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羽落

「艾可，妳真的該去休息了。」

目送著部下離開後，莉莉亞就鼓起臉龐逼近過來了。總覺得自己老是讓她擔心似的，這樣想著我不禁露出苦笑。

「抱歉，就算想要睡覺我這身體狀況也無法入眠，現在這樣就好。能陪我談一會嗎？聊著聊著說不定就會累到睡著了。」

儘管臉上表露出的都是滿滿的不樂意，可是最後仍然乖乖坐下來了。看到她這副樣子，我毫無保留、坦率地說出了自己此刻盤踞於心裡的想法。

「莉莉亞，我能有妳這一位摯友，真的太好了。」

聽到我這番話以後，她雖然短暫地露出了微笑，然而這僅僅是曇花一現而已。轉眼之間取而代之的，是悲傷。

「但是艾可最近卻老是希望遠離我，甚至一開始計劃前來此處時並不想帶我同行。」

「這不是當然的嗎？！看看我現在這副模樣，這是我自己願意承受的風險所以沒關系。與此相對的，我來到這裡後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妳因為我的緣故而受苦啊！！」

稍微動一下就如同被萬根針刺穿的痛楚、不管如何包紮也會滲出來的血水、被繃帶遮掩的潰爛皮膚，這些我都能忍受下來。但是，絕對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這些發生在活潑開朗的摯友身上。

「當我跟安娜塔莎表明要保護艾可時，就已經決定了承受妳一切可能面對的風險、甚至是在此之上的危難的痛苦。只要能守住艾可，無論要我做甚麼也在所不惜！所以，當我跟在妳身邊時，不管是遭遇到甚麼都是我自願承擔的。我唯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艾可跟我分別、徑自跑到我無法保護妳的地方去啊！！」

在她吶喊的同時，斗大的淚珠從摯友的眼瞳中滑落。本來全身就已經很疼了，如今看到莉莉亞哭泣的樣子更是讓我心如刀割。只要點點頭，笑著說一句「也是呢，我們是從今以後也要永遠待在一起的好朋友哦！」肯定就能相安無事地回復到以往的關系裏去。

「抱歉，我仍然是要跟莉莉亞分別。」

摯友那褐色的瞳孔睜得老大、淚珠因為受到驚嚇而懸在眼眶裏、空洞的眼神充滿著絕望。讓莉莉亞露出這種表情，我當下覺得自己真是豬狗不如。但是，到頭來我仍然只能依著自己的任性去做出選擇。

「由一開始我就很喜歡莉莉亞。欣賞妳對於冰之薔薇、對於姐姐大人的忠誠，敬佩妳對於自家領地的人民如此關心、為它守護人民的家人如此著想。這些都是莉莉亞不可或缺的一個部份，如果說跟我待在一起就得捨棄莉莉亞自身一部份，我無法原諒。」

「我、我自身的一部份一直都在這裡沒有丟失啊！倒不如說，多虧了艾可，我們家的領地才能從外敵的威脅中得到解放、幾位哥哥也不用每天埋首於防衛事工上！」

看到莉莉亞急得再度哭出來、慌張地解釋，我不禁長歎一口氣。為了我這樣的「朋友」，她連自己失去了甚麼都不自知。

「難道說，所愛之人從險境中脫離，妳就不用再關心他們嗎？兩次學期結束後，妳都沒有回鄉探望而是跟我呆在塔洛辛邸宅。一年級我在保健室養傷時讀過妳的筆記，上面寫著的盡是班裏同學的觀察紀錄。善解人意待人至誠，這是莉莉亞妳最大的優點、理應能輕鬆地廣結人緣才對。可是妳跟在我身邊後到底交到多少朋友了？在這兩年期間可曾否有過哪怕一次、跟我以外的人一同出去遊玩的經歷麼？！」

當這位摯友怔怔地抬起頭時，看到的是我兩行清淚從臉龐直直淌下。

「莉莉亞，妳一直都待在最近的地方看著我，應該很清楚我的性子如何。一旦決定了去做甚麼，就會全力以赴、絕不回頭，哪怕前方是多麼危險也在所不惜。不要說下次，指不定這次我倒霉一點就挺不過去了。我不怕死，但是我很害怕自己走了後摯友才發現她已經變得一無所有了。」

一陣沉默。莉莉亞睜大雙眼，彷彿一隻在雨天中遭到遺棄的小狗般無助地靠過來。

「艾可……」

不行，若是直視她那張懇求的臉孔，我那決心就會被動搖了。所以我狠下心來，忍受著牽動全身裂傷皮膚的痛楚、忍受著無視這位總是為我著想的摯友所帶來的難過，把臉向牆壁死死盯著空無一物之處去、堅決不去跟莉莉亞視線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音。轉動眼珠去觀察，房間裏除我以外已經別無他人。本來，在知道安娜塔莎姐姐安排莉莉亞二十四小時貼身守護著自己時就應該把話說清楚，但是我卻沉溺在她的溫柔當中。也許現在才糾正已經太遲了，即使如此這也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

不能哭。說不定她就待在房門外、全神貫注地傾聽著房間裡面的一切動靜。若果我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讓莉莉亞衝進來而我又再度倚賴起她，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明知如此，鼻子還是不爭氣地陣陣刺痛發酸、眼睛熱得要命。每次大口喘氣，就如同全身撞進刀山裏一陣劇痛。

自從入讀緹爾亞高等學院三年以來，我再一次、回到孑然一身的狀態。與入學之前不同的是，我似乎已經喪失了忍受孤獨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