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洶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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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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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磅礡開場的大會,結束時卻是殘敗不堪,在劍影槍矛佈滿天空,權力算計落盡後,坐在百勝大殿的赫倫坦二世一臉憤怒。

  這次事件簡直成了他人生中的笑柄,被自己屬國在騎士大會密謀反抗?估計所有西陸君主在知曉這份消息後都會十分得意。

  「可惡,一定是森丁罕的『珍妮薇』想替被殺的弟弟報仇,難怪『瘦腿約拿』自己不來,派弟弟前來,這隻老狐狸……」

  「砰!」越想越氣、握緊拳頭,他用力敲擊金製王座的扶手。

  「蒙奇,那幾名騎士不管是『拉肢刑』還是『梨刑』全部給我用上,快死的時候再叫修士治癒他們,治癒完繼續用刑,一定要把策畫人給供出來。」赫倫坦二世白眉皺起,一雙藍眼布滿血絲。


  片刻後,他嘆了口氣「伊凡諾怎麼樣了?」

  一旁的僕役聽見後、鞠了個躬「尊貴的陛下,沃爾同爵士已經將回復藥給醫療隊了,我相信殿下現在已經復原,被燒焦的皮肉也已痊癒。」

  赫倫坦二世在王坐上思考,他輕敲著手指。

  【沃爾同爵士,一氣之下都忘記他,那回復藥救了伊凡諾,這次又替我擋下刺客……】

  【他的能力……這個人必須好好利用。】雖然他就沒信任過誰,但此時赫倫坦對梧桐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法拉奧,告訴我,森丁罕與安哥洛特爾相比,實力如何?」

  「這……定然是戰士城,您是安哥洛之主。」禿了頂的僕役躬身道。他侍奉赫倫坦二世已久,深知他的脾氣,這問題只能順著回答。

  「那告訴我,拉格公國的立場?」赫倫坦雙目一瞥接著問。

  「陛下,敝人實在不敢胡亂揣測……」

  「哼,你倒是越發狡黠,命令你回答問題也可以東閃西躲。」只見他白眉一斂接著說道「晚點叫伊凡諾來見我,有事與他討論。」

  「是,尊貴的國王陛下。」


  在戰士城的另一隅、緩坡地的下緣,一名身穿銀色鎧甲的戰士一人獨行,他腰上繫著柄長劍,頭上戴著翅膀裝飾的銀盔。

  這名戰士手中皮囊放著這次的任務證明---森林沼澤獸爪子,原本應當跟在一旁的劍客現下正默默躲在遠處暗中觀察。

  他稍早便回到了戰士城,在他進銀劍仲介所拿到報酬後、出來便發現背後多了道人影。

  他深知此時應當不動聲色,下午的戰士城人群依舊,背後寶藍披風在人流中穿梭,此刻在街道上他側身閃過幾名市民。

  「注意!!」一名民婦在半木造建築的二樓處大喊,說罷她便朝街道傾倒屎尿糞水。

  弗萊澤向旁一躍,他皺了皺眉,卻發現背後跟蹤之人仍在。他想也是,以他的身形和這身鎧甲,在這街道上自然十分醒目。

  【既然被跟蹤,那就讓你跟一會吧……】

  跟蹤之人一頭黃髮,雖然穿著一身麻布兜帽,但頸上的項鍊透出他的信仰。九神符號項鍊安穩的置於胸口,這名聖徒騎士緊緊在後方跟隨弗萊澤,但杭特又在不遠處跟蹤那名騎士。

  三個人忽遠忽近,你動我也動、你不動我不動。一個三人跟蹤的有趣畫面在戰士城的大街上演。

  弗萊澤並沒有細看,那人躲的隱密又距離甚遠,他只能不經意時用餘光掃過,因此他只能約略知道是名男子。

  越過幾名在斗篷下拉屎的市民,弗萊澤先是在大道上攙扶滿是汙泥的老嫗,接著他掏出幾枚金幣給路邊乞丐。

  走過大道旁最熱鬧的十字地帶,弗萊澤見到一名正等待販售的野蠻人奴隸,他定睛一看,在鐵製牢籠內那奴隸頸脖銬著鋼圈,不僅衣衫襤褸還滿臉髒汙。

  木箱上站著一名奴隸販子,他抽了抽皮鞭,四周有不少市民正鬧哄哄的七嘴八舌。

  【安哥洛北方似乎有半獸人國度和蠻族,他們長期好像互相侵擾,這大概是劫掠而來的奴隸吧?】弗萊澤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等待販售的野蠻人奴隸是一名年約二十的女性,長相乾癟、一頭紅髮,身上有大範圍瘀青,嘴巴正因為害怕止不住的顫抖。

