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5 慶端午

本章節 4982 字
更新於: 2020-06-25

  
  
--於端午節,早上十點。
  
  
  「我說你們啊……在幹什麼?」
  
  原本想去找於熙玩卻聽說他今天要來育幼院幫忙的陸駒,現在趴在育幼院的圍牆上,看著在一年三班三名學生搬東西,自大門處小貨卡上搬下箱子堆在小推車,再越過守衛亭運進玄關放置在走道旁,像螞蟻一樣不畏暑熱地忙碌。
  
  因陸駒出聲,三名學生在安好箱子後回頭看向正趴在高約1.5米圍牆上的紅髮學長,而紛紛出聲:「陸學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來找於熙的吧?」「我們來幫忙慶祝端午節。」
  
  想想他們大概是為了志工服務時數來的,陸駒自己也去過醫院當志工賺時數過,就問了他關心的事:「喔,於熙咧?」
  
  「先讓他去換衣服了。」其中一人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回答。
  
  「換衣服?」
  
  「對啊,我們要扮成白蛇傳裡的角色來陪小朋友玩。」他們回答:「演戲的話我們不會演,又不是話劇社也擠不出時間排練,所以只是 Cosplay 發個粽子帶活動。」
  
  他們只負責苦力跟陪玩,這些物資都是由院方募捐採購來的。
  
  「喔……」陸駒想象了一下而壞笑:「不會叫他演白蛇吧?」
  
  「不是喔,是法海。」
  
  「法海?」忍不住噴笑。
  
  「白蛇跟青蛇有女生能扮啦。」「而且讓於熙扮有個好處……」
  
  在陸駒挺好奇他們為什麼要讓於熙扮那個反派和尚……或者要說為什麼於熙會答應扮那種會被丟雞蛋的角色時,穿著一襲製工粗糙、俗氣金紅色袈裟戲服的於熙就這麼拄著金色法杖從玄關內走出來,頭上戴著一頂道具佛帽,毫無誠意的給頭髮外套了層膚色頭套佯裝剃度光頭,還黏上一嘴假白長鬍,如果不是同學剛剛有爆料,儘管很粗製濫造還是認不出那是於熙呢。
  
  「陸學長,你在那裡幹嘛?」於熙在走來之前就已經先聽到他的聲音了。
  
  「噗!小熙你真的扮法海喔?為什麼?許仙不好嗎?」陸駒有些亢奮地掛在圍牆上,以著笑顏兩手輕拍著牆面像在催促他們似的:「我可以進來吧?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也讓我幫點忙!」
  
  於熙看了眼身旁朝他投以許可示意的同學,便回應陸駒:「可以,不過麻煩從大門進來……」
  
  沒等他說完,那人就已經一手撐上圍牆翻身跳進育幼院內庭,輕靈的身手如貓躍幻影,就算著地後又輕蹬了幾下也沒怎麼出大聲響,看得一票一年級男生都想鼓掌了。
  
  這人根本特技團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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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於熙扮法海、兩名女同學扮青蛇與白蛇,其他三名男同學則都是古服書生,也就是說,有三名許仙。
  
  雖然一開始看他們全著戲服後有不少疑問,但看著他們穿梭在年紀不一的孩童間打招呼派禮物時,陸駒好像有點明白了。
  
  小孩子們特別喜歡親近白蛇與青蛇,可能一身古裝華服對小孩子來說太美了吧?小手手總是管不住地一直扯上兩名女孩子的紗裙與錦帶,就算嘴上害羞說不出一句『姐姐好漂亮』,那閃亮亮的眼神已經出賣他們的欣羨,前一句甜甜的「白蛇姐姐」、後一句軟軟的「青蛇姐姐」,哄得兩名女學生也變得溫柔細膩了不少,捨不得拉下臉叫他們別扯掉她們頭上的簪花與假髮呢。
  
