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２０陸駒生誕

　　
　　
　　純潔白玫瑰盛開滿園，反射晶亮光輝的玻璃瓶盛起一束一束雪絨香花，光羽綾羅舖開天真純粹的希冀，一套又一套綴上蕾絲與鑽石的雪白紗裙，靜候著每一個美夢實現的瞬間，儘管那像泡沫一樣脆弱而短暫，但卻是世上最美願望的凝結。
　　
　　
－－於婚紗店。
　　
　　
　　『欸？為什麼我要穿成這樣？』
　　
　　站在雪白為主色調、典雅瑰麗的賞衣間裡，陸駒低頭看了眼身下及地的白紗蕾絲裙襬，與手上套著的一雙白蕾絲手套－－剪裁合身並且貼綴著璀璨白鑽，手工縫上亮絲繡花，是相當貴氣的新娘婚紗。
　　
　　『對了，因為那傢伙說我穿這樣很可愛……』
　　
　　結婚一定要一個穿新郎裝、一個穿新娘禮服嗎？
　　
　　那，就給可愛的那個人穿女裝吧。
　　
　　像傳統的新郎新娘人偶一樣，只要能打扮成那個樣子，就能得到大家的祝福了。
　　
　　所有人都會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對吧？
　　
　　「學長，這件衣服真的很適合你啊。」
　　
　　從一旁的白色木門裡，走出來的那個人，穿著一套雪白燕尾服。不得不說，他那一頭金髮、湛藍眼珠，配白衣是真的很適合，當他嘴角彎起月牙般的笑容時，比起要被祝福的新人，他看起來更像是代替上帝下凡來給祝福的使者。
　　
　　在魂快被那清朗淺笑給勾走之前，陸駒別開了眼眸，故意使性子：「當然適合，我穿什麼都適合，我穿什麼都可愛的，哼。」
　　
　　「那我們快走吧，大家都在外頭等我們了。」
　　
　　他伸手，而他也很自然地將手疊上他的掌心，由他領著，往精緻雕繪的雪白大門而去。
　　
　　他本該是滿心憧憬的，卻在即將離開大門之際，瞄了門旁的衣妝鏡……鏡中的人，是誰？
　　
　　一頭黑色的長髮、一身黑色的婚紗，玲瓏有致的身材曲線，豔紅的濃妝……那鏡中的倒影明明是個女子－－看起來像魔女一般的女子。
　　
　　「不對！這個不是我！」陸駒抽開了被他所牽著的手，慌張地往一旁高掛起的新衣去，努力翻找起：「我必須找到對的衣服才行！你等等我！」
　　
　　性感美豔的露背裙裝、可愛嬌俏的短紗裙、高貴典雅的魚尾禮服、夢幻時尚的浮彩白紗……無論他換了多少套衣服，鏡子裡映出來的人都不是他，這讓他焦急如焚，扯下了賞衣間的所有美麗衣裳，但卻沒有任何一套，能讓他看來像是他。
　　
　　「不對！不對！這套也不對！」他慌得手裡抱著一大堆衣裳，急得哽咽了嗓：「怎麼辦！時間快到了！」
　　
　　「你穿你原本的衣服就好了啊？」那人比起有耐心，更像沒把這事兒放心上，只是微歪著頭，提出很尋常的疑問。
　　
　　「我原本的衣服？」
　　
　　他原本的衣服是哪套？平常穿的衣服？那是男裝啊！
　　
　　「是你說我穿女生衣服很可愛的！現在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卻叫我穿平常的衣服？！你到底想怎樣？！」
　　
　　被發脾氣，那人的表情……
　　
　　為難地深蹙眉頭，嘴唇微啟，像是說了什麼？
　　
　　
－－於夢中驚醒。
　　
　　
　　『……欸……』
　　
　　縮在被窩裡的陸駒，還在對夢中的於熙發脾氣，但在睜眼、慢慢回過神後，只覺得靠北：『為什麼我要做夢夢到跟小熙結婚啦？』
　　
　　又不是每天看偶像劇跟少女漫畫的花痴女同學，整天只想著遇到一個白馬王子轟轟烈烈地談場戀愛、人生最重要的目標就是步入禮堂……好像人生就是為了找個喜歡的人結婚，除此之外的事隨便勒。
　　
　　而且很靠北的是，為什麼他要穿婚紗啦？明明現在同志步入禮堂也不少，為什麼他要穿婚紗啦？就算他再怎麼可愛他還是沒有性別認同障礙好嗎？為什麼他要穿婚紗啦？
　　
　　『因為可愛』什麼的根本不能當作穿婚紗的理由啊，他不用穿女裝就很可愛了好唄？
　　
　　『說起來全都怪於熙就對了啦，高我幾公分了不起嗎？動不動就說我可愛，歧視矮子嗎？我年紀明明比你大啊！』
　　
