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所謂的勇敢》
「話說,洢絲法知道護龍團的制服為什麼會是黑色的嗎?」
續後,洢絲法認真地嘔心絞腦,最終仍是因想不出答案而搖了搖頭。
「因為這種顏色就算沾染上自己的鮮血,也比較不容易被同伴們看出來。」西爾露出了弔詭的笑容,「哈哈──這樣才不會影響到團隊裡的氣勢,真是個貼心的好設計呢,哈哈哈哈──」
「──討厭鬼!」
洢絲法很快便發覺到了,自己正在被西爾給戲弄的事實。
(染上鮮血然後看不出來什麼的……應該只是個玩笑、對吧?)
洢絲法左想右想,竟發現自己找不到去推翻這個玩笑的分毫依據。
眼見西爾脖子上的水藍色鰓痕緩慢開闔,暗示著他此刻的情緒非常冷靜。
看在洢絲法的眼中,卻有著難以捉摸這個人想法的想法。
「抱歉、抱歉,那麼稍微換個話題吧。唔……洢絲法聽說過〈災厄後遺症〉嗎?」
「你是說……」
洢絲法試著回想。
她依稀記得朵雅似乎曾和自己說過類似的事情。
「自己的龍印能力忽然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提升到了遠比以前更強的水平……的那種『錯覺』嗎?」
「沒錯。」西爾的聲音很是肯定,「不過我想那並非錯覺。」
──〈災厄後遺症〉。
由於發現了這個現象的龍種,全都是約莫在三個月前〈災厄獸〉出現之後開始陸續察覺,因此才會被龍群們私底下給如此命名。不過、追根究底,那大略上就和都市傳說亦者校園怪談一般,是個沒憑沒據的說法罷了。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突然變強了呢。」
西爾的容色一改,表情頓時變得親切許多,像是刻意在為剛才惹得洢絲法不開心而謝罪一樣。
「真的?」
反倒是洢絲法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相信西爾接下來的說詞了。
(萬一西爾他又是在開我玩笑的話……我應該要生氣嗎?是該生氣的吧?但是……對著拚命保護我的人生氣,這樣子是不是不太好呢?)
「是真的,所以洢絲法一點都不用擔心喔。」
「呃……你說我在、我在擔心什麼?」洢絲法緊張了一下。
(難不成──我心裡的自言自語被看穿了!?不可能的吧?西爾的龍印不應該具備著這種能力才對……咦?話說我為什麼要為此而感到在意呢?)
「洢絲法並不用擔心自己會在戰場上喪命的問題。」西爾回視前方,火勢已經漫延到領地周圍來了,「因為妳還有第二護龍團的強大夥伴們,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
「是……是這樣的嗎?說得我好像很貪生怕死似的,其實我也沒有無用到……總是需要靠別人保護的地步啦……」
洢絲法順著西爾的視線看去,火影之中彷似出現了數頭靈獸的身影。
(阿──啊,好可惜,真想再多聊一會呢……)
她隨即明白了對話無法再繼續下去的事實。
「喔?原來洢絲法是這麼有自信的嗎?嘖嘖,真是不吉利──」
「咦!?不吉利?為什麼?」
「因為戰場上通常越不接受別人好意的人,下場死得越慘喔。」
冷不防的,西爾壞心眼地說道。
「哼──太過分了吧!」洢絲法這下子是賭起氣來了,「就算要死,我也會挑種非常帥氣的死法死給你看!」
然後,西爾乍然出口了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玩笑』。
「放心吧,萬一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陪著妳一起去死的。」
『這次總該是個玩笑了吧?』洢絲法如此認為。
「以非常帥氣的方式,我們說好了。」
兩人緊緊相握住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一點也不好笑!』洢絲法懷著這種想法望向西爾。
然而西爾卻毫無反應。
終究只是看著洢絲法。
◎◎◎
所謂的勇敢,大概就是單純忘掉了『害怕』這種感覺吧?
那麼強者定義上的其中一點,即是連『勇敢』都足以轉化為力量的人了。
新的戰龍出現之前,靈獸們未曾如此慌亂過。
新的戰龍出現之後,一切──都被改變了。
龍種世界裡的清晨六點三十三分,是現實中入睡時間最晚的朵雅化身為龍的時刻,她一醒來便很快的先跑去向妮菲迪以及芭芮兒兩姊妹會合。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的身邊還多了一個人,吉魯特。
看在同樣身為夢龍症患者的份上,以及此時待在龍種領地內部並非絕對安全的考量,於是第一護龍團的團長,芭芮兒,便決定讓吉魯特跟著團隊們共同進退,並且親自下達了命令,要求朵雅尾隨身旁保護著他。
因此吉魯特以〈一等龍印者〉的身分,正式踏入了戰場。
這種感覺,差不多就和隻身且空手衝進了歹徒窩藏處的刑警,進而才察覺到成群的非法分子、其實全都手持了重火力槍械的悲慘事實一樣。
現況的局勢發展有點令吉魯特看傻了眼。
領地前方的火勢煙燄障天,熯天熾地。
位於火海後方的敵人則紛至沓來,晃影蜂聚。
那種數量,簡直多到無法用肉眼來估算。
「自己小心點,萬一死了我可不負責……」
望著相同的場景,只能乖乖跟在吉魯特身旁的朵雅小聲開口。
「不、等等……如果我不用負責,那麼你萬一死了好像還不錯?」
若是拿她四天前剛與吉魯特相遇時的情形相比較,此時朵雅的語氣明顯要客氣不少。