  「這是今日最後一個,她會為你做任何事,有誰要買下這野蠻牲畜?」那販子是名高胖的中年男子,白色袍杉袖口向上捲起並露出那多毛手臂。

  「她是否有攻擊性?我是說,家裡若有孩子。」一名中年女子喊道。

  「絕不,親愛的,好了,還有甚麼問題嗎?」那販子露出一臉甜膩的笑容,他摸了摸那棕色鬍鬚接著說道「那麼現在開始喊價。」

  戰士城的經濟來源除了松香、松脂、松材外,還依賴販售蠻族和半獸人奴隸至西大陸各國。在安哥洛這些奴隸是最低廉的商品,因為北方總是有源源不絕的蠻族。

  而當有新奴隸出售時,往往是貴族巨富或是奴隸主的盛宴。他們揮金如土的比較著價碼,貌美的蠻族女子往往會成為他們的玩物。她們不受法律保障,主人可以對她們做所有事,甚至是奪取性命。

  「一百金幣!」一名中年男子舉手喊道,看他服飾似乎是名小康。

  「一百二十金幣!」又一名衣著整潔的中年男子喊道。

  「兩百金幣!」這次是那名中年女性。

  【兩百金幣……?這可是比我的馬還便宜……在這裡奴隸盡如此不值錢?】弗萊澤在心中暗暗吃驚,他知道安哥洛有奴隸買賣,卻從不知價錢竟低廉至此。

  「三百金幣!」弗萊澤舉起右手喊出了價格。

  「噢,這位大人您真是慷慨,這名奴隸長相既不是上品,身材如此瘦弱還出這等價錢,看來這名奴隸是您的了。」奴隸販子唇角上勾,那止不住的貪婪表露無疑。

  「快給我吧!」弗萊澤擺了擺手、快速地回了話,他實在不想在這多加逗留。

  「閣下是否還願意再看看,偷偷和你說,我這兒明日還有更加貌美的牲畜,若您有特殊需求的話……」那販子在接過金幣後暗搓搓地說。

  弗萊澤先是皺了皺眉接著便一口回絕,說實在這人口販賣令他打從心裡厭惡,但他知道,這行業在安哥洛由來已久,並非一朝一夕可改。

  【他想買奴隸?他究竟想做什麼?】躲在民房牆垣後,那跟蹤的聖徒騎士一臉疑惑。


  弗萊澤將她領走後那女子先是怯懦懦的吐出幾字,令弗萊澤訝異的是──與蠻族語言竟仍能共通。

  「妳怎麼會被抓來這呢?」弗萊澤開口問道。

  「我......我原本和家人在安哥洛之牆附近採集......然後......」說著說著她不禁眼泛淚光。

  弗萊澤將身軀彎下,他用手指替她擦了擦淚水。在近距離觀察後女子那營養不良的面頰又更嚴峻了,明顯便是長期挨餓。

  「別說這個了,跟我來吧,不會為難妳!」弗萊澤微微一笑後便拉著她的手。他先是在大道上替她買了新衣服和鞋子,接著在將她臉擦拭乾淨後便擺了擺手放她離開。

  「您……您要放我走?」那名蠻族女人滿是訝異,原本的驚恐神情霎時無影無蹤。

  「是的,沒錯,套上這身袍子妳才不會又被抓回來,快套上吧!」弗萊澤肯定的答道,接著他一把將看起來頗華貴的長袍塞入她手中。

  「啊……謝謝大人……」那蠻族女子眼神充滿感謝「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弗萊澤,回到妳家人身邊,別再回來了。」說罷弗萊澤還將金幣交給了她。那女子道謝後便頭也不回的奔跑離開。

  在後方跟蹤的騎士一路見到諸多善舉,他戴著兜帽的頭緩緩低下、躲在牆後的臉蛋差點熱淚盈眶。

  【這位……弗萊澤竟然如此仁慈,竟不以蠻族為忤、一視同仁,果然是疑似神族的人物,看他的裝束……】此刻他立刻聯想到在神殿見到的神祇雕像。

  【莫非他是九大創世神中的戰神---阿納斯?】這名虔誠的九神信徒止不住自己內心想法。

  畢竟九神在太古大戰後即不知所蹤,說不定祂便是眼前之人?

  他感到一陣感動,覺得自己見到了神,而身為聖徒騎士的他,自是對諸神十分熟稔──

  他知道,在這片西大陸九神中的戰神「阿納斯」是大多戰士職業信奉的神祇,當然有些騎士也會信奉,但騎士大多還是以信奉馬神「宙德斯」為主。

  另外其它七大神也各自擁有主要信仰者,在西大陸,就連邪神都擁有少量信徒,只不過邪神信仰一經發現,便會被送至宗教法庭處以火刑罷了。


  夕陽餘暉,弗萊澤雖知有人跟蹤,但是此舉並非刻意表現,他本就是如此個性之人。現下他正準備回靴子與頓,走在安哥洛大道上,卻聽見熙來攘往的市民正激動討論、討論著剛發生的騎士大會暴亂。