　　在畢業典禮後，宇文鷹已經搬回家去，現在房間裡只剩陸駒一人，又剛好是星期六，沒有其他人的生活音來擾他清眠，也就在對於熙發了一頓莫名其妙的脾氣後，再度閉眼，於恍惚間重回夢鄉。
　　
　　這次睡得挺好的，什麼也沒再夢到了。
　　
　　
－－所謂的生活，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高三畢業了，不代表高一高二也跟著放，在暑假到來之前，他們還有最後一場仗要打。
　　
　　對陸駒來說，至少樂團那邊是不用再練了，睡醒之後，惺忪地刷過牙，帶好手機鑰匙和錢包，就出門去隨便找間店吃飯……看著時間也已經十一點了，是早餐還是午餐都隨便，只是平時總大方加飯的自助餐今天休息，也就多花了一點錢買飯。
　　
　　吃完午飯後去租書店花了一兩小時看新書，看完後再去飲料店買杯手調茶，帶幾包零食回宿捨去，坐在書桌前寫一下作業、滾回床上裝筆電看影視節目，一天就這樣混過去了，毫無壓力。
　　
　　只是在晚上八點時，突然收到於熙的訊息：【學長現在人在宿舍裡嗎？】
　　
　　【在喔，你要過來嗎？】雖然也不是真的想要他過來。
　　
　　【嗯，我半小時後會到。】
　　
　　陸駒幾乎是從躺著的姿勢跳起來：『靠真的來喔？』
　　
　　但之後於熙似乎沒要再傳訊的意思了。
　　
　　陸駒急急忙忙從床上跳下來，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曠房間裡兜轉上一圈，看了看桌子和床，趕快把垃圾清理一下，再看了看身上，嗯……穿得還正常……
　　
　　『欸搞什麼？我幹嘛像是被女票查房的蠢狗？這裡是我的房間欸！他隨便跑過來就髒給他看啊？怕什麼？！』
　　
　　再度氣呼呼地坐回床上去，在靜了五分鐘後，也就恢復正常，繼續播起影片來看了。
　　
　　『不過那傢伙說要來，過多久了啊？會不會路上發生什麼事？喔不，不會，我幹嘛像個等男友的女生開始擔心他的安危啦？那傢伙搭公車的欸！市區公車能有什麼事啊？』
　　
　　忍不住看向螢幕右下角的時間，才過了快二十分鐘，嘖。
　　
　　忍著不停往小時鐘飄去的視線，但卻怎麼也沒辦法專心在劇情上，等到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時，他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東西，只知道忍住按下暫停鍵跳下床的衝動，告訴自己『表現得跟平常一樣就好啦！』這種廢話。
　　
　　「陸學長，晚上好。」一身簡單的外出襯衫、夾克和黑長褲，打開門後踏入房內的於熙穿得很普通，一手提著一個紙盒，返身將門關回並上鎖。
　　
　　他手上的紙盒，一看就是個蛋糕盒，陸駒不由得蹙起眉：「你帶蛋糕來幹嘛？」
　　
　　鎖好門後，於熙回身看向還坐在床上的陸駒，以雙手捧起那紙盒，並微歪了頭揚起微笑：「嗯，生日快樂，學長。」
　　
　　「生日？我？」陸駒一臉懵，才在看向螢幕右下的日期時，喃喃起：「六月二十號……啊對，今天我生日耶……我忘得一乾二淨了。你怎麼知道的？」
　　
　　「陸阿姨叮囑我今天要來給你慶生，她說你長時間不在家，她沒辦法幫你過生日。」於熙先把紙盒放在書桌上，脫下身上的夾克外套，掛在宇文鷹搬走後已無人使用的椅子椅背上。
　　
　　「喔……」無法掩飾的失望，自陸駒垂眸間傾洩而出，儘管沒期待過什麼……他只是很困惑，過去義父義母要替他慶生都被他婉拒，他很早就讓義母知道他不想過生日的，為什麼叫於熙來？但是，還是不大想被於熙發現他的心情，而故意使性子：「阿姨沒跟你說我其實不太喜歡吃蛋糕嗎？雖然我不偏食有就吃，但真的沒必要特別幫我準備。」
　　
　　「嗯……我想也是，所以……」於熙以著單純天真的笑意，打開紙盒，小心翼翼地取出只有六吋的圓型蛋糕，把它墊上紙盒放到陸駒身前時，和陸駒腳邊僅隔五公分的距離，陸駒就能感受到一股清涼。於熙拿起蛋糕店給的餐具與蠟燭，笑答：「是冰淇淋蛋糕喔。」
　　
　　「冰淇淋嗎？」陸駒心動了，冰淇淋這麼美好的聖品在這樣有點熱的天氣最是誘人，有誰拒絕得了夏天的冰淇淋呢？有的話那一定是聖人，但絕對不是陸駒：「那、那……好吧，我就吃吧！」
　　