  許仙們就完全是苦力角色,搬東西、整理教室桌椅全都他們來,沒有小孩子會去纏著他們,而他們也只是把要發給小孩子的手作香包材料遞給兩名蛇精,由她們去派發給小朋友們。
  
  作為白蛇傳主要角色、卻完全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反派和尚,就只是靜靜站在角落倚著金法杖,一雙冰冷藍瞳睥睨教室裡哄亂的孩童,一旦有人想造次,就會忍不住看向法海,然後被那雙眼睛瞪得乖了,好像一搗亂就會立馬被物理超渡似的,連一句『最討厭臭和尚』都不敢屁出來。
  
  其他三個男學生沒辦法像他一樣冷得讓小孩子不敢拿粽子丟他,所以才會讓他當法海吧?他的高冷障壁原本就連老師主任教官們都無法突破、號稱人型自走速凍機,在抹去顏值只剩氣場的此時,也難怪小孩子會怕他了。
  
  也就是說,他在學校能有人搭理,沒落得千夫所指萬人孤立的慘狀,完全靠顏值護著,真得感謝他爸媽把他生得傾國傾城啊,當然這形容是過於誇張了。
  
  在發完材料後,兩位蛇精姐姐就像幼幼台姐姐那樣,以著可愛萌笑搭配舞台手勢:「大家都拿到材料了吧?」「就讓白蛇姐姐、青蛇姐姐和大家一起縫香包喔!」
  
  「耶!」「縫香包!」
  
  「蛇精縫香包喔……」在法海身旁一起倚牆而立的陸駒難免竊笑吐槽:「古早人把雄黃艾草之類的藥粉用布包起來掛在身上防毒蟲,那就是香包的起源,注意到了嗎?有雄黃喔……」
  
  法海捻了捻白鬍,低聲道:「蟲蛇精怪本不該禍害無知無辜之人,老衲暗渡雄黃亦有理。」
  
  「……你很入戲喔。」
  
  --法海,一名討厭蛇的男人。
  
  不過其實材料包只有香豆,沒有雄黃,所以白蛇與青蛇不用再上演一幕化蛇,省了很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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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位蛇姐姐巧手協助之下,所有孩子們都縫好了各自的香包,喜孜孜地掛在脖子上。之後一起玩了立蛋,努力把蛋立起後,園長會一一為孩子和他們立起的蛋留影,簡單的活動就在孩子們彼此鼓舞間完成了,儘管花了不少時間。
  
  「吃午餐了喔!今天的午餐,是粽子!」
  
  趁著他們縫香包的時候,三名許仙也在院方師長的協助下幫忙蒸好一整箱肉粽,看著時間差不多就一起搬進教室裡,幫著孩子們一起整理場地,把桌椅回復原位後,就讓白蛇與青蛇去發粽子和果汁給每一個小朋友。
  
  至於大人和他們這群志工當然也有份,在派完所有孩子後,他們也一人拿了一個粽子和一瓶茶飲,在教室旁各自找個位置陪小孩子們一起用餐。
  
  於熙這才撕下臉上的假鬍,拿下僧帽與悶得他頭皮發汗的膚色頭套,五指隨性地梳鬆一頭金髮,散了散一直被積累於髮下的熱氣,這才感覺好多了,從許仙同學那裡拿到一個肉粽與一瓶綠茶,就先飲了一口潤潤喉。
  
  一群小孩子們全看呆了,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於熙,而忍不住竊竊私語:「外國人耶……」「法海和尚居然是外國人難怪有藍眼睛……」「我還以為是個臭老頭子……」「你眼睛瞎了喔他臉上根本沒皺紋。」
    
  『只有頭髮跟眼睛的顏色像外國人……』許仙們想著該不該講,但想了想也只有想而已:『這個外國人不純。』

  今天於熙只是特別被找來扮法海,過去負責這裡的學長姐提過扮反派的志工心理素質要很強大,所以同學們才會找來不當育幼院志工的於熙,他看起來像承受得住,就算受不了他也只來一天而已。事實證明,幾個被特別點名要注意的小孩根本不敢打罵他,非常好用。
  
