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垂暮

好疼。感覺就像全身被針刺進肉那樣，哪怕只是稍微動一下、牽扯到的皮膚都像要裂開那樣。實際上大概是真的裂開了吧？血水仍然不時滲出來，每次換了乾淨的新繃帶後沒一會就將其染紅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想必是因為失血所造成的。

「祈癒……之願。」

破碎的光芒如同火花般從我的手掌迸發，然後就這樣毫無效果地消散於虛空中。這段期間一直使用著光屬性法術延續症狀嚴重的病患的性命，終於到了魔力藥水也不起作用的地步了。

莉莉亞望向我的雙眼裏充滿著憂傷，看來她很想緊握著我的手。只是，自從我確診患上這種新的疫病就杜絕一切身體接觸了，所以她只能隔開一段距離擔心地望向這邊。

抱歉了，把妳帶到這種地方、讓妳有這種難受的經歷。

「塔洛辛大人，能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有一個人走了過來，貌似被我們抓著強制勞動的原領主部下當中的一人。還未看清楚他的臉，莉莉亞就已經不悅地站起來、氣沖沖地擋在我們兩人中間。

「卡汶力先生，艾可現在已經很疲累了。有甚麼要事請去找母親大人去，別來打擾艾可休息。」

「不，沒關系。讓他說吧，莉莉亞。外面情況如何？」

反正也無法入睡，而且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得向他們交代。那名男子彎腰鞠躬後開始匯報。

「已經依照大人的命令封鎖隔離區，除醫護人員外其餘人等均不得出入、直系家屬全部安置於個別民房中、不願離開者則必須待在親屬病患的帳蓬內不得與他人接觸、從今後開始所有探訪一律取消。雖然居民一開始對此安排頗有微詞，但是經屬下等人再三安撫以及保證王都緹爾亞那邊很快就會成功研發出解藥後，算是暫時把他們的情緒控制住。」

在我已經倒下的如今，只能靠本就捉襟見肘的醫護人手去照顧病患。為免加重他們的負擔，就得截斷感染源頭把新增個案的數字降到最低才行。

「很好，那麼物資還足夠嗎？」

「足以應付數天。一開始看到由魔族組成的輸送部隊時大家都很害怕，不過事到如今已經習慣了。多虧有他們在，這個領地才能避過糧食和醫療用品斷絕的險況。從屬下探聽到的消息得知，達加商會還在努力從四方調度物資送來這邊。」

「是嗎……」

看到我懶慵慵沒精打采地回應，眼前的男人先是躊躇一下，然後才問出了他此行首要的目標、最為關心的事項。

「塔洛辛大人，恕我冒昧，屬下等人於身處王都的家庭已經相當一段時間沒有聯絡。我們當中有不少人希望能跟他們報平安、以及確認家人在異地是否安好。屬下戴罪之身不敢邀功，還望塔洛辛大人念在我等過去盡心盡力地輔助的份上、憐憫一下思親若渴的手足——」

「行了，你想說的我知道。你們被送到王都的家人全都很平安，想寫信給他們請自便，我不會再攔你們的。另外，我也通知了阿茲維爾殿下，你們在這段期間辛勤地控制恩維領地的疫情。曾經給恩維伯爵為虎作倀一事就此揭過，之前一直辛苦你們了。」

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好說話，本應巧舌如簧的男人瞠目結舌地呆立了好一會才恢復了語言機能。

「這、為甚——不對，塔洛辛大人大恩大德屬下沒齒難忘！只是突然接到好消息，謝恕屬下一時失態之罪！」

「呵，突然嗎？」

我看向房間窗外，那一片燈光黯淡的整列民房。萬籟無聲，象徵的並不是平靜、而是逼近而至的死亡。

「你們說自己盡心盡力、每天都勤勤懇懇地工作，難道不應該比我更清楚恩維領地的狀況嗎？無論做了多少舒緩患者症狀的措施，只要一天病還未根治，我們，都是等死之人罷了。」

「請塔洛辛大人千萬別這麼說！屬下等人盡心盡力，為的就是給塔洛辛大人、還有恩維領地一眾領民爭取時間，撐到王都那邊成功研發出解藥、讓所有人都能安然度過這次危機！塔洛辛大人甘冒奇險，親身前來徹查真相拯救民眾，若果最終有甚麼事故，那就是屬下等罪臣有負國家了！！這份罪責，屬下萬萬擔當不起啊！！！」

看到眼前的男人慌張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樣子，我不禁莞爾一笑。也是啊，他肯定是覺得若果我病逝，他們全都會遭受怪罪被殺吧。所以，我才得在這裡跟他說明白、安撫人心。

「我知道。這些日子裡，設立隔離區分開病患與居民、嚴厲指導領民提高衛生規範、檢查懷疑感染個案、寫出病例觀察報告送予王都、分配物資在領地停擺的情況下養活領民，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相信王都能及時研發出解藥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拿著恐懼的鞭子去逼迫你們了。把以下的話傳給你的同伴，讓他們靜心等待結局吧。」

這些人工作得很出色、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若果我真的撐不住，那隻能怨運氣過於不濟，與他們無干。我深吸了一口氣，悠悠道出了自己最終之策。

「我跟阿茲維爾殿下寫了一封信，詳細說明了在疫情期間你們所有人是如何盡忠職守、將瘟疫所造成的傷害降至最低，並且以自己的名字為各位擔保性命。這信，也抄寫送給了我的姐姐、義父、錫泰爾御使、以及所有交好的貴族。就算我不幸離世了，誰敢動你們和那些家屬，那就是踩著我的屍身向我吐唾沫，自然會有人給那些不知好歹之徒瞧瞧顏色。這下子，你們也能安心了吧？」

「塔洛辛大人為屬下等罪臣如此著想，我等哪怕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如大人所言，為了恩維領地的人民塔洛辛大人已經連性命也豁出去了，這裡沒有誰比塔洛辛大人付出更多、而且現在也已經無法做得更多了！屬下斗膽，懇請塔洛辛大人回王都調養身體。餘下之事，由屬下一眾替大人承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