  【看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弗萊澤心想,心裡不禁感到一陣擔心,於是他轉進巷弄、倚在牆垣並使用公會訊息聯繫梧桐。

  「啊……是弗萊澤嗎?」廊道中的梧桐一發現訊息便望向四周,好確認周遭是否有人。

  「騎士大會發生了甚麼事嗎?我在路上聽見了市民討論。」聽他語氣似乎有些焦急。

  「森丁罕預謀刺殺赫倫坦二世,並想在比武大會上殺掉伊凡諾王子,這引發了不小的風波。」

  梧桐接著說「如果赫倫坦二世被殺,對要塞好不容易經營起的基業不利,又因有聖徒騎士在平民區監視,我不可有太大動作,所以我便用肉身擋下刺客匕首,好消除教廷對我身分的疑慮。」

  「梧桐……你也太犧牲了吧,辛苦了。」弗萊澤搔了搔臉頰。

  「不會,換作是你也會做出同樣舉動,這都是為了要塞的大家……不說了,有人走過來,剩下的費兒會再仔細的向你說明。」他一發現有人接近,便飛快的結束公會訊息。

  「啊……就這麼掛斷?我都還沒說我今日也被跟蹤了哩……」弗萊澤直起身子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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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時分,梧桐抬起頭後便是一愣,一道人影從邊緣處緩緩走來。

  是阿爾傑騎士,他穿著件湛藍袍杉,挺拔的身形依舊,顯然焦黑的身軀已然痊癒。

  僻靜的迴廊內,與上次見面時一樣的黃昏景緻,牆壁掛著剛點燃的火把,一扇扇橘黃小窗一點一點映在阿爾傑的身上。

  在行完禮後,那英俊的臉龐緩緩開口「沃爾同爵士,聽聞這次又是您救回了我和殿下,如您所見,喝下您的藥劑我身體已經完全復原……」阿爾傑微微一笑。

  「又再讓您看笑話了,這次又被您所救。」阿爾傑騎士說罷便深深一鞠躬。

  「身為宮廷術士長,我是不可能對你們見死不救的,阿爾傑爵士您別太客……」

  不待梧桐說完,阿爾傑便快速搶道「雖然空有爵位,但我沒有稀世珍寶可贈予沃爾同爵士您」他將身軀湊前。

  「因此在此立下我的騎士誓言──」阿爾傑單膝跪地。

「馬神宙德斯在上,今後只要沃爾同爵士有危險,我,阿爾傑騎士必定以性命相搏,守護您的生命與安全,不論艱辛、無論險阻,情義永雋,磐石無轉移,望宙德斯垂憐,讓此誓言永不止息。」他眼神真誠的望著梧桐,那棕色瞳孔帶著堅定,俊眉深目中挾著決心。

  異世的墜陽依舊唯美,此刻,群鳥正在天空高飛。


  【你要用性命救我?你可是比我還可能遇到生命危險哩……】

  這是梧桐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他實在很想笑出聲來,但他還是努力克制並有禮貌的答道「阿爾傑爵士,您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開心了,不必真的做到,您的職責是守護安哥洛,而我救您以及殿下為的也不是回報,不是嗎?」

  梧桐對自己這番回答相當滿意,並給了自己九十分的高分。

  「若沒有您的藥劑,相信殿下和我早已回天乏術。」他依然單膝跪地。

  「騎士守則便是人生規範,我已立下神聖誓言,今後沃爾同爵士我會守著您的性命安全,與安哥洛的安全一倂守護。」阿爾傑仍不為所動的說。

  「……」

  「……」空氣再度沉默半晌。

  「啊……既然如此,那……那就拜託騎士阿爾傑了。」梧桐連忙將他拉起。

  【天──我實在想不到有甚麼辦法可以阻止他了。】

  「沃爾同爵士,再次感謝您的義行,連同殿下的份一起。想說的已經帶到,就先不打擾您了,祝您順心。」騎士阿爾傑說完又是微微躬身。


  「……」

  【高潔的阿爾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實面目便立下如此誓言,以後你要如何在兩道誓言中做抉擇?】沉著張臉,梧桐幾乎可以看見那可預見的未來。

他其實心知肚明,阿爾傑既能將代表騎士榮譽的獎座送出,那便能完成誓言,只是......這結局會以何種形式收場......


  推開戰士堡老舊的房門,一陣冷風從廊道小窗灌進他的廎室,一坐上木床後嘎滋聲便從底下傳來。

  不知為何,他感到一陣疲乏,或許是連日重負,又或是知悉被教會盯上。尼豆的慘劇在前,身為會長的他戒慎恐懼,肩負眾人的生存壓力,這令他有時喘不過氣。

  【梧桐,不準失誤,若失誤,那些人便全都會因你而死。】他在腦內對自己說著。

  迎著冷風,梧桐感到陣陣涼意。


  【今晚便回黯黑要塞安睡,在這裡我可無法放鬆……】他在站起身子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