　　「不過還是要吹蠟燭的。」於熙很堅持在凍得有些硬的蛋糕上硬插了三根生日蠟燭，以打火機點上了火，毫不羞恥地自己打起拍子來唱生日快樂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旁陸駒都要替他尷尬死了，沒人叫他唱怎麼能自個兒唱得這麼嗨呢？
　　
　　於熙唱完後，眼見陸駒一臉微妙地盯著他，也就笑了笑提醒：「許願吧，學長。」
　　
　　「喔……」但陸駒暫時想不到要許什麼願望，低聲應了後，握拳低頭佯裝許願的樣，但視線仍飄上於熙的臉……如果必須要許願的話：『那……希望你能一直健康平安、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吧。』
　　
　　如果是自己為自己許願，那一定是不會成真的。
　　
　　幼年時的他，在母親還能為他買來一塊簡單的蛋糕時，他能許下的願，一個也沒成真過。他想得到的，沒有一個得到手：母親、朋友、美味的食物、有趣的玩具、希望、與夢想……只有不斷的失去、失去、再失去。
　　
　　如果想要什麼就註定不會得到什麼，那，為別人許願總可以了吧？
　　
　　他的母親現在很幸福快樂，叔叔阿姨和小馳也健健康康、平安無事的，他很慶幸至少他希望誰過得好誰就能過得好呢。
　　
　　許完願後，他吹熄了蠟燭，很尷尬地領受了於熙歡快的：「生日快樂！陸學長！」
　　
　　「喔，謝謝……」尷尬到爆炸，陸駒真不明白於熙哪來的臉皮可以這樣搞？這才想到，大概因為於家有慶生的習慣，才會覺得習以為常吧？明明生日這種東西，不要慶祝比較好，也沒啥好慶祝的。
　　
　　接過於熙遞過來的蛋糕刀，按慣例是要壽星切第一刀的，不過陸駒也可以直接全切了，只是第一塊蛋糕還是得放在他的盤子裡。把蛋糕分成六等份後，於熙取走第二塊，在陸駒身旁坐下，相當自然地，以叉子切開冰淇淋蛋糕體，嚐了一口香甜冰涼入口即化的美味：「嗯！冰淇淋好吃。陸學長也快吃吧，不然會溶化的。」
　　
　　陸駒也跟著品嚐起，在切開來後可見到雪白香草冰淇淋內的粉紅冰淇淋與奶黃冰淇淋，嚐了才知道是草莓口味和芒果口味的水果冰淇淋，混在其中的碎果肉口感相當明顯，既然料好實在也就沒啥好挑剔的了。
　　
　　「下次也買冰淇淋蛋糕吧。」於熙笑著這麼說。
　　
　　陸駒眉頭一皺：「還有下次啊？」
　　
　　「我想下次是可以的。」於熙只是估著，明年的這時候，應該還能幫忙慶生。
　　
　　「但是之後就不行了吧？」
　　
　　話一出口，陸駒自己先傻了，怎麼說出這麼矯情賭氣的話呢？而連忙反悔：「當我沒說！我可不是喜歡過生日的人啊！你別誤會了！」
　　
　　於熙沒有回應，只是略有苦澀地，微揚了嘴角。
　　
　　那表情，看得陸駒胸口陣陣悶疼……他不喜歡過生日，卻說出了類似強迫於熙要為他慶生的話，但又為於熙沒有表示出『之後也願意為他慶生』的想法而難受……
　　
　　頓時覺得自己矯情得很討厭，明明只是想要他的心中有自己、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位列前茅的……他只是想被他所重視而已。
　　
　　沉默些時候，於熙才解釋起：「學長畢業後，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我畢業之後，我也不知道到時候我會去哪裡……我很高興學長願意讓我幫你慶生，因為阿姨也跟我說過，你很不喜歡過生日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替你慶生，因為對我而言，你是很珍貴、很重要的朋友……」
　　
　　那雙藍眸裡盛著星光，在帶著淡淡笑意的音調裡，浮動著恍如銀河遙遠的璀璨。虛幻，卻深藏著令人想觸及的希望：「因為是你誕生在這世界上的重要日子，就算知道你不喜歡，我還是來了；就算知道可能打擾你，我還是來了……我沒辦法承諾太過久遠的未來，但現在的我，很希望未來也能這樣和你在一起，渡過每一個你重要的日子。」
　　
　　「你……好吧，你說的我都明白了。」陸駒的神有些飄了，好不容易拉回幾分，才能吐槽出話來：「這麼肉麻的話你居然說得出來……都不會臉紅的嗎？」