  所有孩子們都拿到粽子跟飲料,但卻沒人動起桌上的食物,只一直盯著他瞧,於熙不由得冒了個問號:「……怎麼了嗎?」
  
  「……」陸駒沉默一秒後悄聲回答:「他們在期待你說『肉粽很好吃只是外面的生菜硬了點』啦。」
  
  於熙回視著他並微挑一側眉尾,雖然表情變化只在眉毛上,但背景可是跑了滿滿的WTF。
  
  就算住在國外,但每年端午之前還是會收到這邊親戚寄的粽子,於熙不可能把粽葉錯當配菜吃的,但再回頭看看孩子們的閃閃發亮充滿期待的小眼神,他們真的以為他是第一次吃粽子的人啊?
  
  既然如此,也就張口咬下一口粽子,連同粽葉一起。肉粽包了兩張竹葉,想直接咬一口並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這令他的表情看來有些猙獰,但還是順利地撕開葉子咬進一口進嘴裡,咬了咬濕軟鹹香糯米飯與粗到刺嘴的植物纖維,慢條斯理地多磨幾口後嚥進喉,還要裝得一臉淡定表情:「很好吃,只是菜葉硬了點。」
  
  幾乎所有人是傻著看他說完這句話的,在那之後吵鬧聲四起:「於同學你真的是第一次吃粽子嗎?!」「粽子不是這麼吃的啦!」「葉子要剝開葉子不能吃!」
  
  「幹嘛當真……」身旁的陸駒一臉好氣又好笑。
  
  於熙以一臉面癱回應:「不過理論上是能吃的吧?也沒聽說哪個人吃了粽葉送醫急救,我就試一口看看會怎樣。」
  
  「好啦,真不行我會幫你叫救護車。」根本只是來蹭肉粽的陸駒也分到了一份,拿起自己的粽子像示範給於熙看似地剝開粽葉,咬下一口熱騰騰的軟糯香米飯,嚐到了只有粽子才會有的竹葉香:「好吃!好好吃喔!」
  
  其實是免費的最好吃。
  
  
     *     *     *     *     *
  
  
  吃完粽子後,一段時間的刷牙漱口與整理清潔,院長和主任就讓大家出去集合,預先租的巴士也到了。
  
  「接下來,我們去看划龍舟比賽喔!」白蛇娘娘就像導遊小姐一樣手上拿著根旗子帶隊,引導興沖沖的孩子們往車上去找位子坐好。
  
  「那種東西看電視轉播就行了,還要專程去看現場啊?」在隊伍旁,陸駒囁嚅著。
  
  只是一臉慘白的於熙沒有回應他,只是舉起手,告知青蛇與許仙們:「我身體不太舒服,要直接回家休息。」
  
  「欸?」「真的哎你臉色好差……」「一個人沒問題嗎?」
  
  「嗯,一個人沒問題。」於熙低著嗓回應。
  
  陸駒這才注意到,那蒼白過頭的面無血色與涔涔滲出的豆大冷汗,而伸手攙上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吧。」
  
  兩人也就目送育幼院的孩子們和同學們上了車,和他們揮手道別。
  
  因為所有人都走了、育幼院的大門也跟著上鎖,於熙也就一身袈裟、拄著法杖,在陸駒的陪同之下回到他家,但他家裡卻一個人也沒有,陸駒難免問:「你爸媽呢?」
  
  「去爺爺家過節了……原本說好這邊結束後我再過去,看來我得先跟他們說我不去……」
  
  虛弱無力地跌進柔軟沙發,於熙勉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取出手機,給父親發了通簡訊,努力撐著發完後把手機擱到長桌上,才一手抱上肚子伏臥在沙發上顫抖:「唔……肚子好痛……」
  
