒有作聲。這不是變聰明了不少嗎？我這樣思索著的同時繼續述說。

「在緹爾亞高等學院的一年級時，我和敬愛的姐姐大人遭到了一位同學的侮辱。於是我就將那個不知好歹的人狠狠教訓一頓、將她徹底擊潰。受此打擊，那位同學在接下來的一整年都一振不蹶、成績也直接掉到谷底導致留級了。」

「啊，這個場景，屬下非常輕易就想像出來了。」

聽到他脫口而出的感想，我輕輕地笑了起來。

「喂喂，至少裝個樣子說『實在難以想象塔洛辛大人會如此絕情』啊。算了，基本上相處過一段時間後大家也會了解我的性情如何。總之，我將那位同學排於自己視線範圍外，然後就把她歸類為連回想起來也是浪費時間的垃圾類別。結果，她卻成為了人類與魔族和平溝通的一道橋樑，還捨命救了塔洛辛家的親族。」

「塔洛辛大人，我記得您在兩年前是靠著討伐魔族的功績獲得陛下的封賞對吧？」

「是啊，兩年前我與姐姐大人以及姐夫全都被魔族傷害過、幾乎命喪於他們手中。於是在決戰裏，我把映入視野的魔族、連同大邪神全部殺掉。那時完全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於危難之時是靠著他們運送物資才得以存活。在這次努力調度物資的達加家族也是，他們那位繼承人在幾個月前才因為於王都的市集大肆破壞而被我送進監獄去。」

從男子的恍然大悟表情看來，他似乎已經明白了。

「原來如此，塔洛辛大人的意思是……」

「因為自己當下的評價、或是那個人以往的過失就斷定他永遠都毫無價值，這種想法太過武斷了。就算他一輩子對我而言也是默默無聞的存在，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是無可取替的支柱；而那個不知名的某人，也許在未來的哪天能在我或者我身邊的人最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這只是可能性而已，完全不確定能否得到回報。但是，在我開始跟別人接觸的這兩年裏，差點斷送於自己手中的可能性實在太多了。」

大地如此廣闊，哪怕是夜空裏最不起眼的一顆星星，也可能是光照著某人的重要存在。聽完我的解釋後，男子雖然再度沉默起來，但是這次他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大概，是在認真思考吧。

「……為了守護這些可能性，哪怕是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嗎？」

「沒錯。對於前來此地然後染上疾病這件事，我一次都沒有後悔過。無辜捲入這次災難當中的人民也好、受到前領主脅迫而犯下罪過的你們也好，我都不同意這些人的性命在這裡終結，失去以後大放異彩、讓人刮目相看的機會。如果說我有甚麼人生目標、全心全意打算去做的事情，那就是守護這些可能性了。」

男子站起身來，然後以我們見面以來最為恭敬的態度向我行臣下之禮。

「屬下要回去視察外面的情況了。今天能聽塔洛辛大人的一席話實在是獲益良多。從現在開始，屬下會努力成為能讓塔洛辛大人記住名字的存在。」

「嗯，你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