　　
　　「嗯……」
　　
　　這才看到，於熙迴開了視線略垂下頭，臉頰染上淡淡緋紅。
　　
　　陸駒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夢：『靠……婚紗應該你來穿才對吧？不要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想被推倒啊？！』
　　
　　但嘴上果然還是不能讓他太好過，不然都要寵飛天了：「會臉紅就不要說啊……我都起雞皮疙瘩了！你看！」
　　
　　「嘿嘿……」於熙乾笑了兩聲，隨即把重點回到開始見溶的冰淇淋蛋糕上：「開始溶化了，我們還是先吃掉它吧。」
　　
　　「沒錯。」
　　
　　
－－在吃完冰淇淋、夜已深的時候。
　　
　　
　　螢幕上播放著電影完結後的名單，於熙這才發現：「啊……好像趕不上末班公車了。」
　　
　　「那你就在這邊睡啊？剛好宇文學長的床空下來了，被子我有多一件備用。」陸駒回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為他的思緒，還困在昨夜夢境的最末……夢裡的於熙，到底想跟他說什麼？跟現實的於熙套得出後話嗎？
　　
　　「也是，謝謝學長。」於熙放心似地微揚淺笑。
　　
　　「那個啥啊……我問你，我穿女裝很可愛對吧？」
　　
　　突然被問了這麼不害臊的話，於熙迴向他的眼睛睜大了幾分驚愕，但還是在想了會兒後，回答：「……是很可愛啊。」
　　
　　那陣停頓讓陸駒有點生氣：「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是不是死亡陷阱？」
　　
　　「喔放心好了，不是。」釋疑了之後，陸駒才再說起：「那我每天穿女裝給你看好不好？」
　　
　　這話，如果於熙現在有喝飲料的話八成要噴了：「不用啊！」
　　
　　「為啥不用？單身寂寞的小男生，我每天給你一點殺必死不好嗎？」話雖這麼說，但陸駒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單純套他話罷了。
　　
　　「我沒那方面的興趣，而且……」於熙急於解釋，但這真的需要他用一點時間來組織：「學長穿女裝是很可愛沒錯，但我覺得，學長的可愛跟女裝沒什麼關聯……」
　　
　　「？？？」陸駒滿頭的問號像在徵求更多的解釋。
　　
　　「簡單的說就是……學長你高興就好了。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只要學長開心有精神，那時候的學長就是最可愛的了。」組織完後，於熙給自己點了個頭肯定：「對，就是這樣。」
　　
　　「喔……反正你就是覺得我嬌小，當個矮子錯了嗎？」
　　
　　「矮不好嗎？很可愛啊。」
　　
　　「去你的。」
　　
　　一顆軟枕就這麼巴在於熙頭上。
　　
　　枕頭落下後，於熙順勢把它攬在腿上，笑道：「我不要學長勉強自己為我做些什麼，學長高興我就高興，這顆枕頭我就收下了。」
　　
　　「哼！」
　　
　　但其實陸駒只有一個枕頭，想了想，他身子一橫直接躺上枕頭，把於熙的腿壓在枕下：「那你今天當我的枕頭好了。」
　　
　　「欸？」
　　
　　「因為我今天是壽星！」
　　
　　「嗯……好喔。」
　　
　　面對學長的無理取鬧、顛三倒四、任性囂張，於熙也只是如沐春風地照單全收，微調了舒適的坐姿，把腿讓給學長去滾。
　　
　　而陸駒則是很理所當然地抽出軟枕直接把頭擱在於熙腿上，用枕頭掩住自己的臉，看似阻擋日光燈的照射，其實只是不想看這傢伙的臉罷了。
　　
　　『什麼你高興等於我高興……簡直跟告白沒兩樣不是嗎？這種撩妹法對本大爺是沒用的，哼。』
　　
　　但臉，還是不爭氣地紅了，所以才要用枕頭擋嘛。
　　
　　
－－真正想要的不是生日這天快樂，而是把每一天都過得一樣快樂。
　　
　　只是對某些人而言，光是想和某人一起共渡，就是種奢侈，而變得討厭起這些日子。
　　
　　若是某些不想面對的日子，因為有某人的陪伴，而能變得特別和重要……
　　
　　那就是一種幸福了。
　　
　　
祝　生日快樂。