  「靠你是竹葉吃多吃壞肚子喔?!」陸駒雖然多少有猜到一點,聽到本人這麼說還是會很傻眼:「想拉嗎?要拉嗎?要我扶你去廁所嗎?」
  
  「拉是不會……現在是胃這邊在痛……」勉強撐著身子坐起,於熙把所有支撐放給身後柔軟的椅背,仰頭發著似乎很痛苦的喘息。那看得手足無措的陸駒相當擔心:「要帶你去掛急診嗎?回什麼家?你家根本沒人……剛剛就應該直接打車去醫院的。」
  
  「還沒到那種程度……應該不用……感覺有比在公車上時好一些……」一手撫在肚子上,一手擱上眼皮掠去雖不強烈但他現在不想看到的光。隨著喘息的頻率,忍受著肚中的絞疼,於思緒稍稍能鎮定一點時,想起了而把視線投向陸駒:「那個……學長,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啥事?」
  
  「讓我抱抱你。」
  
  「哈?」
  
  雖然是很令人錯愕的請求,但看著於熙把雙腿收攏、打開雙臂的姿勢,是很認真的請求啊……於熙補充說明:「擁抱能緩解疼痛,雖然聽起來很民俗療法……但這招確實有用。」
  
  「是嗎?」陸駒滿滿的懷疑,但還是走了過去,在正要面對面跪上沙發給他一個抱抱時,又被提醒:「背對著我坐我腿上……」
  
  「喔。」照著他的意思,陸駒反了個身,跨坐在他的兩腿上,由著他雙臂環抱住,像抱著個巨型布偶那樣,把他的臉也埋進他的背裡。
  
  那雙手臂的力道有些重,像要鎖緊他、不讓他逃走似的,儘管陸駒也明白,那力道是反映著他所忍受的疼痛,有多麼的痛。良久,感覺到身後的喘息漸漸得到平伏,陸駒才問:「有用嗎?」
  
  身後緊貼著他背的臉上下微點,像是回答他:『有用。』
  
  浸淫在熟悉的體熱與擁抱之中,陸駒有些開始胡思亂想,抗拒著對體內騷動的感知,而伸長了手臂把遙控器撈過來,打開電視機,玩起頻道切換鍵:「啊無聊死,我看看有什麼好看的電影。」
  
  「嗯……」
  
  聽著電視機不停切換的人聲配音,於熙感覺到疼痛減緩了不少,意識也隨之逐漸渙散。懷中溫柔的觸感,令他想起了某個人……某個連姓名都不會再有機會呼喚的人。
  
  他懷念那個人的聲音,入耳的錯亂音效也彷彿是那個人曾經飽含溫情叫喚他的聲音;他懷念那個人的溫度,就算是午間的暑熱都像曾經融化他們的熾熱;他懷念那個人的懷抱,任何一個逗留在他懷裡的人,都能輕易讓他想起他。
  
  他懷念的那個人……把那個名字當作是詛咒禁忌,不聲張、不吐露,從此不再叫出口,只收藏在心裡,加上了好幾道鎖。
  
  緩緩地、慢慢地、把精神崩解於無人的夢境,一個只有白霧瀰漫、什麼也沒有的夢裡。
  
  陸駒感覺到原先緊鎖的雙臂漸漸卸了力、垂在他的腹前,身後緊貼著他的頭也在一傾之後離開了他的背脊,這才發覺於熙已經昏睡過去,應該只是忍受疼痛忍得累了吧?陸駒起身探視他的呼吸與神色,已經不再發著冷汗,表情也溫潤了不少。
  
  「應該沒事了吧?」自言自語地猜測著,陸駒幫他調整雙腿,令他能平躺在沙發上熟睡,均勻起伏的呼吸頻率並沒因身子被挪動而打亂……就算指尖忍不住撫上那微涼的唇瓣,他依然沒醒過來。
  
  「真的是……就算你乖乖上了我的當,我也不會比較開心好嗎?」
  
  心疼地拂開被冷汗沾黏於額上的金色瀏海,原先是想給他一個安慰獎的額吻,但最後,陸駒的嘴唇還是落在他的唇上,算作給自己的嘉獎吧?
  
  「這下子跟誰說端午安康呢?笨蛋。」
  
  
睡到傍晚就沒事了
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