(該死,怎麼偏偏是由我負責保護這個死小鬼……)
朵雅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了。
「妳也太誇張了,真有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嘛、算了,還懇請身為〈三等龍印者〉的朵雅大人,多多保護一下小弟我才好。」
吉魯特的神情得意,態度無比從容,完全不像個低等龍印者置身於戰場上時,所應該擁有的正常表態。
「你這個死小鬼,根本就認為戰爭什麼的──和你毫無關係,對吧!?」
「怎麼會呢?妳想想看,我同樣也身屬於龍種,是朵雅大人的同族,因此我們的利害關係可是一致的才對。」
「不準叫我朵雅大人!」
「朵雅小人?」
「……你是從哪裡來戶外教學的小學生嗎!?」
假使要將朵雅『不得不對吉魯特予以容忍』的理由給區分為十個等分,那麼前面的一至九個等分,全都是為了現實中吉魯特身為學生會會長所握有的莫大權利。
至於最後的一分理由,即是妮菲迪的姊姊、芭芮兒團長的手中握有了龍群之首的莫大權利。
要是因失職而惹得芭芮兒不高興的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到這裡,朵雅不禁唾棄起自己的渺小存在。
「所以,朵雅小姐,我們現在要做些什麼?」
吉魯特看著妮菲迪與芭芮兒兩人正逐漸離他們遠去。
「什麼都不用做,乖乖站在這裡等著一切結束就好。」
朵雅的回答完全沒有多做思考。
「如果是面前這兩位戰龍級團長親自參與戰局的話,我們前去助陣也只是礙手礙腳、多此一舉罷了。」
理由,就是如此簡單。
她甚至想不出、自己接下來還能夠在戰場上做些什麼事情。
「看來──咱們家的妮菲迪團長是打算要動真格的了。」
朵雅仔細注意起妮菲迪的一舉一動。
「那些全部都是……龍印嗎?」
吉魯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妮菲迪的龍角、側臉、脖頸、鎖骨乃至肩膀與腹部,瞬間全被深紅色的符紋給攀附了上去。這些紋路全都閃爍著繁星般的光芒,形狀類似於纏繞在身上的某種蛇形圖騰,並被龍種們給稱之為『龍印』。
「失算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的靈獸可以來到這裡……」
妮菲迪邊說邊將雙手往身後一伸,接著讓置有巨劍的劍套從背上滑落。
「光是靠著留下來的團長們,看這局勢……果然太勉強了點,是嗎?」
她隨手把劍套給扔往一旁,然後向著焮天的火光處走去。
被龍印給遍得殷紅的那張臉上,彷彿顯得興奮難耐。
「為什麼要把武器給留在那裡?」見狀後,吉魯特百思不得其解,「那把黑色巨劍……不是〈戰龍的象徵〉嗎?」
「原來你不知道啊?」
「上戰場前先扔掉武器?這是什麼眾所周知的祈福儀式嗎?」
「仔細想想──哎、倒也難怪,既無知又沒用的低等龍印者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妳是不是得了不偶爾損人一下就會死的病?」
這時候,恰好也趕來會合的凱格,隨即介入了朵雅與吉魯特之間的對話──
「因為妮菲迪團長認真起來的時候,手邊是不需要任何武器的。更該說是──上了戰場還需要武器的傢伙統統都是弱者,哈哈哈哈──!」
不過老樣子,這傢伙後一秒即被朵雅與吉魯特兩人頗有默契地給一同無視。
「因為〈龍炎佾舞〉的祝福是始終存在於戰龍身上的,而非受限於武器本身,因此〈戰龍的象徵〉原本就只是突顯戰龍身分的一種代表信物。雖說武器自身當然不是毫無殺傷力可言,但也並非每一位持有〈戰龍的象徵〉的團長都會將其真正地運用於實戰方面。」朵雅簡單地解釋道,「說到底,要把榮耀之物給拿來戰鬥也是頗需要勇氣的,萬一於戰局中不幸毀損,反而是有辱戰龍稱號的愚蠢行為。」
「原來如此,若不是有機會參與第一線的戰局,這種事情、一般的龍種的確是不會知情呢……」
「如何?認命地接受自己很弱小的事實吧。」
吉魯特已經懶得和朵雅較真口舌了。
「喔。」適切的敷衍才是和朵雅對話的不二法門。
豈料……
「斷角的小鬼,我們又見面啦!哇哈哈哈哈──」
偏偏是這種戰前時刻,凱格突然不死心地向著吉魯特親切打起招呼。
面對凱格的熱情,吉魯特當下卻好似刻意地忽略了凱格的存在,更該說他壓根也不知該如何與這個大塊頭進行正常溝通。
『……大概是打算硬擠進大夥的對話圈裡,方才覺得甘心吧?』吉魯特心想。
「喔。」於是適切的敷衍重新來過。
吉魯特已經越來越懂得與第二護龍團的成員們相處了。
而此刻尾隨在凱格後方的西爾與洢絲法兩人也一併來到了吉魯特身旁,於是一行人彷彿有著相同的默契,紛紛安靜加入了『觀戰』的行列。
──緊張感,顯然才是最最多餘的。
那種從容不迫又翹首盼望的態度,就像是走進了電影院裡準備依序入座一般,亦是充分表明了對自家團長們能力上的最佳肯定。
視野在燃燒。
空氣在燃燒。
連風聲都猶如受到了高溫烘烤而發出悲鳴。
理應是此般風鶴魂驚的戰場,此時卻帶給人一種意圖拭目而待的錯想。
實際上有法吸引眾人注目的,也正是妮菲迪與芭芮兒兩個人的強大身影。
續後,迎著目光與火光的洗禮──
戰龍們一同正式登上了這個位於火海之中的專屬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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